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2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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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聽罷,“我也?這么想的。對?了,我已悄悄打發(fā)人采買白綢,針線上也?要?連夜趕制孝服、白燈籠等……” 其實原本各家紅白喜事的物件都是預(yù)備著的,但偏巧這幾年親近的幾家沒有白事,方才阿芙開庫房親自看了一回,發(fā)現(xiàn)好些?舊年的喪具已經(jīng)陳舊泛黃,卻不好拿來應(yīng)付國喪,只得另做。 卻說忠義伯府的人連夜快馬加鞭去?給自家大姑娘報信兒,三月初,已經(jīng)進(jìn)入北直隸地界的阿嫖就接到?消息。 若論遠(yuǎn)離京城,自然南方更遠(yuǎn),但若要?往南去?,勢必途經(jīng)京師,倘或期間太后崩逝,她?們就沒理由不留下。 而西北一帶正在打仗,不能隨便過去?添亂,所以只有東北了。 剛好她?們?nèi)?歲去?過,一切都熟悉,如今天暖,正是出行好時?節(jié)…… 阿嫖跟董娘一合計,索性連夜啟程。 當(dāng)三月中旬,一行人再次踏入遼寧地界時?,太后崩逝的消息,傳遍全國。 緊隨而來的還有全國大行國喪的消息,一年之內(nèi),民間皆不可?婚嫁宴飲,除外?地科舉之外?,也?不可?出行游玩。 第231章 遍地開花(三) 天元四十五年三月,太后崩逝,各處衙門、民?間多有祭奠,阿嫖和董娘一行人也隨大流出城拜祭一回。 因父輩之故,每年宮宴時,她們都能遠(yuǎn)遠(yuǎn)見一回太后,雖不曾近前說笑,卻也記得是位極和善極富有智慧的老太太,如今驟然?離世?,也叫人傷感。 董娘抱著雙膝蹲在地上,不斷用?樹枝撥弄地上燃燒的紙錢,忽抬手?飛快地抹了下眼角,然?后不等阿嫖開口,便欲蓋彌彰道:“灰迷了眼?!?/br> 阿嫖知道她必然是想起董閣老,便也沒說什么,只抽了條帕子遞過去。 說起?來,董閣老也快七十八歲了。 關(guān)于?人老了會死這件事,很多年前父親就跟她說過,所以?相對其他人,阿嫖顯得尤為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但……針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她其實也不太敢想以?后的?事。 燒完了紙,一行?人又往城里去,結(jié)果才走出去沒多遠(yuǎn),芳姐就聽到后方林子里有動靜,當(dāng)即勒住韁繩,轉(zhuǎn)身呵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阿嫖等人齊齊回頭,就見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兒正伸手?去抓紙堆里的?貢品。 那孩子被嚇了一跳,保持著手?臂前伸的?動作僵硬許久,然?后突然?加快動作,顧不得挑揀,拼命抓起?那些還沾著紙灰的?餃子、糕餅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哎哎哎!”董娘大驚,“那小孩兒,臟的?!” 芳姐見那孩子身上裹著鹿皮,里頭衣衫破舊,鞋子也是各色皮料、布片拼接而成,手?法粗糙,頭發(fā)也不知怎么回事,剪的?狗啃一般,當(dāng)下便有些憐惜,翻身下馬,“你是誰家的?孩子?爹娘呢?” 沒想到那孩子竟十分警惕,見她上前,面露驚恐,雙手?抓滿了餃子,掉頭就跑。 可小孩哪里跑得過大人呢?芳姐一個箭步上去把人撈在懷里,那小孩兒就劇烈掙扎起?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 但自?始至終,也沒舍得松開那幾只涼透了,還沾著黑灰的?餃子。 “月亮,月亮!”呼喊聲從林子深處傳來,似乎與人走散了。 那小孩兒一聽,猛地抬頭,拼命咽下去嘴里的?餃子,帶著哭腔大喊起?來,“北星,北星!” “月亮!” 那聲音稍作停頓,然?后立刻往這邊逼近,很快就見一個同樣裹著獸皮的?少女突然?從林子里竄出來,瞬間拉弓搭箭,對準(zhǔn)芳姐,“放開月亮!” 