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皇帝從容如常,只是瞥了沈采采一眼:“你那手都已經(jīng)沾過了藥膏,都還沒凈手就來給人揉肩膀,我這衣服不換行嗎?” 沈采采:“......”真是神經(jīng)病一般的窮講究! 偏偏皇帝還不識趣,還得寸進尺的與沈采采道:“對了,你難得關心我一回,我倒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按摩這事便等你凈手后,下午再來吧?!?/br> 沈采采:“......”無恥,無恥之尤! 至此,沈采采對于皇帝那點兒的寬容與諒解那是徹底沒了。 ******* 等到午膳的時候,顧沅沅過來蹭飯,總覺得沈采采與皇帝兩人間的氛圍有些古怪——這兩人雖然并肩坐著不說話,可那之間的氣氛簡直是怎么看怎么不對..... 雖然顧沅沅不是很想去管皇帝的事情,可jiejie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呀,她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小聲貼在沈采采耳邊,道:“jiejie,你和陛下怎么了呀?” 沈采采:“......”這該從何處說起呢? 我故意拿他見不得人的黑歷史撩了一下人,然后被他惱羞成怒擰了一把,接著又被他強撩了我一下,最后兩人各吃一虧.....哦,不對,應該是我吃大虧了——下午還得給人按摩呢! 沈采采心里總覺得顧沅沅也算是一朵純潔潔白的白蓮花,萬不可叫她被皇帝那污里污氣的家伙給污染了。所以,她只是含糊的敷衍了幾聲,然后伸手給顧沅沅舀了一小碗的野山參燉雞湯:“野山參的味道不大好,你就當做是藥膳,略吃一點吧。” 顧沅沅怔了一下,心知沈采采這是不愿意說,這便只好解了湯碗,低頭喝湯。喝湯的時候,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上首的皇帝與沈采采,暗覺這兩人簡直是在打眉眼官司,倒是弄得顧沅沅略有些多余——不得不說,這還是顧沅沅頭一回生出一種電燈泡的自覺來。 這一頓午膳,用膳的三個人全都有些心不在焉。 顧沅沅心里想著的是沈采采與皇帝兩個人間那莫名的氣氛。 沈采采想著的是如何把下午的按摩糊弄過去。 皇帝想得的是如何在按摩的時候克制住自己。 三個人食不知味的用了一頓膳,感覺就更豬八戒嘗人參果一般——還沒覺出味道,果子就沒了....... 待得午膳過后,顧沅沅這一次倒是不必皇帝催,自個兒就趕緊起身告退了。 皇帝與沈采采兩個各懷心思,對視一笑,不由的在心里考慮起午后的安排,結(jié)果卻沒想到京里正好來了急報—— 事實上,皇帝這上半年一直都有些倒霉:二月的時候多州地動,連同泰山也跟著震了震,緊接著南地水災,好容易熬過這些煩心事兒,皇帝五月里收拾收拾東西帶著老婆一行人來避暑行宮躲個清凈。 結(jié)果,京中來報,說是五月初的時候泰山又地震了,只是報災的折子路上耽擱了一些時日,直到現(xiàn)在才到京....... 泰山乃五岳之首,又是古來帝王封禪之所,意義重大,泰山地震之事所造成的政治影響力不可謂不劇烈。最重要的是:泰山短短數(shù)月里接連地動,便是再不迷信的人,心里頭估計也得跟著嘀咕兩句:該不是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上蒼方才預警? 京中的幾個閣老在此事上實不敢擅專,這便連忙請人報了皇帝,請皇帝回京主持大局——帝王居中持重方是正道。更何況,如此之時,皇帝不在京中,人心浮動,難免要釀出許多事端來。 皇帝看了下折子,心知這事可能確實是要回去處理一下,只是想到沈采采如今的身體和三日后服藥這事,不免卻又猶豫了一瞬。 他一時間也沒說自己要不要回京,只是先提筆先批改了折子,讓上回待人泰山祭天的禮部侍郎呂四象先頂了罪——呂四象本就是鄭啟昌的同鄉(xiāng)間朋黨,上回牽扯出科舉舞弊案,皇帝丟他一個泰山祭天的任務本就是有意排擠他,原就是有意要借此來把人拉下禮部侍郎的位置。如今泰山又出了事,讓呂四象出來頂個罪,皇帝自然是沒有半點的心理負擔。 沈采采就在邊上陪他看完了折子,她不是不是輕重的人,見皇帝默然無語沒說回京的事,這便主動提議道:“事關重大,要不然你先回京看看?”