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陶清風思索著:嚴澹估計要和他交流史料文論,要是蘇尋在旁邊聽到了,肯定會懷疑他“惡補看書”的真實性。如果嚴澹都弄不清的史籍材料(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畢竟存在),自己卻無意間說漏嘴,嚴澹不知他身份,他一個人方便開脫,但蘇尋肯定會更懷疑,自己好不容易圓過去的理由也不會成立了。所以得想個辦法支開蘇尋,讓他自己先回去。 “不了,他要先回去?!碧涨屣L便cao作“打電話”這一項他才學會不久,急需練習的實踐。所幸很順利地打通了——雖然他還是把話筒拿得離開耳朵兩寸,心有余悸小扁盒子居然能傳聲——告訴蘇尋先回去,自己遇到了認識的人,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去。 之前陶清也經(jīng)常和所謂的“朋友”去吃飯,蘇尋是知情的,便叮囑陶清風到了那里發(fā)個定位,滿口答應,先回影視城去。 ——雖然陶清風還不會用手機發(fā)定位,也來不及問,就被掛了電話。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想辦法,實在不行就讓嚴澹幫他發(fā)那個什么定位。 嚴澹笑道:“也好,那就坐我的車吧。吃了飯我也能送你回去。我們兩人聊得會更自在些?!?/br> 于是嚴澹開著車,載著陶清風來到市里,選了一家看上去很雅致的中餐館,名叫“蚌中月”,據(jù)嚴澹說,取自“蚌月分輝滿西海,萬里此情同皎潔”※,崇安年間詩人張小梨的詩。 陶清風上回請麗莎吃飯的“鳳鳴春”是一家典型的海鮮酒樓,處處裝飾得都是濱海風格。今天的中餐館“蚌中月”卻古色古香,富麗典雅,大廳最顯眼處,是一個碩大的竹簡雕塑,刻著小篆的題詞招牌。 雖然是小篆文,但并不是大興朝以前的文論,陶清風沒見過,卻仍能認得那些字—— “大心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心為有外?!碧涨屣L默默想,這是誰寫的?內(nèi)外志心,看上去像后人對孟軻的四心說的注疏。 在服務員引他們進包廂的路上,他好奇地問了一下嚴澹。 嚴澹說:“那是大禺朝的鄭子外蒙注,注的是《軻子·盡心》,你應該知道那四心是——” “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辭讓之心?!贝筘诖蟪?,所以陶清風并不知道這位鄭子是何方人士,但遍覽群經(jīng)練出的直覺并沒有錯:儒學大家,總要寫一寫關于孔孟的注疏,后世又有注疏的注疏,注上加注,追本溯源,最后總是能上溯到科舉考的那四書五經(jīng)里,并不難認。 嚴澹再次心嘆,這是一顆好苗子。他今晚除了那兩個懷疑是善本流傳的問題,還想知道陶清風的學業(yè)情況??此哪挲g,如果以后本科畢業(yè)了,愿意讀研究生深造這個方向……嚴教授定了定神,那些事都遠得很呢。而且這位陶廣川同學,搞不好已經(jīng)是名師門下,又或者,有豐厚的家學傳揚。 嚴澹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不但認為陶清風是大學本科生,甚至在心里思索起了:a省寧枝市,除了華大之外,還有哪些一本的大學…… 絲毫沒有想到,這位同學迄今為止,連一張小學畢業(yè)證也沒有。 他們在小包間坐下點餐,嚴澹翻開燙金的菜單,點了一道“兩三星火是瓜州”(蟹餃),一道“斜拔玉釵燈影畔”(竹筍燉雞)和一道“魚金虎竹天上來”(辣油燜大蝦),正要推給陶清風點餐。陶清風卻捧著手機,解開了鎖,頗有些不好意思對他說:“嚴老師,請問,定位怎么發(fā)?” 嚴澹失笑,他因為職業(yè)和平臺緣故,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對日新月異現(xiàn)代科技反應算是很遲鈍的家伙了,微信微博都是流行了很久之后才安裝的。沒想到廣川同學一副比他還懵懂的樣子,想必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慣了。 