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是個(gè)極為講究的人，因?yàn)樗蝸砟懈傻氖?，這些天吃不下睡不著，聽楊氏這么一說，剛剛止住的淚又出來了。

    “哎，大嫂子，依俺說招娣說得對。”

    聲音從外面?zhèn)鱽?，宋母大驚，出去一看，墻頭上又多出個(gè)人頭：“狗蛋他娘，你再這樣，俺明兒就去海邊撿牡蠣殼，鑲在墻頭上?！?/br>
    “不是俺想聽，你一個(gè)勁哭，俺被你吵得腦殼痛?！惫返暗哪锏?，“楊嫂子的聲音高，她說的話跑俺耳朵里，你不能怪俺。”

    宋母噎了一下：“俺家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br>
    “咋沒關(guān)系？咋沒關(guān)系？”狗蛋的娘道，“咱們兩家的墻頭這么低，俺家狗蛋都能翻進(jìn)去，萬一你家來男看到俺家沒人，翻進(jìn)來拿俺家的東西咋辦？”

    宋母頓時(shí)胸悶氣短，連忙捂住胸口。

    宋來寶嚇得扶著她娘，沖狗蛋的娘說：“來男不是這種人?！?/br>
    “招娣的東西咋丟的？”狗蛋的娘不識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一些人之常情她還是很清楚，“鐘團(tuán)長是個(gè)軍官，除了你家來男，誰敢偷軍爺?shù)臇|西？”

    宋來寶噎住。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她在翁洲島的幾天，鐘家的大門從不上鎖，即便是晚上睡覺，也只是把小樓的大門從里面閂上。

    狗蛋的娘見宋家人不吭聲，便知道猜對了：“嫂子，俺這人是有點(diǎn)小毛病，愛聽墻腳，愛學(xué)話，可是咱兩家也是親戚，雖然出了五服。

    “來男偷東西的事，別人會看你家笑話，俺不會。再說了，俺也不敢。俺還指望鐘團(tuán)長的舅舅把俺家狗蛋教成大學(xué)生呢?！?/br>
    “可是來男，來男她是俺閨女啊。”宋母說著說著又哭了。

    狗蛋的娘冷笑道：“她當(dāng)你是娘了？她要是有你這個(gè)娘，就不會讓你兩頭為難。你家招娣這點(diǎn)就比來男強(qiáng)，來男不把東西還給她，她也只是不認(rèn)姐，沒有說不認(rèn)你這個(gè)娘。”

    楊氏暗暗點(diǎn)頭，狗蛋的娘終于說一次人話：“來寶她娘，咱要不要給招娣回個(gè)信？”

    “俺去寫信?！彼胃皋D(zhuǎn)向宋母，“你也別哭了。來男做事這么不講究，你就算哭瞎眼，她還能覺得是你自己想哭，跟她沒關(guān)系?！?/br>
    年初二，嫁出去的閨女回娘家。

    宋來男知道她做的事小宋村的人都知道了，怕村里人見著她打趣，晌午別人都擱屋里吃飯的時(shí)候，她才出現(xiàn)在村口。

    宋來寶不信宋來男這么沒良心，先提書的事，宋來男還是不承認(rèn)。宋來寶就說她娘為了這事眼睛都哭腫了。

    宋來男回了一句，是她自己想哭，多大點(diǎn)事啊。

    宋父抄起掃把把她打出去，站在門口指著宋來男說，以后別再回來。

    宋來男哼一聲，不回來就不回來。抱著兒子，喊上丈夫，轉(zhuǎn)身就走。

    宋母傷心難過，痛哭流涕。

    兩千多里外的翁州島上，滿堂歡聲笑語。

    鐘衛(wèi)國在信上說，他舅舅的一個(gè)學(xué)生，托關(guān)系把他們老兩口，以及他學(xué)生的父母送到民風(fēng)淳樸的小宋村。雖說是下放，其實(shí)沒遭一點(diǎn)罪。蓋因小宋村的村民非常尊重有學(xué)問的人。

