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李懷信緊緊得把姚淑卿攬著懷中,他還有許多話未與她說,他想告訴她,他知錯了,想和她說,他以后再也不會扔下她、再也不會負(fù)她…可他卻什么話也說不出,這東院正堂之內(nèi)唯有哭音不斷。 衾寒冰涼夜,李懷信能夠察覺到懷中那個的身子越發(fā)冰涼了,不知過了多久,他那被無形手掐緊的喉嚨才艱難得吐出兩字:“淑卿…” 第133章 今日難得開了晴, 早些還在樹上墜著得一些雪渣子如今被那日頭一照也就融化開來了?;袅顑x并未讓丫鬟跟隨, 只獨(dú)自一人走在這院子里, 大抵是知曉她走不出這個宅子, 所以霍令章倒也不拘著她在院子里走動。 霍令儀從屋子的小道沿著長廊走動著, 這院子雖然瞧著不大,光景卻很好,可見是用心裝砌過的…可她如今哪有賞景的心思?她只想早些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離開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 雖然霍令章不拘著她走動, 可這走動也只是在這內(nèi)宅院落罷了,只要她靠近那道月門, 就會有人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霍令儀想到這, 面色便又沉了些許。她已經(jīng)失蹤一天一夜了, 也不知道母親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長安昨日沒見到她是不是又哭了? 自從李懷瑾去后,她和長安便沒有這樣分開過。 可如今她待在這個鬼地方, 甚至連這是不是在燕京城里也不知曉…霍令儀的心下紊亂不已,待步子又往那長廊處跨上了幾步, 還不等她轉(zhuǎn)過彎便聽到轉(zhuǎn)彎處的小道上傳來一道女聲:“哎,你說那李家可也真夠可憐的。往日多好的一個士族門閥啊, 如今竟然被定下了勾結(jié)亂黨的名義, 聽說昨日是那位國公夫人以死證了清白才攔住了那群人。好好的一個李家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 打前頭那位李首輔剛出了事, 如今這還未過一月,竟又要辦起新喪來了——” 這話剛落—— 另有一道女聲也跟著響了起來:“你不要命了?竟在這處說道這些?你不知道咱們主子和李家素來是不對付的…何況主子可吩咐過了,不許咱們在那位面前透露半個字, 要是讓主子知曉,看他怎么責(zé)罰你?!?/br> 原先說話的那丫頭聽得這話果真一駭,她忙掩了唇求饒道:“初云姐,我知道錯了…” 沒一會功夫,先前說話的那兩人便從小道上消失了。 霍令儀耳聽著那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卻未再往前行走,她怔怔立在長廊下,容色慘白、目光呆滯,卻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她先前聽到了什么?大嫂她,她死了?這,這怎么可能?昨日霍令章不是與她說李家沒事嗎? 她的步子往后退去,待脊背碰到了那塊墻壁才停了下來。 外間的日頭透過長廊打在她的身上,可霍令儀卻覺得渾身冰寒恍若墜入冰窖。她緊閉雙目,手撐在一側(cè)的圓柱上,卻是過了許久才啞聲吐出兩字:“大嫂…” … 霍令章回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有些深了。他前些日子已被升任為尚書一職,這會他身穿一品緋色官袍、頭戴烏紗,手上卻是握著一個油紙包一路打外頭走來…風(fēng)拂過他的衣袍和長發(fā),在那燭火的照映下越發(fā)襯得他眉眼溫潤。 他走得很快,瞧見不遠(yuǎn)處那間燭火通明的屋子也未曾停下步子,只是面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許多。 門前的兩個丫鬟見他回來便齊齊與他打了一禮… 霍令章也未曾說話,他只是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而后便打了布簾往里頭走去。錦緞布簾剛剛打起,里頭的熱意便迎面而來…霍令章眼瞧著霍令儀端坐在椅子上,眉目便又添了幾分笑,他一面是提步朝人走去,一面是柔聲說道一句:“我給長姐帶來了你舊日最喜歡的桂花糕,這會還熱乎著,長姐可要…” 可他這話還未說全,就被霍令儀狠狠打了一個巴掌。 霍令儀的力道用得十足… 霍令章一時未曾注意,竟然被她打得倒退了好幾步。 