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楊勁聽懂了。他三步并作兩步，箭一般竄到伙伴中間，一把抓住李清一一支胳膊。

    哇哇大哭的孩子被mama抱起來，兩個mama試探性地湊上前去找，李清一甩開楊勁的手，也湊過去看，什么都沒看到。

    李清一用家鄉(xiāng)話問大孩子：“在哪呢？大長蟲？”

    那孩子回到剛才的位置，指了指藤蔓葉子——一只肥碩的菜青蟲，長了一只綠色的角，攀附在葉子背面，悠然自得，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重新上路，楊勁就跟緊了大部隊，還有意走路中間。

    后半程，話題就更加親密一些。

    小灰灰問：“go隊，你是報社記者？”

    李清一看向楊勁，楊勁剛好看她，輕咳一聲，等她回答。

    她只好說：“算……是吧——不，不過，不是記者，是編輯?！?/br>
    “噢！那編輯是干啥？”

    “就是，改記者寫的稿。”

    “噢！那是不是比記者還厲害？”

    “也不能這么說……”李清一不想費(fèi)腦子。三人蹭蹭往上走，話題基本是原地踏步。

    小灰灰又問她，大學(xué)專業(yè)、高考成績等等。不管李清一答什么，小灰灰都一臉驕傲。

    楊勁默不作聲，只管往上爬，小灰灰扯著他，故意落后幾步。

    楊勁一臉意外：“干嗎？”

    “你走慢點(diǎn)，小心前面有蛇。”

    兩個長腿男士在拐彎處的緩步臺停下來，坐在樹蔭下的石欄桿上，伸了伸腿。

    李清一爬得義無反顧，眨眼間又上十幾個臺階，角度關(guān)系，腿的比例被放大，小腿肌rou在陽光下泛著帶韌性的光，靈動異常。

    “怎么樣？小舅舅。我就說，我家隊長很優(yōu)質(zhì)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灰灰：我女神真好看。

    李清一：請認(rèn)真看風(fēng)景。

    楊勁：有蛇，快保護(hù)我！

    第26章

    “怎么樣？小舅舅。我就說, 我家隊長很優(yōu)質(zhì)吧?！?/br>
    楊勁收斂目光, 嫌陽光太過刺眼?！皟?yōu)質(zhì)？在你們那算優(yōu)質(zhì)，我只能說, 你那個圈子不怎么樣?！?/br>
    他喝了口水繼續(xù)說：“行, 來都來了……我能帶你來，就是給你機(jī)會，讓你撕破那層朦朧感，這也是你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br>
    說完這番話，拍了拍小灰灰肩膀, 繼續(xù)往上爬。

    小灰灰跟上：“小舅舅, 你說她會喜歡什么？我看她也不怎么化妝, 除了籃球，也沒發(fā)現(xiàn)她有別的愛好, 她吃也不挑、穿也不挑, 她跟桃子姐還不一樣，桃子姐喜歡漂亮的炊具，鍋啊盤子啊……”

    楊勁停下來, 帶著幾分長輩的鄭重：“你想干什么呀？”

    “我沒想干什么, 她陪我們玩，回去以后，我送她個禮物, 不算刻意吧？”

    楊勁打斷他：“等等，等等，第一, 你對我有誤會，我不是你的狗頭軍師，陪你招貓逗狗的，也不負(fù)責(zé)聽你的小心臟撲通撲通。我單純是看你傻，帶你認(rèn)請現(xiàn)實的。第二，現(xiàn)實是什么？現(xiàn)實是，這女的比你大不少，你回學(xué)校以后，你們思想政治老師點(diǎn)名，你答‘到’的時候，她沒準(zhǔn)正被男朋友扒光衣服。第三，你的人生才展開這么一點(diǎn)……”

    說著用拇指、食指比了一寸，舉到他面前。“剛好這么一點(diǎn)里，有一個讓你看不透的?！?/br>
    小灰灰爬得氣喘吁吁，但氣勢并不弱：“我沒你閱歷豐富，沒扒光過別人衣服，可我也沒你說的那么目光短淺。我雖然沒讀過什么腐工學(xué)院，可我也在國內(nèi)排名前三的大城市上學(xué)，我沒你了解女人，但我了解人?！彼选叭恕弊忠У煤苤?。

    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一旦決定跟你杠，就很有辯論天份，而且言語也不客氣，骨子里沒把誰放在眼里?！拔覜]把美丑、學(xué)歷、現(xiàn)實條件放在第一位，我覺得她好，是覺得她……”

