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了銹跡斑斑的陳列框，經(jīng)過了灰塵遍布的玻璃柜，看過了已然有些褪色的宣傳欄。

    楚歌難掩心中悵然。

    連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都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那種，樸素至極了的兩棟，貼著綠白相間的外磚，繞著cao場，一左一右，猶如兩尊門神。

    花壇難掩破敗，瓷磚破碎，里面稀稀疏疏種著些植物，卻因為寒冷的天時，枯萎泛黃。

    cao場只不過是稍微推得平整些許，風(fēng)一吹，便塵土飛揚。

    這所學(xué)校的條件的確不太好，處處，都透著陳舊落后的氣息，樸素到了寒酸。

    但是對于楚歌來說，當(dāng)真是太熟悉了。

    花草樹木，磚石建筑，仿佛就還在昨天。

    故地重回，舊夢重溫。

    .

    系統(tǒng)有一些好奇：“……這是哪兒？”

    手按過了木條發(fā)黑的通告欄，楚歌一個一個的看著上面的名字，仔仔細(xì)細(xì)的找下來，聲音如同夢囈。

    “這是……老城區(qū)里的縣一中。”

    他曾經(jīng)待過三年半之久的、以為著自己早已經(jīng)忘卻的地方。

    第306章 act7·重愛

    這個時候, 剛剛開學(xué)。

    小地方，老學(xué)校，一點兒也不忌諱, 什么學(xué)生自尊心、學(xué)生隱私權(quán), 完全不存在的。

    就這樣，大剌剌, 把全校學(xué)生上學(xué)期的期末成績貼在通告欄中公示。

    明明是闊別許久的, 可楚歌奇跡般的回憶起了這茬兒。

    他從上到下, 一行行的看過來, 并沒有看到他想要尋找的那個名字。

    有些失望, 又在情理之中。

    .

    系統(tǒng)道：“你在找陸九嗎？”

    楚歌點了點頭，又自嘲的笑了一下：“是我忘了……他根本就不會在這里。”

    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學(xué)校。

    楚歌曾經(jīng)被很多人誤會過，是市一中的學(xué)生。他只說一中，于是就被人自動補全為市一中。

    他一直解釋自己是縣一中，隱隱約約覺得又哪里不對，卻又找不出來。

    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

    因為他失去了高中的記憶，連帶著前后的日子, 都模糊不清。

    .

    有誰知道他原本是從區(qū)縣里考過去的呢？

    人們自然善意的, 只聽取更光鮮亮麗的經(jīng)歷。

    若果他聽從老師的, 后日去考試, 想必簡歷里又可以被包裝的漂漂亮亮。

    可是……

    他已經(jīng)不想去了。

    事不過三，任誰連續(xù)在同一段經(jīng)歷中反復(fù)三次，恐怕都會疲憊不堪。

    .

    這時候原本應(yīng)該上自習(xí)的, 不過顏老師讓他回去好好復(fù)習(xí)，準(zhǔn)備考試，給了他一塊免死金牌。

    沿著cao場、花壇、樹林，楚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漫無目的的轉(zhuǎn)了一圈。

    他終于轉(zhuǎn)身，朝著校外走去。

    并不寬的道路，地面上遍布污水干涸的痕跡，一眼望去，到處都灰撲撲。

    小地方，連稍微高點的建筑都沒有，兩旁全是密密麻麻的矮樓，頂天了也不過四層。一樓是店鋪，做些小生意，二樓往上，則是供主人家居住，或是把房間租出去，也是可以的。

    楚歌自然而然的給系統(tǒng)介紹，仿佛自己也熟門熟路一般。

    他順著大路往前走，不多時就拐到了一條街道上。

    腳步停住了。

    “……怎么了？”

    楚歌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他望過了馬路牙子兩旁，仿佛要在這條吊兒郎當(dāng)?shù)穆飞?，尋找什么人一般?/br>
    然而此時此刻，人影寥寥。

    那是……他夢里的那個地方。

    .

    走過了必經(jīng)的馬路牙子，又轉(zhuǎn)到另一處前。

    楚歌平望前方景物，甚至笑了一下，調(diào)侃一樣的說：“……統(tǒng)子，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系統(tǒng)觀察著他，連聲音都小心翼翼：“有?！?/br>
    狹長逼仄的小巷，昏暗臟污的城墻，零落四散的塑料與垃圾……

    仿佛又回到了持著鋼管與人對峙的地方。

    楚歌微笑著說：“一會兒巷子口會不會有人等著我？”

    系統(tǒng)猶豫道：“楚三歲，你……”

    楚歌彎下腰，當(dāng)真在地上撿起來一根臟兮兮的鋼管：“怎么？”

    算了。

    系統(tǒng)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你開心就好了。”

    楚歌笑了一下，回轉(zhuǎn)過身，看著拐角處的路燈，卻“當(dāng)啷”一聲，把手里的鋼管扔了。

    手里空空蕩蕩的，想要握什么，都握不住。

    他輕聲道：“我當(dāng)然知道……沒有人會等我啊。”

    .

    不管是巷子口還是家中，不管在從前還是在未來。

    一個人，孤零零。

    之南從來都不存在。

    楚母……早就去世了。

    .

    有人曾說過他的那個家，破敗筒子樓上的那個家，三個人太逼仄，兩個人也勉強，唯有一個人，住著才有富余。

    正巧，現(xiàn)在可不是一個人，可不是住著富余。

    富余得空當(dāng)，空當(dāng)?shù)搅钊诵幕拧?/br>
    桌上擺的整整齊齊，除了個相框再沒有別的東西，干凈到近乎于一貧如洗。

    楚歌斷斷續(xù)續(xù)的想起來，他的成績其實是可以直接去市一中的，就在出中考成績的時候，隨便想去市里的哪所學(xué)校，都綽綽有余。

    但當(dāng)時他為了照顧病重的母親，拒絕了好意的邀請，而是選擇了距離家最近的一所。

    縣一中也很有誠意，為了爭取他的志愿填報，許諾學(xué)雜費全免。

    只是……

    世事終難料，人命如紙薄。

    上一個學(xué)期，有一天他如往常那般放學(xué)后匆匆趕回家中，卻發(fā)現(xiàn)楚母……悄無聲息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

    “你看。”他說，“所以第一段記憶是假的，第二段記憶也不是真的?！?/br>
    “都是編的些謊話，做的些把戲，想要拿來糊弄我?！?/br>
    “明明答應(yīng)了我要長命百歲的，一聲不吭的就走了……一個個，都是騙子！”

    自言自語的，顛三倒四的，前后不搭的，不知道在說著些什么。

    靠著冰冷的墻壁，他漸漸軟倒下去，把頭埋入了臂彎。

    一聲聲如同夢囈。

    “……既然都騙了我，為什么不多騙一會兒呢？”

    他決然拋棄的，父母雙全的，幸福和樂的第一段記憶。

    他沒有把握住的，母親尚在的，本有機會挽回的第二段記憶。

    終于回到了他千辛萬苦想要找回的從前。

    一醒來，便是孤家寡人。

    .

    “我不想繼續(xù)了可以嗎？”楚歌哽咽道，“還有什么意義呢，我都想起來了?！?/br>
    一次又一次輪回，一次又一次重復(fù)。

    將生命里的那些光與熱，所有美好的存在，都?xì)埧釤o情的撕裂。

    一點一點拾撿出，一點一點拼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