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嫌我們小氣。”鐘大娃哼一聲，突然想到，“娘，不準生meimei?！?/br>
    宋招娣“撲哧”笑噴，她以為大娃忘了：“我無所謂，你爸想要個小meimei?！?/br>
    “爸爸？”鐘大娃轉(zhuǎn)向鐘建國，“要meimei做什么？”不等鐘建國開口，小少年又繼續(xù)說，“你天天不在家，你要meimei又不照顧，我不幫你照顧，你是要把娘累生病嗎？”

    鐘建國“咳”一聲。

    宋招娣連忙把湯遞給他。

    鐘建國喝口湯，把嘴里的東西全咽下去。才說：“鐘大娃，我是你爸，你不能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br>
    “爸爸做錯事，我可以批評你?！辩姶笸薹畔驴曜?，站起來，“你是不是想把娘累生??？我問你?！?/br>
    鐘建國頓時覺得腦殼痛：“你娘都沒意見——”

    “我有意見?！彼握墟反驍嗨脑?，“給三個孩子添meimei這件事，我沒有同意?！?/br>
    鐘大娃雙手叉腰：“爸爸，現(xiàn)在沒話說了吧？”

    “你們家平時也這樣嗎？”劉葦弱弱地問一句。

    宋招娣輕咳一聲，壓下笑意：“我們家是誰說得對聽誰的。給家里添meimei這件事，我覺得大娃說得對。”

    “當然！”鐘大娃抬起下巴，“娘，不要聽爸爸的話，他什么都不知道?！?/br>
    鐘建國放下筷子：“鐘大娃，信不信我揍你？”

    “信啊。”鐘大娃道，“你高我矮，你大我小，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我不信也不行啊?！?/br>
    鐘建國深吸一口氣：“跟你娘學的牙尖嘴利?！?/br>
    “娘，爸爸說你呢?！辩姶笸捱B忙說，“晚上叫爸爸睡椅子?！?/br>
    宋招娣給他夾一個鴨腿：“這么冷的天睡椅子，想凍死你爸啊。差不多得了啊，坐下吃飯。”

    “那還生meimei嗎？”鐘大娃說出來，想到是他爸要meimei，轉(zhuǎn)向鐘建國。

    鐘建國嗤一聲：“不想吃鴨腿是不是？給我?！?/br>
    “小氣鬼?！辩姶笸捱B忙護住宋招娣鹵了好久的鴨腿。

    段大嫂上一次跟鐘家人一塊吃飯，還是劉洋來的那次。那時候大娃還小，跟宋招娣也不甚熟，餐桌上幾乎沒講過話，看起來很是乖巧。

    一年多過去，要不是段大嫂看著大娃一點點長大，段大嫂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孩是大娃，“招娣，你家平時也這么熱鬧？”

    “他爸不在家的時候，特別安靜。”宋招娣道，“大娃和二娃吃了飯，就領(lǐng)著三娃出去玩?！闭f著話給三娃夾一個鴨腿，囑咐道，“吃飽了就放下筷子，敢憨吃的話，我揍人?！?/br>
    二娃捏著鴨腿還給宋招娣：“留著，晚上吃。”

    劉師長樂了，“二娃這孩子也挺逗的。”

    “這倆孩子不講穿，也不怎么貪玩，整天就惦記著吃?！彼握墟返?，“也不知道他倆是不是天天在雞窩鴨圈門口念叨要宰雞殺鴨，現(xiàn)在鴨子和雞一見他倆就嘎嘎叫。”

    劉師長接道：“肯定沒少念叨?！鳖D了頓，“大娃，再念叨要吃它們，它們就不敢長大了?！?/br>
    “那我就多喂點菜葉子?！辩姶笸廾摽诘?。

    劉師長連忙捂住嘴，恐怕噴出口水。

    鐘建國瞪一眼大娃：“趕緊吃飯，吃了玩去，別在家里氣人?！?/br>
    鐘大娃哼哼兩聲，捏起鴨腿咬一大口，抬頭看鐘建國一眼。

    鐘建國頓時想揍人：“欠揍是不是？”