    一時找到不合適的詞，他陡然停下來，奮力找尋合適的詞，對自己的語言能力產(chǎn)生了嫌棄。

    楊勁也沒妄圖說服他：“行行，行吧。你覺得她好，但你跟她私下接觸還不夠多——這點(diǎn)你不反對吧？好。她現(xiàn)在就在前面，你快搗騰幾步，追上去，多跟看她幾眼，多跟她說幾句話，多讓她聊聊她自己，這也是咱們此行的目的——這點(diǎn)你也沒意見吧？”

    小灰灰沒話說。

    楊勁跨著兩個臺階，停下來喘氣，看著遠(yuǎn)處的背影說：“去吧，你今天，要么表明自己心意，要么了解人家心意，兩件事，你辦成了一件，我這山就算沒白爬。”

    登頂前是一長串石階，越爬越陡，李清一心境明朗，調(diào)勻呼吸，爬得相對輕松，后面兩位心有忐忑，真氣流竄，追得辛苦。

    楊勁早放棄了加速，眼睜睜看著小外甥尥著蹶子爬，氣結(jié)之下，他的兩腿更像灌了鉛一樣。

    再往遠(yuǎn)處看，李清一一襲輕薄、寬大的格襯衫，衣隨風(fēng)擺，有如飄絮，衣下兩條勁瘦的腿，沒有刻意強(qiáng)調(diào)，但這雙腿，動態(tài)中有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骸?/br>
    球場上她穿肥大運(yùn)動短褲，辦公樓里她穿得中規(guī)中矩，這是楊勁第一次，從背后仰視她。風(fēng)撩起衣角，裸露的腿和牛仔短褲遮掩下的部分成了主角，不得不說，臀腿線條緊致，往上看，汗滴沿著脊椎凹陷處滑落，往下看……其實并不能看見什么，可一時之間，這些畫面全在他的腦子里。

    此時，少兒火過為灰趕超李清一，第一個邁過最后一級臺階，轉(zhuǎn)回身來，向著山下萬物，也向著李清一張開雙臂。

    正午時許，太陽透過雜質(zhì)稀微的空氣，把光和熱推向大地。

    呂山的廟宇和樹木、呂縣的街巷和居民，山水風(fēng)物、□□愛恨，皆暴露于天光之下，無處遁形。

    李清一對上小灰灰的眼睛，清澈、明朗、真摯、無邪，她一鼓作氣，奮力爬上最后兩個石級，同樣張開雙臂，搭上小灰灰的肩膀，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勝利相擁。

    火過為灰心臟停跳了。

    他僵直地站著，任由額角的汗流到鬢角，雙臂虛攏著李清一，眼前一片白光……

    李清一抱得沒什么顧忌。

    在球場上，慶祝進(jìn)球擊個掌、撞個肩膀，打球時合理沖撞，出于對雙方的保護(hù)摟個腰，這些都不算禁忌。

    其他場合打打鬧鬧，肢體接觸也是常有。

    她覺得自然而然，抱得挺瓷實。在她的感受里，小灰灰也是自然而然，毫無芥蒂。

    可能過了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分鐘，少年在時間的黑洞里清醒，李清一的重量在逐漸銷減，她在漸漸松開他。

    與此同時，他也在滿目蒼翠里看到了小舅舅——楊勁保持著攀爬姿勢，在陡峭的石級之間仰望他們，像是極度疲憊，額上青筋暴起，大口喘氣。

    ※※※※※※※

    暑假結(jié)束，諸神歸位。

    雜志社恢復(fù)朝九晚五，李清一也恢復(fù)了白天當(dāng)編輯、晚上打籃球的“腐朽”生活。

    大學(xué)校友兼相親對象馬寧與李清一從未間斷過聯(lián)系，兩人偶爾見面，參加簽售會、吃頓飯、見見來出差的二人共同的校友等，都是以朋友身份，并沒有拔高主題，這樣一來，李清一反倒覺得自在。

    有幾次，李清一要打籃球，拒絕了馬寧的會面邀約。馬寧就說：“我以前就知道你喜歡運(yùn)動，沒想到你這么喜歡。有機(jī)會帶上我一起，或者我?guī)愦蛴鹈虬?。?/br>
    籃球隊的下一次活動定在一個特別的地方。

    有多特別？這個場館是標(biāo)準(zhǔn)的滑冰場，舉辦過多場國際賽事，因為特地為滑冰比賽而建，場館雖然是密封的建筑，但是舉架特別高，頂棚做了透光處理，整個場館主體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尺寸的滑冰賽道。

