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終，初白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

    “白初從小就是一個天才，無論什么都是過目不忘，無論學什么都是最快的，見過他的每個人都覺得白初將來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成為某個方面的精英。”

    “但天神給了他智慧，卻沒有給他健康的身體。從小時候開始，白初就大病小病不斷，甚至好幾次都面臨夭折的危險?！?/br>
    “正因為這樣，白初的父母才生下了第二個孩子，一個非常健康的孩子，一個無論白初發(fā)生什么都可以替他們養(yǎng)老的孩子?！?/br>
    “你知道的太多了?！焙统醢讕缀跻荒Ｒ粯拥穆曇魪年犖楹蠓絺鱽?，“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你會后悔的。”

    白初的聲音里帶著戾氣，特別是在這樣漆黑的環(huán)境里，他似乎準備對初白做些什么。

    “繼續(xù)說下去吧，初白先生?！碧K青行可以在黑暗中看見東西，應(yīng)該說這是大部分非人類都擁有的能力，“他無法靠近你。”

    為了讓白初不打擾初白，蘇青行走廊里行走的幾個鬼物下達了命令，讓它們混在這個隊伍里，隨時阻擋白初靠近初白。

    而一直努力向前擠的白初，也完全不知道此刻擋在他面前的家伙，其實是幾個身體完全呈現(xiàn)燒焦狀態(tài)的鬼物，血rou模糊。

    “白初一直都是天之驕子，就算永遠在醫(yī)院進進出出，也還是努力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夠真正成為人上人。直到某一天，白初知道你可能活不到三十歲，于是他整個人都走上了歪路?！?/br>
    “現(xiàn)代醫(yī)學可能幫助不了白初，所以他開始研究各種不同的玄學，包括黑魔法、道術(shù)、陰陽學等等等等或真或假的東西，都在白初的研究范圍之內(nèi)?！?/br>
    “為了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白初可以付出自己身邊的一切代價?！背醢椎穆曇衾锼坪鯉Я艘唤z苦笑，“你們沒有聽錯，他不愿意讓自己付出代價，卻想方設(shè)法讓自己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代替他付出代價?！?/br>
    “有一次，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名叫血祭的東西，根據(jù)他所得到的信息，只要在儀式上獻祭鮮血，可以讓人的靈魂得到永生?！?/br>
    “但因為進行血祭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白初哄騙了自己的弟弟白樺去進行血祭?！?/br>
    “最后成功了嗎？”蘇青行明知故問。

    “并沒有，白初的弟弟，以及參加血祭的另一個人都死了，沒有人的靈魂獲得永生，只有兩條無辜的人命因為白初的只言片語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是一個惡魔。”

    “白初對身邊的人做過許多實驗，無論他做什么都是為了讓自己繼續(xù)活下去，所以從來都不會顧及身邊的人是生是死?！?/br>
    “偏偏，大部分的人都被他臉上的笑容所蒙騙，父母仍然相信白初是他們那個值得驕傲的大兒子，同學和老師也都相信白初是那個天之驕子，只有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只有我這個不應(yīng)該存在于世界上的鏡像，才知道這個叫做白初的人……根本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早就應(yīng)該下地獄去了。”

    當初白說完這一切的時候，三樓走廊里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而他們這支隊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前方就是通往四樓的樓梯。

    朵朵和小熊只覺得那個牽著他們手的人突然消失，那個一路上給予她們安全感的人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那雙手的溫暖，又讓兩個孩子有一種熟悉感。

    除了兩個孩子之外，其他人在視線恢復(fù)的一瞬間都尖叫出聲，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有許許多多如同燒焦尸體一樣的鬼物混在他們的隊伍里，和他們一起走到了這里。

    初白在第一時間捂住了兩個孩子的眼睛，對所有人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最后帶著大家一步步向后退，退到了通往四樓的樓梯口。

    “真是個精彩的故事?！贝_定后面那些鬼物都沒有追上來之后，白初的臉上帶著冷笑，諷刺似地鼓了鼓掌，“我還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魔。”

