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來彤彤,外婆給你做的你最愛吃的獅子頭,還有糖醋小排,燉了烏雞湯你好好補(bǔ)補(bǔ),念書費腦子?!?/br> 后來回憶起來,余彤還是覺得那是她有生之年吃的最飽的一頓飯,外婆直到她放下筷子堅決表示吃不下才罷休。 吃過飯沒說兩句外婆又是淚眼汪汪,何璐勸道:“媽,你快別哭了,彤彤現(xiàn)在不是好好地在這嗎。”說罷她嘆了口氣,感慨道:“姐夫這么多年也不容易。”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老人家不樂意了,“他不容易?他就是個王八蛋,我當(dāng)年是瞎了眼我才把女兒嫁給他,這么重要的事情一直瞞著這邊是什么居心?!?/br> 何璐噎住了,憑心而論,何璐是覺得這事兒其實也怪不得姐夫,當(dāng)時乍聞jiejie去世的消息,父母驚怒之下雙雙住院,把過錯都?xì)w到了女婿身上連一句解釋都不愿意聽。 那時候姐夫也是焦頭爛額,如果把余彤的事情再告訴兩位老人勢必雪上加霜,顧忌兩位老人的身體只能先瞞著。后來余彤的情況不好就沒顧上和這邊的聯(lián)系。一來二去,竟然拖到了現(xiàn)在。 外婆指著何璐就罵:“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這個不孝的...” 余彤挽住外婆的胳膊打圓場,“外婆,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好好好。”外婆臉上終于有了笑意,嘴里又是叫我的心肝寶貝兒。 一夜無夢,余彤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九點了,家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何璐在書房備課,聽見動靜出來,“彤彤,醒了?” 余彤還穿著睡衣,“小姨你怎么不叫我。” 何璐拿出鍋里溫著的白粥,玩笑道:“我哪敢,你外婆不讓?!?/br> 余彤看見白粥就笑了,這是外婆的拿手絕活,連她mama都學(xué)不來。 “外婆呢?” “和你外公去對面市場買菜了?!?/br> 吃過飯余彤穿戴好,“小姨,我出去看看外婆。” 何璐在書房應(yīng)了一聲讓她過馬路小心。 小區(qū)臨街,對面有一個小型的菜市場,街上車來車往,余彤沒有撐傘沿著林蔭道慢慢地往十字路口走。她前面有個小男孩,八九歲的樣子背了個大書包,耷拉著頭走的比她還慢。 “小心?!庇嗤焓至嘧⌒∧泻⒌臅罄?,話音剛落前面路口里就開過一輛小轎車。 小男孩似乎是被嚇到了,又愣了幾秒才回頭,甕聲甕氣地說:“謝謝jiejie。” “不用謝?!庇嗤攵紫聛砣嗔巳嗨念^柔聲道:“你大人呢?” “她們都加班。”小男孩的頭又垂了下去,語調(diào)里明顯添了苦惱,“我去老師家補(bǔ)課?!?/br> 余彤找不到詞去安慰這個孩子,也無法用淺顯的語言告訴他堅持、珍惜和感恩這些他或許早已聽了無數(shù)遍的人生道理,只能摸了摸他的頭,“走路要小心知道嗎?” 小男孩背著書包走遠(yuǎn)了,余彤卻開始走神,連前面是紅燈都沒有注意到,被人拉住后才回神,抬頭卻看到談遇緊繃的臉。 他皺著眉語調(diào)也嚴(yán)肅,“剛才讓別人小心到了自己就不知道了?” 余彤自知理虧,揉了揉被他抓的有點疼的手腕,“你怎么在這?” 談遇睇她一眼沒有回答,只問:“剛才在想什么?” 余彤隨手折了路邊的石楠樹葉,“在想那個小孩。” 談遇看向馬路對面溫吞而緩慢的背影,聽她又道:“邊境有很多小孩根本上不了學(xué),對他們而言,活著,然后溫飽,就很幸福了。” 談遇知道余彤說的都對,但見不得她這深沉的樣子,抬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挑眉問:“你現(xiàn)在腦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余彤捂著自己的額頭瞪了談遇一眼,正好紅燈過去了,她一言不發(fā)地往馬路對面走,背影明晃晃地寫著“心情不好不想理你”。 