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公子陽當年得了大藥天匣,一頂小轎匆匆忙忙嫁入顓孫家沖喜,從此便過上了為顓孫少將軍勇斗極品叔嬸,給他想辦法重塑靈根,但在別人眼中一直處于顓孫少將軍的附屬品的忙碌生活。多少次機緣,都被性格老實的公子陽讓給了顓孫少將軍,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對不嫌棄他的顓孫少將軍充滿了感恩,由感恩衍生了親情,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在感情升華的過程中,還插播了各種顓孫少將軍身體好了之后前未婚妻來追憶往昔、攪和感情的狗血大戲。 也怪不得顓孫少將軍上輩子一直在等公子陽一起飛升了。因為若不是顓孫少將軍,公子陽也就不用為了治好他而耽誤修行,也不會因為他被那前未婚妻設計陷害,幾近喪命,終才磕磕絆絆飛升成仙。 兩人假戲真做,患難出了真感情。自此神仙眷侶,同進退,共呼吸。 但真的很難說清楚,公子陽的上輩子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顏君陶把這些都假托是大藥天匣告訴他的,說給了容兮遂聽。 容兮遂是標準的利益至上大反派,嗤笑一聲,很是不屑:“和那顓孫少將軍在一起,你兄長未必會有多好;不和那顓孫少將軍在一起,說不定會更早飛升?!?/br> 至于感情,緣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但至少容兮遂明白一個道理,公子陽有可能會在未來不辭辛苦地治好顓孫少將軍,但在眾人眼中公子陽卻還是顓孫少將軍的附屬品……不覺得這就是一處恩將仇報嗎? 都是男人,哪里來的嫁娶之說?誰又能比誰高貴? 容兮遂一言不合就再次變小,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點點的顏君陶,一字一頓、鄭重其事用童子音,清脆而道:“我的道侶只會是與我平等結契、合籍的愛人,不分高低,沒有主從!” 第15章 十五條咸魚不翻身: 大藥天匣遲遲等不到顏君陶的回音,只能再次努力刷了一波存在感:“你、你決定接受我前任主人的傳承了嗎?其實本應該給你很多考驗的,但是可以給你破例?!?/br> 從這話里就能看出來大藥天匣的求生欲到底有多強了。 “你難道不應該更加堅貞不屈一些嗎?”顏君陶奇怪地看著他手上的這團霧氣,作為一個半步圣人的傳承物,它至今還沒有幻化出完整的器靈模樣,只能通過神識在修士腦海里說話,真的有點丟人了,以及……“我不喜歡不忠誠的器靈?!?/br> 在顏君陶看來這個大藥天匣就是屬于他哥的,如今大藥天匣諂媚于他,并不能使他感到開心。 “我有很多傳承的,會根據主人的不同性格,給予不同的傳承方向?!贝笏幪煜悔s忙給出解釋。 隕落的半步藥圣考慮得很全面,她不能用太多傳承寶物害了傳承者,也不想浪費了自己師門的東西。好比,她不可能讓一個習慣性的依附者,去扛起重振師門的重任,對吧?那無異于是讓自家的東西,白白被傳承者拱手送給不受師門限制的旁人,并且還會給手握金山的繼承者招致禍患。 顏君陶這才臉色稍霽,點頭道:“有些道理。那你打算給我兄長的是哪種傳承?” “這要看他怎么選擇?!贝笏幪煜唤o予公子陽的第一個考驗,就是看他如何應對發(fā)生在顏家和他身上這亂七八糟的嫁娶之事。 上輩子的公子陽飛升后成了一個天級藥仙,卻并沒有成為什么沒落仙門的重振者,也好像沒有成為半步藥圣,不用說就知道大藥天匣給予公子陽的是怎么樣的定位了。但大丈夫生于世,又有誰會心甘情愿地當一個依附者呢?至少顏君陶是理解不了這種生活的。 當然,這不是說顏君陶不會尊重別人不同的生活。他只是想給予他兄長更多的選擇。 上輩子公子陽是沒得選,要么嫁給顓孫少將軍,要么在顏家被欺負到死。 這輩子,顏君陶倒是想看看,如果公子陽不用再面對這樣從一個火坑跳到另外一個火坑的糟心選擇之后,他會走出怎么樣的修生。 當下,顏君陶就再沒和大藥天匣廢話,直接把它裝到了芥子袋中,然后就去找了顏夫人,容兮遂體貼地把談話空間留給了母子二人,沒有過問。 顏君陶進屋時,顏夫人正遮遮掩掩地把一面刻滿了古怪符紋、散發(fā)著淡淡光芒的銅鏡,推到妝匣的后面,一屋子的天香也早已經被法術驅散了個干凈。顏君陶很清楚顏夫人在做什么,卻沒有戳破,只是鄭重其事道:“娘,兒有一事要說?!?