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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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郊,天壇位于皇家別院,里外皆由圣上的親衛(wèi)隊把守,百姓只能在外圍等候參祭行禮,官員們下了朝三兩結(jié)伙的同行而來,有些則返家攜妻帶子,這可算一年一度的盛會了。 等到宋巔到時,上邊禮儀官已開始奏樂擊鼓,有一耆老牽牛,農(nóng)夫扶犁,二人圍繞田地耕種,由稚童播種,循環(huán)三圈。 第二項,鳴響炮,一官員喂雞鴨豬等牲畜。 宋巔等人在高臺之上,按照等級分配座位,炮仗一響,上頭女眷慌亂不已,卻無一敢發(fā)出尖叫聲,怕驚擾圣駕。 林水憐雖心中害怕,卻是提前就捂住耳朵,埋下頭不看,突的,被人攔腰抱起,耳邊溫柔體貼的贅語,“不怕,不怕?!?/br> 鼻尖被他這熱意熏的冒了細汗,草木香的氣息縈繞,她自己的衣裳如今也用著一樣的香,愈加和諧融洽。 梁聽蓉這回可差點就把一口銀牙都咬碎了,環(huán)視了一周,只有孩童被大人抱著,哪有那么大個人還怕成那樣,不怕傷了風化。 她正惱火呢,有個人影竄過來,開口就是調(diào)笑,“呦呵,小嫂子這就怕的鉆了懷兒,待會兒可還得放呢!” 宋巔也是突如其來的細心,此時才覺不妥,冷眼看了來人,放了她回去坐穩(wěn)當,“閑的慌?” 薛爾曼環(huán)抱著看戲的手臂放下來,略微僵硬的向他行禮,不太標準的深蹲禮。 宋巔對于這個曾經(jīng)得力的下屬,還算寬松,女子如此,實屬不易,如今恢復了女裝,還是英姿颯爽。 “我這禮可學了一月了,有模樣了吧。”她說完,又朝著對面的男人甩了下帕子,眼神炙熱,猶如一個向郎君示好的膽大小娘子。 “老mama教你的?”一個老字出來,一側(cè)的梁聽蓉就笑開了,老,確實年邁不已。 薛爾曼作為一個上過戰(zhàn)場的將軍,其周身的氣勢不可比擬,之前收斂了敘話,這會兒遭了嘲笑,還能忍著,笑話一般。 朝著一側(cè)半轉(zhuǎn)身體,一雙眼睛因著怒意瞪大,其中綿延著戰(zhàn)火,所到之處必有血意,待看到她比自己貌美許多的女人時,天生的直覺,又是一個敵人。 梁聽蓉被她那雙眼睛嚇到,瑟縮了下,隨即放肆起來,她有表哥呢,即使惹了圣上都不怕,何況個半男半女的妖怪。 要是薛爾曼聽的這話,估計吐血三升以后,打的她滿地找牙。 “這叫貴女的風范?!绷郝犎爻耙徊?,旋身行禮,如翩翩起舞,撥弄清影,矜持風雅。 “倒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薛爾曼向來不按常理,收了氣勢,轉(zhuǎn)頭看向宋巔,手指輕點她,一副輕佻的模樣道,“侯爺有福氣啊!” 宋巔難耐,若不是圣上在此,真想領(lǐng)了林水憐一走了之,撣了袍子,起身去了鄭國公處,林水憐忙小步子跟上。 薛爾曼得了難堪,卻絲毫不在意,她是最了解侯爺?shù)?,這是嫌吵鬧了,手輕拍了下額頭,怪自己太過急迫。 天壇上,圣上金盆洗過手,拿起酒杯敬天敬地,禮儀官宣讀祝詞,念禱詞,最后一項,所有參祭者虔誠行禮,需崇敬備至。 當今,百姓安樂,五谷豐登,之后便是大擺宴席,與民同樂。 鄭國公坐于席中,遠遠的看著天壇上的男人,宋巔走來,對于舅舅的神態(tài)略疑,不過一瞬,鄭國公已然發(fā)覺有人靠近,看是外甥,才展了笑顏。 他臨走之時,才續(xù)胡須,如今又盡數(shù)的刮了,雖然難掩他武將本色,還是有點胡須比較儒雅,不明白為何朝令夕改,卻也不好質(zhì)咄。 