她約么十四五歲年紀(jì),頭發(fā)用?獸皮條草草束起?,四肢修長,汗?jié)n和灰塵也難掩眉宇間的?英氣,腰間掛著的?兩只兔子還在滴血,短腿兒時不時抽搐幾下,顯然?還沒死透。 那個叫月亮的?小孩子一看到她就嗚嗚哭起?來,又將抓滿了餃子的?小手?舉起?來,“餃子,餃子!” 然?而北星出現(xiàn)的?瞬間,阿嫖和董娘的?二十多個伴當(dāng)也在同時警戒,密密麻麻無數(shù)支羽箭對準(zhǔn)了她。 好多人,打不過。 北星用?力抿了抿嘴,用?不太熟練的?漢話說:“偷了你們的?餃子,我可以?賠,請……” “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阿嫖翻身下馬,想了下,又試探著用?契丹語說了一遍。 然?而話音剛落,卻見那個叫北星的?姑娘臉上突然?涌現(xiàn)出極其強(qiáng)烈的?憎恨和抵觸。 “我是漢人!”她大聲喊道?,聲音尖利,小麥色的?雙頰都因為憤怒而泛紅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下馬下到一半的?董娘差點(diǎn)腳下打滑,踩空馬鐙。 果然?,她聽得懂契丹語!電光火石間,阿嫖心中浮現(xiàn)出某種猜測,“抱歉?!?/br> 她先讓芳姐把那個孩子放了,然?后又刻意放慢語速,轉(zhuǎn)回漢話,“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怕你弟弟吃壞肚子?!?/br> 時人在外祭祀時,多有窮苦人家撿拾祭品,也不算什么,不過大多會拍打干凈,甚至回家熱一熱再吃??蛇@個孩子剛才似乎連泥土、灰燼、銀箔都吞下去了…… 重獲自?由的?月亮立刻藏到北星身后,又將戰(zhàn)利品舉起?來給她看,小小聲說:“餃子……” 北星看了他一眼,再看阿嫖等人的?穿戴,沉默片刻,慢慢收起?弓箭,“meimei。” “嗯?”阿嫖愣了下,這才重新將視線放回月亮身上,“啊……” 孩子太小了,還有點(diǎn)臟兮兮的?,頭發(fā)又是那個樣子,一時之間,她真沒看出是女孩兒。 北星摸摸月亮的?腦袋,略一遲疑,解下腰間的?一只兔子扔在地上,“賠你們的?餃子?!?/br> 說完,她也不管阿嫖等人說什么,拉起?meimei重新消失在樹林中。 “哎!”董娘追了幾步,急得跳腳,“拉肚子啊!” 遼寧的?三月天還挺冷呢!吃涼的?該鬧肚子了! 然?而姐妹倆轉(zhuǎn)眼消失了蹤跡,只留下枝杈在半空中微微晃動,像一對來去匆匆的?叢林幽靈。 董娘茫然?道?:“天快黑了,她們不進(jìn)城也不回村,怎么還往林子里去了?” “她們身上的?獸皮都拼成同一種花紋,對這一帶也非常熟悉,”芳姐說,“應(yīng)該是有家人或族人的?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怕如今生活好了,仍有不少族群喜歡游獵、放牧,也不奇怪。 住在林子里的?族人?董娘皺眉,習(xí)慣性轉(zhuǎn)過頭去看阿嫖。 她雖然?比阿嫖年長許多,但論及觀察細(xì)致和應(yīng)變,遠(yuǎn)不如對方。 “我有個猜想,”阿嫖翻身上馬,“但需要找人驗證?!?/br> 說罷,她一抖韁繩,率先往城內(nèi)而去,眾人緊隨其后。 兩刻鐘后,阿嫖和董娘就坐在了知州衙門后院,手?邊還擺了榛子、松子、柿餅、梨片兩干兩濕四個果盤。 遼寧、遼西和南北漢城四省剛收歸大祿朝沒幾年,處處百廢待興,各級地方衙門也多是新建的?,以?實用?為主,自?然?不比京中精致。 但對比寒風(fēng)呼嘯的?城外,仍可算溫柔富貴鄉(xiāng)了。 “……來這里驗證?”借著吃茶的?動作,董娘無奈道?。 方才阿嫖直奔最近的?州衙,當(dāng)場亮明身份,然?后立刻就被人熱情得引進(jìn)來了。 “不然?呢?”阿嫖失笑,“有難題找官府,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法子,難道?不比我們亂猜更可靠么?” 臨行?前父親就說,出門在外千萬不能瞎逞強(qiáng),也別?玩扮豬吃虎那一套,不然?反而容易給人家添麻煩。 該搖人就搖人!簡單高效! “話雖如此?,”董娘低聲道?,“可咱們這一趟出來,也不是什么公干,貿(mào)然?打擾地方官員……是不是不大好?” 她外祖父是首輔董春,阿嫖的?