    “說不定那個聲音說的是真的。”初白將兩個孩子護在身邊，其他的幸存者也一點點拉開了與白初和牛勇之間的距離，“如果這里真的是地獄，那么白初你就已經(jīng)死了，你為了避免死亡而做的那些事情最終成了笑話?！?/br>
    “放心吧，就算你們?nèi)慷妓懒?，我也會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卑壮趺可锨耙徊?，是幸存者就向后退一步，就像是在躲避鬼物一樣小心翼翼。

    不過白初卻不介意受到這樣的待遇，畢竟他為了能夠活下去，不會去顧慮任何人的感受。

    “歡迎各位光臨四樓?！?/br>
    踏上四樓的走廊，大家就看見司青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哪里。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漆黑，和那種快速減員的壓力之后，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司青最初登場的時候有多討厭，只是在看到他的瞬間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只可惜，司青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喜悅，反而愣在那里，聲音有些干澀地問道：“蘇青行呢，為什么我們這支隊伍就剩下七個人了？”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隊伍里又少了一個幸存者，除了試煉者和他們的鏡像之外，竟然只剩下兩個護士還跟在他們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樓的死神大人取消了司青身上的小手腳，這一次司青并沒有脫口而出一些尷尬的稱呼。

    但面對司青的問題，所有人都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去回答。

    最終還是初白嘆了口氣，回答說：“抱歉，我們離開的時候發(fā)生了意外，病房的樓層坍塌，蘇青行被埋在了廢墟里……”

    “你們說什么？”司青臉上出現(xiàn)了難以置信的笑，“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蘇青行和那個討厭的家伙是不是都還躲在三樓，準備等我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就跳出來嚇我一大跳？”

    “對不起?！背醢讓嵲诓蝗绦慕行岩粋€裝睡的人，“雖然有你的幫忙，你們一路上還是失去了很多朋友，蘇青行就是其中之一?！?/br>
    “你們在開什么玩笑？！！”司青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聲，“我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幫你們？又是為了讓你們帶著蘇青行安安全全地到達這里??！現(xiàn)在你們竟然告訴我，你們好好的活著，蘇青行卻被留在了那個病房里？甚至沒有人試著去救他？”

    “抱歉，當時的情況真的很復(fù)雜，生還的幾率真的很小?！背醢啄軌蚶斫馑厩嗟男那椋安贿^沈先生留在了那里，雖然他說過會盡快趕上來，但現(xiàn)在來看他似乎一直在那里陪伴著蘇青行。”

    “你們這些廢物！”司青現(xiàn)在根本什么都聽不進去，也完全不像沈思那么冷靜，他整個人的精神都已經(jīng)崩潰，表情也陷入瘋狂，“為什么你們活著，蘇青行卻死了？為什么？你們告訴我為什么？！”

    而站在一旁蘇青行卻對此疑惑不已，他不明白沈思的鏡像為什么會對自己這么執(zhí)著？

    “司青，你明明是沈先生的鏡像，為什么會這么在意蘇青行的事情？”初白代替蘇青行問出了這個問題。

    “為什么？我怎么知道為什么？”司青已經(jīng)準備下樓，聽到初白的問題之后又回過頭來，“我只知道，從我擁有生命的那一刻起，我的腦海里就只有蘇青行這三個字?！?/br>
    “我的存在是為了蘇青行?！?/br>
    “我的一切是為了蘇青行而存在?！?/br>
    當司青說出這兩句話的時候，那表情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嚴肅，甚至讓站在那里的蘇青行覺得說出這兩句話的人是沈思本尊。

    這樣的認識，讓蘇青行的心底浮現(xiàn)出古怪而陌生的感覺。

    “你去哪里？”看見司青準備下樓，初白立刻出聲阻止，“你答應(yīng)過，只要我把血給你，你就帶著其他人去六樓。”

    “抱歉，我不想和你們玩這個通關(guān)游戲了，因為我存在的意義被拋棄在了一樓?！彼厩嗾f著，又苦笑了一聲，“其實我不了解這種感覺，因為我對蘇青行一無所知，只覺得我是因為他而誕生的……這樣一想，他真的就像是我的母親大人一樣?！?/br>
    說完，司青的身影沿著樓梯下去，漸漸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司青走了，但其他人卻不可能被感情所左右，只能繼續(xù)走下去。

    四樓是司青的大本營，這里的鬼物也不會傷害初白他們一行人，無論是在墻壁中走來走去的鬼影，還是導(dǎo)診臺后面的護士小姐，又或是那四個面壁思過的鬼，都只是乖乖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目不斜視。