溫和的問了一路細節(jié),又關(guān)心了房里事,才按著他讓陪著喝幾杯。 第26章 無妄之災 圣上自天壇上走下來時,滿眼都是席上正拼酒的鄭國公,星眉朗目的,一星半點不輸于年少的宋巔,眼光真是獨到。 道路有些狹窄,林水憐坐著繡凳又擋了大半,圣上撇了隨伺公公一路疾行,見此沒眼力見的,一腳踢過去,若是沒有高欄護著,怕是要直接墜落下頭,摔胳膊斷腿不說,腦漿迸裂都指不定。 林水憐也處于懵噔之中,突如其來的暴力,把她直接掀到堅硬如鐵的欄桿上,胸肺疼的厲害,腦子轉(zhuǎn)暈個不停,待聽的自家爺叫了聲自己的名字,剛想張嘴說,爺,我沒事,結(jié)果,抑制不住的惡心感從四肢襲來,張嘴就是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了淡紫色的衣裙。 許久不曾與舅舅把酒言歡了,宋巔不善表達,只能默默關(guān)心,撲通一悶聲,引的他回頭,只一眼,就從頭涼到了腳,他只模糊的喊了聲,林水憐,甚至于都口齒不清,她跌落在地,又坐起望了他一眼,茫然片刻,忽而張大嘴,紅色的液體比她要說的話還流的快,隨后的許多個半夢半醒間,總是重復這一幕,且,永不停歇。 鄭國公血氣上涌,一把推開他,質(zhì)問道,“無緣無故的,打人做什么?” 見了外甥那副肝膽破碎的模樣,還不明白這位是誰,就是個傻子。 喊了太醫(yī)來,又想走近了去瞧瞧傷勢如何,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住,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個隨意踢人的不知悔改者。 圣上拉住他,不讓他接觸血腥,就這么個廢物點心,太不經(jīng)踢了,真是晦氣。 “宋巔的人,那就賞點東西得了,咱們走吧!” 他這圣上算的上是有史以來最厚顏無恥的,這邊無故傷人之后,還想著玩樂的。 鄭國公瞧著外甥模樣,眼神留在地上的女人一瞬,輕微閃爍,還是近前問話,“這就是那個,看的上眼吧!”后半句學著他賑災前的那回語氣,隨意又勉強。 他腦中幾乎立刻就有了多種反應,舅舅這是提醒他,一個是圣上,一個是勉強看的上眼的妾室,孰重,你可知? 宋巔心頭如同有千萬只蟲蟻啃咬,一點點的吞噬著他的神經(jīng),狠戾之色跳躍,終于被強壓著按下,那是圣上,就是踢了他一腳,都無需在意的一國之君,如今,已是低姿態(tài)了。 但他只抱著她,不想回答,不想說話,只是抱著人事不知的她。 鄭國公雖不甚滿意,也沒刁難,男人總是對第一個擁有的女人,懷有特殊的感情。像他,不也是難以逃過嗎,記了這么多年,硬要逼著自己忘記,可,時刻想起都清晰的一張臉,真是時間都無法改變的,看著外甥從容平淡了,屈腿抱起,懷里的女人胳膊隨意的落下,帶出懷中的手帕,一角是一朵半開的芙蓉,待放未放,最為動人。 時光荏苒,多年前,曾有一女,總是愛在裙擺處繡著半開的芙蓉花,走動間,栩栩如生,眼中神采飛揚,其勢譬如女神下凡,遐思翩翩。 鄭國公一度陷在回憶中無法自拔,圣上在旁也同樣不好過,有關(guān)那人的一切全部都被摧毀,為何會出現(xiàn),難道是? 一場盛會不歡而散,眾人皆不知氣氛為何如此凝重,屏著氣回了各自府邸,閆峰護送了梁聽蓉回去,隨即讓吳mama拿了所需用品,不停腳的往回趕。 榮安堂里的老太太問起宋巔,梁聽蓉沒有夸大其詞,描述了事實,畢竟,她惹火的可是圣上,幸災樂禍的同時,也無比慶幸,若換了她,只怕同樣的會被厭棄。 看了眼目露兇光的姑奶奶,這么件大喜事,怎么都得獎勵一下自己,就,去把上次看好的那套裙子訂下來吧,芝娘子的手筆啊,價值千金呢。 