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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俏寡婦榮寵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蘇氏又顛三倒四念了些有的沒的,就起身要旁人來拜。

    顧婉與顧婳拜過,便輪到姜紅菱。

    姜紅菱走到墳前,冷冷的望著黃銅盆里燃著的黃紙,半熄半燃的火焰不住的蠶食著紙張,灰燼在盆中不住飛旋,煙火氣味沖鼻而來,令人禁不住的喉嚨干噎。

    在心底里,她是有些怨恨墳里躺著的男人的。只因著他重病,為著世間那荒誕的沖喜習俗,就輕而易舉的毀了她的一生。

    她同顧念初,統(tǒng)共只見過兩面。第一次是成親隔日,她由家人引著,去了一趟他的養(yǎng)病之所。那時,顧念初已然病的昏沉,模樣雖是隨了顧家人的長相,清秀俊俏,卻是病的不成個樣子。一臉病氣,面黃唇焦,兩眼盡是血絲,看見了她如同不曾看到,點了點頭就又睡了過去。

    顧念初病的久了,住著的屋子里氣息渾濁,藥氣之中更隱隱夾雜著些屎尿臭氣。

    當時那情形,真讓姜紅菱震驚不已。之前,她只知道顧家大少爺身子不好,故而迎親拜堂只得由堂弟替代。卻并無人告訴她,顧念初已然病到了彌留之境。

    震驚之余,她只覺備份莫名。世間女子,無論高嫁低嫁,得來的總是個健全的漢子。憑什么只有她,就要嫁個這樣的人?

    沒過多久,顧念初便死了,扔下她成了個無依無靠的寡婦。如今,還要頂著他孀婦的名分,來與他上墳。

    姜紅菱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陣,悲憤交加,不覺就現(xiàn)在了臉上。看在旁人眼中,還當她是為夫傷痛,都道這位大少奶奶,倒是很有婦德。

    待姜紅菱拜過,就是家人上來磕頭跪拜。

    蘇氏又吩咐著下人將顧念初墳上新長起來的草一一拔去,重新修整了一番,這祭掃一事方算完結(jié)。

    蘇氏看著家人收拾了盆碗,跟著顧思杳的小廝便來報道:“大太太,二爺往得月樓見一位朋友去了,特使小的來告知一聲。二爺說,合家子好容易出門轉(zhuǎn)轉(zhuǎn),今日天氣清和,不急著回去,就在這湖畔玩賞一番也好。二爺昨兒已吩咐人租下了望仙湖畔的荷風四面亭,在那兒收拾了一桌席面,算作一個下處。待到了午時,二爺做東,就請各位太太姑娘在得月樓吃飯。用過了中飯,再一道回去。”

    蘇氏聽了這番話,本對這小輩擅自做主有幾分不悅,但心底里又很是贊賞這侄兒的人品,本心也想在這郊外游玩,便頷首道:“他倒做的好主,也罷,這番布置倒也妥帖。”說著,便向著眾女道:“今兒天氣倒好,咱們就到湖邊去玩玩罷。你們在家中,想必也是悶的狠了?!?/br>
    那一眾女子,皆是年輕愛玩的心性,自然無不歡喜,點頭答應(yīng)。

    當下,蘇氏等人又上了馬車,徑往湖畔行去。

    到了望仙湖畔,眾人下車,就在湖邊漫步賞景。

    這望仙湖乃是本地盛景,相傳上古時期,曾有仙人于天際撫琴,望見此湖中有惡龍作祟,將手中瑤琴擲下,把那惡龍鎮(zhèn)于湖底。天長日久,那瑤琴與水同化。這湖面亦是瑤琴的形狀,故此得名望仙湖。

    如今正當暮春時節(jié),湖畔楊柳依依,芳草萋萋,湖上波光瀲滟,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更有許多少女放起了風箏,花花綠綠,形式各異,在晴空之上飛舞盤旋,煞是好看。

    今日正是清明時節(jié),來城郊踏青掃墓的游人甚多,紅男綠女,垂髫白發(fā),往來如織。祭掃已畢,便都往這望仙湖來踏青游玩。

    眾人正在湖畔賞景,忽聞得一聲溫婉女音:“顧夫人。”

    眾人連忙回首,卻見一中年貴婦攜著一俊俏少年,正緩步走來。

    那貴婦長挑身材,容長臉面,皮膚白膩,明眸如水,頭上挽著一個墜馬髻,斜插著烏木嵌珠釵,耳上掛著明珠珰,頸子上戴著一串赤金八寶瓔珞,上身著一件霜色織金暗花纻絲通袖襖,下頭是一條金枝綠葉輕紗薄羅蓋地裙,通身的貴氣,與江州城里那些尋常命婦大不相同。

    姜紅菱細細觀去,但見這婦人容色極好,只是看來仿佛溫柔可親,眉目之間卻有總有股說不出的精明狠辣。她想了片刻,只覺這婦人面生,總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卻聽蘇氏已然含笑招呼道:“原來是親家太太,我一早聽聞三月時里,你便自京里回來了,想著上門拜訪,只是重孝在身不能前去。你們今兒也出城來走走?”

