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可那說到底終歸也是前世的事了,如今歲月翩躚,她與李家既無前緣又何必再續(xù)?只是如今看來有些事終歸是躲不掉的,先是李懷瑾,如今又是李安清,只怕這日后還會有不少人。 既然躲不掉,那么就迎面而上吧… 霍令儀想到這,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幾分,她抬了一雙瀲滟美目朝李安清看去,手中亦捧著一盞酒,聞言便與李安清遙遙一對,口中是道:“安清?!薄r本就好看,恍如百花初綻一般,只是平素鮮少笑,能窺見這幅容色的自然也不多。 李安清乍然瞧見這一抹笑足足愣了有一瞬余,等回過神來她的面上也難得沾了幾分紅暈。 她忙飲下杯中這一盞酒,等那抹紅暈消散才看著霍令儀輕聲說道:“你笑時真好看?!崩畎睬暹@話說完聽到霍令儀輕聲一笑,恐她不信,忙又跟著一句:“是真的好看,我從未見過如你這樣好看的人?!?/br> 她這話卻是真的,霍令儀雖然在燕京素來有美人的名聲,只是往日瞧著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可先前的那一抹笑卻恍如浮云初開,百花初綻,當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霍令儀聽她這話也不過是輕輕笑了笑,她是知曉李安清性子的,自是知道她不說虛話…她笑也不過是因為先前李安清說話時的這幅模樣,讓她想起前世嫁給李懷瑾后的一日。 那日,李安清故意遲留了許久最后扭扭捏捏得到了她跟前,與她說了一句:“嬸娘真好看,我從未見過比嬸娘還要好看的人。” 彼時—— 她心中掩埋著對柳予安的仇恨以及對歲月的不公,平素見人也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是在看到李安清那副樣子后卻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霍令儀想到這,一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分笑,她飲下杯中酒,而后是看著她緩緩而道:“我知道?!?/br> 這一場宴會直到傍晚才散。 李安清因著先前與霍令儀說了一下午話,自然也發(fā)現(xiàn)這位傳言中“不好說話的郡主”其實并不難說話,如今也不喚人的名字,只親昵得喊她一聲“霍jiejie”。 這會兩人便一道往外頭走去,李安清年歲還小,先前又多用了幾杯酒,走起路來自然有些不穩(wěn),霍令儀便伸手托扶著。 等兩人走下樓,各自的馬車也早已到了門前。 李家的馬車前卻還站著個白衣少年郎,瞧見她們過來忙上前迎來,只是在看到霍令儀的時候,他清雋的眼睛還是有一瞬得波動…只是此時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看著一副醉意的李安清,一雙眉心便又折了幾分:“怎么喝了這么多?若是讓叔父看見,定然又要訓你了?!?/br> 李安清看見他自然也回過神來,她“嘻嘻”笑了下,一副嬌憨味道:“我爹才不會說我呢…”她這話說完便又看向霍令儀,口中是跟著一句:“霍jiejie若是得空一定要來我家做客,我,我?guī)愫蒙ネ??!?/br> 她這幅半是醉意半是清醒的模樣,倒是讓霍令儀也忍不住笑了一回。 她也未說什么,只是笑著與李安清說了聲好,而后是又與那個男子點了點頭,便由杜若扶著先上了馬車。 “哎,哥哥…”李安清看著身邊的男子仍舊看著那輛漸漸遠去的馬車,忙伸手在人眼前輕輕揮了揮,等他回過神,她才輕輕笑道:“霍jiejie是個好姑娘,哥哥若是喜歡可要好好加油才是。” 男子聽得這一句,耳根便泛起了紅。 不過也只是這一瞬,他便低聲訓斥道:“這些話,你可不得亂說,沒得壞了她的名聲?!?/br> 他這話說完便扶人上了馬車,只是臨來卻還是朝那虛無之處望了一眼…可惜了,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卻是一句話也未曾說。 … 霍令儀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她因著午間用了些酒,腹部脹著難受索性也就未曾傳膳,只洗漱完便先睡了個囫圇。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頭已是滿天星河的時候了,屋子里的燈火照常還點著,她伸手扯了半邊床帳,而后是朝外頭喊了一聲:“杜若?!?/br> 許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喑啞。 杜若來得很快,她的手中握著一盞溫水,一面是把那簾子掛到了金鉤子上,一面是把水遞給了人,口中跟著一句:“郡主可要傳膳?” 