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途跋涉，不知不覺二十余日過去。

    為柳氏著想，行到繁華些的城池，謝氏總是會停留上一兩天，命人熬藥與柳氏喝下，這樣可以讓她有精神一點，等到京都安定下來，再正常服藥。

    雖然頗為勞頓，可看得出來，謝氏已經(jīng)很是體貼了，柳氏與姜琬道：“你這干娘為人真的不錯，你以后可要孝順?biāo)?。?/br>
    這才幾日，就叫自己孝順謝氏了？

    姜琬心想，謝氏在收攏人心方面果然很有辦法。

    史書記載，謝氏本就是個深謀遠(yuǎn)慮的，在蕭耀爭奪太子，以至于登基的路上，頗有匡扶之能，是以姜琬也曉得她的本事。但有句話，無功不受祿，雖然謝氏是為爭取父親的忠心，答應(yīng)保護(hù)她們女眷，可是不是她們就能心安理得全部接受，不用付出什么呢？

    姜琬陷入沉思。

    越接近燕京，天氣越是冷，可姜琰卻不畏嚴(yán)寒，夜里仍會出去，倒是衛(wèi)凌實在忍不住，生怕小姑娘生病，這日去勸她：“往后還是不要出來了，不然我告知姜太太?！?/br>
    姜琰卻不怕：“告知，母親也不會如何。”

    柳氏的性子太軟了，她一再要求，母親便會作罷。

    衛(wèi)凌輕咳聲：“你這樣練，早晚會出問題，輕者扭傷筋骨，重者恐怕要凍出肺病來?！?/br>
    姜琰愣了愣。

    最近她是有點不舒服，扭到了手腕，可她年紀(jì)小，性子卻倔，抬著下巴道：“我只是不習(xí)慣這里的天氣，我在家中好好的?！?/br>
    衛(wèi)凌凝視她：“你就那么想學(xué)武功嗎，哪怕會傷到自己？”

    姜琰毫不猶豫：“是?！?/br>
    “為何？”

    “我要保護(hù)家人！”她大聲道，“我不管什么大元人，大燕人，但凡欺負(fù)我家的壞蛋，我一概都不會放過?！?/br>
    夜色下，小姑娘的眼睛亮閃閃的，好像星子，顯示著她的決心。

    衛(wèi)凌走過去，將棍子拿在手中：“你看好了?！?/br>
    話音剛落，棍便在手中飛舞起來，如長龍般靈活，或停，或點，或進(jìn)，或收，變化無窮，待得后來，幻化成一片影子，如金貓撲鼠，如鳳凰展翅，如鯉魚倒庭。月光灑落在他身上，銀光點點，四散開來，好似湖面漣漪，姜琰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槍法，驚為天人。

    等到衛(wèi)凌停下，她兩只眼睛仍然瞪得圓圓的，回不過神。

    “我傷勢未愈，只能這般了?！毙l(wèi)凌將棍子遞給她，“你不要再練你那套。”

    姜琰極為驚喜：“你愿意教我？”

    “可以，不過還是要姜太太同意?！毙l(wèi)凌道，“我明日去問一下?！?/br>
    姜琰連連點頭：“好！”

    她也不練了，跟在衛(wèi)凌后面好像小尾巴一樣，興奮的問：“衛(wèi)將軍，你這槍法叫什么名字啊，是不是很威風(fēng)？”

    “就叫衛(wèi)家槍，我們祖?zhèn)鳂尫ā！?/br>
    居然是祖?zhèn)鞯模袅舜簦骸澳且部梢越涛覇?？?/br>
    “為何不可？只是名字如此，其實世間各種槍法大差不差，花哨的沒什么用，實用的就那幾招，學(xué)好了就行?！毙l(wèi)凌道，“你我有緣，便教你?！?/br>
    姜琰眉開眼笑。

    第二日，用早膳的時候，衛(wèi)凌果然同柳氏，姜琬提起此事。

    柳氏吃驚得都不知怎么辦好了：“這，這……”

    meimei對學(xué)武如何執(zhí)著，姜琬一清二楚，只是沒想到衛(wèi)凌居然會愿意教她，這可是個小姑娘啊。也許她根本就沒有想好，不過因為上次自己被抓，叫姜琰受了刺激。

    朝故意避開，站在外面曬太陽的姜琰看了眼，她低聲道：“衛(wèi)公子，你不必當(dāng)真，也許過陣子她的熱乎勁兒就會沒了?！?/br>
    “她每夜都在外面練武?！毙l(wèi)凌正色道，“我已經(jīng)注意許久，假使你們勸不住，我覺得不如讓她試著學(xué)一下，不然恐怕會傷到身體。既然你覺得她沒當(dāng)真，那說不定學(xué)上幾日她自己就放棄了，畢竟真正的武功是需要堅持的，你看呢？”

