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jié)
“瞧呀,我可會法術呢。現(xiàn)在信了嗎?”珍珠娘放柔了聲音,用一種哄小孩子的語氣哄著胥青燁。 胥青燁的眼中浮現(xiàn)茫然和驚愕。 許久之后,他咽了口唾沫,將放在冷水中止痛的手拿出來,試探著說:“你是神女會法術?如果你能讓我的手不疼了,我就信你!” 珍珠娘笑出聲來,好笑地望著胥青燁:“真是……人雖小,腦子轉得卻不慢啊……” 珍珠娘走到胥青燁面前,在他小小的身子前蹲下來,捧起他的一雙小手,在他的十根細弱的指尖兒上吹了吹。 暖暖的,香香的。 胥青燁抬起自己的雙手,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瞧著自己的指尖。居然真的不疼了! “你、你!”胥青燁睜著一雙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珍珠娘。 這個模樣的他,才真真像了五歲的孩童。 “我、我!”珍珠娘學著他的模樣,大驚小怪。 胥青燁擰了眉,稍微冷靜了些。甚至因為珍珠娘學他失態(tài)的樣子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珍珠娘抬手去揉了揉他的頭的時候,胥青燁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 條件反射一般。 珍珠娘不由想到剛剛親眼所見的那一幕。 她親眼見到陳妃將細針刺入胥青燁的指甲已經(jīng)如此殘忍,在她沒看見的以前,也不知道胥青燁遭了多少虐待。 似乎,胥青燁自一出生就被陳妃抱走養(yǎng)在身邊。 珍珠娘溫柔地笑著,將胥青燁小小的身子抱緊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他。 “小青燁,不怕了,不怕了……” 胥青燁小小的身子僵在那里。他硬著脖子,十分硬氣地說:“我才不怕!” 珍珠娘笑了,松開懷里的胥青燁,望著他的眼睛,點了點他的筆尖兒,說:“對呢,我的小青燁天不怕地不怕,可厲害了呢!” 她說了什么,胥青燁沒怎么在意。他只注意到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被她抱在懷里的感覺真溫暖。 原來被人抱著是這樣的感覺。 他曾經(jīng)遠遠看見皇兄被他的母妃抱在懷里哄著的模樣。那時他懵懂地站在遠處瞧著。陳妃在前面喊他,他急忙收回視線不敢多看,小跑著跟上陳妃。 他自出生,就從來沒有被人抱過。 · 珍珠娘留在這個世界近一年,每一次陪著胥青燁。她施了法術,整個皇宮中只有胥青燁一個人能看見她。 她也對胥青燁使了法術,屏蔽了他的痛覺。面對陳妃的毒打,他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當然,他特別會演戲。在陳妃面前的時候,他還和以前發(fā)抖、嗚咽。只是嗚咽間歇,他會抬起頭來,在別人都沒注意的時候,對不遠處的珍珠娘翹起嘴角。 這個時候珍珠娘會朝他豎起拇指來,用口型無聲夸他演技真好。 胥青燁曾問珍珠娘為何不直接殺掉陳妃。 珍珠娘把他抱在膝上,說:“我當然可以輕易幫你殺了她??墒俏也粫@樣幫你。自己的仇自己報,等我的小青燁變得更強大,自然就能親手報仇。給你自己報仇,也給你母妃報仇?!?/br> “那怎么才能變得強大?”胥青燁急忙追問。 珍珠娘晃了晃手里的書。 胥青燁頓時垮了臉。 也只有在珍珠娘面前的時候,胥青燁才會露出小孩子的神情來。偏偏有時候又強撐著裝出成熟的樣子來,頻頻惹得珍珠娘一陣歡愉的輕笑。 見自己的小伎倆被珍珠娘識破,胥青燁會紅了耳朵尖兒,也會因為見到珍珠娘的笑臉而傻傻地笑起來。 這一年,珍珠娘教胥青燁識字讀書,教他兵法、陣法,教他為君之道,教他光明磊落,善惡分明。直到最后珍珠娘用暗示的口吻去詢問胥青燁除了陳妃,可還恨陳妃的母族。 胥青燁詫異地眨了眨干凈的眼睛,問:“心思歹毒害我的人是陳妃,我為什么要恨她的族人?” 珍珠娘終于放下心來。 安靜的月夜,珍珠娘和胥青燁挨著坐在荷花池旁,就著放在一側的宮燈,珍珠娘溫聲念書給胥青燁聽。 念著念著,珍珠娘打了個哈欠。 胥青燁偏過頭來,仰起臉望向珍珠娘,說:“我回去一趟!” “去做什么?”珍珠娘放下手里的書冊,詫異問道。 胥青燁沒回答,爬起來一路小跑著往回去。 珍珠娘笑笑,也沒怎么在意。她望著眼前的荷花池,回憶起那些胥青燁長大后拉著她來到這里,為她洗腳,為她畫了一幅又一幅畫的日子。 珍珠娘也說不清楚,她在胥青燁小時候停留了這么久,是不是也懷了幾分愧意。 愧意? 珍珠娘悵然地搖搖頭,她沒有心,怎么會有愧意這種東西? 