談遇落后幾步跟上總覺得自己沒做錯什么,但聽說女孩子發(fā)脾氣都是沒什么道理的,更何況是余彤。余光瞥到路旁的一家飾品店,他想了想,抬腳走了進(jìn)去。 余彤走了兩步回頭一看已經(jīng)沒有了談遇的影子。 大概真的是路過吧,她想。 她晃晃腦袋又慢吞吞地往前走,兩分鐘后又聽見他在身后喊“彤彤”。 心里那些沒由來的歡喜被她壓下,見到他有那么高興嗎?轉(zhuǎn)身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沒什么表情,“你跟著......” 話說到一半頓住,余彤指著談遇手里那個粉色的毛絨小兔子,“這是什么?” 談遇沒說話,往余彤懷里一放意思很明顯。 余彤指指自己,不敢置信地問:“送我的?” 談遇點頭,嘴角還有笑意,仔細(xì)看眼里也是神采奕奕的。 余彤沒掩飾住臉上的嫌棄,用兩根手指捏起一只兔子耳朵,問他:“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喜歡這種東西?” 談遇垂眸盯著余彤捏著的兔子,疑惑道:“女孩子不都喜歡毛絨玩具嗎?” 話落他又道:“你不喜歡兔子的話,那邊還有小恐龍和小鯊魚?!?/br> 余彤:...... “彤彤?!蓖馄艔氖袌龀鰜砜匆娪嗤?,隔著老遠(yuǎn)就喊。 余彤看了談遇一眼拎著兔子耳朵跑過去,外婆看見她手里的東西奇道:“這是什么?” “路對面飾品店里買的?!庇嗤S口瞎謅,“同學(xué)生日,買了送人的?!?/br> 外婆的眼神落在談遇站的方向,“剛才那男孩子是誰???” 余彤看了一眼,“不認(rèn)識,大馬路上遇到問我要電話號碼?!?/br> 外婆瞇眼仔細(xì)瞧了瞧,走出大老遠(yuǎn)還在感嘆:“好好的大小伙子,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忒輕浮了?!?/br> 第011章 =011= 回了家外婆還念念不忘,一邊擇菜一邊說剛才那小伙子長得是真的不錯。 余彤沒接話,聽外婆又試探性地道:“要不咱再回去看看,他要還在的話就把電話號碼給人家?” “媽!”了解了前因后果的何璐忍不住出言打斷,“學(xué)校禁止早戀?!?/br> “就你古板?!蓖馄艣]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你也離婚這么多年了...” 她剛開了個頭何璐就一副“又來了”的表情,扔下一句“我去備課”逃之夭夭。 婚戀的話題到此為止,余彤見外婆幾次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主動說起學(xué)校里的事情。 大概是想起余彤小時候那個糟糕的成績,外婆忍不住叮囑:“念書別太費神,外婆就希望你開開心心的?!?/br> 余彤笑了笑沒有解釋,只說:“您放心,老師同學(xué)都很好,學(xué)習(xí)也很順利,明天就是期初考試給您拿個好成績回來?!?/br> 外婆不忍打擊余彤的“自信心”,心里卻已經(jīng)盤算起外孫女的出路。余彤放在房間里的手機(jī)響起來,她擦了手去接電話。 是一串陌生的北京號碼,余彤猶豫了一下按了接聽,“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慵懶又欠打地反問:“你猜呢?” 余彤倏的笑了,站在窗邊往下望去,“那我掛了?!?/br> “誒別彤彤,是我,殊同?!痹捖渌植徽?jīng)起來,“多少人等我一個電話,你怎么不領(lǐng)情?!?/br> “知道你是大明星了?!庇嗤{(diào)侃道,“勞您百忙之中還給我打電話。” “少來?!苯馔怀赃@套,反倒抱怨起來:“有你這樣的嗎,回來了也不知道聯(lián)系一下?” 又隨便扯了幾句江殊同忍不住問:“快遞收到了沒?” “什么?”