    鐘衛(wèi)國信上還說，他姥姥和姥爺早幾年就病逝了。舅舅的一對兒女，因?yàn)槭轻t(yī)生，整天忙個(gè)不停，也沒怎遭罪，請鐘建國不用擔(dān)心。

    外祖一家的消息，一直是鐘建國心里的一根刺，想起來就難受。如今刺拔掉了，軍區(qū)司令又沒派他們師出海，也能在家里過個(gè)安心年。

    鐘建國太高興，就跟幾個(gè)孩子說，想吃什么，他就去買什么。

    鐘大娃跟報(bào)菜名似的，紅燒rou，豬rou餡餃子，海帶排骨湯，蒜蓉生菜，雞蛋醬餅等等，把宋招娣做過，他認(rèn)為最好吃的東西，全部報(bào)上來。

    鐘建國可不敢累著宋招娣，端是怕她撂挑子不敢。于是就說，年初二請劉師長一家來他們家吃飯的時(shí)候再做。

    劉師長是劉洋的叔叔，劉洋和宋來寶離得遠(yuǎn)，沒法過來拜年，宋招娣請劉師長的時(shí)候，便說替她姐夫和大姐孝敬他。

    宋招娣這么一說，劉師長不好拒絕。便帶著rou和菜，以及孩子吃的東西，來跟鐘家人一起過年初二。

    宋招娣、段大嫂和劉萍在廚房里準(zhǔn)備晌午飯，鐘建國和劉師長坐在客廳里，幾個(gè)孩子想到待會兒有很多好吃的，高興的又蹦又跳。

    劉師長沒覺著吵，還挺高興，忍不住跟鐘建國說：“這才像過年?！?/br>
    “是呀?！比朔晗彩戮袼欢?，鐘建國還有點(diǎn)小遺憾，“招娣要是能生個(gè)閨女，唉，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第49章 準(zhǔn)備回娘家

    段大嫂端著紅燒rou出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回到廚房就問宋招娣：“你和建國結(jié)婚這么久，怎么還沒動靜？”

    “幾個(gè)孩子還小，等他們長大點(diǎn)再說。”宋招娣不用想都知道段大嫂指的什么，她娘不止一次這么問過。

    段大嫂：“我看小鐘那個(gè)樣子，挺想要個(gè)孩子的?！鳖D了頓，“今年到秋三娃就三周歲了。不用你抱，也不用你哄，可以再生一個(gè)?！?/br>
    “建國說了？”宋招娣挑了挑眉，這個(gè)男人居然學(xué)會曲線救國，“是不是說想要個(gè)女兒？”

    段大嫂點(diǎn)頭：“有兒有女湊成一個(gè)好，挺好的。”

    宋招娣心說，他好我不好：“是挺好?！眽糇龅猛?，“不過，這事得問問幾個(gè)孩子。大娃和二娃的性子看著挺好，其實(shí)很敏感?！鳖D了頓，“為了一個(gè)孩子，傷了兩個(gè)孩子的心，我覺得不值得?！?/br>
    段大嫂想說不會，話到嘴邊意識到，大娃看起來很懂事，其實(shí)才八歲，二娃才五歲，外人亂說點(diǎn)什么，兩個(gè)孩子真有可能跟宋招娣離心：“你考慮的周到。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大娃和二娃一直不同意，你就不要了？”

    “我是無所謂。”宋招娣道，“我將來有退休金，鐘建國也有退休金，我們又不指望他們養(yǎng)老。他們有良心，就來看看我們，沒良心呢，等我們死的時(shí)候，就把存的錢捐給國家，一毛也不留。”

