“我也沒做過。”鐘建國咽口口水，忍不住抓住宋招娣的手，潛意識覺得只要這樣做，老馬就不會再來，“可是他沖我笑，還特別真誠。換作孫宛如這么對你笑，你害不害怕？”

    宋招娣想象一下：“我應(yīng)該害怕。可是我想象不出來。”

    鐘建國頓時覺得心好累。

    “除了笑，老馬有沒有向你撲過來了？”宋招娣問，“有沒有說，鐘團長，你來陪陪我？”

    鐘建國臉色驟變：“宋招娣，我沒跟你開玩笑?！?/br>
    “小點聲，別把孩子們吵醒了。”宋招娣道，“十點了。”

    鐘建國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他還對我說謝謝。你能想象出老馬對我說謝謝的樣子嗎？我以前幫過他幾次，他都沒正兒八經(jīng)道過謝?！?/br>
    “大概是你太想聽到老馬的謝謝，就在夢里夢到了?！彼握墟放呐乃氖郑叭沼兴家褂兴鶋?，別多想了，睡吧。”

    鐘建國不敢睡，見宋招娣要躺下，連忙拉住她：“咱倆再聊會兒，無論說什么都行?！?/br>
    “我明天還得上課呢?！彼握墟防上?，“今兒是老馬五七。我娘說過，死人會在這一天回家看看家人，家人無恙，他就會去投胎。你如果真看到老馬了，也是最后一次了?！?/br>
    鐘建國仔細(xì)一想：“也對哦。招娣，是不是咱們昨兒去見老馬，老馬跟著咱們回來的？你忘了，自立之前說，他看到個人影，就在竹排門邊。我剛才夢到老馬，也是在竹排門邊?！?/br>
    宋招娣眉頭緊皺：“自立？”

    “對。”鐘建國道，“吃過飯，和振興一塊出去洗臉?！?/br>
    宋招娣不相信世上有鬼，即便她能穿越：“大概是想見見振興，沒想到是自立跟他一塊出去，而不是振剛。”

    “也有可能?！辩娊▏溃罢墟?，咱們明兒再去見見老馬，跟老馬說把周淑芬也帶走，可別再來了。再來幾次，就算是夢里，我也能被他嚇出心臟病?！?/br>
    宋招娣見鐘建國確實不像開玩笑，猶豫一會兒，忍不住問：“鐘建國，你怕我嗎？”

    “我怕你干嘛？”鐘建國說出來，忽然想到宋招娣的來歷，整個人僵住。

    宋招娣望著他：“怕嗎？”

    鐘建國搖了搖頭。

    宋招娣：“你都不怕我這個大活人，你怕他做什么？”

    “你是活的，他是死的啊?！辩娊▏f完，莫名覺得，“我好像不害怕了。”

    宋招娣：“那就睡覺。明兒早上把孩子們叫起來做飯，我得補眠。”

    平時宋招娣六點多起來，是因為十點之前會睡著。鐘建國鬧這么一通，她十一點都不見得能睡著。鐘建國想到這一點，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墒情]上眼，又忍不住想老馬咧嘴沖他笑。

    睜開眼，四周什么都沒有。鐘建國嘆一口氣，把宋招娣摟在懷里，也不理宋招娣嘟囔著這樣睡不舒服，直接把燈關(guān)上。

    翌日，鐘建國并沒有提他夢到老馬。吃過早飯，還是帶七個孩子去看望周淑芬和馬中華。在兩人墓前承諾，會照顧好振興和振剛。

    打這以后，鐘建國再也沒夢到過馬中華。宋招娣也沒夢到過周淑芬。

    家里孩子多，整天鬧哄哄的，也不給宋招娣想周淑芬的機會。而正因為孩子多，暑假到來，宋招娣只帶二娃一人回小宋村，跟鄧培林的老友學(xué)畫畫。

    大娃親眼看到他爸揍人的時候臉色很嚇人，力道能把他踹飛，宋招娣出發(fā)前交代他不準(zhǔn)調(diào)皮搗蛋，大娃愣是連海邊都不敢去了。

    最遠(yuǎn)的地方是后面山上，端是怕惹怒鐘建國，給他來一頓皮帶炒rou絲。

    家里有六個孩子，宋招娣和二娃在小宋村呆半個月就回來了。

    宋招娣回到家見屋里收拾的很干凈，菜地里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第二天把家里的大鵝殺了，又去副食廠買三斤五花rou。做一盆紅燒rou，和一鍋燉大鵝，七個孩子又一次吃癱了。