嚴澹教了陶清風發(fā)定位的辦法,陶清風cao作之后想,蘇尋這下就不會擔心他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偶爾總能從經(jīng)紀人的眼神里,看出欲言又止的擔憂——大概是習慣,想必以前的陶清,對經(jīng)紀人來說,挺不省心的。 等菜時,嚴澹親自給他倒茶,陶清風雙手接過來,摘下?lián)趿税雮€臉的圍巾,啜了一口。他在嚴澹面前過于放松,仗著的無非是嚴澹不知道陶清其人,潛意識說話就不過腦了:“原來這里喝陳茶不放鹽?!?/br> 第21章 我負債一億 嚴澹盯著陶清風看,終于看到了這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同學真容,忽然覺得——或許他并不僅是因為怕冷或害羞——而是避免被搭訕吧。 嚴澹覺得,陶清風固然長得很好看——自己想要仔細盯著他看的原因,還有一部分是說不清楚的懷念感:他覺得,很久之前,好像見過這個人。此刻心中涌現(xiàn)著一股淡淡的重見的欣然。 但那肯定是無妄之想,很久之前陶清風還是小孩子,也長得不是這模樣啊。 嚴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風那張具有吸引力的臉,更引起嚴澹關注的是:陳茶、放鹽。 蚌中月算檔次比較高的飯店,嚴澹喝了之后也知道,毛尖茶不是街邊貨,應該不至于淪落到“陳茶”,至于放鹽……廣川同學家里究竟保留著怎樣奇怪的傳統(tǒng)? 其實“陳茶”在陶清風的概念里,是指曬干后密封保存的茶葉,和新鮮摘下來的茶葉片相對——陳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調(diào)料。陶清風還不知道,這個時代喝茶的方式,都是沖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嚴澹好奇問:“你家里喝茶,都放鹽的嗎?是不是還煮開了放點姜蔥末?” 看到嚴澹的眼神,陶清風立刻意識到,似乎自己又說錯了什么話,他含含糊糊道:“有時候,會這樣吧?!辈恢滥懿荒苓^關。 還好嚴澹已經(jīng)自動腦補了一個以光復國學為己任的書香門第家庭的古訓,沒有再追問下去,反而眼含贊許地點了點頭。陶清風莫名其妙地蒙混過關,總算松了口氣,一邊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隨意。 第一道菜端上來,嚴澹親自給他勺了一瓢,和顏悅色問:“你應該是在本地上的大學吧?平時回家多么?” 陶清風很奇怪為什么嚴澹以為他在上大學,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關系,自己和嚴教授好像沒談過這方面,他為什么這樣問?反正嚴澹不認識陶清小明星,陶清風便照實回答:“我沒有在上大學,平時基本不回家。”他連身體原主人從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總不能把那個什么悅城大沙龍當家吧。 嚴澹手里勺的羹湯潑了幾滴在桌上,他的腦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級了?現(xiàn)在畢業(yè)了?” 跳級是什么?陶清風壓根兒不明白,但從嚴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學有關,身體原主人自然不會有過,便給嚴澹耐心告知這個情況:“沒有。我沒有上過大學?!?/br> 嚴澹臉上表情變化莫測,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腦補出了和某個國學大師上世紀“語文滿分,數(shù)學零分”相似情況※。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應試制,是不可能像那時候破格錄取一樣,讓廣川同學這等好苗子,進入高等學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遺憾啊。 陶清風猜得出來,這所謂的“高考”應該就是進入“大學”的選拔考試,和當年要進入會試殿試,必須先通過院試和鄉(xiāng)試一般的性質(zhì)。 