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殿中燭火輕晃—— 周承宇耳聽著丫鬟這一句, 一時卻未曾出聲,倒是先前已起來的江亥問了一句:“你說得可是真的?” “是真的…” 綠衣丫鬟這話一落,便又緊跟著一句:“前幾日奴曾親眼瞧見過那位李三夫人?!?/br> 周承宇此時也已回過神來, 他的手交握放在桌案上, 口中是道:“她現(xiàn)在在何處?”先前他已遣人去李家探過, 可李家上下卻都已被秘中轉(zhuǎn)移, 人去樓空,他也沒了能威脅李懷瑾的籌碼。 哪里想到如今這丫鬟還當真過來解了他的難題… 這燕京城的人哪個不知李懷瑾素來最疼愛他這位夫人, 倘若能找到霍令儀的話,那么他倒要看看, 李懷瑾究竟是要這江山還是這美人?周承宇想到這,目光便又朝丫鬟看去, 眼瞧著她面上的躊躇卻是又緩和了語調(diào):“你不必怕,只把你知曉的據(jù)實說來, 等日后本宮登基定然不會忘了你今日襄助。” 那丫鬟聽得這話卻是咬了咬唇, 而后才輕聲說道:“奴并非是想要這賞賜,只是奴今日過來卻是瞞著側(cè)妃娘娘, 倘若她知曉的話回頭必定是要撕了奴的嘴…” 周承宇聽得這話卻是一怔, 若論這世間誰最恨霍令儀, 除了他那位好meimei, 就屬霍令德了。 倘若她知曉霍令儀的蹤跡,只怕早就來同他邀功了,又豈會…? 不過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周承宇重新朝丫鬟看去, 眼看著她面上的躊躇和擔憂,只道:“你不必擔心,有本宮護著你,誰敢動你?” 丫鬟聽得這一句才松了一口氣,她重新抬了臉朝周承宇看去,口中是道:“前幾日,奴和側(cè)妃出門的時候便見到了那位李三夫人,如今那李三夫人正住在霍大人置在外頭的宅子里,被霍大人精心照看著…”她這話說完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眼看著周承宇越漸陰沉的面容,她才又繼續(xù)說道:“奴是霍家的家生子,何況當日霍大人又曾讓奴閉緊了嘴巴,奴縱然有心卻也實在不敢說道什么?!?/br> “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 “奴雖然只是一個內(nèi)宅丫頭,卻也想為您分憂解難,便大著膽子來同您說道此事?!?/br> 周承宇越往后聽,原先交握放在桌上的手便又握緊了些。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霍令章帶走了霍令儀,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霍令章明知曉霍令儀的重要性卻還是沒把人送過來。 好,當真是好! 那丫鬟看著周承宇面上的陰沉和狠厲,卻是又大著膽子說道一句:“霍大人在家的時候便對李三夫人照拂有加,如今這樣風口浪尖他也不曾與您透過半點風聲,倘若您向他討要的話,霍大人他…未必肯。” 周承宇耳聽著這一句,便把桌上的茶水一并拂落了下去:“混賬!” 丫鬟往日見慣了周承宇的好脾氣,何曾見他這般怒氣沖沖過?如今眼瞧著這番動靜,她心下一駭,待重新垂了頭便又說道:“殿下恕罪?!?/br> 周承宇此時也已經(jīng)緩過了心下那股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待丫鬟把那宅子的位置說了出來,便同人說道:“你先下去吧?!钡鹊窖诀咄讼?,他才又朝立在一側(cè)的江亥看去,容色陰沉,口中是道:“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江亥聞言忙朝人拱手一禮:“屬下這就去把人帶過來…” 他這話一落卻是又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問道:“只是那霍令章,殿下打算怎么處置?” “我原本以為他冷心冷肺只看重權(quán)勢,如今看來倒是我看著眼了…”周承宇說話的時候,那雙鳳目定定得看著那被銅鶴銜著的燈芯,外頭寒風拍打著窗戶,而他口中是跟著冷聲一句:“非我族類,自是要誅,只是如今本宮留他還有用。” 