    雖然孩子們很能吃，有部隊給的補貼，段大嫂還經(jīng)常喊宋招娣去她家菜園子里摘菜，宋母又經(jīng)常給宋招娣寄干貨。什么干木耳，曬干的地木耳，黃花菜、干豆角等等，以致于鐘家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家里添了縫紉機，一家九口的衣服不需要宋招娣一針一線一點點縫，又因孩子大了，能做飯會洗衣服，宋招娣反而比以前領(lǐng)大娃、二娃和三娃時還輕松。

    不過，七個孩子圍坐一塊，你一句，我一句，叨叨個不停，宋招娣會被吵得腦殼痛。每當(dāng)這個時候，不是躲走，就是裝聽不見。

    在吵吵鬧鬧中，時間的腳步也走到一九七七年春節(jié)。

    過完春節(jié)，自立十七歲了，成大小伙子了。

    段大嫂的頭發(fā)白了一半，因聽宋招娣的話，不再管劉萍的事，整天想吃什么買什么，氣色反倒比早幾年好。

    孫宛如和沈宣城依舊吵吵鬧鬧。沈母自打那日被宋招娣攛掇回去，再也沒回來過。不過，偶爾會寄來一些糖和海南的特產(chǎn)。

    沈影和三娃同班，小姑娘不喜歡她媽，喜歡她奶奶，偶爾跟三娃一塊回家，忍不住跟三娃說她想她奶奶。

    宋招娣才知道沈母還活著。

    自立、大娃和振興初中畢業(yè)后，鐘建國本想叫他們?nèi)ヰ巧细咧?，找人一打聽，甬城和杭城的高中，名存實亡?/br>
    學(xué)生不認(rèn)真聽講，老師也不認(rèn)真教。

    鐘建國大手一揮，三個兒子哪也不去，就在家里。

    元宵節(jié)下午，劉師長回來的早，看到自立在壓水井邊洗菜，就在院里等鐘建國。

    不大一會兒，鐘建國回來，劉師長就沖他招招手，指著自立說：“建國，孩子去年就畢業(yè)了，在家閑大半年了，你回頭給他找個工作，或者讓他去參軍。我看看能不能把調(diào)去劉葦手下?！?/br>
    鐘建國沒提快“恢復(fù)高考”了，他兒子哪也不去，就在家等著參加高考，以后研究導(dǎo)彈、飛機、載人飛船：“別看自立這么大了，其實才十六歲零五個月。振興還沒滿十六歲，大娃剛剛十五歲生日。我倒是想把他們仨送去參軍，這么小送過去，是給部隊添麻煩啊?！?/br>
    “自立才十六歲？”劉師長驚訝，“他，他都有我高了?！?/br>
    鐘建國：“大娃比自立還高，可昨兒還跟三娃吵架呢。把他送去部隊，他受點委屈能哇哇大哭。到時候再被部隊遣送回來，就丟人了?！?/br>
    “我早幾天跟你嬸子說，你家?guī)讉€孩子都成大小伙子了?！眲熼L道，“看他們這么高，我就忘了他們還未滿十八歲。”

    鐘建國點點頭：“在家呆兩年也好，幫招娣做家務(wù)活，等過兩年二娃和振剛長大了，有他們幫著招娣，招娣就不累了。”

    “招娣早幾年確實挺累，該好好歇歇了?！眲熼L一想到鐘家有七個大小伙子，就忍不住后悔，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找鐘建國收養(yǎng)自立和更生?？墒抢^而一想，不找他，別人他也不放心，“對了，建國，亓老被放出來了?！?/br>
    鐘建國：“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家里的幾個孩子也都知道。我聽吳副司令念叨一句，亓老一身病，如今就在醫(yī)院里。我想帶自立和更生去看看老爺子?！?/br>
    劉師長擺擺手：“這事你別著急。亓老剛出現(xiàn)在報紙上，我就去找過司令，司令說，亓老還不知道他孫子在這邊?！?/br>
    “司令沒告訴亓老？”鐘建國驚訝。

    劉師長：“司令怕再生變故，打算過一段時間，帝都傳出亓老找孩子的風(fēng)聲，他再去見亓老?！?/br>
    “司令考慮的周到。”鐘建國道，“亓老敢找孩子，就說明他沒什么危險了?！?/br>
    劉師長想點頭，看到隔壁振剛出來收衣服：“我聽你嬸子說，你家七個孩子住在一個屋，怎么睡得下的？”