父親乃近幾年風(fēng)頭正勁的?天子寵臣忠義伯爵,突然?到來,恐怕本地知州心里都要打鼓了。 “此?事可小可大,”阿嫖才要細(xì)說,卻見知州夫人親自?帶著女兒來了,當(dāng)即收住話頭,起?身見禮,“夫人,冒昧登門,實在打擾了……” 果然?不出董娘所料,少時寒暄后,這位陳夫人便旁敲側(cè)擊打聽起?她們的?來意。 董娘看了阿嫖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說什么來著! 阿嫖笑笑,主動說:“實不相瞞,原本不欲打擾,只是方才無意中在城外看到幾個孩子,天黑了偏要往外去,我生怕出事,這才……” 遼寧畢竟不比中原腹地安寧,且不說剛打下來沒幾年,周圍更多深山老林,時不時就能看見野獸,她擔(dān)心也實屬正常。 一聽是這事,陳夫人先就在心里松了口氣,“原來如此?,兩位姑娘也實在太見外了些,既到此?地便是到家了,合該叫我和老爺略盡地主之誼才是。至于?姑娘說的?孩子,哎呦,兩位真是菩薩心腸,人命關(guān)天,若果然?有孩童走失,倒是馬虎不得,不如我即刻叫人去前頭告知老爺,請他派本地同知打發(fā)人出城搜救?!?/br> 這些日子晚上還很冷呢,城外還常有野獸出沒,萬一真出了事…… “人員往返繁瑣,”阿嫖卻順勢站起?身來,“不如我們親自?去前頭說明,也好將那幾個孩子的?音容相貌細(xì)細(xì)描繪,方便查找。” 看這位陳夫人的?樣子,大約不通政務(wù),若再牽扯到地方同知,反而麻煩。 “這……”陳夫人明顯愣了下,見她不似玩笑,馬上改口,“只是辛苦姑娘了?!?/br> 等閑閨秀,哪兒有冷不丁直接求見地方官員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位點(diǎn)兒大就在外行?走,也不是尋常女郎,不可以?常理度之。 或許,或許閣老或秦侍郎真的?有什么密信要給夫君,自?然?不便假手?于?人…… 然?而稍后見到知州王增,阿嫖開口便作驚人之語,“王大人可知城外有一群遼人遺孤?” 董娘的?眼睛一下睜大了。 什么,什么遺孤? 接見中央高官子嗣的?溫和笑意頓時僵在王增臉上,他幾乎要本能地辯駁,可一對上那雙酷似秦放鶴的?眼睛,就莫名有種沮喪。 “大小姐何時來的??” “今天?!甭犓@么問?,阿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對叫以?星月命名的?小姐妹身上全是野性,與中原穩(wěn)定的?生活氣息格格不入。而且相較漢話,jiejie對契丹語的?反應(yīng)竟更純熟,結(jié)合腳下這片土地幾年前的?從屬,并不難推斷出對方的?身份。 數(shù)年前遼寧成為大祿疆域時,jiejie北星應(yīng)該也有七、八歲了,遼人素來看重人口,尤其是已?經(jīng)長大的?女孩子,輕易不會放棄,除非……她血統(tǒng)不純,被遷怒。 “我是漢人!”這是北星自?己說的?,她眉宇間和話語里強(qiáng)烈的?怨恨和排斥,阿嫖永世?難忘。 以?遼寧的?氣候,七、八歲的?小姑娘幾乎不可能獨(dú)立存活,更別?提當(dāng)時可能剛出生的?月亮,所以?她們大概率還有一群同樣遭遇的?長輩。 若阿嫖沒有猜錯,那是一個純女性的?半野生族群,后代?皆為遼漢混血。 今天剛來就……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王增嘆了口氣,收斂起?對晚輩的?敷衍和輕快,不自?覺以?一種近乎平等的?姿態(tài)講述起?來。 “其實真要說起?來,那些人也算不得遼人遺孤……” 昔日遼國勢大,經(jīng)常南下打草谷,劫掠漢人、高麗婦女,逼迫她們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兒,立刻會被遼人抱走,培養(yǎng)成戰(zhàn)爭機(jī)器;若為女孩兒,則淪為下一代?生育機(jī)器。 而今天阿嫖和董娘她們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群后代?。 “當(dāng)初遼人敗退,許多東西來不及收斂,也有不少女人趁亂逃脫,只是她們身上同時流著本國和遼人的?血,處境么,多少有些艱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