    姜紅菱聽了蘇氏的言語,方才明了,這便是顧婉那未來的婆婆宋夫人。她身旁那少年,便是與顧婉定了親的宋家少爺。

    那宋家少爺,長了顧婉一歲,生的風流俊俏,亦是一身錦衣華服,頭戴玉冠。看見顧婉,似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卻還算落落大方,向著顧婉莞爾一笑。

    顧婉倒是臉上微紅,躲在了母親身后,低頭□□著裙角,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瞧去。

    宋夫人淡淡一笑,張口道:“本是去年年底就要回來的,但是宮里娘娘才生產(chǎn),諸事忙碌。京里沒了我,是斷然不行的。所以拖到了今年,方才回來。”

    蘇氏是知曉宋家有位姑娘在皇宮中做妃子的,聽了這話連忙沒口子的奉承道:“可是這樣,親家太太端的是能干,所以娘娘才這般倚重。也是親家太太的福氣,換做旁人,誰能如此呢?姑娘進宮作了皇妃,少爺又這等上進懂事?!?/br>
    其實,宋家那女兒在宮中不過是一個嬪,還是去年生了公主方才進位。德彰皇帝已然是四旬開外的人,膝下子孫眾多,又多了一個女兒,也沒什么稀罕。但此事在江州城中,卻算得上極有臉面的一件大事。

    宋夫人聽了蘇氏這些奉承話,知道她心中所想,不過一笑置之。

    倒是宋家少爺,聽聞未來岳母言語提起,上前躬身行禮,道:“見過伯母,并諸位meimei。”

    蘇氏歡喜的合不攏嘴:“倒是世家讀書的公子,就是這等知禮!”

    宋夫人臉上卻有幾分不大好看,秀氣的眉頭輕輕一蹙又旋即展開,轉(zhuǎn)而望向一旁立著的姜紅菱,打量了一番,含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府上新娶的大少奶奶了?倒當真是個好模樣?!?/br>
    蘇氏有意炫耀兒媳,便向宋夫人愁眉道:“可不是么,紅菱這孩子倒是好,容貌性格都是沒得挑的。只可惜我那兒子沒福,新媳婦才過門就去了,丟下這么個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也不知以后如何是好呢?!?/br>
    宋夫人笑了笑,不接這話,只是隨意四下一望,說道:“這幾年都在京里,今日清明,我就說來祖墳上拜祭一番。完事就到這湖畔走走,那荷風四面亭上的景致倒好,我本有意去坐坐。卻聽家人說,那亭子今日被人包了,卻不知是怎么個緣故。”

    蘇氏聞言,連忙笑道:“包那亭子的,便是我家侄兒。宋夫人既有意,咱們一道去坐坐不是?!?/br>
    宋夫人柳眉一挑,似是意料之外,又旋即頷首笑道:“既然如此,便承顧夫人的情了?!?/br>
    原來這荷風四面亭并非無人之所,主人乃是清貴人家。亭子平日并無人看管,但要包占下來,卻要同這主人定下。亭子主人據(jù)聞性情怪癖,又是富貴人家,并不缺銀錢使用。想要包亭子,須得投緣。之前江州城里亦有那么一兩個世家,托了人情去問,送了無數(shù)禮物,卻都被打了出來。如今顧家的少爺竟有法子包了這亭子,不得不令宋夫人好奇。

    兩個婦人說著,就要往亭子里去。那宋家的少爺卻忽然說道:“母親,天氣正好,我想同兩位meimei在這兒放會兒風箏?!?/br>
    顧婉臉上紅紅的,在蘇氏身后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蘇氏立時會意。

    宋夫人神色微頓,似是不大高興。

    蘇氏已然說道:“難得出來一趟,讓這幾個孩子們玩去吧。咱們老人家說話,他們坐著也是悶得慌。”