    他神色很是認(rèn)真，看起來是真心替姜琰著想。

    姜琬沉吟片刻，緩緩道：“你說得不錯?！笨聪蛄希澳?，阿琰這性子我們真拿她沒辦法，就算綁住手腳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不如就像衛(wèi)公子說的，讓她試試吧?！?/br>
    柳氏一向沒什么主意，看大女兒也支持，就同意了。

    那日之后，姜琰便隨同衛(wèi)凌學(xué)槍法，不過她沒什么基礎(chǔ)，都是從頭學(xué)起，衛(wèi)凌期間定下規(guī)矩，每日亥時之前必須入睡。

    倔強(qiáng)的小姑娘竟然也聽從了，被他管得服服帖帖。

    為此，姜琬對衛(wèi)凌多了幾分好感，覺得這個年輕男人真的是熱心腸，將自己家meimei從可能的邪路拉回了正道。

    很快，就要到燕京了。

    聽謝氏說，還有兩天的路程，姜琬都忍不住有點激動。

    前一日甚至沒睡好，翻來覆去的，她沒有想到自己這次死而復(fù)生，竟是又來到燕京，遇到這些，曾經(jīng)只在史書上見過的人物。

    不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

    早上，馬車終于行到城門口，姜琬挨著車壁打盹的時候，姜琰推著她，高聲道：“jiejie，jiejie，我們到了，你快看，這城門好高啊！”

    姜琬睜開眼睛，從車窗往外看。

    巍峨的城墻就在眼前，滿眼的青白色，最高處插著鑲黃邊的紅色旗幟，龍飛鳳舞寫著大燕，而她以前看到的旗，是寫著大齊，這大概是唯一不同的地方。

    馬車緩緩入城，耳邊漸漸喧囂起來，姜琬看到城內(nèi)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鋪子，來來去去的行人，感覺燕京比此時的嘉州要繁華的多，如此景象，也難怪燕國有能力反攻大元了，不像曾經(jīng)的敗走，逃至北方，被后世稱為北燕。

    行到一處街口，衛(wèi)凌過來道別，他要回清平侯府，謝氏笑道：“這一路麻煩你了，你還有傷在身，回去好好歇息?！?/br>
    “是?！毙l(wèi)凌打馬而去。

    楊府位于長風(fēng)巷，地處燕京之東，占地頗大，院子套著院子，有十?dāng)?shù)座之多，兩輛馬車行到垂花門口，謝氏還未下來，便聽見奶聲奶氣的童聲，歡聲叫道：“祖母！”

    是她的乖孫兒楊緒。

    周嬤嬤扶謝氏下來，又有一對年輕夫妻雙雙迎上，男子俊秀，女子溫婉，齊聲稱呼母親，并深深朝她行了一禮。

    謝氏牽住孫兒的手，朝他們笑道：“都得了消息嗎，竟在此地等著？”

    “是！”楊學(xué)浩道，“兒子已經(jīng)與上峰請求，今日晚些去衙門，便為迎接您回家……兒子這段時間真是寢食難安，您去看外祖母便罷了，怎么還去看表弟？他那里可是大元，隨時都會打仗的！”

    謝氏莞爾一笑：“我們謝家的人何時如此膽小了？當(dāng)年你外祖父面對外夷數(shù)萬兵馬圍困，都不曾膽怯，去趟嘉州算什么？來，”她招招手，“你們見一見貴客。”

    “貴客？”楊學(xué)浩驚訝，與妻子薛氏薛香玉面面相覷。

    “對，貴客，暫時住在我們家中?！敝x氏看姜琬三人走了過來，手微微搭在姜琬的手臂上，好似在鼓勵她不要緊張，笑著介紹道，“這是我認(rèn)的義女姜琬，另外兩位，一位是姜太太，一位是二姑娘姜琰，你們好生對待，當(dāng)家人一般，知道嗎？”

    這消息實在突然。

    謝氏出趟遠(yuǎn)門，居然認(rèn)了個干女兒回來，薛香玉好奇之下，朝姜琬打量，這一看，萬分震驚，暗道婆婆到底從何處尋來這么一個美人兒？說沉魚落雁都不過分，印象里，也只有當(dāng)年的章懷皇后可以比肩，她下意識就朝丈夫看去。

