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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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大一級壓死人,但凡方云笙和傅芝中一人發(fā)?難,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著整間閱卷室,分明過堂風(fēng)吹著冰盆,氣息涼爽,仍有不少人緊張得汗都出來了。 轉(zhuǎn)眼到了下午,各縣的秀才名單已經(jīng)決出,剩下的就?是最?終排名和廩生之選。 為杜絕舞弊、代寫,需要將前面縣試、府試和本次院試三次考試的試卷核對字跡,此時考生信息已然分明。 就?在一片紙張翻動的刷刷聲中,傅芝率先?發(fā)?難。 他撿起一張考卷,“此人文采平平,不過爾爾,怎可?點為案首?” 眾縣令頓覺眼前一黑,來了! 也不知是哪位難兄難弟。 方云笙不動聲色看?了眼,“康縣縣令何在?” 縣令坐席間迅速悉悉索索,然后十?二位青衣補子齊刷刷看?向被選中的第一位倒霉蛋。 年過六旬的老縣令顫巍巍站起來,欲哭無淚,“下官在?!?/br> 天?可?憐見?,他都這把年紀(jì)了,也不指望再往上升,叫他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這幾年不行嗎? 傅芝覺得不行。 他隨手拿起第二名、第三名的考卷,也不細(xì)看?,“本官倒覺得此二人穩(wěn)重端方,可?堪大任,你以為如何?” 傅芝未及不惑,老縣令的年紀(jì)怕不是比他父親都大,此時卑躬屈膝卻未換來一絲憐憫,高高在上中滿是冷漠。 老縣令兩股戰(zhàn)戰(zhàn),笑得比哭還難看?,“這,這…… 我以為如何? 我想自掛東南枝! 他下意識向方云笙投去求助的目光。 方云笙像沒察覺到一樣,慢悠悠端起茶盞吃了一口?,又掏出潔白的帕子拭去唇邊并不存在的水漬,這才輕飄飄開口?:“傅大人見?解獨到,既然這么說了,便這么辦吧?!?/br> 第一名還是第三名,本也沒什么要緊。 傅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會兒,果然用印蓋章。 自此,康縣本次全部?二十?一位秀才和廩生名單便蓋棺定論。 見?傅芝沒再說什么,老縣令猶如劫后逢生,慌忙告罪坐了回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里衣都濕透了。 他哆哆嗦嗦掏出帕子抹汗,暗道僥幸。 還好,還好…… 這次出手像是放了某種信號,接下來,傅芝和方云笙各自施展,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分明沒有過激言辭,但眾人卻都覺得似有無形刀劍穿梭,一度呼吸困難。 轉(zhuǎn)眼金烏西墜,仆從躬身?垂頭進(jìn)來掌燈,又有人上了葷素點心和涼水浸過的清爽果品,傅芝和方云笙各守一方,短暫休戰(zhàn)。 美食在前,但所有人都味同嚼蠟,坐立難安。皆因至今為止方云笙與傅芝都相對收斂,分明留有余地,說不得要把最?終一戰(zhàn)留在后面。 約莫半個時辰后,一應(yīng)杯盤碗碟俱都撤去,無聲號角再次吹響。 傅芝從剩下的卷子上面抽了一張,略一打?量,眉頭微蹙,“才十?一歲,家國?大事非同兒戲,一個乳臭未干的秀才之子能懂些什么?” 一直懸著心的周縣令瞬間心神緊繃,捏著茶盞的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 來了! 此次應(yīng)考考生之中,唯有自己轄下的秦放鶴是十?一歲! 當(dāng)?了一天?出氣包的在座縣令們聽了這話,麻木中都帶了點不快。 歷來科舉以賢取士,素來只看?才學(xué),不問年紀(jì),你若嫌棄他文章詩詞做得不好也就?罷了,卻偏挑這個理兒,不是故意雞蛋里挑骨頭又是什么? 況且您也折騰了一日了,不過一個秀才案首,又不是狀元,給了也就?給了,迅速收工放我們回家不好么? 