    “以前振剛跟三娃睡一塊。”鐘建國道，“這兩年孩子大了，我叫他們?nèi)タ头克?，大娃和更生在客房睡一晚，就把客房門鎖上了，說是睡在客房不舒服?，F(xiàn)在，我把二娃的床加寬一點，二娃跟振剛睡一塊?！?/br>
    劉師長看到大娃出來，“估計是喊你回家吃飯?！?/br>
    “亓老的事您留意一下?！辩娊▏溃耙郧皞z孩子見不著，不會問。現(xiàn)在經(jīng)常能在報紙上看到，一直見不得真人，倆孩子心里很難受?！?/br>
    劉師長點點頭：“我趕明兒見著司令就問問?！?/br>
    “司令？”大娃聽力好，回頭問宋招娣，“我爸和劉爺爺說到司令，找司令做什么？”

    宋招娣坐在桌子前等吃飯：“大概是自立和更生的事?！?/br>
    “我們能見著爺爺了？”自立放下菜盆就問。

    宋招娣搖頭：“等你爸回來了，你問他?！痹捯袈湎?，鐘建國進(jìn)來。

    看到自立滿眼希冀，鐘建國不用問也知道他想說什么：“自立，這事急不得?！鳖D了頓，“司令那邊要是一直沒消息，我?guī)愫透サ鄱?。?/br>
    “爸，我也想去帝都?！贝笸廾φf。

    二娃跟著說：“爸爸，我也想去?！?/br>
    “鐘叔，我也想去?！闭駝?cè)跞醯馈?/br>
    三娃走到宋招娣身邊：“娘，我也想去?！?/br>
    第124章 自行車

    宋招娣轉(zhuǎn)向鐘建國，笑瞇瞇道：“鐘團長，你怎么看？”

    “我說先吃飯。”鐘建國拉開椅子坐下。

    自立好生失望。

    大娃看他一眼，坐下就說：“爸說得對，邊吃邊說。自立，快去給咱爸端飯?！?/br>
    “哎，我這就去！”自立一喜，到廚房里直接把鋼筋鍋端出來。

    振剛連忙去拿碗。

    鐘建國樂了：“鐘大娃，我有這么說過嗎？”

    “您是沒說出來，但我知道你心里是這么想的。”鐘團長不發(fā)火則已，一發(fā)火十分嚇人。關(guān)鍵大娃現(xiàn)在有點找不準(zhǔn)鐘建國的脾氣，就給宋招娣使個眼色，“娘，我說的對吧？”

    宋招娣：“我覺得你爸說得對。自立，更生，你爸已經(jīng)跟你劉爺爺說了，等你劉爺爺見著司令，司令給他在帝都的戰(zhàn)友打個電話確定一下，咱們再去帝都找你爺爺?！?/br>
    “娘也去？”自立忙問。

    宋招娣笑道：“我這輩子還沒去過帝都，請幾天假過去看看?！?/br>
    “爸帶著自立哥哥和更生哥哥過去，你也去，是不是說明我們也去？”三娃盯著宋招娣問。

    宋招娣點頭：“一起去！”

    “耶！要去帝都啦，要去帝都——”

    大娃抬腿朝他屁股上一腳：“嚎嚎什么？吃飯。”

    “娘，大哥又打我。”三娃轉(zhuǎn)身面對著宋招娣，可憐巴巴，“他天天欺負(fù)我，你都不管，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宋招娣認(rèn)真思考一會兒：“你還別說，你有時候是挺煩的。要是能把你給，給沈團長就好了。反正他想要個兒子?！?/br>
    “娘！”三娃大怒，“我不吃了?！?/br>
    大娃：“正好，我可以吃兩個雞蛋?！?/br>
    “想得美?！比蘅吹椒旁谧雷诱虚g的煎雞蛋，朝大娃肩膀上拍一巴掌，“往外面坐坐，我要跟娘坐一塊。”

    大娃起身轉(zhuǎn)到更生身邊：“娘，今年的布票發(fā)了沒？”

    “發(fā)下來了?！彼握墟方o自立夾個雞蛋，“有事？”

    大娃：“我和更生的褲子有點短，給我們做條新的吧。”

    “叫二娃給你們做?！彼握墟返?。

    鐘二娃連忙問：“娘，你說的叫我做是什么意思??？”

    “買布、量尺寸，裁布，都由你一人完成?！彼握墟返?，“我不看，也不指點你。隨便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