等這話一落,卻是又過了一會,他才說道:“你遣人去把霍令章給本宮叫過來,等他出來后再去把那個女人帶過來好生看管著?!?/br> 江亥見此便也不再多言,只又朝人拱手一禮,而后便往外退去。 … 宅子東院。 霍令儀端坐在軟榻上,她的手中握著一本書,心思卻全然不在上頭。 晚間的時候她便發(fā)現(xiàn)了,今日宅子里憑得好似又多了許多人,就連她的門前也站了不少人…她心中猜想外頭定然是出了什么事,若不然霍令章又豈會如此嚴陣以待?霍令儀想到這便見霍令章朝她看來,她皺了皺眉卻是又重新斂了心思翻看了幾頁書面。 霍令章就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他的手中握著一杯茶盞,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看著燭火下的霍令儀… 倘若她知道他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吧。 霍令章想到這,心下卻又生出了幾分不舒服,就連面上的神色也多了幾分暗沉,為什么,為什么李懷瑾還會活著?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為什么他還要出現(xiàn)?如果這世上沒了李懷瑾,那么她…就可以一直陪著他了。 燭火之下—— 霍令章的面容暗沉,未免霍令儀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他卻是又收回了眼,此時便低垂了一雙眉目看著盞中的茶水輕輕晃蕩。 外頭的風很急,可屋中卻很是安靜,除了霍令儀翻書的聲音便再無旁的聲響了…卻是又過了一會,外頭才傳來未語的聲音:“主子,太子召您進宮?!?/br> 這個時候? 霍令章聽得這話卻是皺了眉,不過他也未曾說道什么,如今李懷瑾出現(xiàn),宮里那位必定是著急了。他想到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而后是朝霍令儀看去,口中是道:“長姐,我要出門一趟?!?/br>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理會他,只依舊翻著手中書。 霍令章眼看著這幅情形也未曾說話,他起身往外走去,只是臨來走到布簾處的時候卻還是轉(zhuǎn)身朝霍令儀看去,眼看著燭火下她較起往日還要峭寒幾分的面容。他張了張口,是又喚她一聲:“長姐。” 霍令儀耳聽著這一句,終于還是停下了翻著書頁的手,她掀了眼簾朝人看去。 屋中燭火通明,霍令章的面容依舊是往日的那副清雋溫潤的模樣,可霍令儀卻還是察覺出了幾分異樣…她總覺得今日的霍令章有些奇怪。 霍令章見霍令儀朝他看來似是想說些什么,可到最后卻也只是笑了笑,說道一句:“夜色深了,長姐好生歇息,我很快就回來?!?/br> 等這話一落—— 他便收回了眼,而后是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霍令儀眼看著人離去,原先攏起的眉心卻還是未曾消下,外頭究竟出了什么事?先是今日宅子里無故加了這么多人,如今周承宇又夜召霍令章進宮,還有霍令章先前那一副神色,她把手中握著的書合了起來而后是置于那桌案上。 耳聽著外頭的風聲… 霍令儀一直未曾言語,她只是蜷了手指輕輕叩著案面,卻是過了許久她才朝外頭喊了一聲:“來人!” 沒過一會,那簾子便被人打起,卻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走了進來,她一路都低著頭待走到霍令儀的跟前行過禮后便恭聲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我乏了,你來替我念書——”霍令儀這話說完便把原先合上的書遞給了人。 丫鬟聞言便又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她低著頭剛要接過書冊,便被金簪抵住了脖子…手中的書落在地上,丫鬟瞪圓了眼睛剛要驚呼,霍令儀卻已先掩住了她的唇。 