陶清風對嚴澹毫無心理負擔地說:“也不是,我沒有參加過高考?!辈活檱厘J掷锟曜佣家?,他繼續(xù)無知無覺地補著刀,回憶著麗莎在記憶里朝著這具身體原主人責怪時的結論:“連初中高中都沒上過,念了小學,沒畢業(yè)?!?/br> 嚴澹手里的筷子終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學的?”嚴澹其實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個“家學淵源深厚,但有不為人知的隱情,不愿送子孫后人去公辦學校讀書”的解釋,說不定是瞧不起應試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國學教育。 陶清風說:“自己看書學的。有過一兩位師長教導,不過他們也故去了。”這是大實話,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嚴澹肅然起敬,但同時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學歷論的那套,他自己雖然博士畢業(yè),但每種學歷,都有能力和知識截然不同的個體。眼下的廣川同學,雖然一張文憑都沒有,但他的功底深厚,連嚴澹都要高看,自然不會有任何瞧不起——但是嚴澹也深知,社會上,看重這個的人很多。 廣川同學——不能叫人家同學了,小陶這副,連定位都不會發(fā)的懵懂樣子,也不像在社會上熟練摸爬滾打的那類人,再少了學歷傍身,會吃很多苦頭吧。 于是嚴澹放柔了語氣,眼神中若有似無也帶著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慮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個歷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沒問題?!?/br> 陶清風倒是想當學生,好好讀一下這個時代的書,跟張風豪提到的電影學院不同,嚴澹提議的類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想必星輝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開,陶清風便說:“我在水天郊區(qū)那邊工作,有筆欠款,得還?!?/br> 他還不敢直接說明自己演員的身份。因為他并不算太熟悉這個職業(yè),如果現(xiàn)代的演員應該有某些約定俗成的特質(zhì),他卻沒能表現(xiàn)出來,有可能會露餡??峙戮筒粫耧嫴枇晳T不同的這種小事一般好糊弄過去了。 想到剛才的事,還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騙嚴澹,幸好嚴澹問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風默默鉆個空子,把“哪里”解釋成地點。水天影視城坐落在水天郊區(qū),這樣說,也不算完全欺騙嚴澹。雖然他知道對方本意并非如此。 嚴??此哪抗飧鼞z憫了,但并非是讓人討厭的優(yōu)越感的憐憫,而是那種真的關心,想要幫忙的憐憫,因為他并沒有問陶清風具體工作,而是問:“你要還多少錢?” 陶清風:“一億。” 嚴澹:…… 嚴澹心里本來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萬內(nèi),他可以好心指路,讓他去銀行辦理貸款,幫他申請比較劃算的方式慢慢還,先把學上了,不耽擱時間。 然而這個數(shù)字……嚴澹覺得還是別問了,那不是他的階層,不是他的領域,說不定還不應該知道。 哪怕嚴澹家那邊……不行,和這位小友,還沒熟到那種非萬一不可的情況,畢竟當年自己不繼承家業(yè),選擇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沒動過家里那邊資源了。 嚴澹最后只是秉承著警惕和善心提醒:“償還方式……沒危險吧。” 