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路有人用嗎？”顏君陶好奇道。

    “用啊?！瘪{馭不了靈獸、又催生不好靈植，更回答不上問題的，就只剩下了靠一雙腿往上爬的這個笨辦法。書山有路勤為徑嘛，伊耆藥宗的老祖宗希望大家能靠知識解決問題，但也不至于真的要為難死個人。

    既然腦子跟不上，那就勤快點唄，還能順便鍛煉體魄呢。

    “也能省靈石。”姜老爺子傻樂道。他窮的時候那真的是連種子都舍不得用，偶爾問題回答不上來，就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他最厲害的時候，一天上下八回山，都不帶喘粗氣的。

    見公子陽連這一條也要記下，顏君陶終于看不下去了，隔著容兮遂和他哥說：“這個真不用省?！?/br>
    “嗯，我會努力學習，爭取不讓結(jié)界問住我的！”公子陽有大藥天匣作弊，倒也不是很擔心上下的問題。

    “……”顏君陶就差把他的資產(chǎn)全部倒出來給他哥證明，他們家真的不缺靈石。

    其實姜老爺子有句話說錯了，顏君陶不是不懂一夕之間過去的錢都不能用了是什么感覺。就像凡人的金銀在修真界無法流通一樣，下界的靈石在上界仙國也就是一種比較好看的石頭而已，并不能當作流通貨幣。上界仙國用的是仙晶，顏君陶在下界有再多奇遇，也不會有仙晶這種東西，只不過去了上界之后，就有人上趕著送仙晶，想要和他再續(xù)親情。

    除了顏君陶這種特殊情況，剛飛升的大能，基本都是窮光蛋。要是無依無靠，沒有宗門，那真的是神仙日子也不好過。

    雖然顏君陶很抵觸漲修為，但他也必須承認，他是不可能不飛升成仙的，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換言之，他現(xiàn)在如今的財富就根本沒有必要攢著，與其被他帶上去當廢物，不如留下來給予家人更多的幫助。

    一層層參觀下來，顏君陶對于自己兄長未來的就學環(huán)境終于放心了不少。

    姜老爺子大概也看懂了顏君陶最關(guān)心什么，一路主要參觀的就是各宮的學堂、宿舍等一系列教學條件。雖然公子陽會直接拜在姜老爺子門下，但伊耆藥宗講究的是基礎(chǔ)大家一起學，增加同門之間的認同感，等往深了再由師父點撥。

    “你雖然和我學藥，但醫(yī)、丹方面的基礎(chǔ)也要知道，甚至是最好能夠做到觸類旁通的基礎(chǔ)扎實，對你未來會有受用不盡的好處?！?/br>
    公子陽點頭謹記。

    “這里一層都是用來做各種試驗的地方?！币陵人幾趯儆诎凑章毮軇澐值膮^(qū)域，把很多東西都集中在了一起，試驗區(qū)更是直接劃了一整層，以免出現(xiàn)誤傷。當年就有過試驗不慎，差點放火燒山的可怕回憶。

    “所有人的試驗都在這里做？”

    “對啊，師伯也是一樣的。”這樣集中在一起也是起到一個互相監(jiān)督的作用，伊耆藥宗的天才不少，瘋子也不少，要是放著他們宅在自己的洞府之內(nèi)瞎瘠薄研究，指不定要出多少事呢。哪怕是醫(yī)師臨，也沒能打破這個規(guī)矩，只不過他要是想在藥宮建個藥屋燒著玩，姜老爺子也管不了他，“帶你去看師伯最先的研究呀！”

    “合適嗎？”顏君陶以為這種事情肯定是保密的。

    “別人肯定不合適，但師叔您不是外人啊?！苯蠣斪佑X得醫(yī)師臨只有高興的，從常羊靈池終于恢復了水波不興就能夠看出來。

    顏君陶熱愛一切能夠浪費時間的活動，欣然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也就是說，容兮遂不得不把顏君陶放下，止步參觀了。他就這樣看著顏君陶跟著他的大師侄進了最大的宮殿。然后，容兮遂不著痕跡地找伊耆藥宗的童子打聽了起來，有關(guān)于醫(yī)師臨的一切。

    “哦？臨兄這么厲害的嗎？”容兮遂笑容加深。

    醫(yī)師臨這些年的研究方向，除了本身的醫(yī)學以外，就是在“如何創(chuàng)造一個能夠脫離rou體凡胎的仙軀”中度過，簡單點來說就是用玉造人……這是要造出個哪吒嗎？