/br> 在顏夫人這里,只要是兒子的事,那就是大事,更不用說兒子如今這般作態(tài)。她趕忙揮退左右,拉兒子到榻上坐下,隔著小幾詳談。 顏君陶謹慎地設下了防止竊聽的陣法,不在于外面的人聽不聽得到,而在于屋里除了顏夫人以外的人能不能聽到。 顏夫人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顏君陶,又看了看榻屏后面的銅鏡,好幾次都沒有辦法確定兒子是不是發(fā)現了什么,只能硬著頭皮道:“什么事?這么火急火燎的?!?/br> “您為什么要答應把兄長嫁出去?”顏君陶也沒客氣,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哦,這事啊?!鳖伔蛉碎L舒了一口氣,這才放松了下來,“你聽娘說,你兄長嫁給顓孫少將軍,并不是害了他,娘沒有那么壞心眼的。” 以顏夫人的手段,她要是愿意對小孩子出手,顏老爺這后院大概就只會有顏君陶一個孩子。 “我也問過你兄長的,把所有事情都攤開了和他講的,他是真的愿意的?!?/br> 至少不像羅盤器靈惡意說的那樣,公子陽并不是一無所知。 顏夫人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有話不會好好說清楚,非要藏一半露一半地遮遮掩掩,那根本就是在人為地給自己制造狗血與困難。她可不會干那樣的傻事。 “我知道兄長和顓孫少將軍在一起后可以青云直上?!鳖伨盏囊馑疾皇沁@個,而是……“為什么娘會同意哥哥‘嫁’過去,而不是‘娶’進來?!?/br> 別說什么形式不重要,在這個人人都默認“妻以夫為天”的封建社會,形式就是很重要。這關乎到了別人是怎么看待你的社會地位的。 顏夫人一愣,她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好像自然而然就如此了,畢竟公子陽的不成器是如此深入人心,哪怕知道他未來可期也并沒有太直觀的感受。說白了其實就是不重視、不關心。顏夫人沒有害人之心,卻也因著骨子里屬于高階魔修修士的淡漠而沒有什么待人的熱情。 “兄長是修士!”公子陽哪怕資質不佳,也是個煉氣三級的修士,還是他顏君陶的兄長,顓孫少將軍如今就是個廢人。 論修為,如今確實是公子陽厲害些,論家世自然也是顏家獨一份的,更不用說顏君陶還能治好顓孫少將軍的病。為什么不管是顓孫家還是顏家,都會如此理所當然地覺得嫁人的應該是公子陽?就因為公子陽更漂亮,性格更軟弱? 好一會兒之后顏夫人才道:“顓孫少將軍是他父母唯一的兒子?!边@是她唯一能夠找到還算合理的理由了。 “我兄長還是家中長子呢!”嫡庶有別,庶長和庶子也有別,顏君陶這才圖窮匕見,直接給出一個選擇,讓他娘沒有辦法全盤拒絕,“告訴顓孫家,想要治好顓孫少將軍,要么乖乖嫁過來,要么就別再提什么結婚!讓他們搞清楚,是他們家求著我們家,不是我們在求人!” 如顓孫家這般直言要娶的,根本就是不把公子陽放在眼里。 “不把我兄長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我顏君陶放在眼里!” “你別生氣,”顏夫人見顏君陶這是鐵了心要為兄長出頭,自然是事事依著顏君陶,“別著急,娘這就找人去和你兄長、顓孫家商量,只有嫁進來的長媳,沒有嫁出去的長子!” 一直在門外站著的公子陽,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地進來了。 他本來跟上是怕弟弟和主母發(fā)生沖突,沒想到到了門外,在容兮遂的幫助下,竟然聽到了弟弟與母親這樣一席話。弟弟并不是武斷地打著為了他好的旗號,直接阻止婚禮,而是真正地在尊重他,為他爭取種種可能。 在此之前,公子陽雖然也覺得這婚事哪里怪怪的,卻一直沒能看破。直至如今弟弟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可是顏君陶的哥哥,憑什么商也不商量一下就是他嫁呢? 嫡母說,顓孫少將軍可以助他成仙,但也是因為他,顓孫少將軍才能重塑靈根、不至于早亡。他們是平等的,誰也不欠誰。 “你才不是因為他才能夠成仙,而是因為這個?!鳖伨瞻汛笏幪煜恢匦逻€給了他的兄長,這么一頓小黑屋的經歷應該足夠大藥天匣不再敢有什么瞎考驗的小動作,“所以,你還要和顓孫成親嗎?” 公子陽長身而立,咬唇再道:“不成婚會對你名聲有礙……” “我說不會,就不會?!