話落余彤想起昨天被她塞進(jìn)書包的那個快遞,“那是你寄的?” 合著她還沒拆?江殊同被氣笑了,話也說的難聽,“不然呢?您這一走就是七年,除了我們你以為還有誰記得你?” 他不像何均銘沒心沒肺只認(rèn)死理,也不像談遇心里惱的要命卻舍不得說一句,見余彤不說話他又問:“不解釋一句?” 又過了一會兒,余彤開口:“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三言兩語解釋的殊同?!?/br> 她頓了一下,又道:“除了你們,我也不稀罕誰記得?!?/br> 江殊同的火氣被這句話徹底澆沒了,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算了。”他嘆了口氣道:“你也不用和我解釋了,你該和談遇解釋?!?/br> 掛了電話余彤腦子里全是剛才江殊同最后說的一段話—— “你走之后,談遇一個月都沒說話,躲在房間里誰也不理,當(dāng)時年紀(jì)小,后來時間長了我才漸漸琢磨出來?!?/br> “彤彤,當(dāng)明星其實很累,你說的對,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三言兩語解釋的,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錯過了都可以從頭再來的,你明白嗎彤彤。” 江殊同的快遞是一張專輯,里面只收錄了一首歌,歌名是胡同口。余彤閉上眼睛聽了一遍,回憶伴隨著少年溫和清亮的聲音一幕幕涌上心頭。 最后的那些話余彤不敢細(xì)想,她把專輯放到抽屜里走出了房間。 回到客廳外婆問是誰的電話,余彤拿了根芹菜在手里,說:“江殊同,當(dāng)年胡同里比我更渾的那個,您記得嗎?” “記得?!蓖馄耪f,“聽你小姨說現(xiàn)在是明星了。” 外婆瞇著眼回憶:“七年一晃都長大了,還有談家那個,你小姨說保送到a大了,那孩子也不容易?!彼D(zhuǎn)頭問何璐:“他爸爸就一直都沒消息?” 何璐搖搖頭,“三年前就定為烈士了哪兒還能有什么消息?!?/br> 外婆嘆了口氣,說不是沒找到尸體嗎。 余彤聽得一頭霧水,“什么烈士?” 何璐看她一眼,解釋道:“談遇爸爸,三年前抓一個國際通緝犯的時候失蹤了,警方只找到了他的配槍,后來定為犧牲了?!?/br> 余彤手里的芹菜被她微微一用力掰斷了,她卻恍若未覺。 “沒事吧彤彤?”外婆關(guān)切地問。 “沒事?!庇嗤畨褐曇衾锏念澮?,“我回房間做會作業(yè)?!?/br> 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失魂落魄,外婆著急地想跟上去被何璐一把攔下,“媽,她們四個從小感情就好您是知道的,我姐說她小時候沒事就喜歡往談家跑,您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余彤關(guān)了房間門說話聲被隔絕在外面,早上談遇買的那只小兔子被她隨手扔在床上,委委屈屈地趴在那像是被拋棄了一般。 余彤拿起手機(jī)打開qq看到談遇的頭像沒亮著,想給他打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這么多天她也沒要個電話號碼。 余彤倒在床上有些無力地想,好像經(jīng)歷了那些之后一直覺得除了生死沒什么大事,所以也從來沒想過問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晚上吃過飯何璐送外公外婆回去,余彤送她們到樓下,外婆摟著余彤像是有叮囑不完的話。最后還是余彤哄著她說放假就去看她,外婆這才罷休,依依不舍地上了車。 目送著何璐的車開遠(yuǎn)余彤卻沒有立刻上樓,她沿著早上的那條路漫無目的地走,停下來的時候抬頭一看是早上的那家飾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