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皺眉道：“行了。他才八周歲，這么小哪能想那么周全。你好好跟他說以后別翻窗戶，大娃會記住的?！卑焉砗蟮男『⒗鰜恚按笸?，能記住嗎？”

    “能記住?！辩姶笸捱B忙說，恐怕慢一點皮帶就落到他屁股上。

    鐘建國沒揍過孩子，抽掉皮帶也是嚇唬嚇唬大娃，八歲大的孩子敢翻窗戶？他小時候都不敢這么干。

    怕膽子賊大的鐘大娃以后再任性妄為，鐘建國指著他：“這次我先給你記著，再有下次，咱們一塊算?！?/br>
    “沒下次。”鐘大娃抱著宋招娣的胳膊，“娘，我們還給你留點小蔥炒蛋呢?！?/br>
    自立連忙把盆端過來：“姨，在這里?！?/br>
    “你們吃吧?！彼握墟返?，“我們吃過了，一盆菠菜全吃光了?！?/br>
    鐘大娃：“一定是我舅舅和我姨吃的。”

    “大娃，老實告訴我，你真不記得你舅舅和你姨了？”宋招娣問。

    鐘大娃點頭：“原來不記得，剛才看到他們，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我跟媽去姥姥家，我想吃雞蛋，我舅舅好像說，回家叫你爸給你買，你爸爸有錢。”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

    鐘建國：“沒記錯，有一次你從你姥姥家回來，確實鬧著要吃雞蛋。我問你媽家里是不是沒雞蛋了，你媽說你饞嘴?！?/br>
    那時候鐘建國忙，能呆在家里的時間不多，每次回到家都格外珍惜跟兒子在一塊的時光。

    大娃曾經說過哪些話，鐘建國現在不大記得，不過，大娃提醒一下，鐘建國就全想起來：“別擔心了，以后你舅舅和你姨都不會再過來?！闭f著，一頓，“下次再過來，可能就是你姥姥或者你姥爺去世的時候?！?/br>
    “還來報喪？”宋招娣問。

    鐘建國：“咱家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只肥羊，不能把羊宰了，能薅點羊毛也行?！?/br>
    “那我以后祈禱大娃的姥姥和姥爺多活幾年?！彼握墟返溃白詈玫仍奂业倪@些孩子都長大了?！?/br>
    鐘大娃點了點頭：“到時候我去申城，你和娘別去。看我怎么收拾他們?！?/br>
    “鐘大娃，這些話你都是跟誰學的？”鐘建國看向宋招娣，“你知道嗎？”

    宋招娣：“你兒子整天到處跑，他都跟誰一起玩，我還真不知道。鐘大娃，林中教的，還是漁民家的孩子教的？”

    “跟我爸爸學的。”鐘大娃仗著有宋招娣護著，“爸爸經常說，看我怎么收拾你?！?/br>
    宋招娣抬手把大娃推出去。

    大娃踉蹌了一下，撞到鐘建國腰上，下意識抬頭，對上鐘建國不怒而威的臉。小孩哆嗦一下，轉身就跑。

    鐘建國伸手抓住，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大娃提起來：“跟誰學的？”

    “跟，跟馬振興的爸爸學的?！辩姶笸尴胍幌?，“還有林中的爸爸?！?/br>
    鐘建國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反復無常，顛倒黑白，胡說八道——”

    “娘，救命啊?！辩姶笸薮騻€寒顫，連忙轉向宋招娣。

    宋招娣笑著問：“不怪我把你推出去？”

    “不怪，不怪?！辩姶笸奘箘艙u頭，“我不該說爸爸?！?/br>
    鐘建國放下他，轉向自立：“你們以后別跟大娃學，好的不學，整天學一些歪門邪道?！?/br>
    “才不是呢。”鐘大娃這次聰明了，躲到自立后面，“我每天早上都背英語，每天下午都有寫字，做數學題?！?/br>
    大娃說的這些是事實，鐘建國便說：“ 我沒說你的學習?！庇喙馄车綁ι系溺姡B忙說，“我該走了。鐘大娃，下午不準出去，在家里幫你娘做事?！?/br>
    鐘大娃沖著他爸的背影扮個鬼臉，就問，“娘，下午做什么？”