    第31章 三十一條咸魚不翻身：

    哪吒這種神話傳說, 到底是不是真的，誰也不知道。但醫(yī)師臨在研究如何無性造人, 這卻肯定是真的。

    容兮遂抬手揮袖, 蒙蔽天機，從試驗區(qū)這邊進進出出的伊耆藥宗弟子口中，知道了不少有關(guān)于醫(yī)師臨過往的事情, 以及伊耆藥宗比較出名的種種傳說。

    作為一個在下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再沒有誰會比容兮遂更懂醫(yī)師臨的套路。

    以醫(yī)師臨那樣深不可測的修為，他必然不可能只活了近百年，也不可能只在近百年內(nèi)出過名。想要達成這個條件很簡單，無外乎換個馬甲, 或者換無數(shù)個馬甲。甚至醫(yī)師臨都有可能是已經(jīng)飛升過仙界，然后又重新用不知名的秘法, 壓抑修為回到了下界, 披上了醫(yī)師臨的馬甲。

    當然，重返下界這個cao作是最難的，就容兮遂所知，他活了有多久, 就有多久沒有仙人成功下過界。但修真法術(shù)日新月異，誰也不能篤定，過去沒有，現(xiàn)在、未來就也沒有。

    而想要查到醫(yī)師臨迷霧重重的過去, 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從種種與伊耆藥宗有關(guān)的傳說下手。

    以醫(yī)師臨對顏君陶那種偏執(zhí)到變態(tài)的在意程度，他竟然沒有選擇在和光界造個馬甲, 而是依托于伊耆藥宗，并且能被姜老爺子心甘情愿地叫上一聲師伯，這充分說明了醫(yī)師臨與伊耆藥宗必然是有著很深的羈絆的，醫(yī)師臨有不得不在伊耆藥宗的理由。

    一個人曾經(jīng)存在過，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特別是像醫(yī)師臨這種鬼才又囂張的人物，馬甲再多，也總有對得上號的。

    事實上，細數(shù)伊耆藥宗過往的天才，容兮遂已經(jīng)找到了不少符合醫(yī)師臨人設(shè)的馬甲。

    從“師伯”這個時間信息上推斷，備選答案中最有可能的人，有二：

    一，有蟜（jiao）毒女，一個在伊耆藥宗還有毒宮這一分支時的天之驕女。后因差一點放火燒山，以及一些過于喪盡天良的試驗被其他宮弟子舉報，不得不帶領(lǐng)大部分毒宮弟子叛逃，于他界建立了有蟜五毒宮。這也直接導致了伊耆藥宗后來醫(yī)毒不再分家，毒之一脈始終沒有緩過元氣。

    二，老宗主的孤兒大師兄，伊耆藥宗過去的首席，沒留下什么記載，只有寥寥數(shù)語。這位師兄研究的也是生命領(lǐng)域，由于飛升太早，并沒有來得及留下什么輝煌戰(zhàn)績。

    這兩個馬甲都有可能，也都不完全可能。

    前者是性別不太相符，后者是不夠張揚，如果這兩者結(jié)合一下，那容兮遂差不多就可以直接下判斷了。

    “有蟜毒女有什么兒子或者孫子之類的嗎？”容兮遂突然腦洞大開。

    被容兮遂控制了的伊耆弟子有一說一：“據(jù)說是有一個女兒的，千難萬難地懷上并生下，可惜卻是個沒什么資質(zhì)，大腦又極其愚鈍的，還像個腦殘一樣，瘋狂愛上過一個大派的首席。可惜，那首席花心濫情，早就飛升了?！?/br>
    容兮遂的眼睛一亮：“那這個女兒和那個首席，生過孩子嗎？”

    “無人知道?！弊詮氖紫w升，有蟜毒女的女兒就銷聲匿跡了，再也沒有人見過。

    容兮遂若有所思地轉(zhuǎn)動了一下漆黑如潭的眼眸。

    ***

    顏君陶在姜老爺子熱情的介紹下，參觀了醫(yī)師臨所有的設(shè)計理念與未來藍圖，當然，還有之前千百次的失敗實驗。

    哪怕是再天才的人，也有可能要面臨成千上萬次的失敗與調(diào)整，甚至在走了無數(shù)條錯誤的道路后，他們?nèi)杂锌赡芤鎸σ粋€“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的努力，只為了證明最初的那個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的理論……真的是錯的”局面。

