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3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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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落定(七) 孔姿清的名字一出,盛和帝面上的笑意便僵了僵。 啊,是他。 孔姿清乃孔家后人,容顏俊美?,正經(jīng)三鼎甲出身,也算名滿天下的人物了,但他還有另一層身份:秦放鶴的至交好友。 兩人相識于孩提微末時代,多少年的交情,能相互幫忙帶孩子?的程度。 讓他管翰林院,此事會是秦閣老的手筆么? 即便不是,會有秦閣老的授意么? 不好說。 與此同時,盛和帝心底也隱隱升起一點?近乎歉疚、心虛的情緒。 老實講,在這之前,他甚至一度把孔姿清給忘了,這么一想,確實也挺對不起人家的,好好一個世家出身的斯文人,丟到邊關(guān)近十年…… 十年啊,人一輩子?才有幾個十年? 說是地方官三年一屆,期滿述職,但孔姿清甚至連回京述職的機會都沒有! 為官者最好的年華就這么被擱置了,說是外調(diào),實則跟流放也沒什么兩樣。 對此,朝中清流們也頗有怨言,不過都礙于大局,沒招兒。 但現(xiàn)在有人提出來了,是秦放鶴推波助瀾也好,文人清流們?nèi)虩o?可忍借題發(fā)揮也罷,盛和帝都不能再繼續(xù)裝聾作啞,必須給個回應(yīng)。 按照慣例,新君登基,大封大赦天下才是正道,哪怕不給孔姿清這個職位,也必須盡快調(diào)他回京。 這是朝廷和皇帝本人的態(tài)度問題。 “陛下,”內(nèi)侍忽進來回稟,“傅閣老來了。” “嗯?”盛和帝一怔,“什么時辰了?” “快酉時了?!眱?nèi)侍回道。 各部各衙門每日按時應(yīng)卯、散衙,具體?時刻依時節(jié)稍有不同,春分至秋分之間都是申正(下午四點?)散衙,秋分至春分期間的冬半年則是申初(下午三點?),這個時候內(nèi)閣也該都散了才是。 盛和帝略垂了垂眸,神?色不變,語氣?溫和,“快請先生入內(nèi),賜座?!?/br> 很快傅芝便走進來,先向?盛和帝行禮問安,然后瞥了室內(nèi)起身向?自?己行禮的人一眼,又?瞥一眼外面漸漸昏暗的天色,“鄭大人當(dāng)?真是不辭辛苦啊。” 到底是什么大事,竟等不到明?日了么? 還是說故意挑了本官要散衙的時候來報? 鄭掌院生性和軟,總想當(dāng)?個老好人,誰也不愿意得罪,此時傅芝當(dāng)?面質(zhì)問,他也是笑呵呵的,“不敢不敢,不如閣老辛苦?!?/br> 傅芝:“……” 鄭掌院這副唯唯諾諾的熊樣兒,頗有種?“今天你惹到我?,算是捏到軟柿子?啦!”的窩囊,如同一拳打到棉花里,有氣?發(fā)不出,反而叫人更窩火。 見傅芝到來,鄭掌院見好就收,“微末小事,實在不好多打擾陛下,下官告退?!?/br> 凡事過猶不及,左右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再逼迫倒顯得不打自?招。 當(dāng)?然,他也沒那個當(dāng)?著傅閣老的面兒逼迫陛下的膽量…… 鄭掌院從心跑得干脆,倒叫傅芝無?法發(fā)揮,只得作罷。 “先帝大事剛過,陛下近來也頗cao勞,瞧著都消瘦了,也該注重龍體??!彼麑κ⒑偷壅Z重心長道,“些微小事,丟給內(nèi)閣去做也就是了,何必聽下頭的人聒噪?若臣不來,豈不要耽擱用晚膳?天長日久,龍體?有礙……” 師生二?人多年來相互扶持,實在很有幾分情誼,他說得懇切,盛和帝也十分動容,“先生所言,我?都知?曉,您和諸位閣老也該保重?!?/br> 他便將鄭掌院所求說了。 傅芝一聽,“陛下,臣以為不妥?!?/br> 盛和帝知?道他不愿意壯大秦放鶴的勢力,卻不挑明?,只反問一句,“那么,應(yīng)當(dāng)?以何種?理由?回絕呢?” 傅芝眉頭微蹙,難得沉默。 確實,論出身、論資歷、論名望,沒有比孔姿清更合適的了。 而且孔姿清正經(jīng)翰林院出身,在外十年兢兢業(yè)業(yè),政績考核一直穩(wěn)居甲等上流,足足十年不升官,實在說不過去。 就因為他與秦放鶴交好? 理由?未免太單薄太牽強。 正如之前秦放鶴所言,他與誰不交好?一度與傅芝本人關(guān)系也不錯呢! 或者說這滿朝文武,誰沒有父母兄弟,誰沒有同科同窗?誰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若一旦與任何人有瓜葛便要被視作結(jié)黨營私,都不能得到晉升,這天下也就沒法兒要了。 況且若說制衡,董門這邊多年來也壓得太狠了些: 董春的幾個兒女?都未曾以權(quán)謀私,如今多不高不低掛著; 莊隱師徒倆一直都在很平常地熬資歷,苗瑞這幾年一直休養(yǎng),也就是前幾年才往五軍都督府掛了個缺。 