    “待會兒拿一毛錢，去買點豆腐。”宋招娣道，“晚上給你們做豆腐餃子?！?/br>
    鐘大娃睜大眼：“豆腐也能包餃子？”

    “對的。”宋招娣道，“記得跟副食廠的人說，咱們要四斤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如果有豆腐皮，你買十張。”

    鐘大娃提醒道：“一毛錢買不了這么多?！?/br>
    “那就拿五毛?！彼握墟返溃澳阒懒沐X在哪兒，自己去拿?！?/br>
    鐘大娃說一聲好，到屋里翻出五毛錢，“娘，叫更生跟我一塊去。”

    “幫你拎豆腐是不是？”宋招娣肯定道，“懶貨！”

    第61章 酸菜餃子

    鐘大娃皺著鼻子：“我才不是懶貨，我就是想帶更生出去玩玩?！?/br>
    “那我問你，副食廠有什么好玩的？”宋招娣瞪著眼睛看著他，“鐘大娃，我雖然不是你親媽，也養(yǎng)了你兩年多，你那點小心思，我都不屑猜。”

    鐘大娃心中一凜，佯裝鎮(zhèn)定：“我說沒有就沒有?！?/br>
    “更生，跟他一塊去?！彼握墟返?。

    鐘大娃拉更生一下：“咱們走?！?/br>
    自立看了看大娃的背影，又看看宋招娣，試探道：“姨真知道大娃想干什么？”

    “知道?！彼握墟纺闷鸩伺韬宛x筐，“咱們先去摘韭菜?！?/br>
    自立下樓去廚房里拿個竹筐，跟在宋招娣身后看到韭菜，猛地意識到不對：“姨，韭菜可以和豆腐一起吃嗎？我沒見過別人這么吃。”

    “我也不知道韭菜能不能和豆腐一塊做餡料?！彼握墟返?，“但咱家的韭菜不吃，過幾天就老了。我打算給你們做韭菜盒子?！?/br>
    自立脫口道：“爺爺最喜歡吃韭菜盒子?！闭f出來，自立愣住，眼神暗下來。

    宋招娣想回自立一句，扭頭看到自立眼眶紅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自立，人要往前看。我雖然沒見過你爺爺本人，對他不了解，不過，我相信你爺爺希望你和更生每天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br>
    “可是我爺爺現在……”自立喃喃道說，“一定在受罪?！?/br>
    宋招娣放下鐮刀：“自立，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一帆風順，有的人年輕的時候遭罪，有的人老了老了遭罪?！鳖D了頓，“跟大娃的mama相比，你爺爺至少還活著。人活著就有希望。”

    自立點了點頭，表示他有聽進去，卻忍不住想問：“姨怎么知道爺爺還活著？”

    “你爺爺是開國元帥之一，一旦他有個好歹，就算上面不對外公布，你伯伯也能聽到風聲?！彼握墟返?，“你伯伯沒找你鐘叔，說明你爺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br>
    自立“嗯”一聲：“我以后都不會再哭了。”

    “哭沒關系。”宋招娣道，“想哭就哭，我不是外人，是你養(yǎng)母。在自家人面前哭不丟人。”

    自立不由自主地笑了：“姨，你這么好，為什么會嫁給鐘叔？”

    “因為娘喜歡我們啊?！辩姸薨我桓[，“娘，我還想吃小蔥炒雞蛋?！?/br>
    自立嘆氣：“二娃，你也變成貪吃鬼了？”

    “你才是貪吃鬼?！辩姸藓懿桓吲d。

    自立點點頭：“我是貪吃鬼。那你別打擾我說話。姨，為什么？”

    “在我們農村女人必須結婚生孩子。”宋招娣道，“我不想生孩子，卻不得不結婚生孩子，就選擇嫁給你鐘叔。最重要一點，他工資高，待遇好?！?/br>
    自立很好奇，怕旁邊的二娃聽見，小聲說：“你就不怕別人的小孩養(yǎng)不熟？”

    “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見得孝順?！彼握墟返?，“再說了，因為你鐘叔的關系，部隊把我安排到中學當老師，我有退休金，不怕老無所依，也就不那么在乎你們以后孝不孝順。”