他最擔心的就是那種黑社會性質(zhì)的高利貸,陶清風不得不從事違法行業(yè)。 雖然陶清風不懂這個時代的法律條款,但合同約束的正當性,從記憶里看,的確是有效的。于是陶清風說道:“我的工作,是正當?shù)?。?/br> 嚴澹便不追問了。累不累壓力大不大都不問,畢竟誰欠了一億元會過得輕松呢?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nèi),陶清風要去償還這么大的數(shù)額,肯定工作十分辛苦。但也只有如此。就算他懷疑小陶家有古籍善本流傳——運氣好,價值連城的古董,在國外拍賣說不定價值頗高——但是,古董都是國家的,這樣cao作是違法的。雖然他很同情小陶,但更不能引他做違法之事。 嚴澹心想,等以后更熟一點,力所能及地介紹一點華大人脈里的金融師給他吧——也只有cao作資本的杠桿,是目下最合適幫到小陶的途經(jīng)了。 嚴澹不問,陶清風卻主動說:“其實,還不上也沒關系。等十年,也可以?!?/br> 十年而已。這具身體十年過后,而立之年,也不算晚。 那時候陶清風還沒意識到,原身體主人,已經(jīng)在星輝待了七八年,然而那張合同,卻是今年新簽的,又簽了十年。他還不知道,有一種叫做無限期續(xù)約的霸王條款。 所以如今陶清風并沒有特別嚴重的危機感,最壞的情況,十年就十年吧,老老實實拍戲、參加真人秀節(jié)目、上公司的培訓課程……從記憶中情況來看,藝人的酬勞,還是不低的。雖然沒有《歸寧皇后》片酬的記憶,但是陶清風找到了從前拍攝幾部影片的片酬記憶,依次是二十萬、二十五萬和三十萬。 ——雖然于藝人來說,這樣的價格實在是十八線了。但在陶清風眼里,覺得也已經(jīng)比普通人的收入高了許多,聽蘇尋說隨著演技進步,資源變多,片酬還會漲,他一點一點努力,總會攢到的。 雖然這些錢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陶清風以為是還藏在記憶白霧里,自己沒想起來,也以為《歸寧皇后》那邊殺青后,會有一筆新的進項吧? 陶清風并不知道為了搭上這部片子,哪怕陶清是a省人,哪怕他戲份只有十五分鐘,哪怕星輝公司作為投資方有話語權,都需要他自愿放棄片酬出演。否則哪里遇得上有熊子安、孟小丹和省廳顧問團的班底。更不知道那些錢的去向,并不是他想不起來,而是根本沒有打到過陶清的賬上。 那是陶清和星輝娛樂的一個秘密,一個黑暗的,葬送了身體原主人的秘密。 第22章 瑜亮的五倍 嚴??刺涨屣L神色平和的樣子,并沒有多想。十年青春的確挺寶貴的,但如果是交換一億這種天文數(shù)字,對于普通人來說,似乎也沒有多少可抱怨的。最重要的是,這似乎并不太影響陶清風勤學的心態(tài),頂多是沒什么時間做深入的研究。但不要緊,沉淀十年,以后做研究的時間,多得是。年輕人,在社會里積攢些經(jīng)驗,無論走哪條路,都是好事。 嚴澹便沒有糾結在這個問題上——盡管后來他無數(shù)次地后悔——而是聊起了那幅添加了許多上下文的劉敢辜語錄體。 “小陶那天寫的書法,斷章連接的句子從何看來?” 陶清風一怔,那天之后,自己進組待在影視城,沒有時間去圖書館看《本紀稿》和《通鑒稿》最后成書的情況,也沒有時間去找那本他很感興趣的《崇安三十六年間大事要錄》。 他倒是曾經(jīng)看沙洲指揮一堆助理,個個捧著平板查奏章格式,從而順利學到了“上網(wǎng)查書”這項技能。 然而很快陶清風又意興闌珊,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個小方盒子連通的據(jù)說“世界上什么都有的”窗口,能查到是書籍多半是“掃描件”,很多古籍甚至根本沒有,包括他感興趣的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間大事要錄》。在沙洲助理們各種哀嚎的“臣妾們做不到”的背景音中,陶清風也沒有找到《天勝本紀》和《大興通鑒》的完整版——但他以為僅僅是“世界窗口”上面找不到,真正的圖書館,或者古老的書閣中,肯定是有的。 那天他聽到嚴澹批評孟小丹不親自翻找《歷代通鑒語錄體》的五百卷,便也去找了網(wǎng)絡上的《歷代通鑒語錄體》,然而在線閱讀的內(nèi)容非常簡陋,不足十分之一,唯一完整的還是個“20g”的掃描件,便明白了孟小丹的難處。 