鳖伨帐稚线€握著一張不算底牌的底牌,他上輩子沒說是為了閉關飛升沒空,這輩子是給忘了,畢竟對于顏君陶來說那真的是一件太小的事情。不過如今正好可以用來給兄長解圍,“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怎么解決這個事情?!?/br> “我怎么想?”公子陽徹底愣住了,他的人生里有選擇,卻從沒有他想怎么樣。 “是的,你想怎么樣?!鳖伨照`以為是兄長不知道他問的是什么,耐心解釋道,“好比,你到底想不想和顓孫結婚,結,要么就讓他嫁給你,要么你們平等地當道侶,不結,那更好;也好比,你想不想救顓孫,救,我就派人去送藥,不救,那就不救;更好比,收徒法會就在這月十五,你想拜師于哪個九星宗門?你知道九星門派有幾個嗎?我可以給你先講一講?!?/br> 一個比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像流星一般砸向了公子陽,這些都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與他離得實在是太過遙遠的東西。 “九星門派為什么要收我為徒?”對于修道之人來說,還是拜師成仙最重要,公子陽最關注的也是這個,“我何德何能……我不希望你為了我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哥哥去求人。” “哪怕沒有我,他們也會爭搶著收你的?!鳖伨諏嵤虑笫?,“有了大藥天匣,你成仙是百分百的事情,又有哪個九星門派會拒絕成仙之材?有我在,他們也斷然不敢殺人奪寶,搶走你的機緣。不過我其實也不建議你入九星門派,九星門派初期以資質說話,后期才以境界論輸贏。資質好,資源就會向你傾斜,反之則會平添很多煩惱,不比家里少?!?/br> 大門派的生存法則可以很溫馨,也可以很殘酷。顏君陶從小被掌門親自帶在身邊、長老團重點看護,但那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事都不曉得了。 “煩惱可以煉心,也可以成為機遇?!惫雨柕谝淮伪虐l(fā)出了屬于他的野心。以前不是沒有,只是不敢想,“當然,我也想聽聽阿弟的建議,再做決定?!?/br> “至于婚事,若顓孫少將軍愿意,我們還是平等結契吧,同在追求長生仙途,說什么嫁娶實在是有點狹隘可笑。”公子陽還是蠻在意嫡母口中那句少將軍與他命里有緣的,但態(tài)度如今也只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若他不愿意,那就算了。至于是否要治療好顓孫,得阿弟來決定,我不能慷你之慨?!?/br> 公子陽,正在一步步綻放屬于他的光彩。 第16章 十六條咸魚不翻身: 人間四月,春云深宿。 正值桃花灼灼、落英繽紛的好時節(jié),鄒屠上下,無論是生意往來的商賈、騎馬乘轎的官員還是背簍挑擔的三教九流,如今人人的眉眼間都積滿了藏都藏不住的激動與興奮。見面的問好也從“吃了嗎”、“修煉了嗎”,變成了“聽說了嗎?” 聽說了嗎?鄒屠晉升為了“上上”,從“軒轅遷善民于鄒屠”的普通鄒屠,變成了修真上域的鄒屠。 城郊的寺廟、道觀里,最近總能看到有拿著百丈香、徒步走了個把時辰的老人家,一路顫顫巍巍堅持從山下三跪九拜到山上,口中念念有詞,祈求三清保佑,希望自家孩子能在收徒法會上一鳴驚人、鯉魚躍門,自此大道坦途,萬法不侵。 這年是鄒屠第一次獲得舉辦收徒法會權力之年。 作為東道主,鄒屠的子弟不僅免去了不遠萬里的奔波之苦,也得到了更多向九星門派推薦弟子的珍貴名額。但家有應選之年適齡后輩的,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生怕在這樣寬松的情況下,自家孩子還是沒有辦法踏上坦蕩仙途。 各城各域的良才美玉、天之驕子,已經從四面八方涌入了鄒屠;各方準備收徒的門派,相傳也已經準備停當,正在路上。 各派收徒的偏好、傾向,歷屆參考等信息,都已經賣到了天價。 雖然說九星門派才是人心往之的終極大獎,但能夠被九星門派收徒的終究還是在少數,十不存一。僥幸能被八星、七星門派收徒,就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天大喜事了。各城各域的少年仙子,都摩拳擦掌,壯志酬籌,激動又期待著未來能夠一展宏圖。 而鄒屠域……卻還在不緊不慢地進行著法會開始前的靈根初測。 