她斟酌著往下說道,“雖說避暑行宮也能改折子,到底不是上京,這來來回回的便不甚方便。這種時候,要是真誤了大事就不好了?!?/br> 皇帝握住她的素手,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手心。他語聲極輕,答非所問,只是道:“再有三天你便又要服藥了?!比羰沁@時候回京理事,要是中間出了些意外或是急事,再耽誤些時間,只怕他真是三天之內(nèi)都趕不回來的。 皇帝先時已見了沈采采第一次服藥時的艱難,哪里愿意在這樣待得時候離開她? 更何況,他早便與沈采采說了“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陪著你。”——金口玉言,君無戲言,豈可反悔。 沈采采不覺嘆了一口氣,又勸他:“泰山地動,人心惶惶,那震區(qū)的百姓接連遭難,不知心里有多么的苦。你為人君,肩負社稷,這時候若還故作無事的待在避暑行宮里,在外人看來又是什么樣子?”她輕輕的推了皇帝一把,態(tài)度已是十分的堅決,“我這里真沒事——都說萬事開頭難,第一次那么難都熬過去了,接下來肯定是沒事的。” 皇帝側(cè)過頭去看沈采采,仍舊一言不發(fā),只是目光極深。 沈采采便回握住皇帝的手,認認真真的道:“你安心去好了,我就在這里等你。說不定,就那點兒事,你不用三天就全給處理了。到時候,你還能趕回來陪我呢......” 皇帝抿了抿唇,低聲道:“可......”他也說不出此時心里是什么感覺,只覺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上上下下,怎么也放不下來,難熬得很。 沈采采握著他的手,把頭靠在他肩頭,低聲與他說話:“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和先帝去打戰(zhàn)那會兒的事?那時候我留在侯府里,擔心的要命,吃不下睡不著,總怕你要有個萬一.......當時我都想好了,只要你不像爹爹那樣一去不回就好。你要是斷腿、斷手、哪怕毀容都沒什么的,只要你回來——我一定不嫌棄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 皇帝只覺得心尖那塊嫩rou被人用指甲尖輕輕的掐了一下,心中不覺生出一絲摧人心肝的酸楚和感動來。只是,他嘴里還勉強回了沈采采一句:“你反正不喜歡我這臉,我要是毀容了,你怕是還高興吧?” 沈采采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小奶貓似的細哼著:“其實看久了,就算不喜歡也都習慣了.....”她多少有些羞赧,但這時候也還是強自鼓起勇氣,低聲與皇帝道,“而且,不都說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著你的時候,總是不一樣的?!?/br> 皇帝聽得她這話,只覺得眼中幾乎如針刺般的酸澀,不由抿了抿薄唇。 他沉默了一下,低頭去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低聲道:“所以,你想說什么?” 沈采采那靠在皇帝肩頭的頭又跟著抬了起來,她眼眶微微有些紅,但是面上仍舊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只見她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烏黑濃密的長睫就像是蝶翼。 她笑盈盈的看著皇帝,認認真真的道:“那時候,你在戰(zhàn)場上那樣難,我還是等到了你。這一次,換我上‘戰(zhàn)場’了,你就安下心,等一等我,好不好?” 皇帝閉了閉眼睛,烏鴉鴉的眼睫跟著落下來,在他白皙的面上落下輕輕的陰影。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仿佛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一般:“好,這次換我等你?!?