霍令儀手撐在桌角上站起身,一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便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霍令章,眼看著他面上的怔楞和失神,她也未曾理會,只依舊冷著面容發(fā)了話:“霍令章,我原以為你至少還有一點(diǎn)良心,可如今看來,你的心早就黑了,若不然你豈會明知道周承宇就是當(dāng)初謀害父王的那個人卻還在他的手底下為他做事?”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你昨日與我說道父王和李家無事,可為何大嫂死了?你告訴我,她為何會死!” “霍令章,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大抵是這番動靜讓外頭的人聽見了,有人在外間輕聲問道:“主子,可是出事了?” 霍令章的手仍舊撐在那被霍令儀打過的半邊臉上,聞言他也只是淡淡說道一句:“沒事,你們都退下吧——” 等這話一落,外間便又沒了聲響。而霍令章也終于撤下了覆在臉上的手,他能察覺到那半邊臉上傳來的熱意,可見她心中是有多氣才會用上這樣的力道。 他什么也未曾說,只是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待把那桂花糕放在空盤上,霍令章如常開了口:“長姐未曾用飯,便先用些糕點(diǎn)吧?!彼恼Z調(diào)沒有任何變化,好似先前這一巴掌并未存在一般。 他自然知道周承宇是什么品性,可他不在乎。 那個位子誰坐與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個世道生靈涂炭又與他何干?他只要她好好得活在這個世上就夠了。 霍令儀未曾想到他還是這幅模樣,她眼看著桌上的那盤桂花糕,卻是氣得直接拂袖把那一整疊糕點(diǎn)連帶著盤子一道砸在了地上。瓷碎盤裂,桂花糕也一并碎成了渣,唯有那股子香味依舊縈繞在屋中…可她卻是連一眼都未曾看去,她的面色峭寒,聲音更是飽含著怒氣:“霍令章,你究竟還要把我關(guān)在這里多久!” 霍令章聽得這話終于抬了頭,他的身量很高,站在霍令儀的面前卻是把這屋中的光都遮上了一半。他微垂了眉目,面容也依舊是往日的那副清平模樣,口中卻是說道一句:“等再過幾日,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霍令儀這個人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卻是一怔,她掀了眼簾朝霍令章看去,因著是背光的緣故,霍令章的面容卻是顯得要比平素暗沉許多…她便這樣看著他,口中是錯愕的一句話:“你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再過幾日,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霍令儀這個人了? 霍令章究竟想做什么? 霍令章聞言卻并未解釋,他只是輕輕笑了下,而后他伸出手卻是想替她把那額前紊亂的幾縷發(fā)繞到耳后,只是還不等他觸及,霍令儀便已側(cè)開了臉避了過去…霍令章見此卻也未曾說道什么,他只是把那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而后是又柔聲說道:“長姐這些日子就好生待在這吧,這陣子我會很忙,只怕不能日日陪著長姐…長姐要好生吃飯、好生歇息才是。” 等這話一落—— 霍令章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倘若長姐不曾好生用飯、好生歇息,那么李家日后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局,我也就不敢擔(dān)保了?!?/br> 他這話雖然說得平和,可其中的威脅意味卻是半點(diǎn)也未曾遮掩。 霍令儀自是也聽了出來,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看著他的面容一如舊日沒有絲毫變化,而她撐在桌角上的手卻是又收緊了幾分。外間寒風(fēng)拍打著窗戶,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了口:“霍令章,你究竟想做什么?” 先是無故把她帶到這個鬼地方,如今又說出那些話,他…究竟想做什么? “這話,我昨日便與長姐說過了…”霍令章說話的時候,眉目仍舊含著笑,眼中也是一派溫潤之色:“我只是想保護(hù)長姐罷了?!钡冗@話說完,他是又柔聲一句:“我會讓人重新給長姐送來飯菜,今夜我還有公務(wù)要處理就不陪著長姐用飯了?!?