    段大嫂不禁嘆了一口氣：“你真想得開?！?/br>
    “人這一輩子，說不定哪天就沒了，想不開也得想得開。”宋招娣道，“再說了，就算是生個(gè)閨女又怎樣，萬一像我二姐，還不如不生?！?/br>
    段大嫂不贊同：“哪能人人都跟你二姐一樣啊。你學(xué)問深，還會教孩子，將來有個(gè)閨女肯定很懂事?！?/br>
    “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彼握墟返?，“起碼得等到三個(gè)孩子真正懂事。”

    段大嫂把生菜遞給宋招娣：“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想太多了。不信我回頭問問大娃?！?/br>
    “那你問吧?！彼握墟芬汛蚨ㄖ饕獠簧?，段大嫂問還是不問，她都無所謂，“嬸子，我打算買些東西給我娘寄回去，你覺得我要不要給建國的舅舅寄一份？”

    段大嫂見她把生菜倒鍋里，翻炒三下就盛出來，連忙問：“這就好了？”

    “好了。”宋招娣把盤子遞給她，“生菜炒時(shí)間長了不好吃。其實(shí)生菜不炒，裹rou最好吃?！?/br>
    “真的嗎？”

    宋招娣下意識回頭，看到大娃扶著門檻直勾勾看著她，笑道：“你可以試試啊。”

    “那我去——”大娃往四周看了看，沒生菜了，“我去摘生菜?！?/br>
    段大嫂忙說：“喊劉葦幫你摘。”

    “好的?！辩姶笸揶D(zhuǎn)身就去找窩在長椅一角的劉葦。

    段大嫂接著說：“建國的舅舅是下放到小宋村，我覺得你最好把東西寄到你娘家，讓你娘給他?！?/br>
    “我就是這么想的?！彼握墟返溃敖▏€用他辦公室里的電話給他哥打個(gè)電話，大哥給他爸送年禮的時(shí)候幫我們買一份，回頭我們給大哥錢。我們就不再給他爸和我表姨寄東西了?！?/br>
    段大嫂把洗好的菠菜遞給宋招娣，才說：“他爸沒有一點(diǎn)當(dāng)?shù)臉?，你們就算什么都不買，也沒人說什么。不過，大娃的姥姥那邊，你得寄點(diǎn)東西過去?！?/br>
    宋招娣笑道：“別提了，你一說這事我就想笑。前天晚上建國說過兩天去供銷社買東西，大娃聽見了，就問他買什么。建國說過年的年禮。沒容他說完，大娃就嚷嚷著不給他姥姥買?！?/br>
    “那你們買還是不買？”段大嫂道，“我記得你們?nèi)ツ曩I了?！?/br>
    宋招娣：“大娃和二娃都不同意，我們聽他們的。反正給白家寄再多西，白家也不會念我們的好。什么都不寄，他們也不敢來島上鬧事。”

    “我姥姥又要來？”鐘大娃拿著一把生菜葉子進(jìn)來就問。

    宋招娣轉(zhuǎn)向段大嫂，無聲地說，看見了吧。

    “你姥姥沒來?！倍未笊┑?，“你娘說明兒去郵局給你姥姥寄東西。”

    鐘大娃連著轉(zhuǎn)向宋招娣：“又寄東西？不是講好了，不給我姥姥買東西么。娘，你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還沒買?！彼握墟返?，“就是隨口一說?！?/br>
    鐘大娃板著臉：“那就別買，我不同意。”

    段大嫂無語又想笑：“又不用你的錢，買不買還得經(jīng)過你同意啊？”

    “必須的?！辩姶笸拚J(rèn)真道，“我們家買東西要投票表決，爸爸和娘輸了，就得聽我的?！?/br>
    段大嫂好奇：“怎么輸了？”

    “三票勝兩票。”宋招娣道，“他哥仨三票?！?/br>
    段大嫂張了張嘴，不敢置信：“三娃也不同意？”

    “大娃教的?！彼握墟返溃叭夼麓笸薏活I(lǐng)他玩，大娃說一，三娃不敢說二。對了，大娃，二娃和三娃在屋里嗎？”