    “娘，你管管爸爸，不吃要揍人，吃了還要揍人。”鐘大娃很生氣，又咬一口鴨rou，抬頭看鐘建國一眼。

    宋招娣搖頭失笑。

    段大嫂跟著說：“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你為什么說等他們再長大點，家里三個孩子就能這么熱鬧，要是再來一兩個，你們家天天都得跟打仗似的?！?/br>
    “打仗？也快了。”劉師長突然開口。

    宋招娣心中一凜：“劉叔這話什么意思？”

    “我們接到消息，已經(jīng)跟蘇聯(lián)打起來了。”鐘建國道，“你們這些天注意聽收音機，能聽到打仗的消息?！?/br>
    宋招娣連忙問：“你們要去支援嗎？”

    “不用?！辩娊▏朐僬f點，注意到幾個孩子都在，便喊宋招娣給他拿個饅頭。

    宋招娣見狀，也沒再繼續(xù)問。

    翌日，宋招娣把家里的糧票全換成米和面，油票和布票全換成油和布，又連忙買些東西給她爹娘寄過去。

    陽歷三月二日，上午，華國跟蘇聯(lián)開戰(zhàn)的消息傳遍全國。島上的漁民擔心物資短缺，下午，一股腦兒涌到副食廠和供銷社排隊買東西，宋招娣正在整理她的菜園子。

    雞鴨鵝拉的屎，宋招娣也沒浪費，全都灑到菜地里。

    大娃斜跨著宋招娣給他用碎布頭拼的書包，拉著二娃的手推開家門，聞到一陣惡臭，哥倆相視一眼，就往里面跑。然而，大娃抬腳踩到一堆雞屎。

    鐘大娃臉色驟變：“娘，你在干什么？”

    “還想吃番茄和黃瓜嗎？”宋招娣問。

    大娃噎住。

    宋招娣放下鐵锨，拿起鋤頭：“等這些屎干了就不臭了。”

    “什么時候才能曬干？”鐘大娃連忙問。

    宋招娣看了看天：“不下雨的情況下，起碼得三天。你倆進屋，我把路上的屎掃地里面，省得你爸來家也嚷嚷。”

    “娘，你都不嫌臭嗎？”鐘大娃捂著鼻子問。

    宋招娣白了他一眼：“你說呢？”頓了頓，“不過，比農(nóng)村的糞池好多了。”

    “你居然還說好多了？”鐘大娃覺得不可思議，“我明明記得，你以前都嫌三娃的尿布臟，都叫爸爸洗尿布?！?/br>
    宋招娣嘆了一口氣：“我倒是想把日子過得精細些，可是有你們仨泥孩子，天上的仙女也會變成不洗手就吃飯的糙老娘們。

    “對了，三娃在隔壁奶奶家，你倆領(lǐng)他出去玩玩，吃好飯再做作業(yè)?！?/br>
    “好?！辩姶笸薨褧瓦M去，出來突然想到，“娘，你，你晚上做飯會洗手吧？”

    宋招娣眉頭一挑：“看心情?！?/br>
    “啊？”鐘大娃驚訝，“不能看心情，必須得洗手?！?/br>
    “娘，不洗手會生病的?！倍薷嵝?。

    宋招娣抬眼看到二娃一本正經(jīng)，大娃滿臉震驚，莫名想笑：“放心，我會洗手?！?/br>
    “一定要洗手啊?！辩姶笸薏环判?，走到門口還不忘交代。

    宋招娣擺擺手，趕緊滾蛋。

    大娃轉(zhuǎn)向二娃，擔憂道：“娘不會忘記吧？”