    加上四樓的燈光很足，所以一行人沒有任何危險地穿過整條走廊，來到了前往五樓的樓梯口。

    從一樓走到這里，整個隊伍的人數(shù)越來越少，在這樣的處境，初白有些沉痛的扶額，無奈地搖搖頭說：“真希望能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也許我就不會讓這么多人錯過離開的希望?！?/br>
    “你只是個凡人，甚至不能算是一個人。”白初的一切底細都已經(jīng)被扒光，所以這會兒用毫不掩飾地厭惡目光盯著初白，“每次看到你這種假惺惺的表情，都讓我這個本尊感到……”

    白初說到這里，卻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他現(xiàn)在還不打算脫離這個隊伍。

    “總之圣母先生，馬上我們就要去五樓了，準備好你的血吧?！卑壮踔砸恢倍紱]有和整個隊伍分道揚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夠借助鏡像的血，順利到達六樓。

    如果擁有驅(qū)鬼能力的人是白初自己的話，他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和初白這個鏡像走在一起。

    畢竟初白這種存在，只會讓白初覺得無法忍受而已。

    但是，所有人踏上五樓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里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并不是走廊，甚至連一個鬼物都沒有！

    他們所看見的，是一個正方形的房間，似乎還有一扇門可以通往下一個房間。

    就在剛才，蘇青行以最快的時間將五樓重新梳理了一遍。在擁有初白血液的情況下，想要通關(guān)原本的五樓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蘇青行想讓整個試煉更加徹底一些。

    “歡迎來到五樓。”蘇青行再次偽裝出那種蒼老而冷漠的聲音，“從現(xiàn)在開始，只有順利通過三個關(guān)卡的人，才能夠到達六樓?！?/br>
    “我們要做什么？”初白直接出聲詢問。

    “取舍?！碧K青行也說得非常簡潔，“從現(xiàn)在開始，除非奇跡發(fā)生，本尊和鏡像之間……只有一個人能夠通關(guān)?！?/br>
    蘇青行的話音剛落，一個房間里就出現(xiàn)了三個半透明的魂魄，那是已經(jīng)死去的牛勇鏡像，以及那兩個在血庫中死去的幸存者。

    “那么第一個試煉現(xiàn)在開始，當這次試煉結(jié)束后，通往第二個試煉的門就會打開，祝各位好運?！碧K青行的聲音消失，但人卻依舊跟在隊伍中，看著這一切。

    “牛勇?！彼廊サ溺R中人盯著躲在最后面的牛勇，“殺人償命，你逃不掉的。”

    第33章 奇跡已經(jīng)發(fā)生

    在二樓的時候， 所有人都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過……牛勇殺死了自己的鏡像。

    但他們畢竟身處于一個四處都是鬼的廢棄醫(yī)院，所以當時初白他們也覺得那個聲音有可能在蠱惑他們，讓他們因為某些原因而內(nèi)訌起來。再加上當時每上一層樓， 就有一個幸存者莫名奇妙地“被醫(yī)院吃掉”， 所有人的壓力都很大。

    而現(xiàn)在，牛勇鏡像的亡魂、還有那兩個死在血庫里的幸存者一起出現(xiàn)在五樓的第一個關(guān)卡中， 直直地盯著出現(xiàn)在前方的牛勇。

    從一樓出發(fā)的時候， 初白的隊伍里有他自己、牛勇、白初、朵朵、小熊以及五位醫(yī)院的幸存者。

    可是現(xiàn)在， 五位幸存者只剩下一個， 就是那個曾經(jīng)因為牛勇而哭過的女護士。

    “哈哈哈哈哈哈！”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的關(guān)卡應(yīng)該如何度過的時候， 一度很恐慌， 因為鏡像亡魂的出現(xiàn)而瑟瑟發(fā)抖了一會兒的牛勇卻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牛勇像是發(fā)了瘋一樣在房間里大笑，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就連隱身站在一旁的蘇青行也不明白牛勇為什么突然發(fā)瘋。