    賽道是橢圓形，中間部分分隔開來，做了羽毛球、籃球場地。

    平時大家不喜歡來這個館打球，因為沒有滑冰比賽時，場館光線不好，燈也舍不得開幾盞。夏天倒是涼快，到了秋冬，場館像個空曠的大冰窖。

    許是這個原因，當(dāng)天人來得少，但是楊勁來了。

    女生休息時，男生打了會全場。晚上八點(diǎn)多，相鄰的羽毛球場相繼關(guān)燈，只留籃球場頭頂?shù)膬杀K，把人的影子投射到晦暗深處，若大的場館里鬼影重重。

    光線不好，場上打球的人，視野里自帶蒙太奇效果，有兩個男生因此提前下場，其中就有楊勁。

    場上剩下六個人，全場3v3。

    打籃球的人里，總有那么一個半個，是執(zhí)拗分子。明明身高體胖，適合打中鋒，偏偏喜歡外線投籃，尤其喜歡憑借三分命中率證明自己。

    小寶就是這種人。

    小寶身量大，年紀(jì)小。群里多數(shù)人，他都要叫哥叫姐，場下嘴甜，一口一個桃子姐go姐強(qiáng)姐，場上愛較勁，任性起來，老是運(yùn)球出三分線，展示自己的命中率。

    狗屎運(yùn)，這個三分球進(jìn)了，而且進(jìn)得干凈得落——刷網(wǎng)。

    場下剛好有人看見，給他叫了幾聲好。

    小寶難掩興奮，在場上吼了兩聲。

    對手迅速發(fā)球，小寶卻沒急著回防。他慢悠悠往回走，仍舊沉浸在命中三分球的興奮里，又吼了幾聲：“啊——啊——啊——”

    打籃球的人，會把球場當(dāng)作情緒的發(fā)泄場，小寶今天的表現(xiàn)，或許單純只為進(jìn)球，可能還摻雜了別的情緒，不得而知，但是，他吼得越來越大聲，等別人發(fā)現(xiàn)異樣時，他已經(jīng)不吼了，彎著腰托著下巴，擱淺在場邊，樣子有點(diǎn)怪異，好像很痛苦。

    探子小強(qiáng)沖進(jìn)人群，片刻擠出來，招呼李清一：“go！go！快來……哈哈哈哈……快來快來……哈哈哈哈……”

    她表情又憂又驚，又樂不可支，其他人的反應(yīng)也跟她類似。

    是的，小寶下巴掉了。

    可能是喊得太專注，太動情，嘴巴張得太大，他的下巴脫臼了。

    大家把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紛紛表示真誠的關(guān)切，但無論多真誠，都掩蓋不住滑稽感，一眾人等摻扶的摻扶，拍背的拍背，總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切，總歸對小寶脫臼的下巴沒有幫助。他痛苦地托著自己的下巴，直不起腰來。

    李清一擠出人群，跑去場邊拿外套和包，另有人去收拾小寶的東西，準(zhǔn)備送他去醫(yī)院。

    李清一快步走向停車場，同時撥通楊勁的電話。

    楊勁走時跟就近的幾個人打了招呼，李清一有印象，就在小寶命中“致命三分球”前后，感覺他應(yīng)該沒走遠(yuǎn)。

    楊勁的車還沒開出停車場。這個場館跟光明有仇，停車場光線也暗，他不熟悉環(huán)境，仔細(xì)辨認(rèn)著地面的灰白色單行線箭頭。

    屏幕的“game over”字樣亮起時，李清一的身影也出現(xiàn)了。

    她步履急迫，行動茫然。

    楊勁輕踩了剎車，漠然地看著停車場出口的女孩剪影。

    這些日子，二人工作中全無交集，打球時充其量算泛泛之交，楊勁接起電話，看到人影，忽然覺得疏離而陌生。

    暑假爬呂山的人，跟眼前的人，似乎沒什么必然聯(lián)系。

    李清一沒作多想，聽聞楊勁還沒走，大喜過望說那太好了！你能不能陪我去趟醫(yī)院？

    楊勁看著由遠(yuǎn)及近的茫然身影，問：“你怎么了？”

    李清一說：“不是我，是小寶——那個愛中遠(yuǎn)投的中鋒，你知道他吧？他……受傷了，需要去醫(yī)院處理一下?！?/br>
    第27章

    時間不算早了, 這件事?lián)Q群里其他人說, 楊勁肯定拒絕——不是，是其他人都沒熟到跟楊勁提這種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