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縫紉機

    十二點左右，兩人從船上下來，段大嫂就忍不住抱怨：“早知道我就不去了?！?/br>
    “你不去，金家真會以為劉家沒人了?！彼握墟返?，“劉叔不知道？”

    段大嫂：“小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老劉早去營區(qū)了。我要是敢給他打電話，你劉叔一準不準我過去。”停頓一下，忍不住說，“真不知道劉萍怎么想的。”

    “你閨女，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彼握墟诽ь^看到路邊的一棵歪脖子桃樹上露出花骨朵，不禁感慨，“一眨眼到春天了。嬸子，劉葦?shù)氖拢阋矂e著急，三十歲結(jié)婚都不晚?！?/br>
    段大嫂：“你劉叔也是這么說?，F(xiàn)在結(jié)婚，兒媳婦不能隨軍，說不定三五個月就鬧離婚?？晌铱炝恕⑷斣琰c結(jié)婚，我也能幫他帶孩子。以后啊，沒法幫忙不說，還得他們兩口子照顧我們?！?/br>
    “有勤務(wù)員呢?！彼握墟氛垡话烟覙渲Γ坝貌恢鴦⑷?shù)南眿D照顧你。劉叔這個師長是軍功堆出來的，等他退休了，待遇會很好。你就別cao心這些事了。趁著還能享兩年清福，多享享福。”

    段大嫂擺擺手：“忙了一輩子，閑不住啊?！?/br>
    “那你幫我納鞋底？”宋招娣接道。

    段大嫂想也沒想：“我下午就過來?！?/br>
    “那我等著你?！彼握墟吠医阱氤?，并沒有喊大娃出來開門，把桃樹枝扔進院里，就去副食廠。

    宋招娣到副食廠買一堆不用票的菜，找賣豬rou的職工借個背簍才背著菜回去。

    大娃見宋招娣買這么多吃的，也不嚷嚷著要把大公雞宰了。不過，他也沒忘記宋招娣的承諾——二月二殺公雞。

    天公不作美。

    二月二早上，下起瓢潑大雨，瞧著雨的架勢，大有把翁洲島淹了的節(jié)奏。

    宋招娣看著外面雨下的睜不開眼，反而樂了，故意問大娃：“今天殺不殺雞？”

    “我想把你殺了?！蹦膲夭婚_提哪壺，大娃很生氣，“然后在我爸趕回來之前，把我自己也殺了?！?/br>
    宋招娣朝他腦門一記爆栗：“我布置的作業(yè)寫了沒？”

    “還沒開始寫呢。”大娃癱在椅子上，頭枕著自立的腿，雙腳放在振剛腿上，“娘，你上課的時候能不能別老講英語，我稍微不注意，就不知道你在講什么?！?/br>
    島上的小學(xué)是五年制，大娃去年秋天就上中學(xué)了。宋招娣是初一和初二的英語老師，正好教大娃、自立和振興。

    宋招娣睨了他一眼：“你上課不注意聽講，還好意思怪我？鐘大娃，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咱們又不出國，學(xué)英語干什么啊?！贝笸薷悴欢?/br>
    宋招娣指著客廳正中央的照片：“這話得問主席同志，高考的時候為什么要考英語。”

    大娃噎了一下，他都不知道帝都在哪兒，他怎么去問啊。

    “現(xiàn)在都沒高考了?！贝笸捺止疽痪洹?/br>
    自立低頭提醒他：“爸爸說了，以后會恢復(fù)高考。咱們現(xiàn)在好好學(xué)，等國家恢復(fù)高考，咱們就不用挑燈夜戰(zhàn)，可以直接去報名參加考試。”

    “可是爸爸也不知道還得再過幾年?！贝笸薜溃耙窃龠^十年，現(xiàn)在學(xué)了，過兩年忘了，以后還得重新復(fù)習(xí)?！卑l(fā)現(xiàn)宋招娣坐回椅子上長就開始納鞋底，“娘，先停一下，咱倆聊聊。我們以后真不能在島上當(dāng)兵？”

    宋招娣：“這個問題等你們十八周歲的時候再討論，現(xiàn)在有點早?！?/br>
    “對自立來說不早了?！贝笸拮б幌伦粤ⅲ八臍q了，還有四年。”