霍令儀舊日便跟著霍安北學過功夫,縱然比不過那群練家子,可對付一個丫鬟卻也綽綽有余了,如今她一手掩著人的唇,一手拿著金簪抵著的人的脖子,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素來不是個好脾氣的,倘若你乖乖聽話,那么我現(xiàn)在就放開你,只是你若敢大呼小叫,我手中的金簪可沒長眼。” 金簪抵著皮rou,丫鬟甚至可以察覺到那處已經(jīng)有血絲冒出來了,她耳聽著霍令儀的這番話哪里敢掙扎,只點了點頭示意會聽話。 霍令儀見她這般便松開了掩著唇的手,只是金簪卻仍舊抵著人的脖子,口中是說道:“外頭究竟出了什么事?”她這話說完眼看著丫鬟眼中露出幾分倉惶便又冷聲跟著一句:“你若膽敢有半點虛言…” 丫鬟對她本就起了幾分懼意,如今未等她說完便答道:“奴,奴聽說是李首輔回來了?!?/br> “你說什么?”霍令儀只當是聽岔了,待丫鬟又重復(fù)了一遍,她的步子便不自覺得往后退去。手上的金簪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而她那張被燭火照映著的面容卻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他,沒死?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 外頭卻傳來了一陣廝殺聲,沒過多久,門便被人推開,領(lǐng)頭的那人穿著一身黑袍正是江亥。他眼看著站在屋中的霍令儀,終于是咧開了唇笑道:“李三夫人,您可真是讓人好找啊。” 丫鬟眼看著他這幅模樣驚呼出聲,還不等她往外逃去,江亥便已手起刀落,而丫鬟也應(yīng)聲倒了下去。 霍令儀看著倒在地上的丫鬟,臉色也跟著蒼白了幾分。她抬眼往前看去,周承宇身邊的親信江亥,她自然是認識的…她冷著臉看著江亥,撐在桌角上的手卻是又握緊了些:“你想做什么?” “這地方太小,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 江亥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霍令儀走近,緊跟著是又客客氣氣得一句:“我是特意來帶李三夫人去一個好地方…”待這話說完,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抬了手打暈了人。 … 翌日清晨。 天才灰蒙蒙亮,而燕京城中的百姓卻都門戶大關(guān),誰也不敢出來。倒是也有膽大的透過門縫往外頭看去,眼瞧著那城中烏泱泱的一群將士,黑甲銀槍、巍巍戰(zhàn)馬,只消一見便讓人心生幾分懼意。 大梁建國這么多年,除了當年周圣行登基的時候曾出過這樣的事,燕京城的百姓已許久未曾見到這樣的畫面了。 可與他們想象尸橫遍野不同的是,雖然有萬千將士朝皇城而去,可他們這一路卻走得很是安靜,無人說話,也沒有絲毫廝殺的聲音…他們只是默聲不語得朝皇城走去。 而與此處靜默不同的,此時皇城之中的紫宸殿卻是一片喧嘩吵鬧的聲音。 此處原是眾臣上朝所用,可此時雖然眾位大臣皆在此處,他們的面上卻無往日的風采。這會他們或是在殿中踱著步、或是交頭耳語說著事,每每耳聽著外頭將士的稟報聲,每個人的面色便又都跟著暗沉了許多。 “殿下…” 說話得是一個將士,他單膝跪在殿中,口中是道:“太和、中和、保和三個門如今都已失守。” 他這話剛落,屋中眾人便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怎么可能?縱然李懷瑾他們有再多的人馬,可也不該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便攻破這三道門才是…殿中眾人交耳議論著,倒是有個年長的大臣上前一步,問道:“紫宸殿離三個門雖然有些距離,可我們在這處卻連半點廝殺聲都未曾聽見,他們是怎么攻進來的?” 眾人聽得這話,原先的議論聲便一停。 是啊,就算紫宸殿有些距離,可外頭倘若當真打起仗來,他們又怎么可能連半點聲音都聽不到? 那將士聽得這話,面上也不知是什么神色,像是摻著幾分難堪和不敢置信,口中是道:“他們并未攻打…”等這話一落,他卻是又跟著一句:“李大人的手上有天子虎符,我們的將士根本不敢攔人?!?