    “哈哈哈， 你們不明白嗎？”牛勇笑得眼淚都落了出來，“本尊和鏡像只有一個能夠通關(guān)，但是我這個已經(jīng)死掉了??？哈哈哈哈哈，我跟你們可不同，現(xiàn)在就剩下我一個，如果我不通關(guān)的話？還有誰能夠通關(guān)？總不可能是我對面這個死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確實，剛才那個蒼老的聲音說，接下來的試驗是關(guān)于“取舍”， 除非奇跡發(fā)生， 不然本尊和鏡像只有一個人能夠到達六樓。

    “所以這不是送我通關(guān)嗎？”牛勇還在笑著， 向前走的腳步有些彎彎曲曲，聲音笑得都開始喘了，“你們現(xiàn)在看見了嗎？誰敢說我殺人是錯的？這個游戲就得這么玩，殺了自己的鏡像，你就能通關(guān)！哈哈哈哈！我老牛雖然文化不高，但運氣一向很好！哈哈哈哈！”

    可下一秒，牛勇鏡像所說的話卻讓這一陣陣的笑容停止，整個表情都變得僵硬而扭曲。

    “如果你那個時候幫了我，也許你就能離開這里?！迸Ｓ碌溺R像就站在那扇門旁邊，因為是承受不了毒氣而死去，所以他的臉色極為慘白乃至發(fā)青。

    “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迸Ｓ碌溺R像面露哀傷，“血庫的鎖只差一點點就能打開，我以為你是來幫我的，但你卻只是為了殺我?！?/br>
    “我不去你也會死，關(guān)我什么事?。⊙獛炖锏娜苏f不定也早就死了，開不開鎖又有什么關(guān)系？！”牛勇也許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所以立刻反駁起來。

    “是啊，你不來的話我們也會死，那你又為何一定要多此一舉？”牛勇鏡像憨厚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你只是想要確定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透了，確定我不會有機會告訴任何人你是一個在逃的殺人犯，不是嗎。”

    二樓的時候，蘇青行曾經(jīng)提過一些關(guān)于牛勇的事情。但如今牛勇的鏡像再一次提起這些事情，卻坐實了牛勇一直隱藏起來的身份。

    牛勇一心想要掩飾這一點，但最終卻以一種更加露骨的方式呈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更為人所不齒。

    “真是可惜。”牛勇的鏡像突然感慨了起來，“如果我能活著離開這里就好了?！?/br>
    “其實我們這些鏡像也很可憐。”牛勇看了看初白，又在朵朵和小熊之間看了好幾眼，“我們剛醒來的時候就身處于這個醫(yī)院，那個時候沒有任何記憶，連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漸漸的，我們開始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某個人的鏡像，并且開始慢慢擁有那個人的記憶，知道他做過的所有事情，即使那些記憶令人厭惡，我也不得不接受?！?/br>
    牛勇的鏡像看了看手牽手的兩個孩子，苦笑著說：“身為小孩子的鏡像其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沒有那么多煩惱，沒有那么多不愿意接受的記憶。但我和初白就不一樣了，不知道多少次因為噩夢而半夜驚醒，夢里全部都是本尊那些不堪入目的丑惡！”

    “我是你的鏡像，所以你的人生就成了我的人生。真是令人嫌棄啊，那被你這個本尊糟蹋了的人生。”鏡像說話的時候，牛勇本尊已經(jīng)沖到他旁邊去開門，但那扇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木頭門卻像是鐵打的一樣，任憑牛勇使出吃奶的力氣，滿臉通紅，也還是一動都不動。

    而站在一旁的鏡像，也繼續(xù)往下說——

    “你從小出生農(nóng)村，雖然父母只是農(nóng)民，但一家人忠厚老實，鄰里和睦，用的吃的都是努力所得，而且把最好的都留給家里的孩子。但孩子長大之后卻好逸惡勞，不上學，不學手藝，到了快結(jié)婚的年紀才拜了一個鎖匠當師父，有了一個擺攤的營生?！迸Ｓ络R像的用詞像是在敘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但表情卻包含著莫名的憂傷。

    “老婆雖然不漂亮，但勤勞賢惠，生了兩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就會替爸爸捏肩捶腿。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已經(jīng)心滿意足，精進自己的手藝，再開個雜貨小店，平平靜靜地和家人度過一生……”

    蘇青行就站在房間的中央，看著牛勇的鏡像落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