    宋招娣看一眼自立：“四年是一千多天，早呢。鐘大娃，你要是沒事，就教振興和振剛和面，咱們中午蒸饅頭?！?/br>
    “蒸包子嗎？”大娃問，“蒸包子我就和面?！?/br>
    宋招娣：“沒餡料?！?/br>
    “酸菜、豆腐，竹筍和香菇?！贝笸薜溃罢衽d以前可喜歡咱家的包子里，不過，我只準他咬一口，他都沒嘗到什么味。”扭頭問坐在更生身邊的人，“想不想吃包子？”

    更生瞥他一眼：“你想吃就說你想吃，別問人家振興?！鳖D了頓，“以前我和哥剛來的時候，你想吃什么就說我們想吃?，F(xiàn)在又扯到振興。大娃，你真有出息?！?/br>
    “我是很有出息。我以后會更有出息?！贝笸夼e起胳膊，握緊拳頭，“你們以后不能再喊我鐘大娃，要喊我鐘將軍，或者鐘司令?！?/br>
    宋招娣無語又想笑，“你爸都不敢這么說，你是挺有出息。想吃就去和面。等雨小了，我去副食廠買豆腐。別在我跟前叨叨，都被你吵得腦殼痛?！?/br>
    “娘，我不吵你。”二娃坐到宋招娣身邊，“娘，趕明兒我?guī)湍阕鲆路?。?/br>
    宋招娣停下來，揉揉手：“你爸給你買的麻袋，剪出來了沒？”

    “剪好了?！倍薜?，“可是沒有針縫?！?/br>
    宋招娣想一下：“麻袋的確得用麻繩縫，回頭叫你爸給你做一個。照著誰做的？”

    “大哥?！倍拗钢笸?。

    宋招娣：“等你縫好了，我再跟你說哪里需要注意?，F(xiàn)在跟你講太多，你也不一定能理解?！?/br>
    “謝謝娘。”二娃眼珠一轉(zhuǎn)，“娘，我聽說有一種縫紉機，可厲害了，一天能做好幾套衣服呢。”

    宋招娣頗為意外：“你聽誰說的？”

    “吳副司令的小孫子，就是你以前的學(xué)生吳志勇的堂弟?！贝笸薜溃八f他們家有縫紉機。娘，趕明兒叫爸給你買一個?！?/br>
    宋招娣看著對面的四個孩子，身邊的仨孩子：“是該買一臺了?！?/br>
    晚上，鐘建國回到家，吃飯的時候，宋招娣就跟鐘建國說縫紉機的事。

    鐘建國接著就說，收養(yǎng)振興和振剛的第二天，他就找人打聽去哪兒買縫紉機。然后又說，等天晴了就去買。

    農(nóng)歷二月初四，周一，天晴了，宋招娣得去學(xué)校上課，一時也忘了縫紉機的事。

    十一點左右，宋招娣回到家，就看到客廳變了個樣。原本靠著東西墻放的兩張長椅被挪到東邊，餐桌和椅子在廊檐下放著，客廳里還有些紙箱……宋招娣抬腳想進去，想了想，站在門口喊：“鐘建國，在哪兒呢？”

    “在樓梯這邊?！辩娊▏穆曇魪奈堇飩鞒鰜?。

    宋招娣連忙進去，看到西邊樓梯下面有一臺縫紉機，鐘建國正在組裝，不禁揉揉眼：“真買到了？”

    “是呀?！辩娊▏Φ?，“不是我買的。我托人買的。等一下就好，你試試。要是不能用，明兒就去換?！?/br>
    宋招娣把包扔到餐桌上，突然想到：“我不會用?！?/br>
    “不會用？”鐘建國抬起頭，“你逗我呢？”

    宋招娣點頭：“真不會用這種老古董。”

    “那，那怎么辦？”鐘建國道，“我更不會?！?/br>
    宋招娣不禁抓抓腦袋：“要不我問，等等，你哥會嗎？”

    “我哥？”鐘建國仔細想想，“對，大哥會，大嫂也會。雖然他倆現(xiàn)在都不再是普通縫紉工，但以前做過好多年衣服?！?/br>
    宋招娣：“那我下午就問問他。振興和振剛的衣服都有點短。我打算把周淑芬存的布票全換成布，給兩個孩子多做幾套?！?/br>
    “現(xiàn)在天氣暖和了，衣服短點也不會凍著?！辩娊▏?，“你別著急，慢慢做。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別把自己累病了?！?/br>
    宋招娣心中很暖：“鐘建國，還生閨女不？”