    再沒有什么會比這更考驗道心的了，一個說不準，就容易真氣逆轉(zhuǎn)，走火入魔，嚴重的更有可能靈臺崩塌，修為盡毀。

    簡稱，三觀崩了。

    “我覺得最可怕的還是影響心性吧，我?guī)煾负臀艺f，我們曾經(jīng)有一位女師祖，就因為試驗不成……哎，走上了極端?！苯蠣斪舆z憾地搖了搖頭。

    “抱歉，節(jié)哀?！鳖伨諏嵲诓凰阋粋€安慰人的高手。

    “不不不，女師祖活得很好，”姜老爺子連忙擺手，“師叔您誤會了，這個極端不是自殺，是精分。修為時有時無的，總幻想自己是自己生下的無用的、只會驕奢yin逸的女兒，也不知道如今過得如何了?！?/br>
    “？？？”這么刺激的嗎？

    顏君陶想要研究個什么的愿望，更加強烈了。

    是的，還沒有試驗臺桌案高的顏尊者，心生了一個大膽想法——教練，他想學研究：“有什么是修真界至今還沒有研究出來的難題嗎？”

    最好是什么十大未解之謎之類的。

    姜老爺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滔滔不絕了起來，擺事實，講道理，向顏君陶證明了什么叫學無止境。十大？開玩笑呢？修真界前前后后延續(xù)了少說上萬元會，一元會等于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在這樣龐大的基數(shù)下，俯仰浩瀚宇宙，渺小的修士怎么可能只有十大未解難題？幾億大都有好嗎？

    哪怕是從最難的里再次篩選出更加難的難題，也能列出個一路從烈山山頂排到山腳的問題單。

    單哲學方面的駁論，就夠出個連載上百年的書刊了。

    其中最著名的駁論自然就是那個亙古的問題：“圣人一念可知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那他能夠知道一個他不知道的問題答案嗎？”

    這其實就有點玩文字游戲的感覺了，但仍能讓不少修士想得走火入魔。

    “這是一個偽命題，就像是問有沒有比無限大更大一樣，根本毫無意義?！鳖伨找贿叿t(yī)師臨鐵畫銀鉤的手稿，一邊很隨意地就回答了姜老爺子，“圣人是與我們完全不同的生命體，就像是天道，它無處不在，又不存在于任何一處。”

    人們只能根據(jù)自己的認知去限定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就像是沒有飛升過上界仙國的修士，總會下意識地覺得下界與上界的關(guān)系，就像是修真界和凡人界那樣，是存在于同一宇宙的不同地方，是互相包含、互相依存的關(guān)系。但事實上，下界與上界并不是如此簡單，上界是完全跳出下界框架的存在，在另外一個平行的宇宙位面，并不能互相干擾，也不是誰包含了誰的關(guān)系。

    所謂的飛升，也只是下界修士能夠理解的一種說法，他們看到飛升仙界的人都是踏上天梯、在金光中一點點遠去，也就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上界就在下界的上面，或者是外面。

    但修士通過天梯，并不是上了一層臺階，是徹底變成了另外一種能量體，前往了另外一個平行的位面。

    與其說那叫飛升，不如說叫轉(zhuǎn)變。

    由一種生物，轉(zhuǎn)變成另外一種生物，只是靈魂沒有變而已。這種能量體只能生活在可以承受他們能量的位面，他們再看不見下界，下界也看不到他們。

    就像是有些動物可以聽到比人類多很多的聲音，而人類聽不到一樣。你看不到不代表他們不存在，他們其實一直就擺在那里，隔著茫茫的黑色宇宙，永遠也不會產(chǎn)生交集。

    而比仙界更高一個層次的大荒，也是如此。那是仙人所沒有辦法理解的存在。

    圣人可以“看”到所有，別人卻“看”不到圣人。大荒也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更沒有維度的概念。既不是同空間存在，也不是同位面存在。大荒有句很流行的話最簡單地概括了這種關(guān)系：發(fā)生在大荒的，就只可能永遠留在大荒，。

    就像是那些留在大荒的圣人。

    大荒與上界還有一些牽扯，但與灰塵微粒一樣的下界，卻是徹頭徹尾沒有關(guān)系的。這很難解釋，但卻是真的。

    扯得有點遠了，顏君陶又重新回到了姜老爺子提出來的那個哲學駁論上：“圣人不是無所不知，而是一念可知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這是兩個概念。他們沒有時間之力附著于身，所以可以同時存在于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自然也就可以知道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但那與全知全能還是不一樣的。就像是我知道你這個人的存在，但我卻沒有辦法知道你為什么存在一樣。”