    按理說,顧婉同那宋家少爺定親,本該避嫌。

    但本朝民風開化,男女之防并無那般嚴苛,此地又是戶外,倒也沒有那么多忌諱。

    宋夫人卻依舊不言不語,顧婳卻自作聰明,走上前來,仰著一張胖胖的臉,嬉笑道:“伯母,我想同明軒哥哥一起玩兒。你就讓明軒哥哥去,好不好嘛?”她語氣嬌憨,狀似爛漫。

    宋夫人卻只是瞅了她一眼,并沒說話。

    姜紅菱揣度宋夫人的心事,淺笑道:“不如我也陪他們?nèi)チT,姑娘少爺們平日里在家想必都悶壞了,今日好容易出趟門,還是讓他們好生玩玩?!?/br>
    宋夫人見這么多人說項,只得勉強答應(yīng),說道:“也好,你們就在這草坡子上玩罷,不要去遠了?!?/br>
    幾個少年孩子當即答應(yīng),宋夫人便同著蘇氏去了荷風四面亭上。

    宋家少爺見母親離去,方才走到顧婉身前,向她道了一聲:“婉meimei,好久不見了。你,你好不好?”

    顧婉臉上紅暈更甚,低頭擺弄裙角,小聲道:“好不好,你又沒眼盲,看不見的?!?/br>
    宋家這位小少爺名叫明軒,他是打小就知道自己同顧婉訂了親的。來往過幾回,對這姑娘心里也很是滿意。兩人都正是青春年少,情竇初開之時,又彼此有意,見面免不得一番悱惻之意。

    姜紅菱在旁看著這對孩子的小兒女之態(tài),不覺一笑,說道:“早晚的事,又臉紅什么?”

    顧婉聽嫂子打趣兒,一跺腳道:“嫂子你笑話我!”宋明軒卻正色道:“小弟卻以為,嫂嫂的話很對。”顧婉瞪了他一眼,小臉卻越發(fā)紅了。

    顧婳站在一邊,見這三人說說笑笑,不理自己,心里有氣。她今年已然十歲,年紀雖小,卻已知道男人好不好看。又總聽人說起,顧婉這個未婚夫婿家中如何顯赫,人才如何出眾,便一門心思的想要搶奪過來。即便不能,也要令那顧婉不能成配,方才解恨。

    當下,她仗著自己年小,上前攀住宋明軒的胳臂,磨磨蹭蹭,嬌聲嬌氣道:“明軒哥哥,你方才說要放風箏。風箏在哪里?”

    宋明軒不明底里,看她年紀小,又是顧婉的meimei,便笑道:“在我這里,等我拿?!闭f著,便吩咐小廝:“銅柱,把風箏拿來。”

    那名喚銅柱的青衣小廝答應(yīng)了一聲,便自行囊中取出一只雙手大小的風箏。那風箏是燕子形狀,尺寸雖小,卻做的甚是精細,栩栩如生。

    宋明軒將風箏取在手中,遞給顧婉,臉上漲得通紅,說道:“這是我親手做的,聽說你喜歡燕子。你瞧瞧,喜歡不喜歡?”

    顧婉本被顧婳氣的七竅生煙,忽聽宋明軒這般說來,心里那股氣頓時消了,又看風箏精巧秀氣,想到這是宋明軒親手替她做的,不覺心頭甜甜的,含笑應(yīng)了一聲。

    姜紅菱冷眼旁觀,她活了一世,哪里不知顧婳打的主意,心里冷笑了一聲,張口道:“三姑娘,宋公子可是你未來姐夫,你這樣吊在他胳膊上,這里又人來人往的,成什么樣子?”

    那顧婳本是仗著自己年紀小,撒嬌發(fā)癡,聽了姜紅菱的話,無可反駁,又不好再裝傻下去,只好下來。站在一旁,嘟著嘴,陰沉著臉,一聲不發(fā)。

    顧婉見嫂子斥退了顧婳,心里開懷,向宋明軒道:“咱們放風箏去?!?/br>
    宋明軒自然是沒把那胖丫頭放在眼中,應(yīng)了一聲,就拉起風箏線,同顧婉放起風箏來。

    姜紅菱立在一株榕樹下頭,看著眼前這對少年男女奔跑嬉鬧,淡淡道了一句:“這不該自己得的,就不要總惦記著。不然,活得太累?!?/br>
    顧婳抬起頭來,眨著大眼睛,說道:“大奶奶說什么,我聽不明白?!?/br>
    姜紅菱低頭,看著那張肥嘟嘟的臉,淺笑道:“我隨口說說,三姑娘聽不明白就罷了?!?/br>
    顧婳看著姜紅菱,日頭透過樹枝落在那張清冷艷麗的臉上,影影綽綽。那雙明澈的眼眸,仿佛一口深井,透著幾許寒意。

    顧婳忽然打了個寒噤,不知為何,她心底生出了一股懼意。

    正當此時,不遠處忽然有人高聲道:“紅菱!”