有沒有靈根,決定了最基本的仙凡之別,可以說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此中心酸只有測過的人才會懂。往年這個時候的鄒屠域早就已經測完,并內部挑選完畢,辛苦攢好了傳輸陣所需的靈石,心懷忐忑地前往了未知的城域。 今年沒了趕路時間上的壓力,就特特改成了要在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御街前的八神坊,在諸域競爭對手和全域百姓的眾目睽睽之下,接受靈根檢測。 這有可能成為鄒屠對其他城域一種宣告實力的象征,也可以成為鄒屠域百年間最大的笑柄。 所以,鄒屠域的皇帝做了每一個城域之主,在第一年成為上上之城時,都會做出的選擇——作秀。 把所有提前就已經做過靈根檢測的修真世家子弟,按照靈根的好壞,安排好檢測順序,由低到高、層層推進,把最好的留到最后,與那些需要進行二次靈根確認的外域子弟一同對比,無論如何都要出一個能壓下所有域的經世之才,至少是要與幾個老牌的上城能夠勢均力敵。 鄒屠帝早已經提前打聽、并縱向比較過了,這一次鄒屠域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公子陶的meimei,娘子玉,對方也同時是他的外甥女,是難得一見的單系天靈根。簡直是天佑鄒屠。 鄒屠帝自己還有一雙年歲更小的子女,都是相輔相成的雙靈根,八星十拿九穩(wěn),九星也不是不可期;還有顓孫少將軍的堂弟,據說也是個單靈根。這一次…… ……鄒屠域應該不會輸得太難看。 為了減少這種作秀感,顏家、顓孫家等世家的子弟和皇室的公主皇子的檢測,不管資質如何,都良莠不齊地安排在了最后一日進行。至于會不會有資質不好的被自己優(yōu)秀的兄弟姐妹比到塵埃里,那就不是皇帝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當然,哪怕真的輸了,也有顏君陶可以挽尊。 據顏家所說,本是回家給母親祝壽的公子陶,已經答應了前往觀禮。只這一方尊者,就足夠讓其他城域閉嘴了。他們這輩子都未必見過尊者長什么樣! 當然,鄒屠帝也沒見過,公子陶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 但是沒關系啊,別人又不知道他沒見過。 鄒屠帝如今正穩(wěn)坐在龍椅之上,以一種生命不可承受之胖地搖頭晃腦著,并不能聽到椅子快要被壓垮的“吱吱呀呀”。他掰著胖胖的手指,開開心心地盤算著,這一回他該怎么氣死隔壁萬蒼域的皇帝。 恰在此時,一道青要門的拜帖,被清秀的小內侍著急萬分卻時刻保持著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給請了上來。 這可是九星門派之一的青要門!容不得他們怠慢! 胖皇帝也是被嚇了一跳,連本來腆著的肚子,都不自覺地吸回去了一些,在沐浴焚香、凈過手之后,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好像散發(fā)著無上法力的云紋拜帖。 帖子上的字可以說是胸藏錦繡、筆走龍蛇,內容更是至柔動剛、風骨遒上,不過,其實意思翻譯過來卻很簡單——這一次青要門的首席,奉命帶著門內眾多師姐妹下山歷練,途徑鄒屠,得知恰逢十年法會,遂決定一同觀禮。如今有一個不情之請,就是希望能夠安排她們觀禮的時間越早越好,好比從最后一天的靈根檢測開始,那就再合適不過了。 這目的直白的,都不需要動腦子,胖皇帝就明白了。 公子陶會出席最后一天的靈根檢測,而據說青要門的首席,也就是名動諸界的雅歌仙子,愛慕公子陶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她會跟來真的是一點都不該覺得意外。 胖皇帝只能咬牙決定,把最后一天靈根檢測的觀禮規(guī)格再往上抬一抬。這倒不是說他不夠尊重顏君陶,而是他本來只準備了一方清凈天地給顏君陶,如今只能再給雅歌仙子和她的師姐妹們追加一個。至于建造一個清凈天地的價格,該怎么形容呢,足夠皇帝從一個胖子節(jié)省成一個瘦子。 但這明顯不算完,很快的,又一封拜帖被送了上來——白鹿洞書院首席與覺生寺首席,聯袂拜訪。 不用說,他們也是“突然”決定帶領師弟師妹下山歷練,“不巧”提前到了鄒屠,就決定來觀禮了。 連理由都找得十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