/br> 等這話說完—— 霍令章便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霍令儀眼看著他的身影越行越遠(yuǎn),卻是頭一次從心底生出幾分恐懼,往日她自問還能窺探幾分霍令章的心思,可如今她卻是完全弄不明白霍令章的用意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 馬車上。 霍令德半靠著引枕坐著,她眉心緊攏,面上也有幾分輕愁半。 坐在一側(cè)煮茶的丫鬟見她這般,便放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聲問道:“側(cè)妃還在為王爺?shù)氖掳l(fā)愁嗎?” 霍令德聽得這話便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日父王的消息傳到東宮的時候她的確是嚇了一跳,父王不是死了嗎?他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竟還成了謀害陛下的亂黨?可證據(jù)確鑿,父王的確沒死,也真得是被太子打入了天牢。 這兩日—— 她去求見太子,可是太子根本不肯見她。 她也曾遣人去找哥哥,可哥哥近來行蹤不定,就連王府的那些下人也說好幾日未曾瞧見哥哥了…還有祖母和那個女人也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據(jù)王府的下人說是那個女人陪著祖母回林家老宅探親去了。 這話若說與旁人也就罷了,可她又豈會不知曉? 自從母親出了那幾樁事后,祖母和林家也就算是斷絕了關(guān)系,何況林家老宅路途遙遠(yuǎn),祖母身子又不好、如今又近年關(guān),她又豈會挑這樣的時候離開?縱然她再傻也知曉近來肯定是有大事發(fā)生了。 可不管究竟有什么大事,也不管父王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終歸是生她養(yǎng)她的父王,她又怎能眼睜睜得看著他真得被處死? 霍令德想到這便又嘆了口氣。 茶水已煮開,丫鬟是替人沏了一盞茶而后才與人柔聲說了話:“您別擔(dān)心,如今二少爺任尚書一職,您又懷了身孕…等再過些日子,您再去求一求殿下,他看在您和二少爺?shù)姆萆?,必定會對王爺從輕發(fā)落的?!?/br> 霍令德聽得這話,面上的神色也好了許多,她的手撐在隆起的小腹上。 而后是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只是將將用了一口她便聽得外頭一陣喧鬧…霍令德把手中的茶盞置于那桌案上,而后是皺了眉掀了車簾往外看去,眼瞧著外頭是一群佩刀的士兵,這會不是檢查車馬就是檢查人群。 丫鬟也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眼瞧著外頭這幅光景便輕聲與她說道:“聽說是郡主…”她這剛剛起了個頭眼瞧著霍令德朝她看來,忙又換了個稱呼重新說道:“聽說是李家那位三夫人失蹤了,這會李家正讓兵部尚書領(lǐng)人挨家挨戶搜查呢。” 霍令德耳聽著這句便冷了臉色,口中也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她倒是好大的面子…”霍令儀失蹤的事,她也是知曉的,聽說李家為了她還出動了先帝留下來的金牌…她想到這,那握著車簾的手便又用了幾分力道。 原本以為李懷瑾死了,這霍令儀的日子只會越發(fā)不好過,她還等著看日后召見霍令儀給她難堪呢…哪里想到這李家竟然還把她捧在心尖上,為了她竟然連先帝的金牌也出動了! 霍令德只要想到這,便覺得心下萬分不舒坦,瞧著外頭這幅嚴(yán)陣以待的模樣,便幽幽一句:“最好擄走她的賊人狠心些,讓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就算不能讓她消失也要讓她徹底身敗名裂!”她就不信,一個身敗名裂了的婦人,李家還會把她放在心尖上! 丫鬟跟著霍令德這么多年,自然知曉她待霍令儀的仇意,因此聽得這話她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眼瞧著一處,她卻是一怔:“那個不是二公子身邊的未語嗎?這個時候他不跟著二公子,怎么往那處去了?” 霍令德自然也瞧見了那人的身影,未語素來是跟在哥哥的身側(cè),就算哥哥上朝,他也是在皇城處等候的。 如今卻是怎么回事? 她心下思索一二,眼瞧著那人越走越遠(yuǎn)便發(fā)了話:“讓車夫跟過去看看?!?