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騎士長眉頭緊鎖,棕色的眼睛里一片暗沉。 顯然,格倫夏爾,他的脾氣大概跟茅廁里的石頭一樣臭,腦子跟翡冷翠的城墻一樣軸,指望著他放棄這個想法,還不如指望憎惡之王放棄侵略與攻伐。 “還是說”再度響起的聲音無比尖銳,“你想要以人命作為砝碼,讓我終生活在愧疚與懺悔之中?!” “不。”格倫夏爾立刻反駁,尾音不為人知的發(fā)顫,“我從來都沒有?!?/br> . 楚歌再也不想要跟格倫夏爾交流,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原本就低沉的情緒糟糕透。 他掠過了騎士長頭頂漂浮的話語,看到了備注中熱烈真摯的心語與愛意,心里卻沒有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感動。 只有無邊無際的壓抑。 第194章 act3·裂魂 一條注定會通向毀滅深淵的道路, 他堅定不移的在那上面行走, 即使為此犧牲掉同僚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數(shù)十位騎士倒下、死亡、再不瞑目的樣子,一遍一遍,如同夢魘, 在他的眼前閃現(xiàn)。 還有破開的胸膛, 以命化作為長弓。 要將人逼到崩潰邊緣中去。 . 夜風(fēng)從河面上輕輕吹來,帶著濕潤的氣息,以及不去的涼意。 身上的衣物很是單薄, 楚歌不自覺打了一個哆嗦。 “到前面的哪個村莊,如果還有村莊,小鎮(zhèn), 或者堡壘什么的,你們就通通都給我留在那里?!?/br> 騎士長似乎是答應(yīng)了,又似乎是沒有答應(yīng)。 但是, 誰在意呢? “沉迷于自我的感動中不可自拔”他喃喃的說,那一瞬, 極盡諷刺,“虛偽的道德與正義?!?/br> . 在斯坎迪拉維拉山脈的北麓并不是沒有小鎮(zhèn), 離得最近的正是奧哈拉。 沒有人去過那里,但是不妨礙那個小鎮(zhèn)成為他們的落腳點。 一路走來有太多的消耗,必須要進(jìn)行補給。 第二天,休整之后, 他們再度行進(jìn), 微風(fēng)從遠(yuǎn)方傳來, 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裊裊傳遞入鼻端。 楚歌的神色剎那間就變了。 那樣濃重的血腥氣—— 一開始是并不濃烈的、而有一些輕微的,然而隨著風(fēng)聲越來越大,那股血腥氣就越來越重,就像是從無數(shù)的尸體上、慘烈的戰(zhàn)場中席卷而來。 更甚過他們離開的那個山坳。 “停下!”楚歌驀地低喝。 騎士們停住了馬蹄,他們的面容上現(xiàn)出了疑惑。 “前方”楚歌停頓了一瞬,斟酌著用詞,“或許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斗?!?/br> 或者說,一場殺戮。 仿佛是為了響應(yīng)他的話語,胯下的戰(zhàn)馬驀地嘶鳴起來,馬頭亂竄著不愿意向前,就像是受到了驚嚇。 騎士們勒緊了手中的韁繩,他們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凝重。 大道的盡頭、遙遠(yuǎn)得他們現(xiàn)在還看不到的地方,坐落著小鎮(zhèn),奧哈拉。 楚歌緩緩的說:“或許可以選擇繞行?!?/br> 這樣可怕的血腥氣息,用腳趾頭也能想象出來,前方發(fā)生了什么。 格倫夏爾看著他,目光又掃過了幸存下來的騎士們,他們大部分身上都帶著前一天惡斗留下的痕跡,傷痕累累。 然而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他們沉默著,等待著首領(lǐng)的決定。 最終,格倫夏爾搖了搖頭。 他還有話沒有出口,還想要勸說楚歌留在此處等待。 然而那個時候,楚歌已經(jīng)先于他出聲: “走吧?!?/br> . 楚歌絲毫不意外,格倫夏爾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謙卑、誠實、憐憫、公正、英勇、犧牲、榮譽、靈魂,騎士的八項美德一直被他牢牢銘記,如果格倫夏爾接受了楚歌的建議,當(dāng)真選擇繞行,那才真的是奇了怪了。 他背負(fù)著銀色的長弓,走在騎士們的身后,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 偵察兵被派去了,打探前方的情況。 “我覺得大概不會很好?!笔呛掌账乖谡f話,一旁的辛格爾點了點頭。 他們心里充滿了對同伴的擔(dān)憂,假如遭遇血法師,假如遭遇翼生惡魔,前去偵查的同伴,能不能逃得掉? 