方云笙此刻卻不似之前那般好說話。 一來秦放鶴的文章他印象極佳,尤其最?后一場,直叫他眼前一亮;二來針鋒相對一日,他的火氣也上來了,不欲使傅芝得意到最?后,當(dāng)?下冷笑道:“此言差矣,古有甘羅十?二為相,又有霍嫖姚弱冠之齡封侯,名垂千古,此等千里良駒,豈能以常理論之?” 傅芝八風(fēng)不動,先?不理他,卻轉(zhuǎn)頭問:“章縣縣令何在?” 終究躲不過去,周縣令咬牙出列,低頭行禮,“下官在?!?/br> 傅芝踱步過去,在他身?側(cè)站立,垂著眼睛輕飄飄問道:“你覺得呢?” 周縣令藏在袖子里的兩只手緊了緊,陪笑道:“此考生下官也曾見?過,年幼孤苦,家貧無依,但一心向?qū)W,又有天?分……” 話未說完,傅芝便冷冷打?斷,笑rou不笑道:“哦?到底是那小小縣城的風(fēng)水好養(yǎng)人,竟要連續(xù)著兩年出兩個小三元,也算獨一份兒了,著實叫人驚嘆?!?/br> 這話聽著不像,竟隱隱有故意為之、蒙蔽圣聽、謀求圣眷之嫌,對讀書?人而言,便是大大的污蔑。 周縣令一聽,不覺血氣上涌,也不知哪里來的膽氣回道: “下官才疏學(xué)淺,實在聽不懂大人言語,不過兢兢業(yè)業(yè),殊死以報圣恩罷了!先?那孔姿清乃魯東孔氏之后,孔氏家學(xué)淵源,歷代君王,無有不贊者,大三元還是小三元的,并無下官分毫之功!” 以孔姿清的家世和天?分,隨便放到任何一個縣都是小三元,卻與自己有什么相干! 沒想到小小一個知縣也敢頂嘴,傅芝便冷了臉,“周大人好口?才,本官才說一句,你便回了這么多,當(dāng)?真巧舌如簧!” 周縣令被他說得面色紫漲,一時羞憤難當(dāng)?,卻又礙于品級不便發(fā)?作?,胸口?幾乎炸裂。 “不過區(qū)區(qū)小三元,一二年一次,有何擔(dān)不起?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過!”方云笙將茶盞往桌上一撂,杯底與桌面碰觸,一聲脆響驚得眾人便是一抖,“傅大人此語,是在質(zhì)疑陛下教化之功,質(zhì)疑圣人之言,還是質(zhì)疑天?下讀書?人所擁戴之圣人后人的本事?我等官微言輕,擔(dān)不起這樣重的帽子,傅大人不如直接上個折子,請陛下明斷!” 傅芝卻不是那么好嚇唬的,“休要扯虎皮做大旗,動輒用陛下壓人,我乃陛下欽點學(xué)政,排名不公,自有質(zhì)疑之權(quán),方大人如此推三阻四,我反倒要問方大人,難道是對陛下的旨意心存不滿么?” 雙方先?后擺出皇帝壓制,相互抵消。 方云笙面不改色,來了一招四兩撥千斤,“傅大人質(zhì)疑,自然可?以,只不知您覺得哪里不公?又有何人堪為章縣案首?” 捉j(luò)ian捉雙,拿賊拿贓,你口?口?聲聲不公平,到底哪里不公平,有本事便說出來! 傅芝早有預(yù)料,已然見?縫插針瀏覽過章縣排名靠前的數(shù)位考生背景資料,當(dāng)?下抓起下面兩張試卷,“此二人皆是壯年,文章工整,辭藻秀麗,論見?識、論學(xué)識,絲毫不在秦放鶴之下?!?/br> 周縣令抬頭看?了他一眼:“……” 您口?中那“不在之下”的,可?是當(dāng)?初剛考完就?被按在地上教做人了呢…… 方云笙不急不躁,抄著袖子看?他,突然笑了下,口?吐誅心之語,“華而不實,秀而不慧,不過皮囊。” 傅芝驟然變色。 他素來好模樣,曾有人比之衛(wèi)玠,自己也頗自傲,然現(xiàn)在方云笙卻公然譏諷甚么“華而不實,不過皮囊”,明著是說那二人腹中空空,可?暗里豈不就?在指桑罵槐! 不等他反駁,方云笙便乘勝追擊,吹響反攻號角,“昔日郭隗向燕昭王諫千金買馬骨,唐太宗喜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何曾以年少資歷論短長?傅大人只見?此二人資歷深,卻不知那秦放鶴雖秀才之子,鄉(xiāng)野山民,小小年紀(jì)卻已作?《惠農(nóng)論》,已由周知縣寫了文書?上交,不日便要隨堂上呈,刻個選本不在話下!今日考卷中又是文采煥然,更兼言之有物,小小年紀(jì)心系百姓,此乃大才也!” 他一口?氣說完,復(fù)又伸手抓過傅芝手中考卷,話鋒一轉(zhuǎn),“卻不知得傅大人如此推崇之二人,癡長年華,又曾有何高論吶?” 