/br> 第134章 街道兩側(cè)的官兵還在搜查著… 霍令德今日乘坐得是皇家規(guī)制的馬車, 那些士兵縱然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來搜查她的馬車?因此車夫便這般一路駕著馬車安安穩(wěn)穩(wěn)得往前去, 馬車越往前, 那外頭的喧囂聲音便也逐漸跟著遠(yuǎn)去了。 她掀了車簾往外頭瞧去,街道兩側(cè)并無什么人, 也不知是不是快近年關(guān)的緣故, 就連小販也只有三三兩兩,一眼望去很是空曠。 霍令德知曉未語的武功高, 未免他發(fā)現(xiàn), 原先她也只是讓車夫遠(yuǎn)遠(yuǎn)跟著,這會她眼瞧著未語只身一人走進(jìn)一條小巷,還不等她說道什么便聽得外頭的車夫輕聲稟道:“側(cè)妃,那巷子太小了,馬車進(jìn)不去?!?/br> 她聽得這話便又?jǐn)n了眉。 這里又偏又辟, 未語怎么會來這樣的地方? 霍令德看著未語已走進(jìn)小巷便也顧不得什么, 她落下了手中的車簾,口中是道:“走, 我們下去看看?!彼故且ヌ絺€究竟,看看這未語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丫鬟聞言便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她掀了車簾先走了下去, 而后是又扶了霍令德一把,待把人平平穩(wěn)穩(wěn)扶下了馬車, 她才又和車夫囑托一句:“你且在這處候著。” 車夫應(yīng)了“是”,丫鬟才扶著霍令德往那條小巷走去,小巷不僅偏僻還很是狹窄, 那青石板不是缺個角就是缺個大半,還有不少雪水堆積在兩側(cè),步子剛剛踩上去,那泥水便沾到了衣服上。 霍令德素來最愛干凈,如今眼瞧著身上的華服被那泥水沾了污穢,自是不爽氣。只是礙著人發(fā)現(xiàn),她才只好拿著帕子抵著鼻尖,壓低了聲音抱怨道:“什么鬼地方,又臟又亂,也不知他來這處做什么?” 等這話一落—— 霍令德便瞧見未語走到了一座民宅前,他在進(jìn)去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四周倒像是在辨認(rèn)是否有人發(fā)現(xiàn)一般,眼瞧著四周無人,他才走上前去叩了叩門環(huán)。 沒一會功夫那門便開了,而未語便也跟著走了進(jìn)去。 等到那處沒了未語的身影,丫鬟才扶著霍令德從那轉(zhuǎn)角處走了出去,眼瞧著不遠(yuǎn)處的那座宅子,她便輕聲問道:“側(cè)妃,可要奴上前去問問?” “去——” 霍令德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那座宅子走去,過去的時候,她是又瞧了瞧四周,這里位處偏僻,周處也無什么住戶,瞧著倒很是安靜。等走到那座宅子前,她想起先前未語那一副緊張的模樣,心下更是好奇不已,這里面究竟有什么人,竟能讓未語露出那副模樣? 她想到這,瞧著那扇大門便又說道一句:“你上前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丫鬟聞言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她松開扶著霍令德的胳膊,而后是提步往前走去。待至那門前,她便輕輕叩了叩那門環(huán),沒一會功夫那門便被人打開了,卻是走出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人,他眼瞧著外間的兩人是道:“不知兩位有何貴干?” 霍令德見門開了便提了步子走上前來,她是先瞧了一眼里頭待瞧不見未語的身影便抬了下巴倨傲得與人說道:“先前進(jìn)去的人呢?你讓他出來?!?/br> “老朽不知貴人在說什么,請貴人回去吧…” 那中年男人這話說完便要關(guān)門。 霍令德見他這般更是心下起疑,她的手撐在那門上,口中是跟著冷聲一句:“我是太子側(cè)妃,剛才進(jìn)去得是我哥哥的侍從,你敢攔我?”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果然一怔,他是又瞧了一眼霍令德的服飾和裝扮,還不等他說話,便有人從里頭走了出來,正是先前進(jìn)去的未語。未語眼瞧著霍令德是朝人打了個禮,口中也跟著恭聲一句:“側(cè)妃?!?/br> 霍令德受了他的禮才收回了撐在門上的手,她仍舊由丫鬟扶著立在門前,口中是說道:“未語,你怎么會在這處?”等這話一落,她便提步朝里頭走去,眼瞧著院子里的布景裝飾很是清凈雅致,她心下略一思索是又跟著一句:“我聽說哥哥近來不曾回過王府,難不成這是哥哥置在外頭的府邸,怎么尋了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