    自立覺得宋招娣怪，便是怪在她樂于當后媽。聽她這么一說，自立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又覺得宋招娣的這種思想很詭異：“姨，我覺得你跟我以前見過的女性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彼握墟返?，“人與人的成長環(huán)境不一樣，對婚姻、對孩子以及處事方法也就不一樣?！鳖D了頓，“等你長大后，你四十歲不結婚，姨都不催你。”

    自立瞠目結舌：“四十歲？太夸張了，姨，我才不會這么晚結婚。?！?/br>
    “孩子，話不能說得太滿?！彼握墟放呐乃募绨颍扮姸?，聽懂你娘說的話了沒？”

    二娃抿嘴笑笑：“不太懂。娘，再說一遍?！?/br>
    “你們長大后，想做什么，娘都不會阻攔。”宋招娣道，“只要不殺人放火。你們上天吧，入海吧，你娘都會支持你們去試試?！?/br>
    二娃不太理解，干脆問：“娘，我把書包給自立哥，你給我縫個新書包好不好？”

    “不好。”宋招娣脫口道。

    自立忙說：“姨，沒關系，我和大娃用一個書包也行，大娃說過?！?/br>
    “娘，你聽見吧?！辩姸薜?，“娘，縫新書包的時候，也在書包上面縫個大熊貓吧。我現在挺喜歡大熊貓?！?/br>
    宋招娣樂了：“那你過幾天喜歡什么？”

    “不知道?！倍尴肓讼?，“等我不喜歡大熊貓了，再告訴娘。”

    三娃吐掉蒜苗，皺著眉道：“娘，我也要新書包?！?/br>
    “你都沒有書，要什么書包?！彼握墟钒櫭?，“等你以后領到新書，我再給你做一個。”

    三娃跑過來：“我就要，娘，自立哥哥有新書包，我也有要有?！?/br>
    “不如把更生的書包給他?！弊粤⒔ㄗh。

    宋招娣看著三娃：“你如果不聽話，我今晚就不做飯了。我不做飯，大娃會很生氣，大娃生氣要揍你，我不攔著。”

    “那我不要了?！贝笸奘稚蠜]個輕重，有時候一巴掌把三娃打的齜牙咧嘴，偏偏三娃還指望哥哥們帶著他玩，也不敢向父母告狀，“娘，老師什么時候發(fā)新書？”

    宋招娣：“等你上一年級，老師就發(fā)新書了?！鳖D了頓，“跟哥哥學拼音，學加減法，你學會了，娘給你買幾個本子，然后再給你縫一個好看的新書包裝本子?！?/br>
    三娃一喜：“娘，我現在就要本子?！?/br>
    “學會一到二十的加減法，我給你買寫字本?！彼握墟返?，“不準再偷吃蒜苗。跟你二哥一塊回屋，娘待會兒就過去?！?/br>
    鐘二娃伸出手：“三娃，我牽著你?！?/br>
    “好的?！比抟膊幌氤运饷纭芾?。到了屋里就找二娃要寫字本。

    二娃還惦記著他的新書包，可不敢惹宋招娣生氣，非但沒給被弟弟一個寫字本，還威脅三娃，要把這事告訴宋招娣。

    鐘三娃蔫了。

    兩點半左右，鐘大娃拎著一包東西，更生也拎著一包東西，哥倆肩并著肩回來了。

    宋招娣正在壓水井邊洗韭菜，看著他倆進來，頓時樂了：“鐘大娃，五毛錢花的一干二凈吧。”

    “娘，我買到好多東西呢?！贝笸薜溃傲锢隙垢?，十多張豆腐皮，還有你惦記好久好久的山藥。娘，五毛錢買兩大包，你該夸夸我?！?/br>
    宋招娣配合他：“大娃真棒?！彪S后就問，“更生，大娃是不是跟你說副食廠有很多好吃的，然后又讓你叫我去買來做給你們吃？”

    更生瞪大眼：“姨怎么知道？”

    “因為鐘大娃是個貪吃鬼?！彼握墟房聪虼笸蓿鞍褨|西放屋里，明天早上再做山藥?！?/br>
    鐘大娃仔細看看宋招娣的表情，發(fā)現她沒生氣，把東西遞給更生就跑到宋招娣身邊：“娘，我跟買山藥的叔叔說，我特別特別喜歡吃山藥，那個叔叔看到周圍沒人，就多給我一斤。還有豆腐和豆腐皮，也多給我大半斤。娘，我厲害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