大抵,是她閑的吧。 胥青燁跑回寢殿之后抱了一件薄毯回來。剛入秋,夜里已經(jīng)有些冷了。他瞧著珍珠娘雙足垂于荷花池中,怕她冷。 他小跑著回來,遠遠望著珍珠娘坐在荷花池旁的背影,不由停下了腳步。他長久地望著珍珠娘的背影,干凈的眼睛里盛放著他小小年紀中所有的光芒。 當珍珠娘試探胥青燁問他會不會恨陳妃族人,得到否定答案時,珍珠娘便放了心,她已經(jīng)成功把這個日后的小魔頭暴君養(yǎng)成知善惡的好孩子了。覺得也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 嗯,畢竟那個世界里,她還等著一塊氣死人的石頭“汪”給她聽呢…… 是時候回去了。 偏巧這個時候,宮中諸位皇子的爭權如火如荼。陳妃自然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恨不得殺光宮中所有其他皇子。 即使是毫無威脅的胥青燁。 當陳妃的毒酒送過來的時候,珍珠娘告訴胥青燁這酒中有毒。又笑著說:“我在世界停留了這么久,也該走了。倒是想嘗嘗這毒酒的味道。” “傻孩子,我可是天上的神女怎么會死呢?我來這個世界很久啦,是該回去啦?!?/br> 胥青燁緊抿著唇,安安靜靜地站在珍珠娘身側。 珍珠娘原以為胥青燁會像很多小孩子那樣哭鼻子,卻沒有想到他這么平靜。 珍珠娘揉了揉他的頭,將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著輕哄:“小青燁要好好長大,日后做個好皇帝才成?!?/br> 許久之后,胥青燁才張了張嘴,悶聲問:“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毒酒毀了這具身子也好。正好可以回天上去啦?!闭渲槟镫S意哄著他。 胥青燁扁了下嘴,悶聲問:“真的不回來了?” 珍珠娘細細瞧著這個冷靜的孩子,想起他日后的模樣來,笑了笑,隨意說:“誰知道呢,也許二十年后會回來瞧瞧?!?/br> 胥青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珍珠娘,沒說話。 珍珠娘便借著這個機會,離開了這個世界,回到了主世界中。她從九重鏡中走出來,周圍一片雪白。和她來時一樣。 她輕松愉悅地離開這里,踩著一朵朵白云離開九天玄境。卻在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神殿的方向。 其實他應該知道她回來過。 這樣挺好的,他不來見她,她也不去見他。 這是他們兩萬年的默契了。 珍珠娘沒心沒肺地笑笑,轉身離開九重天。 神殿內(nèi),上神坐在玉案之后,望著長案上流動的光影,光影之中是珍珠娘逐漸走遠的背影。 一晃,兩萬年。 他還記得領她回來的情景,懵懂無知,連路都不會走,只能拉著他的衣角亦步亦趨的她。 · “白石頭,是不是該用你的汪汪汪來謝我?” 珍珠娘回來之后,立刻笑著去逗白石頭。 白石頭低著頭望著桌子上的白玉石。那白玉石早就布滿了裂紋。如今上面的光幕也十分黯淡。光幕上的畫面,幾乎是破碎的。 珍珠娘好奇地走向白石頭的身邊,笑著問:“你在瞧什么呢?喂,可不能耍賴皮哦?!?/br> “不,你也沒有改變歷史?!卑资^輕聲說。 “什么?這怎么可能,我明明改變了小青燁……”珍珠娘望著破碎白玉石中的畫面,接下來的話便沒有說出口了。 白玉石之上浮現(xiàn)的畫面正是珍珠娘離開之后。 珍珠娘離開的時候,胥青燁明明十分冷靜的模樣,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當珍珠娘離開之后,胥青燁抱著珍珠娘的尸體,干凈的眼中只剩下仇恨陰翳。 “她教我善,你卻害她!陳妃,我要你死。我要這世間和你有關的所有人都去死!我胥青燁發(fā)誓,有朝一日必殺盡夷國人!” 珍珠娘沒有心,她不懂,她不懂她的存在對于胥青燁代表了什么,也不懂她的離開對于胥青燁來說代表了什么。 “不!” 珍珠娘變了臉色轉身就走。 “你去哪里?”白石頭在后面追問。他想了想,不放她,仍舊跟著珍珠娘再一次去了九重天。 “你還想再回去一次?”白石頭問。 珍珠娘沒說話,冷著臉沖進神殿。 隔了兩萬年,她終于再次見到了神殿里的男人。 “為什么?”珍珠娘質(zhì)問。沒頭沒尾的質(zhì)問。 上神沒抬頭,開口:“你這邊這位凡人說的沒錯。你還是你,即使沒有記憶,讓你重來一次,你所言所行永遠和之前一樣?!?/br> 上神終于抬頭,望向珍珠娘:“阿滟,兩萬年前,你也曾想回到過去改變些什么?!?/br> 珍珠娘搖頭。 上神神色默然,道:“這便是所謂命數(s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