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顧平明無疑也已迅速意識到了這一點,目光照那個沉重的鐵柜一掃,眼底光芒就迅速暗了下來。 電話打通,主任和鬧事患者的主治醫(yī)生很快就趕到了現(xiàn)場。 陸白羽和整件事原本無關(guān),也無意再多做解釋,簡單說明了情況,正準(zhǔn)備先把顧平明送回病房,身后忽然傳來刺耳的驚呼聲。 無論如何都堅信是中心的人搗的鬼,眼看局面被壓制下來,始終不聲不響的男人忽然拼命掙脫了保安的鉗制,抱起放在一旁用于裝飾的碩大花瓶,朝幾人重重砸了下去。 察覺到踉蹌腳步混著沉重風(fēng)聲迅速逼近,陸白羽斷然推開身前的幾個醫(yī)生,敏銳轉(zhuǎn)身,已本能抬手將顧平明扯在身后。 顧平明眼底卻已分明透出暗色,手臂猛然將他牢牢箍住,身形猛然扭轉(zhuǎn),反肘將男人擒住手臂,狠狠將花瓶摜在地上。 破碎聲伴著迸開的水花,轟得所有人耳邊一震。 值班室里轉(zhuǎn)眼靜寂下來。 顧平明心平氣和,扯了條輸液繩把人捆了個結(jié)實,順手扔給保安。拉著陸白羽檢查過一遍沒再受傷,帶著一身的淋漓水跡走到主任面前:“主任,我打架把胳膊抻了,還能接著住院嗎?” 第68章 這個臥底我罩了 明明聽起來近乎碰瓷的言論, 卻被他說得理直氣壯,叫人幾乎生不起反駁的念頭。 把視線從被困成一團的鬧事者身上挪開, 看著面前身手利落干脆,顯然恢復(fù)進度喜人的患者,主任背后沒來由發(fā)緊,斟酌著謹(jǐn)慎開口:“顧先生, 您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的很好了……” 顧平明眉峰微揚,抬手就去捂肩膀。主任打了個激靈,連忙回頭找人:“快來人!幫顧先生檢查一下——” “不用麻煩了,我有醫(yī)生?!?/br> 顧平明挑挑嘴角溫聲打斷, 攬過一旁的陸白羽,朝主任禮貌一頷首:“還有什么能幫得上的, 隨時找我?!?/br> 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主任微怔,連忙客客氣氣地道了句謝, 目送著他牽著那個年輕的實習(xí)醫(yī)生走出值班室。注意力轉(zhuǎn)回面前的一攤亂局, 忍不住極輕地嘆了口氣。 許多事情, 都是無法完全用一定之規(guī)來解決的。 作為醫(yī)生, 其實并不難理解患者和家屬在醫(yī)學(xué)知識、診療地位的嚴(yán)重不對等中產(chǎn)生的焦慮和誤解,但無論什么時候,遇到這樣的事, 都依然難免會多少有些黯然。 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愿意相信, 醫(yī)生從來都是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能把病治好的, 或許一切就會好得多了。 主任靜立良久, 不無悵然地一嘆,轉(zhuǎn)回依然赤紅著雙目的男人:“跟我來,我給你說法?!?/br> * 陸白羽被顧平明一路牽著回了病房。 梁夏已經(jīng)不見了,看現(xiàn)場大概是攜粥潛逃。顧平明暫且沒心思管他,只在心底記了一筆,扶著陸白羽坐在床上,抬手去替他解白服的扣子。 “你身上都濕了,我自己來?!?/br> 陸白羽握住解上領(lǐng)口的手,微仰起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顧平明替他擋了大半的水,身上衣物濕漉漉貼著,病房里還開著空調(diào),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著涼。 雖然對顧平明的身體恢復(fù)程度有把握,卻拿不準(zhǔn)今天的激烈沖突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所影響。陸白羽握著他的手不著痕跡地向下一滑,想要去探他脈搏,卻被溫?zé)崾终品€(wěn)穩(wěn)撈住。 “我很好,白羽,讓我看看你的傷?!?/br> 顧平明溫聲說著,解了上衣隨手扔在一旁,抄起條毛巾隨意擦了擦,力道輕緩地解開他的衣扣,把人從濕了半邊的衣物里剝出來。 一周的恢復(fù)性鍛煉很有成效,他身上的肌rou已隱隱顯出往日強悍的雛形,加上肩寬臂長,大半個身體把年輕醫(yī)生虛虛圈住,輕易就能把人整個環(huán)抱起來。 