    也許在未來有人可以解答這個問題，那么圣人就可以知道答案，若永遠沒有人解答出來，那圣人就不可能知道答案。

    顏君陶說了這么多，姜老爺子一個賣藥的，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他只是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差點要給顏君陶這個天衍宗最知名的天才跪下。不管對錯，至少顏君陶是給出了一套看上去十分可行的理論支持的，而這種打破“身邊及世界”的思路，也不是常人能夠擁有的。

    最重要的是，顏君陶說得那么篤定，仿佛他真的經(jīng)歷過，不怕打臉。

    大概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的，一個困擾了修真界這么多年的問題，輕輕松松就被顏君陶在這樣一間廢棄的試驗室里劇透了。

    “那……”姜老爺子來了興致，又想從記憶深處刨出來更多難題，看看顏君陶有什么不一樣的見解。

    顏君陶卻已經(jīng)抬手，先一步打斷了姜老爺子：“有沒有更加實際一點的難題？”

    可以研究，可以動手cao作，可以試驗無數(shù)種可能，最好是一直研究到最后會發(fā)現(xiàn)是個死胡同的問題。

    顏君陶真的很想走火入魔來一撥。

    “有啊，”姜老爺子把一副用不知名靈獸皮所繪制的畫軸，鋪展到了顏君陶眼前，“這就是師伯之前一直在研究的，如何無性造人?！?/br>
    畫軸是醫(yī)師臨親筆所畫，記載了他無數(shù)的心血，也記載了他在繪畫方面是怎么樣一個大觸。

    就是這么多才多藝。

    這讓只會修煉的顏君陶有些自慚形穢，但也給了他更多的想法，他可以多發(fā)展一些興趣愛好來浪費時間??！琴棋書畫，吃喝玩樂，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人是怎么來的，靈魂是怎么有的，又是什么在支持著我們思考……”這些都是醫(yī)修至今所沒能破解的難題。

    雖然連小孩子都知道女媧造人的故事，但女媧就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嗎？修真界的傳說真真假假，一代代傳頌下來，早已經(jīng)不知道變成了多少個版本。并不是說身在修真界，所有神話就一定必須得是真的，事實正好相反，正是因為大家都在修真，編的傳說反而更加大膽離奇，很多知名“仙境”，最終都被證實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白日做夢。

    “他想要創(chuàng)造生命？”顏君陶看著醫(yī)師臨在最初的大膽設(shè)想，一言斷之，“他不會成功的?！?/br>
    因為這是連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圣人只可以點化，卻并不能創(chuàng)造。這種點化一直被誤會成了賦予某種物體生命，但其實只是提前了某物的造化機緣。這么說吧，它本就是可以開啟靈智的，只不過是圣人縮短了它開啟靈智的時間。

    事實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世間萬物都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天擁有靈智。

    “是的，師伯沒有成功?！苯蠣斪又噶酥改呛艽蠛芎竦木磔S，都只用來證明了醫(yī)師臨不可能成功，“不過師伯的本意也不在于當創(chuàng)造生命的神，他只想要給大家換個容器。”

    更好更干凈的容器。

    潔癖的極致也不過如此了。

    “那他成功了嗎？”顏君陶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換個軀體這種事情還是很有可能成功的，和轉(zhuǎn)世重修、飛升成仙有點類似。只不過醫(yī)師臨想要完美保留靈魂里的記憶、修為以及本身的資質(zhì)，甚至是提高資質(zhì)，這就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說他還想量產(chǎn)，讓大家一起變得干凈。

    靈魂是很復雜的一門學問，魂修研究的也只是如何透過rou體，直接讓法術(shù)作用于靈魂，卻并不能探索創(chuàng)作靈魂的領(lǐng)域，連圣人也不敢大言不慚地說他們就完全解開了靈魂之謎。

    “還是失敗了?！苯蠣斪又苯影亚喙诺木磔S直接拉到了最后。

    醫(yī)師臨所有的設(shè)想都被一一推翻，他終于不得不去承認，也許他一開始的設(shè)想就是錯的。他不甘心地封存了全部的資料，只在卷軸的最后寫了一句：“若從頭開始呢？”

    這里的“從頭開始”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沒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