    鐘建國長嘆一口氣，無奈地說：“別氣我行不行？”

    “這就是氣你？”宋招娣笑吟吟問，“你以前不是挺喜歡閨女嗎？貼心小棉襖，不要了？”

    鐘建國哼一聲：“天熱了，穿不著了?！?/br>
    宋招娣險些笑噴：“待會兒還去營區(qū)嗎？”

    “不去了。”鐘建國道，“早些天忙著盯老蔣的人，然后又是馬中華和周淑芬的事?！鳖D了頓，“張政委早幾天就跟我說，讓我歇歇，有事的話會叫小郭來接我。今天下午也不去了。你想做什么，我?guī)湍??！?/br>
    宋招娣：“下午？做衣服。我打算明天就把那兩只公雞殺了，再不殺，大娃又該鬧了?！?/br>
    “回頭把周淑芬養(yǎng)的母雞也宰了?！辩娊▏?，“別回頭生病了，把一窩雞都傳染死了?！?/br>
    宋招娣：“等她五七的時候，我?guī)蓚€孩子去看她，跟她商量商量?！?/br>
    “你還真相信世上有鬼?。俊辩娊▏鴺妨?，“搞得好像她能聽見一樣?！?/br>
    宋招娣笑道：“我不相信。但說一句，又不能掉一塊rou。”說著，突然想到，“鐘建國，明兒是老馬五七。”

    “然后呢？”鐘建國問。

    宋招娣：“咱們下午去買布的時候，上山看看老馬吧?！?/br>
    “我就不去了?！辩娊▏鴶[手，“老馬不喜歡我。”

    宋招娣看向他：“順便看看另一個山頭的白樺，你去不去？”

    鐘建國臉色微變，揉揉鼻子：“我聽你的?！?/br>
    馬振興和馬振剛跟大娃和二娃高矮差不多。下午兩點多，宋招娣從山上回來，打電話問清鐘衛(wèi)國縫紉機怎么用，她就照著大娃和二娃的尺寸給兩個孩子做衣服。

    五點多，幾個孩子到家，宋招娣也做好兩套。發(fā)現(xiàn)馬振興和馬振剛很高興，宋招娣就把兩套衣服洗洗，然后跟他們說，明兒就能穿了。

    振興連連搖頭，跟宋招娣說明兒不穿。

    宋招娣不明白，便問他為什么。

    振興說，過年的時候再穿。

    宋招娣不禁嘆氣，想跟他解釋，還沒說出口，大娃就說，等到過年衣服就小了。

    馬振興看向宋招娣，無聲地問，是嗎？

    宋招娣點點頭，隨后又說，過年的時候再做新衣服。說完發(fā)現(xiàn)二娃挺羨慕，宋招娣就說，明兒殺雞。幾個孩子瞬間拋棄新衣服，改商議怎么吃雞，商議了一個小時，決定跟筍塊一塊燉。

    翌日下午，放學(xué)，鐘大娃摟著馬振興的脖子，大喊著：“回家吃雞了?！?/br>
    自立跟在兩人后面，拎著大娃的書包朝大娃背上砸一下：“小心回頭娘又揍你?！?/br>
    “你不說，馬振興不講，娘不知道。”大娃擺擺手，“自立，我的筆袋掉了?！?/br>
    自立低頭一看：“自己撿起來。”

    “你弄掉的。”大娃道，“該你撿?！?/br>
    自立哼一聲：“信不信我不幫你拿書包？”

    “信啦。”鐘大娃拍拍振興，“幫我把筆撿起來?！?/br>
    小學(xué)生下課早一點，更生領(lǐng)著三個弟弟來到初中部，正好看到這一幕：“要是有個相機就好了，給他拍下來，叫娘看看他什么德行?！?/br>
    “我知道哪里有相機?！比薜溃罢障囵^里。”

    更生忍不住翻個白眼，又朝他腦袋上一巴掌：“我也知道！”

    “你敢打我？！”三娃捂著腦袋，大叫道，“我回家告訴娘，你把我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