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2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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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自腳下傳來,將?地表覆蓋的雪沫、土粒震得不斷顫動?,簌簌作響。 包括巴圖在內(nèi),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神色大變。 無論聽旁人說多?少遍,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他們看清了,確實有火光自地下而來,空中也?迅速彌漫開熟悉的硝煙味,分?明就是火器! 可?四野無人,也?不曾見引信,那玩意兒莫非自己長眼了不成?早不炸晚不炸,專會挑著人去?了才炸? 爆炸聲來得又急又快,莫說爆炸中心的馬,就連營寨中的馬兒們聽了,也?立刻躁動?不安起來,“嘶律律”叫個不停。 就見派出去?的騎士好不容易安撫好受驚的馬匹,重新騎上馬背,意欲返程,可?一人一馬沒走幾步,竟就歪歪斜斜栽倒在地,一口接一口地吐出血來。 這是什么妖法! “……那些?蒙古人也?真?是心狠,”趙副官說,“聽說巴圖當即命人以套馬索將?尸首拖回來,現(xiàn)場剖開查看……” 朱鵬舉卻注意到?另一個問題,“好小子,你們直接把雷埋到?人家家門?口去?了?” 邊境線以北七、八里?那不是蒙古境內(nèi)嗎? 趙副官嘿嘿一笑,理不直氣也?壯,“草原戈壁的,放眼望去?都一個樣?兒,那地上也?沒寫他們家名字,兄弟們哪兒知道?到?底是誰家的?” 也?沒人過來看著,還以為是人家不要?的地皮,這……不埋白不埋嘛! 朱鵬舉指著他笑,“你小子……” 這是明擺著欺負蒙古人少??! 不過說得也?是,就那么點兒人,占這么大地兒干嘛? 用得完嗎? 大汗比爾格派巴圖前來,自然有敲打的意思,但巴圖此人,也?確實膽大心細手狠。 幾天下來,他不斷推出各類犧牲品前去?以各種方式探路,白天、黑夜、豬馬牛羊,走著、跑著、沖刺,人馬合騎、人馬分?離…… 他不僅解剖了騎士和?馬的尸體,發(fā)現(xiàn)內(nèi)臟破裂的模樣?與當年死于火炮之下的情況頗有相似之處,更大著膽子讓人去?炸過的地方仔細探查,還真?就發(fā)現(xiàn)了飛濺的火石,差不多?拼湊出真?相。 “嗯,”對?此,朱鵬舉并不意外?,“那他可?有對?策?” 能掌控一個大型部落的首領(lǐng)自然不會是傻子,發(fā)現(xiàn)真?相也?在意料之中。 關(guān)鍵在于,他們是否也?同樣?發(fā)現(xiàn)了對?策。 “夠嗆?!壁w副官笑道?,“據(jù)斥候回報,巴圖似有返程之意,不過大營沒動?,留了幾百人原地待命?!?/br> 巴圖最終發(fā)現(xiàn),如果騎手與馬分?離,那玩意兒就不會炸! 但正如朱鵬舉所言,知道?真?相又如何? 蒙古大軍最精銳之處就是騎兵,若不能騎馬了,與步兵何異! 若騎兵優(yōu)勢蕩然無存,他們拿什么去?跟裝備精良的漢人拼? 接到?探查結(jié)果后,大汗比爾格也?眉頭緊鎖,連夜召集眾謀臣議事,奈何始終無有對?策。 “此物藏于地下,我軍沒有布防圖,如何防范呢?”一位老親王嘆道?,“若不動?,漢人可?趁機步步緊逼;若動?,少不得要?拿人命去?填……” 拼人頭,蒙古拼得起嗎? 誰說漢人斯文儒雅,簡直是無賴嘛! 另一人也?道?:“況且此物不過些?破銅爛鐵,以如今大祿的家底,怕不是還藏著幾千幾萬枚,大汗,不可?硬拼啊。” 如果漢人只有一千枚,那也?