/br> “這,這怎么可能?” 天子虎符怎么會在李懷瑾的手上? 殿中眾人議論紛紛,原先說話的年長大臣是又朝周承宇看去,口中是一句:“殿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承宇聞言卻不曾說話,他只是抬了眼往那殿外看去,不遠處有一行人正朝這處走來,而他原先負在身后的手是又撫了撫衣角,而后才淡淡開了口:“走吧?!钡冗@話一落,他便先邁步往外走去。 其余一眾大臣眼瞧著如此,雖然心中疑竇萬千,卻也跟著人的步子一道走了出去。 等他們走到外頭的時候—— 李懷瑾一行人也已經(jīng)走到了紫宸殿前,他身側(cè)站著得是周承澤和許浩倡,身后也只有百余位親信…而周承宇立在玉階之上,身后是一眾大臣,外頭站著一群手持弓箭的親信,此時兩方在這寒風中對峙,誰也不曾先開口。 到后頭,還是周承宇看著李懷瑾先溫聲笑說道:“老師能‘死而復(fù)生’這是好事,只是老師今日此舉卻是何意?”等這話說完,他是又看了眼站在李懷瑾身側(cè)的周承澤,口中是又一句:“老師今日這是要助紂為虐嗎?” 李懷瑾聞言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把人帶上來?!?/br> 陸機和關(guān)山應(yīng)聲,沒一會功夫,兩人便把袁懷提了上來。 袁懷身為陜西總督,在場的大臣自是識得他的,如今見他戴著枷鎖跪在地上自是一怔,只是還不等他們說話,李懷瑾卻已開了口:“周承宇,圣祖爺曾有令,邊關(guān)將士無詔不得進京,你身為皇家子嗣明知祖宗規(guī)矩卻暗中勾結(jié)袁懷讓其領(lǐng)兵進京,此舉,你,是何意?” 周承宇聽得這話,面容卻未有什么變化,口中也只是尋常一句:“霍安北竊取天子虎符又和宣王謀害父皇意圖謀反,本宮恐天下落于賊子之手,讓袁將軍來京中襄助又有何錯之有?” 他這話一落,場上大臣便議論紛紛。 當日宣王和霍安北闖進帝宮使得天子如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若說虎符當真是被人竊取,那么太子今日此舉雖然有違祖宗規(guī)矩,倒也不是大錯。 原先一直站在周承宇身后的大臣上前一步,他是朝李懷瑾拱手一禮,而后是道:“李首輔,霍安北和宣王當日謀害陛下罪證確鑿,如今霍安北還在天牢,您切莫被小人誆騙才是。您是社稷功臣又是太子的恩師,只要您回頭,太子必定不會責怪您今日之舉?!?/br> 其余一眾大臣也紛紛勸說道,他們和李懷瑾共事這么多年自是相信他的人品,此時也只當他是被人誆騙了。 這番說話間,卻有一道突兀的聲音從他們中間傳出:“他在說謊——”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一人從他們身后走出,卻是一身緋色官袍的柳予安…柳予安一路走到眾人跟前才停下步子,他無視眾人看過來的眼神,只定定看著周承宇說道:“陛下根本不是被宣王所害。” “早在半個月前,陛下就已身中劇毒,此毒是太子親手所下?!?/br> 他這話一落,場上又起喧囂,眾人皆看著柳予安,更有人說道:“柳大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可不能胡說!” 柳予安耳聽著他們一字一句也未曾說話,只等眾人說完,他才淡淡開了口:“我為天子近臣、又是大梁駙馬,章華宮閉門這大半個月,除了我和太子,你們還有誰曾見過陛下?太子唯恐事情敗露,如今章華宮里里外外皆是太子的心腹,眾位大臣倘若不信只遣人去查探一二便是。” “至于陛下的病癥…” “如今太醫(yī)院上下皆被太子收買,卻是要從外頭另請大夫才能知曉陛下究竟是何時中毒、身中何毒?!?/br> 無人說話,他們只是朝周承宇看去,自從陛下病后,他們自然也曾想過去探望陛下,可周承宇拿了太醫(yī)院院判的話說是陛下需要靜養(yǎng)不能受人打擾,平日公務(wù)也只能托付于柳予安傳遞… 哪里想到,原來陛下根本不是在章華宮靜養(yǎng),而是早就被太子所挾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