    姜紅菱一怔,順聲望去,卻見一文雅男子正向這邊走來。

    她微微一呆,暗自忖道:怎么竟會在這里碰見他?

    第29章

    那男子走上前來, 向著姜紅菱莞爾一笑:“紅菱,許久不見了。你……過得好不好?”

    姜紅菱見他當面直呼自己閨名, 又是大庭廣眾之下, 心里頗有些不大自在,淡淡道:“章公子, 妾身已然出閣,這小時候的稱呼就不要再提了?!?/br>
    那男子面色微淡, 淺笑道:“顧夫人?!?/br>
    顧婳仰著臉看著眼前之人, 但見這人大約青春二十,面色白凈, 狹長的眸子, 甚是溫文爾雅, 著一件杭州綢緞鶴氅, 玄色素面錦緞深衣,身姿挺拔,卓爾不群。

    顧婳今年十一, 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近來漸知人事,見了這樣姿容出眾的男子,不覺臉上微微泛紅, 又看他對姜紅菱口氣曖昧, 心底冷笑了兩聲,暗道:平日里倒裝著一副貞潔烈女的面孔,原來也跟人不干不凈。

    心中想著, 她笑著問道:“大奶奶,這位公子是什么人?。磕銈冎罢J識么?”

    姜紅菱瞥了她一眼,見她眸光一閃,甚是狡黠,便知她已然想歪了,心底微有不悅。雖不大愿意理會這顧婳,還是說道:“這位章公子與我娘家原是世交,故此識得。”

    這章公子名叫章梓君,其父乃是江州指揮使。這章梓君雖生的一副的文人面孔,卻倒是個練武之人,自幼刷槍弄棒,練了一身的結(jié)實筋骨。

    章家在江州亦是世家,同姜紅菱娘家乃是世交。故而章梓君同姜紅菱,乃是自幼相識。這章梓君比姜紅菱大上幾歲,人事早知,看著這位日益美麗的世妹,心中不覺動情于她,也曾向母親透漏過心事。

    然而姜家如今官運不濟,姜紅菱父母早逝,其兄姜葵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屆文官。姜家在江州城眾多世家之中,十分的不顯眼。章家的長輩,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家的長子長孫,討這么一個徒有艷名,卻沒有娘家勢力襄助的女子為妻的。

    章梓君求姜紅菱為妻而不得,一則是心中賭氣,二來也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家中為他說了許多親事,他卻始終不同意,拖拖拉拉到了十九歲竟還不曾成婚。

    當初聽聞姜紅菱許配了顧家,他心中激憤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然而不出兩月的功夫,就聽聞姜紅菱所嫁的夫君一病身故了,她竟然成了寡婦,章梓君心底便如開春化了的江水,再度活泛起來。

    今日清明,他本是陪著表弟妹來城郊踏青游玩的,卻不期在望仙湖畔遇見了姜紅菱。

    相別已久,乍然相見,看她一身縞素,俏生生立在榕樹底下。雖因著孀居不能穿著艷麗艷色,但這一襲素裝卻倒越發(fā)襯的她光華照人,清冷艷麗。

    章梓君見了心上人,耳里聽著她那圓脆嗓音念著自己的名字,心神微微一晃,莞爾一笑:“我同顧夫人,是自幼一道長大的?!?/br>
    顧婳兩眼一彎,拍手笑道:“這樣說來,就是青梅竹馬了?”

    姜紅菱于章梓君的心事,倒也略微知道一些。然而她對此人從來無意,重生歸來,對他甚而連印象也淡薄起來。只記得前世,此人最后娶了他姨家表妹為妻。

    聽了顧婳口中那似有所指的言語,姜紅菱面色微冷,索性扯開了話頭,向章梓君道:“妾身今日是隨婆婆來給亡夫上墳的。章公子所來為何?”

    章梓君才待答話,一對少年男女卻自后方走了過來。

    那少女嘴里還抱怨道:“表哥,你撿個風箏,撿到哪里去啦?這好半日的功夫,都不見回來!”

    姜紅菱打量了那對少年男女幾眼,卻見那少女大約十五六歲,生的甚是嬌俏柔媚,身上穿著湘妃色百蝶穿花遍地金綢緞褙子,里面一件松花色縷金牡丹繡紋高腰襦裙。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同她歲數(shù)相仿,亦也是華服美冠。

    章梓君見他們過來,少不得引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