罷了,咬咬牙,選出幾百匹老邁的牲畜鮮血開路,然后廝殺。 可?……萬一大祿有十萬、百萬枚,鋪滿了兩國邊境呢? 比爾格最擔心的也?是這個。 天神多?少有點偏心了,賜予大祿那般幅員遼闊的沃土,如此富饒! “人可?過,馬卻不可?過,”沉默許久的巴圖忽然說,“此物又沒有眼睛耳朵,聽不得命令,莫不是只看輕重?” 蒙古馬大多?在四百到?六百斤,而一名騎士縱然穿戴皮甲全副武裝,也?不過二百來斤,相差甚大。 尤其他前些?日子曾以牛羊試探,牛照炸不誤,可?羊卻大多?平安歸來,可?見并非什么分?辨人畜的妖法。 比爾格一聽,雙眼發(fā)亮,“不錯,是這個道?理!” 見幾個謀士也?不住點頭,巴圖不禁十分?得意,仰頭挺胸炫耀一番之后才痛快道?:“若果然如此,漢人不過故弄玄虛罷了,也?沒什么好怕的!” 只要?不是妖法就好! 眾人一聽,也?覺心頭一松,跟著笑起來。 可?笑歸笑,兵者,無非陰謀陽謀,縱然識破,也?還是陽謀,該如何破局? 一謀士忙進言,“不若以重物碾壓地面,清理過后,我軍再行沖殺?!?/br> 眾人才要?說好,卻見巴圖嗤笑道?:“若要?地動?,少說也?要?三四百斤巨石,非合二人之力不可?推動?,然我觀一丈之內(nèi),皆難保完全,不好不好!” 啊這…… 比爾格看向巴圖,“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巴圖傲然道?:“我記得漢人有一攻城器械,名曰投石機……” 天元四十五年二月初,趙副官接到?急報,陜甘交界處的邊境線上出現(xiàn)了幾臺投石車! 朱鵬舉聽罷,不急反笑,“手腳倒也?麻利!” 報訊者頗為憂慮,“元帥,若敵軍果然以此破陣,又當如何?” 趙副官先看朱鵬舉面色,見他絲毫不亂,心里就有了底,“急什么,蠻子愚鈍,技巧拙劣,縱然做出來,成效如何,且看看不遲。” 歷來北方游牧民族就沒有城池的概念!如今他們還沒大規(guī)模南侵呢,哪兒擺弄過什么投石車?想必是照葫蘆畫瓢臨時?拼湊的。 朱鵬舉哈哈大笑,果然叫報訊者回去?了。 卻說半月之后,又有人來報信,卻是捷報: 原來蒙古人確實不精通攻城器械之制造,忙活了一整個正月,也?只勉強造出來兩架,需要?十人同時?cao作,卻只能將?幾十斤重的石塊投擲二十丈左右! 距離巴圖等人設(shè)想中的“數(shù)百斤”“數(shù)百步”,簡直天壤之別! 最初他們推著投石車出來,大祿士兵原本還覺得挺像那么回事兒,當?shù)伛v守將?軍還特意集結(jié),結(jié)果扔了幾發(fā)之后,眾將?士便哄然大笑。 這才多?遠?! 莫說諸如十字連環(huán)弩之類的神器,便是如今軍營中常見的神臂弓、神機弓等,射程也?都在兩百步以上,即九十丈以上了! 也?就是說,蒙古兵想要?用投石機引爆天女散花,就必須先進入到?大祿軍隊的射程之內(nèi)! “弓弩手準備,輪番射擊!” 兩輪箭雨過后,cao作投石車的蒙古兵就成了刺猬,剩下的落荒而逃。 攻又攻不破,清又清不掉,戰(zhàn)事一時?陷入僵局。 二月末,捷報就到?了天元帝的御案之上,天元帝親自看過,十分?欣慰,又命傳閱四方。 “被挾制住騎兵的蒙古大軍,便如沒了牙齒的老虎、拔了爪子的老鷹,不足為懼?!碧右嘈Φ?。 論兵器、裝備,蒙古遠不如我; 論后勤供給,亦不如我! 自去?歲入冬后,太后便鳳體抱恙,纏綿病榻,天元帝也?是久不見笑顏,更因心緒煩悶,呵斥了不少官員辦事不利。如今捷報在手,總算有由頭笑了幾聲,心胸亦大覺暢快。 “那接下來呢,太子以為如何?”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氣,捏著眉心問道?。 大約他確實老了,太后一病,他也?跟著cao心,有些?累了。 太子揣度天元帝心意,大著膽子開口,“以兒臣之見,蒙古狼子野心,不可?縱容。眼見春日到?來,草原生機將?