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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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鄉(xiāng)試(五)羊雜面 轉(zhuǎn)眼來到天元二十七年。 五月初二那日,李先生上完課,對準備回家過端午節(jié)的眾人道:“八月鄉(xiāng)試在即,若有意要考的,記得六月前去縣衙領(lǐng)取名帖并賓興費。六月十五之前縣里便報到府里去,名額既定,再想考也只好等下一科。” 鄉(xiāng)試要去籍貫所在的府城考,大?多路途遙遠,朝廷便根據(jù)路程遠近給予應(yīng)試者金錢補貼,即“賓興費”。 章縣到府城有五日路程,每人到手七兩,包括保銀、路上三餐吃住并置辦衣裳、考試用具等,省著?點花還?能有剩。 為杜絕鉆漏洞吃空餉,朝廷明文規(guī)定,領(lǐng)了就?必須去考,無故不得缺席。若日后?查明鄉(xiāng)試考卷中沒有,非但要收回銀兩,當(dāng)事人還?要被罰一輪不能考試。 累積兩輪領(lǐng)銀不考者,永久剔除鄉(xiāng)試資格。 鄉(xiāng)試啊,何其慘烈! 舉人呵,又何其榮光! 李先生的話將端午節(jié)的快樂氛圍都沖淡許多,他一離開?,肖清芳立刻走過來,“秦兄,你?今年要去考的吧?” 秦放鶴點頭,“是?!?/br> 今年他已十五歲,個頭拔高,身體健壯,自問能夠經(jīng)受住暑熱潮濕,正好赴鄉(xiāng)試。下一屆轉(zhuǎn)過年來會試、殿試,結(jié)束后?剛好十九歲。而在這之前,大?祿朝最年輕的狀元也已二十有四。 十九歲,不會因年歲太小受人輕視,又能憑借嫩臉做一點成年人不大?方便做的事,剛剛好。 先在翰林院熟悉一年,次年加冠禮,便是成年人,翰林院一年期滿后?考試,恰好可?授予官職。 什么都不耽擱。 這些?打算,秦放鶴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卻已在心中反復(fù)推演過無數(shù)次。 肖清芳松了口氣,“那不如你?我結(jié)伴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yīng)。” 他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往后?的每一屆都不能錯過,可?一想到上回考場號舍內(nèi)的慘烈經(jīng)歷,又不禁頭皮發(fā)麻,急于尋求心靈伙伴。 秦放鶴應(yīng)了。 自高程之后?,連著?兩年的案首都不過爾爾,水平甚至不及牛士才,更別提徐興祖,當(dāng)真?是撞了大?運才能得此?殊榮,私下沒少被肖清芳譏笑是泥塑紙糊的。 所以說,競爭也要看運氣,很多時候只要比對手強就?夠了。 連桀驁不馴的高程都天天追在秦放鶴屁股后?頭做題,肖清芳等人又早與他交好,故而如今縣學(xué)上下,便以秦放鶴為首。 聽他說要去考,許多人便也跟著?湊熱鬧,都說要去。 反正留守必然不中,既然朝廷給?銀子,那就?去試試。 萬一撞大?運,入了考官的眼,就?中了呢? 高程來了句,“那我也去!” 一來一回數(shù)十天,能做好多題了。 齊振業(yè):“……你?去個屁!諸子百家熟了嗎?二十四史都會背了嗎?讀懂了嗎?” 他簡直煩死這廝了。 每月休假時,這廝竟妄想跟到秦兄家去,他憑啥? 想得美?! 高程完全不怕他,梗著?脖子斜著?眼睛道:“與你?何干?就?去!” 其實他是有點瞧不上齊振業(yè)的,出身不好,功課也不佳,真?不明白秦兄為何要與他為伍。 齊振業(yè)都給?他氣笑了,才要再說,卻見?秦放鶴往這邊瞅了一眼,“你?也去?!?/br> 齊振業(yè)立刻咧嘴一笑:“好咧!” 去就?去! 按住了齊振業(yè),秦放鶴又看向高程,意味深長道:“你?