太醫(yī)瞧過了,內(nèi)臟因為撞擊有些損傷,宋巔扶著她坐起,喂了著喝水,漱漱口,剛想說話,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抬頭見鄭國公一臉鄭重的闊步走來,急吼吼的問道,“你父親是姓林?” 林水憐剛醒,正茫然呢,聽著問,下意識的點頭。 “舅舅等她好了再問。”宋巔果斷拒絕,時間充裕,沒什么了可急的。 鄭國公卻等不及,仔細的看了她的臉,失望溢于言表,沒有一絲相似之處,可能只是巧合,停駐了半天沒動。 林水憐看著他突然靈光一閃,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香袋兒,雙手遞于他,聲音沙啞破碎,“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您可識得?” 鄭國公眼睛如被針扎般,快速緊縮,手比腦快的拿過,拆開來看,果真,是個白玉印章,質(zhì)感堅潔潤密,不磨不磷,其角落又有損壞跡象,卻沒破壞它的紋理,君子佩玉,玉為堅貞。 看著他從失落到激動,又到狂熱,林水憐默默流淚,久遠的記憶被翻出,爹爹在彌留之際要她務必要去京城尋找娘親,且讓她立下重誓,因為這個,才支撐著她上京,之后的生活艱苦難堪,她慢慢才覺得上當受騙了,爹爹有多珍藏玉印,她是知道的,既然娘親活著,為何十幾年都不去尋,偏的那時? 爹爹的騙術(shù)真的不怎么樣,她知道,爹爹是想讓她活下去,起碼該有個奔頭,別傻乎乎的隨著去了黃泉,她的爹爹是世間最好的,可是沒有了,再也不見了。 宋巔本就惱火,這會兒見著二人神態(tài),一個比一個異常,懷里的這個越哭越使勁兒,摧枯拉朽的,嘴角滲出血絲來,顧不得臟亂,整個人抱起,壓低嗓子安慰道,“別哭了,不哭不哭啊,我在這兒呢,別哭了。” 他委實沒什么安慰人的經(jīng)驗,只能重復這幾句,翻來覆去。 鄭國公回神兒后,真是覺得自己外甥哪哪都礙眼,湊近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一向威嚴霸氣的臉龐帶著討好,“丫頭,你想知道你的娘親嗎?” 宋巔抱起她就往外走,還是回府修養(yǎng)吧,他舅舅不正常。 鄭國公哪能讓她走,一把攔住,指著門口,對著外甥道,“你要走,可以,她不行?!?/br> 宋巔心頭疲憊,實在不想繼續(xù)這場鬧劇,可舅舅接著說了一句重如鐵錘的話。 “她是我和心愛之人的女兒,你速速放下。”鄭國公已然激動不已,蒼天可憐他,終是讓他找到了。 林水憐不可置信的看著高大英挺的男人,腦中反應不過來。 宋巔也同樣,雖說舅舅風流倜儻,但也不能如此草率,深遠的層面,他懷中抱著的女人,到底是否另有心思?如是巧合,未免太過戲劇。 審視的看著她,沒有一絲欣喜之色,是了,在他身邊已埋伏多年,哪能剛得到什么就破功,他倒起了興致,能利用他的女人最有趣。 “舅舅,還是讓她養(yǎng)傷吧,圣上那一腳可踢的不輕!”哼,剛才誰說的勉強看的上眼,現(xiàn)在,都還予你。 鄭國公眉頭一豎,想起剛才之事,頓時氣的踢翻一旁的睡榻,可見天生神力,吩咐了一句讓他照看,就直入宮中。 吳mama來到了,不敢進去,等侯爺召喚才進去,只依稀聽見侯爺?shù)吐曊f了句,別多想,明日再說,你的身體最重要。 明顯感覺侯爺有些敷衍,抬頭看了眼主子,她卻沒什么感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吳mama不敢打擾,悄聲退下。 宋巔出門看了閆峰一眼,示意他派人守著里頭的林水憐,到了前殿,神情莫測的問他,“你再去調(diào)查一遍林水憐,不論巨細,速度要快,若是有別人也查,盡量阻擋?!?