霍令儀接過杯盞飲完整杯溫水,等喉間潤了,她才開了口:“不用了?!苯駜簜€在飛光樓吃用得太多,這會胃里還撐著,哪里還用得下?她把手中的杯盞置于一側,而后是輕揉著眉心問道:“今兒府里可有什么事?” 先前她回來的時候有些疲累,也未曾問人。 “您放心吧,府里沒事…”杜若這話說完便取過一旁放著的團扇輕輕晃打著,給人送來一段涼風,她似是想到什么手中的扇兒停了一瞬,口中也跟著說道:“倒是先前合歡來過幾回,還問奴您可曾醒,瞧著倒像是要與您說道什么的樣子?!?/br> 她這話說完便又把聲壓低了幾分:“難不成她…” 霍令儀聞言覆在眉心上的手便也跟著停了一會,口中是緩緩說道:“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這話說完便抬了眼,暖色燭火之下,她的面容一半隱于床幃之中,一半露于燈火之下,平靜的面色在此時卻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仍坐在床上,一雙眼朝那銜著燈芯的銅鶴看去,紅唇一張一合,說不出的無雙艷麗:“去傳她進來吧。” 杜若忙應了一聲,她把手中的團扇置于一旁,而后是屈膝一禮往外退去了。 第21章 合歡進來的時候。 霍令儀便坐在屋中的貴妃榻上,臨榻的一排窗欞開了幾扇。 七月的夜還是有些涼得,霍令儀披著一件外衣,手中握著一盞杜若先前奉來的安神茶…風打過屋中的珠簾傳來清脆的聲響,她手掩在紅唇上輕輕打了個呵欠,待用完一口茶才低垂著一雙鳳目看著跪在跟前的人:“我聽杜若說你來找過我?guī)谆?,可是出了什么事??/br> “奴,奴有事要與郡主親稟?!?/br> 合歡這話說完便又抬了頭看了看立在霍令儀身側的杜若,雖未說話,意思卻分明。 杜若見此忍不住便折了一雙眉心。 霍令儀倒是未說什么,她把茶盞重新擱于一側的茶案上,而后是開了口和杜若說道:“去外頭守著?!?/br> 郡主親自發(fā)了話,杜若自然無話可說,她輕輕應了一聲,待又行過一禮才往外走去…簾起簾落,室內很快就沒了杜若的身影?;袅顑x仍舊坐在貴妃榻上,她的手肘半撐在一旁的扶手上,一副身姿也顯得有幾分扶風疏闊的味道:“人都走了,有什么話你就說吧?!?/br> 合歡聞言心下卻還是有些躊躇,她想著自己所查到的那些事,直到此時還是覺得有些心驚rou跳的…合歡一直都知道她那個娘和哥哥私下幫著林側妃做著事,可她卻從未想到他們做得竟然是這樣的事! 這事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不止是她那個娘和哥哥,就連林側妃只怕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她想到這心下忍不住便又生了幾分退意,到底是自己的親娘親兄長…難不成她真要置他們于萬劫不復之地嗎? 霍令儀一直垂眼看著合歡,只是合歡自打先前杜若出去便一直彎著一段脖頸,也瞧不見面上是副什么模樣。她想到這心下便也跟著動了幾分,看來這位合歡的確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事,保不準還是一樁大事,若不然不會是這樣的表現(xiàn)。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雖然知曉李婆子是林氏的人,前世李婆子倚靠著林氏,連帶著合歡和她那個兄長也一路順遂…因此上回令君出事,她才牽扯了李婆子,又把合歡提拔到了跟前。只不過這私下李婆子究竟在替林氏做什么事,她卻是不知情的。 霍令儀想到這,一雙鳳目也跟著瞇了一順,她的手微微蜷了幾分輕輕敲在茶案上…此時夜色已深,里里外外都是一片靜謐,她這敲在茶案上的一聲又一聲卻恍如驚魂鼓一般敲在了合歡的心頭上。 “怎么?” 霍令儀敲在茶案上的手仍舊未曾收回,她面容微沉,就連聲線也跟著低沉了幾分:“你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來與我鬧趣的?”她平素說話雖然沒什么情緒,卻也從未像此時一般,明明還是那副無波無瀾的模樣,卻仿佛有千軍萬馬的氣勢朝合歡撲去。 霍令儀的年歲雖然不大,可該有的氣勢卻從未少過。 何況經了那一世浮沉,又在李懷瑾的身邊待了一年有余,此時她這特意散發(fā)出來的氣勢又豈是一個小丫頭可以抵擋得住的? 合歡原本聽著那敲擊聲本就心驚rou跳,如今聽得這一句更是冒起了冷汗,她忙收斂了心神,狠狠咬了牙開口說道:“奴,奴有話要說?!钡冗@話出口,她先前還有些紊亂的心倒是好了不少。 真出了什么事,她娘和兄長左右也不過是被打一頓趕出府,到得那時她再求一求郡主讓她舍了這頓板子… 郡主如此看重她定然不會落她這個面子的。 何況跟著林側妃,他們一家子還是做奴做仆。 可若是她得了郡主的看重,日后跟著郡主一道嫁去文遠侯府…那就什么都不一樣了。 這陣子合歡日也想,夜也想,每每合上眼睛便是柳世子對她笑的模樣,若是能做他的枕邊人…那她這一世都圓滿了。 