傅芝語塞。 在這之前,他何曾將這些連秀才都不是的考生們放在眼中?自然不屑于深入了解,所以還真不知道秦放鶴私下里折騰了這么大動靜! 若果然如此…… 該死!竟無一人提醒本官! 傅芝吃了個啞巴虧,若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倒顯得自己別有居心,只得作?罷。 “本官不過代天?巡考,既然方大人執(zhí)意如此,倒也罷了?!彼f了幾句,便要起身?離開,走到周縣令身?邊時,又冷笑道,“《惠農(nóng)論》?本官且等著,看?他是那本朝甘羅還是方仲永……” 說罷,拂袖而去。 隨著傅芝離去,室內(nèi)氣氛陡然一輕,眾人整齊地吸了口?氣,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僥幸。 周縣令這才后怕起來,直覺渾身?酥軟,上前向方云笙問道:“大人,這……” 方云笙原本對他沒什么印象,可?今日他卻敢以七品烏紗對上傅芝,可?謂膽識過人,倒有些高看?。 “區(qū)區(qū)一個小三元,陛下不會在意,不必管他?!?/br> 方云笙朝傅芝離去的方向瞥了眼, “你我問心無愧,論學(xué)識,論氣度,姓秦的小子確實擔(dān)得起此桂冠。況且世間也從不以年紀(jì)論英才,若果然只看?年紀(jì),你我還在這里折騰什么,不如掛印辭官,回家等死吧!” 他傅芝也曾被人以“資歷太輕、難以服眾”質(zhì)疑過,如今卻來這里撒野,簡直荒謬! 周縣令:“……是?!?/br> 果然還是氣瘋了! 剛才是上了頭,現(xiàn)在回想起來,由不得周縣令不怕。 方云笙與傅芝明爭暗斗,皆因他們背后各有靠山,又有家世,自然不懼什么,可?他不過區(qū)區(qū)一屆七品縣令,但凡真鬧起來,頭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可?即便如此,傅芝也忒過分了些,若他聽之任之畏縮不前,事后方大人回想起來,也不會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另一邊。 秦放鶴與孔姿清皆一夜未眠。 齊振業(yè)素來粗中有細(xì),如何看?不出秦放鶴有心事,只對方不說,他也不好開口?問。 次日放榜,齊振業(yè)先?看?了一回秦放鶴的面色,試探著問:“今兒?” 秦放鶴將碗中紅棗山藥小米粥一口?口?吃盡,“去看?!” 哪怕是壞消息,他也不想從別人口?中得知。 院試放榜非等閑可?比,乃是最?終確定的秀才名單,高中者皆可?入縣學(xué)、聆聽圣人教誨,便都是圣人弟子。 故而知府要點起儀仗,先?行前往城外文廟拜祭過,當(dāng)?著孔圣人相親自寫下名單,再由專門的報喜使者取走名單副本,一路沖回知府衙門的告示欄張貼。 孔姿清早便遣人在府衙對面的茶樓定了包廂,秦放鶴未多作?解釋,帶著齊振業(yè)徑直過去。 進(jìn)門后看?到孔姿清,齊振業(yè)還愣了下,慢一步才上前行禮。 這位孔家少爺他素來久仰大名,可?今兒卻是頭一回共處一室,難免生分。 今日孔姿清也懶得計較甚么商戶不商戶,且既然秦放鶴敢?guī)^來,必然有其過人之處,暫且擱置不提。 齊振業(yè)借著喝茶心中盤算,看?看?這個,再偷偷看?看?那個,總覺得這倆人好像有什么秘密,滿屋子就?自己不知道,說不出的別扭。 日頭漸漸升高,慘白的陽光曬得燥起來,空氣中浮動著細(xì)小游塵,越發(fā)?不清凈。 桂生帶人上了冰鎮(zhèn)牛乳甜湯,雪白甜湯內(nèi)加了切碎的桃子、蜜瓜、杏仁等果子塊,大冰坨子里浸了小半個時辰,甜白瓷碗壁都沁出細(xì)細(xì)一層水汽。 秦放鶴舀了幾勺吃了,胸中燥意果然去了幾分,到底不過癮,索性?端起來一飲而盡。 孔姿清和齊振業(yè)都看?他,顯然少見?如此急躁,都默然無語。 放眼望去,樓上樓下里里外外都是來看?榜的,隨著時間的流逝,眾人的情緒也跟著高漲起來,議論聲不絕于耳。 期間有人不知從哪兒得知孔姿清在這里,欲來拜會,都被桂生等人擋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