楚歌動了動嘴唇,他想要說什么,可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別慌。 他想,但最后沒有說出來。 早晚偵察兵會回來的,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魔族的氣息。 . 重整隊伍,全副武裝,他們小心翼翼的在原地等待,當(dāng)聽到馬蹄“噠噠”的聲音后,偵察兵的身影在大道上現(xiàn)出。 塞斯克阿爾塞納,娃娃臉騎士,他昨天受傷很輕,因此擔(dān)下了這個任務(wù)。 而此刻,娃娃臉騎士的嘴唇正在不住發(fā)抖。 像是極力想要克制住內(nèi)心激蕩的情緒,卻完全不能夠克制住,即使隔著銀色的盔甲,都能夠看到那之下的胸膛在不住的起伏。 “一起去看看吧”他說。 那微微發(fā)著顫的、無法克制住的腔調(diào),含著濃重的鼻音,足以讓等待的騎士們心中生出不好的猜想。 娃娃臉騎士的表情中帶上了一絲悲傷:“那些魔族他們屠殺了整個城鎮(zhèn)?!?/br> . 奧哈拉,一個經(jīng)由木材生意而繁榮起來的小鎮(zhèn),此刻,卻如同人間地獄。 再也看不到昔日繁榮的景象。 北方的小鎮(zhèn)都是相似的,一開始偏僻荒涼無人知,后來因為某一樁生意,或是木頭,或是藥材,或是珍惜礦脈吸引來大批的淘金者,又在冒險者與吟游詩人的足跡中漸漸壯大,變得昌盛繁榮。 而眼下,這座經(jīng)由冒險者歇腳的小鎮(zhèn),已然如同廢墟。 騎士們自詡見多識廣,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殘酷的廝殺,可是很難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場景。 碎肢與血rou鋪滿了整條道路、染紅了整片磚墻,帶來如狂風(fēng)暴雨般的沖擊。 腦漿、內(nèi)臟、膿液 一處又一處的碎尸,一處又一處的血rou,魔族的尸體與人類的尸身絞在了一處,長劍與標(biāo)槍穿透過了他們的身軀,把不知道多少個人類與魔族像夾心餅干一樣釘在了地上。 穿著黯淡的、雜亂的盔甲的人,或許已經(jīng)不能夠稱為人,那不知道是冒險者還是士兵,被活生生的撕扯為兩半,而在被破開的胸膛裂口處,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齒痕,其中的內(nèi)臟與腸子不翼而飛。 “嘔” 他們沿著大道緩緩朝前走去,兩旁幾乎全都是這樣慘烈的景象,常常一個倒下了的、深黑色的魔族身旁,有無數(shù)的人類的肢體。 這樣的場景如同地獄,足以讓每一個心靈不夠堅定的人生出夢魘。 而他們在那些尸體和碎肢中,甚至還辨認(rèn)出了過于纖細(xì)的手指,還未曾長大的手臂。 那是婦女和兒童,男人們浴血奮戰(zhàn)想要他們逃脫魔族的屠殺,卻沒有想到,依然沒能夠幸免。 奧哈拉小鎮(zhèn)并不大,沿著一條道路就可以從南邊的酒館走到北方的教堂,將所有的房屋都看遍,而幾乎是一整條大道上,都是這樣慘烈的場景。 在道路盡頭的教堂外,遍灑著鮮血。魔族的紫黑色的身體,和人類完全陷在了一起,那幾乎都像是虬結(jié)的麻花。 毫無疑問,牧師已經(jīng)遇害。 “還有人活著嗎?” 格倫夏爾幾乎難以壓抑住內(nèi)心中的憤怒,有一團(tuán)熊熊的烈火在他心臟之中燃燒。 如果說死去的同僚是薪柴,那么被屠殺的平民就是火星,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想要殺干凈所有的魔族。 他提高了聲調(diào),聲音響徹在了整個奧哈拉小鎮(zhèn)。 然而并沒有一語應(yīng)答。 騎士們分散了開去,挨家挨戶的尋找,是否還有幸存者。 山間的追擊、小鎮(zhèn)的屠殺,這兩場遭遇應(yīng)當(dāng)發(fā)生在相近的時候。 在一天的勞作后,小鎮(zhèn)上的居民們合家團(tuán)聚,準(zhǔn)備享受一頓幸福的晚餐,他們絕沒有想到,迎來的卻是這樣一場噩夢。 . “沒有。” “找不到。” “格倫,我沒有找到幸存者” 四下散去尋找的騎士們一個一個的回歸,每一個人的面容與腔調(diào)都充滿了悲傷。 整個奧哈拉小鎮(zhèn)如同一座空城,所有的人,無論是冒險者還是原住民,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孩童——都被魔族殘忍的殺害。 騎士們搜尋遍了主屋與壁爐,下到了地窖,上到了閣樓,他們原以為或許那里面會有藏身的幸存者,或許是身材嬌小的女人,或者是年紀(jì)尚幼的孩子,或者是沉沉睡熟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