    “也許吧。”鐘二娃有一次生病拉肚子，宋招娣嚇唬他，是因為他吃飯前不好好洗手導(dǎo)致的。打那以后，鐘二娃洗手的時候都非常認真，搓了一遍又一遍。

    今年冬天，島上的孩子的臉被風吹的很干，因為不好好洗臉和洗手，長輩們又忙，難免有些疏忽，導(dǎo)致很多孩子的手都裂開了。

    鐘家三個孩子穿著有補丁的衣服，因衣服上的補丁不是花就是小動物，配上干凈的臉和手，給人的感覺格外舒服。

    馬中華有次碰到大娃和二娃，回到家又看到他的兩個孩子，也忍不住念叨周淑芬多跟宋招娣學學，把孩子收拾干凈點。

    這么一說就扯遠了。

    雖然得了宋招娣的保證，鐘大娃還是覺得，他娘忙的時候極有可能不洗手就做飯，待鐘建國回來，鐘大娃就拉著鐘建國告狀。

    鐘建國見兒子滿臉擔憂，真想說一句，不干不凈，吃了沒病。然而，他知道一旦這話傳到宋招娣耳朵里，外面下著大雪，宋招娣也會把他趕去睡椅子。

    “你娘逗你們玩呢?！辩娊▏溃八鲲埖臅r候往鍋底下放一根柴火，都會用抹布擦擦手。不信你去廚房里看看?！?/br>
    大娃當真跑到廚房里：“娘，要我?guī)湍銌?？?/br>
    “不用?！彼握墟返?，“叫你爸進來端飯，我把菜炒好就行了?！闭f著話往鍋底下塞一把干樹葉。隨即，拿起抹布擦擦手，繼續(xù)翻炒菜。

    鐘大娃滿意了，扭頭就喊他爸進來。趁著宋招娣不注意，沖她扮個鬼臉，就去外面拉桌子等吃飯。

    華國跟蘇聯(lián)打起來，東海艦隊雖然沒收到前去支援的命令，但全軍上下無人敢放松，端是怕美國和老蔣趁亂搞事。

    鐘建國在家吃了飯，洗個澡換身衣服就驅(qū)車去營區(qū)。

    宋招娣也不像以前莫名心慌，帶著孩子該睡睡該吃吃。反正慌也沒用，鐘建國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面要派鐘建國出去，她就算哭瞎眼也沒用。

    九月份，華國和蘇聯(lián)達成協(xié)議，暫時休戰(zhàn)。鐘大娃也上二年級了。

    宋招娣原本打算的挺好，暑假的時候帶著三個孩子回去，也讓鐘建國的舅舅見見幾個孩子。然而北方不安穩(wěn)，小宋村處于北方，宋招娣擔心那邊局勢緊張，就沒帶幾個孩子回去。

    可是鐘大娃和鐘二娃記住了。

    大娃知道小宋村屬于濱海，也聽宋招娣說過，坐火車到濱海市再轉(zhuǎn)車去小宋村。

    鐘衛(wèi)國一家在濱海市，鐘大娃兩年沒見過他大伯和大媽了，就有些想鐘衛(wèi)國一家。

    離寒假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鐘大娃放學回家的時候突然想到，到家就問：“娘，放寒假的時候，咱們?nèi)バ∷未鍐?？?/br>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宋招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鐘大娃也沒瞞宋招娣，就說想他大媽了。

    鐘衛(wèi)國夫婦照顧幾個孩子好幾個，大娃想他們，宋招娣高興，孩子是個有良心的，便說：“等你爸回來，我問問他?！?/br>
    天黑下來，鐘建國回來了。

    小宋村離翁洲島很遠，宋招娣帶著三個孩子，至少得一個星期才能回來。鐘建國一想到回到家里，漆黑一片，連一口熱湯都喝不到，便違者良心說：“天氣冷，濱海都下大雪了，以后天暖和了再回去?！?/br>
    “濱海這么早就下雪了？”宋招娣扭頭看著墻上的日歷，“才十一月初七?！?/br>
    鐘建國：“那邊農(nóng)歷十月初就開始下雪，白天最高溫度零下十幾度。”

    “那我們還回去嗎？”宋招娣問大娃和二娃。

    二娃連連搖頭，吐出一個字：“冷！”

    大娃有些失望，也沒鬧著再回去。然而，一個月后，鐘大娃考完試，回到家就看到宋招娣在收拾行李，臉色驟變，抓住宋招娣的手就問：“娘，你跟我爸吵架了？”

    “沒有啊?！彼握墟纺樕殴?，“誰跟你說什么了？”

    二娃：“那娘為什么收拾衣服？林中哥哥說他媽和他爸吵架的時候，他媽就收拾衣服回娘家?！?/br>
    “娘不是要回小宋村？”鐘大娃問。

    宋招娣：“是要回去，咱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