合歡想到這,心便又定了幾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是跪直了身子朝霍令儀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郡主,奴要告發(fā)林側妃,她利用公中的銀子貼補自己的鋪子?!边@聲并不算響,卻恍如一道驚雷敲在這寂靜的夜色里。 霍令儀微蜷的指根一頓,就連撐在扶手上的手肘也跟著一僵,她似是未曾聽清一般:“你說什么?” 合歡便又說了一遍,而后是開口說道:“奴也是前些日子才發(fā)現(xiàn)的,奴的哥哥原是外院的管事,前些年被側妃提了位份,如今管著公中的賬。這些年,林側妃遣奴的娘里外跑腿,又讓奴的哥哥替她去做這樣的事?!?/br> 她這話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捧于手中高于頭頂:“這是奴娘親的小冊子,她記性不好就喜歡把一些大事記在這冊子上…奴在她屋子里尋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這樁物,思來想去還是得和您來說一聲?!?/br> 霍令儀眼看著那本冊子,耳聽著她一言一語,她什么話都未曾說,只是面容卻還是沉了下來。 她取過那本冊子翻閱起來,李婆子終究不過是個內宅婆子,筆跡不算端正,記著得東西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有些東西卻是看得清的,何時何地,林氏交待了他什么事,她連著翻看下去,越往后翻,面色便又跟著低沉幾分。 等翻看到最后一頁—— 霍令儀再抑不住脾氣狠狠拍在茶案上,她這力道用得不輕,不僅合歡嚇了一跳,就連外頭的杜若也只當出了什么事忙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杜若是先看了眼屋中,而后才開口問道:“郡主,出了什么事?” 霍令儀卻并未說話,她合了眼等平了心下的氣才開口朝合歡問道:“除了這個冊子,可還有其他的東西?” “沒,沒了…” 合歡先前被那一聲嚇了一跳,此時還未曾回過神來,聞言也只是恍恍惚惚得搖了搖頭。 霍令儀點了點頭也未再說話,只是一句:“你先下去吧?!?/br> “郡主…” 合歡原本還想幫她的娘和兄長說幾句話,只是眼看著塌上之人黑沉的面色,只覺得心中一駭哪里還說得出話?她重新垂了頭待又朝人打了一禮,才往外退去…等觸到外頭的涼意,她忍不住就打了個冷顫,心下也忍不住遲疑起來。 今次這樁事,她是不是做錯了? … 屋中。 杜若看著闔目的霍令儀,還有那放在案上的冊子,心中有疑便問道:“郡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睜開眼,口中是道:“你自己看吧。” “是…”杜若一面說著話,一面是取過冊子翻看起來,越往后翻她的面色便越發(fā)凝重:“這,林側妃她…”拿公中銀子貼補自己,林側妃她,她怎么做得出來?這也怪不得郡主先前發(fā)這么大的火了。 霍令儀終于睜開了眼,她看著外頭的浮沉夜色,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咱們這位側妃是想翻了這天啊?!?/br> 第22章 翌日清晨,容安齋內。 如今時辰還算早,天見兒得卻已通亮了幾分。 兩排的窗欞大開著,林氏坐在銅鏡前由著初拂在身后替她梳著發(fā)…這陣子府里多了個霍令儀,她行起事來免不得要多幾分小心,沒得被那人尋到了錯處又是一通哄鬧。她一手掩著紅唇打著呵欠,一面是朝人問道:“令章這個月的信可來了?” “主子忘了?二公子半月前才遣人給您送來了信…”初拂的聲音很柔,眉眼也泛開著溫和的笑意,待前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二公子素來是個有孝心的,他如今雖然求學在外,可怕您憂心,每月的書信從來都是不落的?!?/br> 林氏聞言,那股子倦意也少了許多,就連面上的笑也沾了幾分難得的真切。 “真是忙忘了…”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伸手從妝盒里取了一支白玉發(fā)簪遞給初拂,跟著是柔聲一句:“令章是個好孩子,我呀現(xiàn)在就盼著他這回擇了個好先生,來年能高中,我就謝天謝地了?!?/br> “您呀就放寬了心吧——” 初拂笑著接過簪子替人細細簪上,待這話說完便扶了林氏起來:“二公子的才學素來是不錯,這回的陸先生不還夸他日后必有所成嗎?”她這話說完便又笑跟著一句:“咱們二公子來年必定能高中的,到得那時您就是狀元爺?shù)哪?,風光著呢?!?/br> 許是這話說到了林氏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