陸白羽在他懷間仰頭,目光觸及那一處依然猙獰的疤痕,掌心輕覆上去,被顧平明撈住親了親,抬手解開白服下面的襯衫。 半個肩膀的怵目青紫露了出來。 顧平明動作不由停頓,目光狠狠一縮,屏息用手背貼上去,小心地碰了碰:“疼不疼?” 陸白羽身形微栗,眼尾本能地瞇了瞇,輕輕搖頭:“沒事——” 剩下的話不及出口,已經(jīng)被淹沒在了半是懲罰的親吻里。 顧忌著他的傷處,顧平明根本不敢用力,只在他唇上輕輕一咬,嗓音壓得微?。骸拔覔?dān)心,陸醫(yī)生。我一擔(dān)心就著急,喘不上氣,胸口都不舒服了……” 眼看著對方碰瓷的技巧越來越純熟,陸白羽啞然展眉,及時改口:“沒那么嚴(yán)重,回去上藥敷一下就好了?!?/br> 掌心的手冰涼,顧平明沒有急于出聲反駁,依然望著他。 小大夫臉色還蒼白著,黑眸卻清淡得像是暈開柔和水墨,蘊著柔和笑意,依然溫潤干凈,看不出太多繁余的情緒。 他或許是真不覺得委屈的。 這樣的念頭在顧平明腦海里過了一瞬,胸口忽然溢起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情緒,放緩力道把人圈進懷里,小心避開他的傷處,輕輕撫了撫單薄的脊背:“白羽,有我在呢?!?/br> 他不覺得委屈,這件事本身就叫人替他委屈得要命。 顧平明輕吸口氣,攬著他的肩背稍稍拉開些距離,把無數(shù)想說的話塞滿胸口,低頭斟酌著該怎么表述得清晰。 還不及開口,臂間的身體已動了動,迎上他的視線,極輕地應(yīng)了一聲,低頭靠在他肩上。 被水意沁得微涼的胸口被輕暖填滿,千言萬語忽然都有了落處,顧平明胸口泛開溫?zé)?,抬手將他的身體攬住,想要開口,卻發(fā)覺肩上的力道似乎正稍許加重。 “白羽?” 顧平明心頭一緊,扶著他的左肩叫他抬頭。 年輕醫(yī)生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一點,額間隱約沁出冷汗,唇角輕抿起來,微微仰頭望著他。 “很疼嗎?” 望進黑眸里微眩的光芒,顧平明眉峰蹙得愈緊,試探著問了一句。 陸白羽向來擅長忍耐,他原本也沒準(zhǔn)備能得到答復(fù)。正準(zhǔn)備穿上衣服帶人去照個片子,懷里的小大夫卻輕輕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重新抵在他肩上。 其實系統(tǒng)有準(zhǔn)備止痛劑,只是總在這個時候,就能更心安理得地多依靠對方一點,能什么都不去細(xì)想地把所有事情都交到對方的手里。 就只松懈一會兒,現(xiàn)在不會有什么危險,就放松一下也沒關(guān)系的。 陸燈將心神放開,沒有急于處理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循著本能愈用力地抵在他肩頭,力道使得幾乎叫身體輕悸。 顧平明胸口驀地縮緊,小心把人護進懷里,低頭輕輕吻著他泛著冷汗的蒼白額角:“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很疼。我們這就去查一下,看看傷沒傷到骨頭。我最清楚怎么治這種傷,我?guī)湍闾幚?,好不好?很快就不疼了,我保證,很快就一點都不疼了……” 他罕少有真正需要哄人的機會,真到了這時候卻怎么說都覺不夠。手忙腳亂地柔聲哄著,正要查看陸白羽究竟傷得多重,偎在胸膛間的黑眸重新睜開,悸顫眸底卻溢滿了含笑的清亮暖芒。 顧平明微怔,俯身端詳著他的小大夫,抬手撫上濕冷的臉頰,指腹輕柔拂拭過軒秀眉梢。 小大夫好像在高興。 明明平白受了冤枉,又受了傷,疼得眸底光芒都不穩(wěn)當(dāng)了,居然還這么高興。 看來還是寵得太輕了。 望著潤澤黑眸里真心實意的滿足光芒,顧平明眼底染上些無可奈何的深徹溫存,啞然地輕笑出聲,抬手理了理他的額發(fā):“去查一下……等我換件衣服,聽話。” 陸燈聽話,被他半抱著起身,跟上他的腳步,唇角輕柔地翹起來。 檢測到宿主的情緒變化,正急匆匆調(diào)著止痛劑的系統(tǒng)轉(zhuǎn)了兩個緩沖圈,心事重重地糾結(jié)半晌,還是咬著小數(shù)據(jù)把速效改成了緩釋,忍痛重新恢復(fù)了待機的狀態(tài)。 聽說是陸醫(yī)生被鬧事的人弄傷了胳膊,康復(fù)中心上下都一路綠燈,沒多久就把檢查結(jié)果報了出來。 輕度骨裂,卻也還沒到手術(shù)的程度,只打了個小夾板,靜養(yǎng)一兩個月就能痊愈。 