/br> 閆峰領(lǐng)命而去。 宋巔雖為武將,卻是心思縝密之人,坐下細細捋清思路,昨日在榮安堂就聽了今日春祭,接著回去央我出門,鄭國公是我舅舅,必定前去拜見,可是,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呢? 林水憐抱著屈起的雙腿游思,她算不得意志堅強之人,容易被物事帶偏軌道,像是墻頭的草,隨風而動。 卻有著靈敏的女人的感覺,感覺到那個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是發(fā)于真心,感覺到他的懷疑,所以裝著傷重,無法負荷的模樣,果真,就那么揮袖走了。 京城這個大地方,沒有真心,沒有善意,真的懷念她的家鄉(xiāng),捂著嘴埋著頭,嗚咽著哭,以為忘記了,實際上,已經(jīng)成了巨大的傷疤,即使不看不碰,它依舊在你的心頭,永遠都不會復原如初。 宋巔對著黑漆漆的夜,無法入眠,腦里自動的反復回放,白日里她吐血的模樣,其實并沒有什么,即使她心機叵測,也是他的教導失敗,何況,被褥,真他娘太涼了。 夜里,人的感情最為脆弱,宋巔到的時候,林水憐哭的已經(jīng)啞了聲,就靜靜的流著豆大的淚珠,他心立馬就軟了,很跟一個女人計較什么呢,自己動手脫了外衣,蹬了鞋上去,捏住她下頜,迫使她抬頭。 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含了滿腹的委屈,罷了,罷了。 “我摟著你,睡吧,有我在,別怕?!彼f罷,冰涼的唇貼上她的,輕捻輾轉(zhuǎn),描繪著柔軟的形狀,待露了個缺口,即刻就瘋狂的攻掠城池。 有的人,就是那樣,一夜過去,什么憂愁都忘了個干凈。 第27章 西府發(fā)難 林水憐頭一次比他醒的早,喉嚨火辣辣的疼,眼睛也干澀睜不開,瞇著眼瞧他,世家的公子哥兒,連睡姿都特地修養(yǎng),整夜不會移動,手臂依舊攬著她,另一只手平放在小腹處,規(guī)矩的不行。 宋巔睡了個回籠覺,渾身舒泰,對上林水憐疑惑的眼神,他好心情的解釋,“告假幾日,在家中陪你。” 說罷,伸手摸了下她細膩的圓臉蛋,挑開散著的衣襟,林水憐反映過來,忙攔著他,嘴里發(fā)不出聲音,急的直晃頭,外頭天都大亮了,哪能干那等羞人事兒? 宋巔胸腔震動,好笑的看著她一臉的急迫樣兒,“別掙了,你轉(zhuǎn)過去,我看看你后背的傷?!?/br> 昨日若只是踢上一腳,必不能口吐鮮血,撞擊到的欄桿有一處尖利的凸起,又年久失修,風化的厲害,這才使得肺部重荷,雖扎進皮rou,看著厲害,實際對于久傷成醫(yī)的宋巔來說,真是小事一樁。 兩人磨嘰了許久,才喚了人進來,林水憐喝著稀米湯,也不央著去雜書鋪了,乖巧的讓宋巔抱著上了馬車,顛簸顛簸的回了蒼戈院。 正午,陽光正足,宋巔知她不能說話,還是談論了一下昨日的事,無法逃避,就只能勇敢面對。 “我問,你聽著,點頭或搖頭?!彼螏p親手給她換了藥,又半敞了窗戶,坐下與她道。 林水憐頭腦發(fā)昏,點頭答應。 “我記得你家人都是死于瘟疫,獨你命大,上京尋母,你提前就知道鄭國公就是你親生父親嗎?”宋巔在兵部不止帶兵,有時也要配合著刑部辦案,這么點子小手段,手到擒來。 對面的人面部表情沒有變化,依舊茫然不懂,聽清了,才一瞬的慌亂,她知道為何昨日他那般冷淡了,她不知道,急忙搖頭。 “你除了那個玉印,還有別的?” 她指了指床上的手帕,宋巔手指捻起,放到她跟前,問道:“這個?” 她點頭。這是她母親留下的,這么多年,她一直都繡著同一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