去也好?!?/br> 感受下挫折教育。 因為就?高程目前的水平,本屆必然不中。 在秦放鶴看來,高程確實聰慧,奈何偏科,于正事上不夠主動。 雖然原因不同,但這點確實很像齊振業(yè),不攆著?不走。 進?入縣學(xué)這么久,高程正經(jīng)上課都會開?小差去做算數(shù),更別提課下,當(dāng)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不喜史,也不關(guān)心時政,若有人按頭叫他背時,也能記住,卻從不主動領(lǐng)會文章背后?的深意。 或許是有限的見?識局限了他的思維,又或一路走來太過順暢,讓高程產(chǎn)生可?怕的錯覺,覺得自己哪怕維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舉人進?士也是手到擒來。 秦放鶴也曾勸他在主業(yè)上用點心,每每高程都是明面上滿口應(yīng)下,可?轉(zhuǎn)過頭去,用不了幾天便會故態(tài)復(fù)萌。 高程不是齊振業(yè),他年輕,聰明,自負,從小在贊美?聲中長大?,又中了案首,哪怕算學(xué)一道對秦放鶴心服口服,可?骨子里的驕傲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像齊振業(yè)那樣“聽話”。 因此?秦放鶴對高程的感覺非常復(fù)雜。 對方的傲慢偏執(zhí)令他不喜,可?算學(xué)方面的才華確實不容置疑,就?此?放棄著?實可?惜。若這廝來日高中,日后?進?入工部搞建設(shè)、兵部造武器,甚至是戶部乃至對外貿(mào)易,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但前提是,高程考得上! 按大?祿朝的潛規(guī)則,非二甲進?士不得重用,若高程考得上也就?罷了,若考不上,哪怕算學(xué)才華再突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匠人!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更無前途可?言。 所以高程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如果落榜后?他就?此?清醒過來,未來可?期; 若經(jīng)過這次的打擊還?是老樣子,那……扔了吧。 秦放鶴從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大?無私的善人。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辛,每一次付出都求回報,精神的、現(xiàn)實的,總得占一樣。 當(dāng)然,人各有志,若匠人就?是高程的追求,那么秦放鶴也無話可?說。 尊重,祝福。 小小一個章縣便如此?藏龍臥虎,那么全國呢? 有的是人才,多高程一個不高,少高程一個不少。 傍晚放學(xué),秦放鶴和秦山照例先去齊振業(yè)家中住一宿,次日與秦猛匯合之后?,再一并返回白云村。 “頭回弄那個,還?怪緊張的咧?!被厝サ穆飞希R振業(yè)難得局促。 他是見?過孔姿清考試后?的慘狀的,多嚇人! 在他看來,肖清芳的學(xué)問就?夠好的了,饒是這么著?,不也落榜了? 他這回去,壓根兒沒指望嘛! 晚霞燒透了半邊天,紅的紫的,璀璨奪目,映得人臉都紅撲撲的。 秦放鶴笑道:“等會兒家去了,可?別當(dāng)著?嫂子和妞妞的面這么說?!?/br> 天元二十五年,齊振業(yè)順利當(dāng)?shù)?,如愿有了個軟乎乎的小閨女。 他媳婦翠苗在老家休養(yǎng)一年,待孩子稍稍大?了,能撐得住長途跋涉了,便拖家?guī)Э趤碚驴h投奔。 如今妞妞兩歲多了,正是好玩兒的時候,大?眼睛小嘴巴,鼻梁不算高,但繼承了母親的白皮膚,十分可?