但當(dāng)?年盧實領(lǐng)此頭銜時,五軍都督府便已大不如前,如今兵部、禁軍等早已今非昔比,又?有工研所爭輝,五軍都督府幾乎被架空,早就成了公認(rèn)的官員退前榮養(yǎng)之所,根本沒有實權(quán)。 汪扶風(fēng)更不必說,卡在都察院多少年了?中間倒也往六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回去了。 他為什么不繼續(xù)往上升? 是不愿意嗎?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至于秦放鶴,本人沒有父母兄弟、親族,兒子?還小呢,遠(yuǎn)不到那個時候。 甚至他的女?兒前后幾次立了那么大的功,換做旁人,早便官升三級了,如今呢?不過一個郡君打發(fā)了。 摸著良心說吧,朝廷對秦放鶴周圍一干人等打壓得很夠了。 這些人這么多年一直忍耐,連帶著幾個朋友跟著倒霉,人家說什么了嗎? 什么都沒說! 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那是昏君來的! 若說秦放鶴這一門身居要職,不得不防范,可是縱觀傅芝、柳文韜、尤崢這幾位閣老,但凡家族、師門之中有能力者,哪個又?在閑職?不也都是努力往肥缺、要職靠攏嗎? 人人都有私心。 人人皆是如此。 傅芝看出盛和帝的動搖,也知?道此事難辦,“非臣危言聳聽,只是……恐有昔日盧閣老之兆??!” 只要“為天下”,委屈一個孔姿清,又?算得了什么? 盛和帝看著他,忽然想起先帝還在時的教導(dǎo): “制衡自?然要,但有的時候能用人、敢用人,也恰恰是一位明?君魄力和手腕的體?現(xiàn)?!?/br> 沒本事卻偏要拉幫結(jié)伙,那是尸位素餐、假公濟私;但君主放著好好的人才不用,上來就搞什么打壓、制衡那一套,那是無?中生有、禍害賢良。 過分的打壓和制衡,恰恰是膽小懦弱的體?現(xiàn)。 來一個猜忌一個,來一個打壓一個,還治得什么天下,做得什么皇帝! 思及此處,盛和帝忽然不那么憂愁了。 他以一種?閑話家常般的口吻問:“先生的叔伯兄弟、兒孫門人,如今又?在何處呢?” 傅芝的心跳有一瞬間加速,然后平靜道:“陛下,不相信臣嗎?” 這么問,是要將臣比著秦放鶴來嗎? 盛和帝笑了笑,溫和之中卻也多了幾分堅毅,“不,我?自?然相信先生,因為先生是父皇指給我?的?!?/br> 說白了,我?相信您,是因為相信父皇。 但同樣的,秦閣老也是父皇留給我?的肱骨。 盛和帝發(fā)自?內(nèi)心地崇拜和敬仰著先帝,至少在治國這一點?上,他相信一位父親和君主對兒子?和繼任者的期望和囑托。 傅芝聽罷,眼神?變了變,沒有說話。 所以,陛下您的意思是,若臣質(zhì)疑秦放鶴,您就要質(zhì)疑臣么? 傅芝忽然感受到一點?寒意。 那寒意稍縱即逝,快得像是錯覺。 他陡然生出些說不清到底是欣慰還是失落的感慨,只是終于意識到,大家的處境確實已經(jīng)變了。 是我?錯了,傅芝暗想,我?仍將他當(dāng)?成那個懵懂軟弱,事事需要人商議、拿主意的太子?,但顯然對方已經(jīng)迅速完成身份轉(zhuǎn)變,逐漸向?著一位成熟、有謀劃的獨立的帝王邁進。 他確實已不能用曾經(jīng)對付太子?的那一套,對付眼前的帝王了。 師生又?如何呢? 先論君臣,再論師生。 “陛下圣明??!备抵ゾ従徠鹕恚瑥澫卵?,垂手說道。 傅芝第一次表現(xiàn)得如此,如此……恭順、卑微,讓盛和帝心中有須臾不忍。 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父皇說過,皇帝要學(xué)會用人,學(xué)會放風(fēng)箏,學(xué)會信任,但又?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方…… 朕不再是太子?了,朕需要所有人盡快獻上忠誠,為朕所用。 “先生不必多禮,”一直到傅芝徹底彎下腰,行完禮,盛和帝才親自?起身去扶,“快快請起?!?/br> 誰也沒想到,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好,氣?氛也罷,竟會在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傍晚實現(xiàn)質(zhì)變。 事已至此,傅芝多留無?益,順勢告退出宮。 盛和帝沒有挽留。 望著傅芝離去的背影,盛和帝才突然意識到,先生也老了。 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送出門去。 所有人都會老去,但這并不意味著什么特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