現(xiàn),若老天憐憫,或許一年之內(nèi),蒙古又將?死灰復燃……” 好不容易掐著脖子餓了蒙古一年,逼得他們?nèi)缃袢?往西邊鄰國以牲畜置換糧食,若不趁機痛打落水狗,來日他們休養(yǎng)生息,或許再想出破解天女散花之策,豈不可?惜? “不錯,”天元帝欣慰地點了點頭,喃喃道?,“打鐵需趁熱,來人,即刻擬旨,命歐陽青、朱鵬舉督促眾將?士原地屯兵開荒,修建城池堡壘……” 然不等旨意發(fā)出去?,胡霖便匆匆進來稟報,“陛下,太后暈厥!” 一時?間,整個后宮都動?作起來。 天元帝一往后宮去?,前面各衙門?也?先后得到?消息,許多?官員立刻就趁著午飯時?間往宮外?家里傳遞消息,近期有要?辦喜事的,趕緊提前辦了,千萬別在后面撞上。 還有家里那些?名貴招搖的鮮亮東西,也?都趕緊收拾起來,別在這個當口觸了陛下霉頭。 秦放鶴心頭一動?,也?趁機吩咐秦猛,“你現(xiàn)在就回家告訴夫人,即刻傳訊與大姑娘,叫她?暫且不要?回京,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去?歲秋,董娘外?出游歷歸來,不過短短數(shù)日便再次啟程,同行的還有早便迫不及待的阿嫖。兩個姑娘帶著前任鏢師之女芳姐等二十多?個矯健的女伴當,先游遍北直隸,然后一路向北,欲要?飽覽昔日他國風光。 今年二月中旬,阿嫖派人從遼寧帶回書信,說想趕在四月之前回來給秦放鶴過生日。 孩子第一次離開家,一走就是小半年,秦放鶴和?阿芙自然思念,阿姚也?時?不時?喊著找jiejie,自然歡喜,可?如今么…… 太后不好的消息是上午傳開的,當天傍晚秦放鶴下衙回家時?,就見幾家綢緞莊子、銀樓內(nèi)人頭攢動?,許多?穿戴體面的管事、嬤嬤、大小丫頭等俱都大包小裹行色匆匆。 “爹,為什么不讓jiejie回來?”剛進門?,阿姚就噙著兩包眼淚沖過來。 秦放鶴只一眼掃過去?,阿姚就剎住腳步,乖乖坐好了吸鼻子。 “方才我接到?幾家消息,有的說壽宴取消,有的婚事提前,有的干脆這幾日就過門?,一切從簡……”阿芙親自端茶過來,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太后不好了?” 也?難為那些?嫁娶的了,他們這樣?的人家,哪個辦喜事不是提前cao辦三五年?原本都想著辦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如今倒好,要?么熬過一年國喪,要?么年紀實在太大或者續(xù)弦拖不得的,也?只好緊趕著這幾天匆匆辦了。 就算要?辦,也?不敢太過聲張,不然太后危在旦夕,你卻大肆慶賀,不是找死么! 秦放鶴脫了外?袍,洗了手,顧不上喝熱茶便道?:“我觀太醫(yī)署內(nèi)外?匆匆,只怕……” 太后也?八十多?歲的人了,算得上高壽,年前他私下與孟太醫(yī)拜年時?,就曾迂回試探過,得到?的結(jié)果并不算好。 如今這一出來勢洶洶,倘或真?有個萬一,便是國喪!一年之內(nèi)禁止一切婚嫁、宴飲、賞樂、出游。 尤其如今秦放鶴封了忠義伯,同齡人中可?謂獨一份,自己和?家人更要?以身作則。 說白了:阿嫖一旦回來,短時?間就走不了了。 太后與天元帝是親生母子,情分?極其深厚,從去?年太后病重,天元帝便心緒不佳,連秦放鶴裝乖賣巧那一套都行不通了,朝中氣氛頗為緊張。 若太后真?的不成了,說不得就要?有倒霉蛋成為出氣筒。 左右她?們小姑娘家家的,又非皇親國戚,只要?遠在千里之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必回京奔喪,何苦跟著擔驚受怕?還不如繼續(xù)在外?增長見聞。 天高皇帝遠,既松快,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