愛,每天都混在小羊堆兒里追著?跑。 果然,一聽這話,齊振業(yè)的惶恐局促瞬間一掃而空,下意識挺胸抬頭。那是那是,男人么,就?不能在媳婦娃娃跟前露怯! 得頂起來! 不多時,到了齊振業(yè)家,才一開?門,一群小羊羔子便咩咩叫著?沖過來,像一大?團蓬松的云彩。 齊振業(yè)帶著?阿發(fā)阿財,熟練地?撥開?羊群,秦放鶴笑著?彎下腰去,從云彩中精準地?接住軟乎乎的小姑娘,“哎呦,幾天不見?,咱們妞妞又長高啦!” 齊振業(yè)和翠苗都不矮,妞妞又整日羊乳不斷,從小就?比同齡人高一截。 小姑娘摟住秦放鶴的脖子,奶聲奶氣道:“小秦叔,你?咋才來看餓么,餓都想你?咧!” 每次聽到這口濃重的關(guān)中方言,秦放鶴都覺得有趣,笑著?跟她頂角,模仿她的語氣道:“小秦叔也想你?咧,忙呢么,不得空過來……” 翠苗聽見?動靜過來,先跟秦放鶴見?了禮,又對他懷里的妞妞喊:“快下來,恁小秦叔那是要干大?事的人,手金貴著?哩,下來自己走!” 早在翠苗來章縣之前,就?聽兩家的長輩和齊振業(yè)的書信中說過,他在章縣交到一位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可?托家小。 翠苗沒上過學(xué),卻也知道自家男人出身商籍,不為天下文人所喜,故而來之前也曾擔(dān)心,擔(dān)心齊振業(yè)的處境沒有信里說得那么好,都是哄他們的。 可?來了之后?,翠苗就?發(fā)現(xiàn)秦放鶴并不以出身論短長,甚至也不嫌棄她是個沒念過書的婦人,便也跟著?歡喜起來。 是恩人咧,不論年紀,都得敬重著?。 秦放鶴笑道:“沒事,不重?!?/br> 他向空中吸吸鼻子,“嫂子又煮羊湯面了吧?今兒我可?要吃兩大?碗。” 翠苗帶著?高原紅的臉上便笑開?花,“是呢是呢,餓知道你?愛吃,多多加了羊腸羊肚,一大?早就?燉上咧,管夠!” 她跟齊振業(yè)也算門當(dāng)戶對,家中亦做買賣,頗具財力,打小就?有人伺候。但翠苗依舊煮得一手好面湯,尤其是里頭的羊雜,那是祖上傳下來的秘方,軟爛入味還?不上火,外頭開?店都夠了。 如今嫁了齊振業(yè),那張祖?zhèn)骼戏奖阋布釉诩迠y里,一并帶來。 等日后?妞妞長大?了,這張方子又會交到她手上,就?這么一代人,一代人的傳下去。 秦放鶴不理?會什么女人孩子不上桌那套,人多了吃飯才熱鬧,于是算上他,一家四口便都圍著?一張八仙桌用飯。 妞妞雖小,卻也頗有氣勢,自己抱著?大?碗,整張臉都埋進?去吃,吃得油乎乎的,只剩腦瓜上兩只小小的羊角辮抖啊抖。 “達,要蒜?!毙」媚锾痤^,掛滿湯汁的小手熟練地?往臉上抹了一把,油光锃亮。 關(guān)中兒女吃面,哪兒有不吃蒜的呢? 齊振業(yè)就?給?她剝蒜,順便也往翠苗碗里丟了兩瓣剝干凈的光屁股蒜瓣,然后?就?聽見?秦放鶴同翠苗說起去府城應(yīng)試的事。 “保不齊什么時候,嫂子就?是舉人娘子了……” “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咋吃那么少?這咋能行?么!”說著?,翠苗便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奪過他的碗,從堆滿了羊雜的盆子里狠狠挖了一大?勺,又命人將燉得稀爛的羊肚也切一只來,都塞到碗里,做完這一切之后?,還?不忘加兩大?筷子面,“吃,使勁吃,鍋里還?有!來來來,吃蒜!辣子要不要?香得很!” 看著?眼前小山般的羊雜面,秦放鶴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滯。 有種?餓,叫長輩覺得你?餓。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齊振業(yè)憋笑不止。 那碗比秦放鶴的腦袋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