醫(yī)生內(nèi)部間沒有那么多顧忌,對病情的描述通常粗暴直接得多。陸白羽認(rèn)真點著頭,顧平明在一旁卻聽得直蹙眉,忍不住開口追問:“需不需要注意飲食?平時都還要注意些什么,是不是要敷藥?能洗澡嗎?工傷給不給假?” 頭一次被患者追問醫(yī)生的情況,骨科同事心里八卦得快瘋了,卻依然不敢馬虎,立刻恢復(fù)了對待患者的一貫友好,朝他露出了個耐心的笑容。 “沒什么特殊的忌口,回去多補補身體,安心靜養(yǎng),注意休息,不要劇烈活動??梢酝夥笾兴?,我們中醫(yī)科就有開,帶回去熬就行了。洗澡沒有干礙的,只是要注意傷處不要沾水,可以的話——” 患者都快把他們家管床大夫圈在懷里了,骨科同事的目光謹(jǐn)慎地在兩人身上兜了一圈,冒著風(fēng)險英勇送出助攻:“可以的話,最好有人幫忙,陸大夫傷成這樣,我們這邊可以開證明給院長請假……” 陸大夫在自家患者臂間眨著眼睛,背后的顧平明已經(jīng)了然點頭,同他握了握手:“謝謝醫(yī)生,辛苦了?!?/br> ……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成功延長了一個月住院期的顧患者滿意地把自家小大夫抱回了家。 * 受了傷的陸白羽,似乎變得不那么懂事了一點。 只是短短一段牽著手回去的路,顧平明都能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小大夫是在真心實意地高興的。 明明唇色淡白得叫人憂心,走得稍快些就不得不停下歇一陣,鼻尖都沁了一層薄薄的汗意,那雙眼睛里卻依然晶光剔透,笑意融融地四處望著,顯然是十足享受著眼下的情形。 好不容易緩和著力道把人從冰淇淋攤前抱開,依然沒能忍心的顧平明還是停下腳步,掏錢買了個蛋卷冰淇淋,喂到他唇邊:“慢一點吃,吃快了會胃疼的?!?/br> 陸白羽很聽話,就著他的手抿了兩口,擱在舌尖慢慢化著,眉梢就彎起心滿意足的柔和弧度。 顧平明稍低了頭望著他,心底悄然化成一片酸軟。 或許是職業(yè)的原因,明明還是同齡人瀟灑任性肆意玩鬧的年紀(jì),年輕的醫(yī)生卻已經(jīng)開始變得尤其耐心可靠,隨時隨地都穩(wěn)妥得令人放心。 雖然也未必就比旁人少了些什么,可那些攢了很久的細(xì)小期許,卻依然還是會借著受傷不舒服的機會,一股腦的捧到他面前,目光亮晶晶的仰頭望著他,異常坦白地在他面前期待鋪開。 就好像從來沒想過他會不會不肯給,篤定了不會失望落空一樣。 察覺到他的目光,陸白羽抬頭,把冰淇淋遞給他。 顧平明淺笑著點點頭,低頭咬了一口,攬著人轉(zhuǎn)進樓門,靠在狹窄昏暗的樓梯間里,低頭吻上去。 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沉甸甸地?fù)碓谛乜冢瑵q得他心臟都暖熱發(fā)燙。 他喜歡他的小大夫這樣,甚至希望他能更任性一點。所有旁人有過和沒有過的,兩人各自的成長中曾經(jīng)滿心期許卻沒能得到的,可以的話,顧平明想替他一樣樣都補回去。 一周的鍛煉卓有成效,顯著提升的肺功穩(wěn)妥地提升了親吻的時長,冰淇淋的清涼甜意在口腔中盡數(shù)化開,沁涼溫?zé)峤豢椫?,在心口綻開細(xì)碎暖芒。 傷勢影響下的陸白羽先身形不穩(wěn),輕喘著被他放開,被顧平明含笑低頭又親了一口,忽然俯身避開傷處,把人整個打橫抄了起來。 “平明——” 他的腿上還有傷,陸白羽不由擔(dān)憂,握住他的手臂想要下來,卻被顧平明愈往懷里攬了攬:“負(fù)重上樓,陸大夫驗收一下成果?!?/br> 小大夫生性體貼,即使用盡全力去任性,也只在人家冰淇淋攤前面蹲著不走而已。顧平明決定身體力行,再多教他些別的東西。 顧平明還教會了他被別人抱著洗澡。 洗澡之后還可以要求吃兩個粽子,吃過粽子還可以被一邊揉著胃,一邊無所事事地靠在沙發(fā)里看電視,一直看到睡著。 電視里放著端午的特輯,一片歡聲笑語,窗外是安寧的萬家燈火。 睡著的陸白羽看起來已經(jīng)不疼了,額頭貼著他的頸間,呼吸清淺綿長,單薄脊背倚著臂間均勻起伏,眉眼間都透出分明的放松舒適。 顧平明把聲音調(diào)到最小,低頭在他的額間落了個吻,在口袋里摸了摸,在端午節(jié)最后的幾分鐘里,翻出那條五彩繩,替他綁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