    如此女子住在家中，委實是有點危險！

    幸好楊學(xué)浩謙謙君子，看得眼便收回目光，笑一笑道：“母親，您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啊，弄得我們措手不及，不過天色尚早，要收拾一處院子不難?！彼嫔?zhèn)定，朝薛氏使了個眼色，后者立時便吩咐奴婢去打掃清理。

    柳氏忙道：“麻煩你們了?！?/br>
    “您客氣了?！毖ο阌裥Φ?，“這是應(yīng)該的?！?/br>
    一行人往府邸的正房而去。

    楊家府內(nèi)的景致若江南園林，樓臺亭榭，修建得極為雅致，花木蔥蘢，一步一景，庭中有水榭，三面臨湖，不過此時結(jié)了冰，晶瑩剔透，反射出簇簇的陽光來。

    “meimei，你們的吃食習(xí)慣，可有什么忌諱的？”薛香玉詢問。

    聽到這稱呼，就曉得此人很是爽利，姜琬也坦誠道：“我們是嘉州人，要說忌諱，是不能吃得太辣，別的也無甚了。”

    “那你不用怕，我們家很是清淡的。”

    謝氏道：“香玉你真細(xì)心，已經(jīng)想到膳食了，是了，得早些準(zhǔn)備，也吩咐下去罷?！?/br>
    “我還是親自去趟廚房看看?！笨吹贸鰜碇x氏很重視這姜家，作為兒媳，自是要表現(xiàn)下支持的，薛香玉告退而去。

    路上，她身邊的張嬤嬤道：“少夫人，夫人好端端認(rèn)了一位干女兒，莫不是……”支支吾吾。

    “吊什么胃口？”薛香玉內(nèi)心里也很好奇。

    “最近不是風(fēng)聞，宮里這兩年要選秀嗎，”張嬤嬤意味深長，“這姜姑娘當(dāng)真是，”她想說無人可比，但自家少夫人也還年輕，不敢出言得罪，委婉道，“她若去選秀，怕皇后娘娘都要忌憚罷？”

    選秀……

    薛香玉一怔，難不成是要做第二個章懷皇后不成？

    可這輩分不對啊，認(rèn)作干女兒，那是皇上小姨子的女兒，有點難看了，如此，還不如不要認(rèn)，她搖搖頭：“行了，這事兒莫要再提，傳到母親耳朵里，不得狠狠罰你呢?！?/br>
    張嬤嬤便閉了嘴。

    薛香玉又思忖了會兒，方才快步走向廚房。

    第12章

    楊家府邸很大，可人丁實在稀少，楊老爺英年早逝，謝氏膝下唯有一子，姜家女眷住進(jìn)來，總算變得熱鬧了些，謝氏晚宴上笑說好歹能湊成一桌了。

    聽得出來，有些傷懷，姜琬心想，她說希望有個女兒可能是真心的。

    晚上回到薛香玉準(zhǔn)備的宅院，柳氏感慨道：“第一次知，富貴人家的日子是如何的，真正是要看過才曉得呢。”叮囑兩個女兒，“楊夫人說一家子，你們切莫當(dāng)真，太過隨意了，該守的規(guī)矩一個不能少，尤其是你，阿琰，你學(xué)武功歸學(xué)，別把東西打爛了！”

    這哪怕是一個茶盅，看著都是極為值錢的。

    姜琰道：“我在外面練，怎么會打到東西，不過衛(wèi)公子回了府邸，我到時如何再請教他？”她犯愁了，能找去衛(wèi)家嗎？

    “你先把學(xué)會的練熟了，別好高騖遠(yuǎn)。”姜琬對這個meimei沒轍，她還真學(xué)得下去呢。

    “哦?！苯胍幌?，同意了，抄起棍子往外走，臨到門口回頭道，“jiejie，你何時帶我去買一把長槍？這棍子不太行了。”

    姜琬：……

    “買不到嗎？”

    “下回再說，初來乍到的，我哪里曉得在何處買槍？”姜琬頭疼。

    姜琰瞄她眼，嘿的聲將棍子往前一推，又轉(zhuǎn)了轉(zhuǎn)好像風(fēng)車般飛舞，得意的道：“娘，jiejie，看我現(xiàn)在厲害罷？”

    柳氏嘆氣。

    姜琬捏了捏眉心：“厲害極了，小心別砸到門框，我瞧著是花梨木的?！?/br>
    “哦?！苯掌鸸髯?，搭在肩頭轉(zhuǎn)身而去。

    像個猴兒精，姜琬回過頭，發(fā)現(xiàn)柳氏滿臉無奈，寬慰道：“娘，meimei還小，等再過幾年，應(yīng)該會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