    鐘大娃：“在的。娘，可以吃飯了嗎？我都餓了?！?/br>
    “叫你爸倒熱水洗手?！彼握墟钒央u蛋倒菠菜湯里面，“現(xiàn)在就可以吃飯?！?/br>
    鐘大娃轉(zhuǎn)身就往外跑：“太好啦！終于可以吃飯了?！鄙送堊郎弦环牛腿グ岬首?。

    在段大嫂看來女人必須得有個(gè)自己的孩子。飯菜端上桌，段大嫂瞧著鐘大娃用生菜葉子圈紅燒rou，吃的很是開心，就問：“大娃，如果你娘給你生個(gè)meimei，你開心嗎？”

    “生個(gè)meimei？”鐘大娃不太明白，“娘要生小孩？”

    宋招娣道：“還沒有。奶奶就是問問你，如果你不同意，可以不生?！?/br>
    翁洲島上軍人雖多，但漁民也不少。喜歡跑出去玩的鐘大娃經(jīng)常能發(fā)現(xiàn)，一段時(shí)間不見，大肚子的女人的肚子就沒了，于是鐘大娃就問別人，對方的肚子怎么了。

    碰見的次數(shù)多了，鐘大娃年齡不大，也清楚生小孩是什么意思：“可以不生meimei嗎？”

    “為什么？”鐘建國率先問。

    鐘大娃：“我不喜歡meimei?！辩娊▏樕⒆儯姶笸捱B忙說，“我不是不喜歡娘生的meimei，我是不喜歡meimei。娘，你可以生個(gè)弟弟，我，我會領(lǐng)他玩，幫你照顧弟弟。”

    宋招娣原本以為大娃不愿意是不希望她生孩子，聽他說完很是驚訝：“為什么不喜歡meimei？”

    “meimei很討厭?！辩姶笸薨欀亲?，一臉嫌棄，“反正我不要meimei。”頓了頓，“娘，你生meimei，我不幫你領(lǐng)meimei，爸爸也別叫我?guī)eimei玩?！?/br>
    鐘建國非常不高興，沒好氣道：“meimei惹著你了？”

    “對！”鐘大娃脫口而出，轉(zhuǎn)向宋招娣，“娘，我沒有騙你，我很認(rèn)真啊?！?/br>
    段大嫂心下好奇：“哪家小姑娘——等一下，不會是你二姨家的杜桃吧？”轉(zhuǎn)向宋招娣，“杜桃跟大娃打架了？”

    “沒有?！彼握墟芬裁靼琢耍澳莻€(gè)小丫頭說哭就哭，特別任性。她在的那幾天，我給幾個(gè)孩子煮雞蛋，一人一個(gè)，那丫頭的雞蛋吃完，看到誰沒吃完就搶誰的雞蛋?！?/br>
    “我叫她mama管管她，她mama還嫌我娘小氣，一次才給她煮一個(gè)雞蛋。”鐘大娃撇撇嘴，“我家只有四只母雞下蛋，我娘早上煮五個(gè)，晚上做五個(gè)，她在我們家?guī)滋?，我們家的雞蛋都被他們給吃完了?！?/br>
    劉葦聽著好笑：“她們不在，你們就不吃了？”

    “他們不在，我們一天吃三個(gè)?！辩姶笸奚斐鍪种?，“早上吃，晚上就不吃了。早上不吃，晚上才吃。是那個(gè)二姨叫我們早上做雞蛋，晚上也得做雞蛋?！?/br>
    宋招娣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娃說得對。因?yàn)槲覀兘?jīng)常用雞蛋炒菜，晚上幾乎沒有另外做過雞蛋?！?/br>
    “大娃的意思，你二姐在的時(shí)候，你早晚給孩子煮雞蛋，還用雞蛋炒菜？”宋招娣點(diǎn)頭，段大嫂睜大眼，“怎么能給孩子吃這么多雞蛋？吃這么多，他們還吃飯嗎？”

    宋招娣：“我怕孩子不吃米和面，晚上才不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