/br> “你要是斷腿、斷手、哪怕毀容都沒什么的,我都不嫌棄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在最后一刻趕出來了,還要細修下,不過先和大家說下晚安,么么噠~ 第88章 共賞此花 沈采采真心覺得皇帝實在不會說話——她說斷手斷腳那是因為皇帝當初上的是真戰(zhàn)場, 說不定還可能全身不遂被抬回來呢。她現(xiàn)在拔個毒, 哪里就至于斷手斷腳了? 這話大夏天聽著, 都有點兒涼颼颼的。 不過這種時候,沈采采也不好挑剔皇帝的情話水平,只把人推起來, 道:“你還是趕緊起來,先讓人擺駕回京吧?” 皇帝本就心情復雜,眼見著沈采采這趕人的模樣, 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一般來說, 做妻子的這么火急火燎的趕丈夫出門, 那都是目的不純.....” 沈采采聽到這話,忍不住又看了皇帝一眼:“.....是不是周春海又給你找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皇帝的臉色看上去很有些難以形容。最后,他在沈采采的目光下, 終究還是惱羞成怒的抿了抿唇,冷哼出聲。 沈采采看皇帝這模樣大概也猜到了一點,這便道:“那些破書你還是少看吧.....” 她此時真的好慶幸齊朝時候還沒有《金瓶梅》這樣的神作,否則皇帝豈不是要懷疑她要學潘金蓮?雖然書籍是進步的階梯,但是皇帝這種情商,看太多反到是要遭。 沈采采胡思亂想了一通,心情反倒好了許多, 就連那類似生離死別的氛圍也都被沖淡了好多。她略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這便拉著皇帝一起收拾了下東西,然后吩咐周春海等人準備御駕回京的儀仗。 其實,真要說起來, 也沒什么是需要皇帝特意去收拾的——宮里什么都不缺,從這里去京里也不算太遠,自是什么都不必帶。 只是,沈采采倒是覺得這種時候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反倒能夠緩和一下情緒,所以她裝作賢惠模樣,意思意思的收拾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頭去看一側(cè)雙手環(huán)胸的皇帝,感慨道:“其實以前你去上戰(zhàn)場的時候我就特別想給你收拾行李什么的......” 結(jié)果別人家上戰(zhàn)場都是光明正大,也就皇帝每回都是偷偷摸摸,還總愛趁著沈采采睡覺的時候偷溜,沈采采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時候走的,自然更不可能給人收拾行李什么的。 皇帝沉默了一下,才道:“那時候,我是怕你哭?!?/br> 沈采采那會兒養(yǎng)得嬌,動不動的就要紅眼睛,特別特別的能哭。兩個人分別的時候,她就能抱著皇帝的胳膊哭上小半個時辰,淚眼汪汪的。要是上戰(zhàn)場的時候沈采采再來那么一回,皇帝真怕自己給人哭軟了心腸,那就是真走不了了..... 便是現(xiàn)在,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底下的人也都等著了,皇帝這兒卻是一時半會的狠不下心要走。 沈采采聽到他這話,不由心一軟,她心里知道的很:皇帝素來殺伐果決,今日這般的猶豫反倒是真正的少見。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逗皇帝道:“你看的那些話本里,寫沒寫丈夫出門前要和妻子做什么?” 皇帝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沈采采便抬起手替他理了理衣襟,順便回憶起那些三俗古裝劇里的狗血劇情,嬌聲嬌氣的和人說著話:“這里離京城也不遠,不過老爺你路上也要小心些,千萬別招惹什么小妖精。要不然,奴家可是不依的.....”她說著便又順勢擰了一下皇帝的胸口,那力道倒不像是婦人嬌嗔,倒更像是報私仇的。 不過皇帝皮糙rou厚,倒是不痛不癢,反到是握住了沈采采那正擰人手,沉下聲音,十分入戲的笑問道:“有夫人你在,哪個小妖精敢招我?” 沈采采想了想:鄭婉兮已與表哥訂了親,顧沅沅又與皇帝相看兩厭,短時間內(nèi)還真找不出能勾搭皇帝的“小妖精”..... 想到這里,她抿了抿紅唇,一雙杏眸都跟著彎了彎,亮晶晶的。 只是,沒等沈采采笑開,皇帝忽而抬手按住她的腰部,然后低頭吻住了她微抿著的紅唇,熱切又急迫的舔吻著。 鼻息就撲在面上,滾熱如燒人的熔巖。 沈采采沒想到他說親就親了,腦子稍稍懵了一下。好在,她這一回倒是沒有再不好意思,不僅沒有推拒,反到是微微仰頭張嘴,迎合了這么一個突如其來的離別吻。 皇帝很少這樣吻她,但這一個吻卻又是意外的纏綿且火熱。 沈采采差點喘不過氣來,腦子一片空白,到了最后只剩下本能,下意識的回應著對方的吻,嫩紅的舌尖跟著躲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被纏住,皇帝甚至還輕輕咬著吮吸了一口。 沈采采臉上漸漸生出溫度,燒得兩頰暈紅,額上幾乎也要冒出瑩瑩的細汗來。 好在,她還有一點兒理智,還是趕在皇帝食髓知味、得寸進尺之前,伸手推了對方一把,喘了一口氣熱氣,貼在對方耳邊與他道:“天都快黑了,你真的該走了。” 時候確實是不早了,皇帝也該起身出去了。 說話間,沈采采的手掌在皇帝手臂上推了一下,皇帝忍不住又那柔荑又抓入了自己的掌心里,握緊了,低頭親一口。 然后,他才低聲回了她一句:“那就天黑了再走。” 他的吻輕的就像羽毛,干燥又溫暖。 而他的掌心則妥帖的覆在沈采采的手背上,就像是燒得guntang的烙鐵,柔軟的燙著人。帶著薄繭的指腹這是在沈采采纖細柔嫩的指尖摩挲著,干燥溫暖,微微的有些癢。 現(xiàn)在的沈采采其實并不抗拒甚至也很喜歡兩人這種近乎親昵的小動作。 只是,現(xiàn)下天色確實是晚了——她眼下既是知道了那些前朝余孽的事情,少不得要多替皇帝擔點兒心,她心里自然也是希望皇帝能夠趁著天色未暗安全下山,省的再折騰出其他事來。 沈采采抽了下手沒能抽回來,只得踢他,面無表情的趕人:“趕緊走!” 這么磨磨蹭蹭、黏黏糊糊,等皇帝起身離開的時候都是傍晚了,沈采采估計了一下,等下山的時候天也快黑了,等這一行人到宮里的時候想必也是半夜了。 ****** 皇帝走了之后,沈采采覺得好似沒什么大變化,又或者說是有什么她一時想不透的變化。 等到晚上的時候,沈采采把自告奮勇說是要陪.睡的顧沅沅給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躺在榻上,抱著被子出了一會兒神:真奇怪,被褥應該已換了新的,就連新被褥也都是用熏香烘熱熏過的,本應該是聞不到其他的味道了..... 可是,沈采采抱著被子的時候總是覺得好似能聞到皇帝留下的氣息。 很淡很淡的味道,若隱若現(xiàn),也不知道是真留了點香氣還是沈采采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幻覺。 沈采采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被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香氣折磨著睜開眼睛。 她胸里悶著一口氣,干脆一鼓作氣的掀了被子,將皇帝睡過的那個枕頭撿起丟出去,然后又蓋上被子準備睡覺。大約閉眼醞釀了一刻鐘的睡意,她重又從榻上起來,氣鼓鼓的將那丟到地上的枕頭又撿了起來。 沈采采瞪著那無辜的枕頭,最后好似終于認了輸,伸手拍了拍上面的浮塵,然后把那枕頭當做是抱枕,就這樣抱著枕頭睡了過去。 好容易抱著枕頭睡到了天亮,清墨卻沒有給沈采采睡懶覺的機會,反到是隔著簾子與沈采采稟告道:“娘娘,陛下令人從京里送了東西來?!?/br> 沈采采抱著枕頭,打了個哈欠:“他是昨晚上到京城的吧?怎么大清早就送了東西來?” 清墨低聲道:“跑腿的是周公公身邊的鄧觀,奴婢倒也認的。您看,是要叫人進來回話嗎?” 沈采采暗道:你都把我叫醒了,還問我要不要叫人進來回話? 沈采采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便道:“行了,你叫人進來吧?!?/br> 清墨恭恭敬敬的垂首應了下來,行過禮后才把那叫做鄧觀的小太監(jiān)叫了上來。 那鄧觀確實是御前的人,生得瘦高老實,看著倒是恭敬得很,入了內(nèi)殿便與沈采采見禮,隔著屏風回話。他手里捧著個青玉蓮瓣花觚,那花觚里里面插了一支玉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