說到20g這種概念,由于點開“世界窗口”里各項目都很快速,陶清風便也以為很快能取得這份掃描件,沒想到實在太大了,很久很久都沒能下載完全。 陶清風去問蘇尋為什么會這么慢時,對方一副“什么學習資料能有20g?小陶哥你下的是動作電影合集吧”的吐槽,讓陶清風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立,他又聽不懂,覺得對方眼神說不出詭異,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連忙轉了話題揭過去了。由于速度實在太感人,最后也沒能把那份資料下載,沒核對成功。 今天聽到嚴澹一說,陶清風呼吸一窒,暗道糟糕,心想難道就算那五百卷搜刮空了,其實也是不完全的記錄?自己想當然地以大楚弘文局的《天勝本紀稿》和《大興史鑒稿》原始材料補全。但實際上,那些材料,并沒有流傳到這個時代? ——嚴??隙ㄒf出處,他總不能說自己就是大楚的候補校書郎之一,當年專門整理前朝起居注,搜集資料,編撰前朝史書的吧。 陶清風心念電轉,只有采取最無奈的一個辦法——耍賴了。他裝作努力地想了一陣,以無辜的眼神看著嚴澹:“其實我……我忘了。小時候,在一本舊書上看過,但是現(xiàn)在,找不到那本書了……” 這真是陶清風來到這個時代以來,想出的最沒說服力的借口了。他沒有放過嚴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心理一陣愧疚:嚴老師,我甚至可以把大興所有帝王沒流傳下來的《本紀》全文背給你聽。但我又如何自處?如何解釋? 嚴澹心中大呼可惜,他基本已經(jīng)相信自己腦補里的:有善本存在。但已經(jīng)找不到了。小陶記在腦子里的內(nèi)容,雖然嚴澹想要無條件相信,那些成文也的確非常契合,但真正做起研究來,是斷不能以此為憑的。 不過,既然真的有善本,說不定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并不需要弄清楚內(nèi)容,只要確知“是存在過”這件事,就讓嚴澹內(nèi)心大慰,他反過來安慰陶清風: “沒關系,你記得,就很好。那么《體用論疏》上下文,也是你小時候看的么?” 陶清風趕緊順著話里臺階下,點頭道:“是啊。印象挺深刻的,一直記到了今天??上切峙抡也坏搅??!?/br> 他那一瞬間,深刻體會了弘文局同僚們說的“孤篇難證”的遺憾:很多有價值的記載,由于是孤篇,查不到作者身份和成書情況,便難證真假,不能被編入正史。 而如今,他便是那個“孤篇”。在一千年后,只有他一人,來自古老的時空中。視線漸漸模糊,陶清風趕緊低頭,屏住呼吸,把那股心中酸楚壓下去,以免眼眶發(fā)紅露出端倪。 嚴澹點頭,沒窮究追問了。他發(fā)現(xiàn)陶清風神思有郁,心想好不容易吃頓飯交流,本來該是愉快之事,卻惹得小陶因為找不到書而內(nèi)疚,就得不償失了。 嚴澹在知道了陶清風現(xiàn)狀后,在惋惜之余,也覺得此人值得一交。既是交友,最重要的還是開心。于是嚴澹打開手機上備忘錄,寫了一些東西,推給陶清風,笑道:“不說那些了。我們來做個游戲吧。學術界值得把玩的東西——多得是。” 陶清風抬頭,望著那輕松的笑容,內(nèi)心忽然一窒:模糊的視線還未完全轉清晰,那一瞬間,他依稀看到,隔了千年的時空,燕澹生在朝著他,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陶清風趕忙低頭,順著嚴澹手機上移開的修長手指,鎮(zhèn)定下來,將備忘錄里的句子收入眼底,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是著名的經(jīng)學五爭,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這逐漸占據(jù)學術界的統(tǒng)治地位,發(fā)生了不少的糾紛。其中最出名的,有五項。 陶清風看著那些熟悉的辯題,笑問:“怎么玩?” 嚴澹招呼服務員,取了一沓便簽紙和兩支筆,給兩人各揭了五張,道:“借東風的玩法?!?/br> 借東風是三國時的典故,赤壁一戰(zhàn)前夕,諸葛亮和周瑜商討進攻曹軍的計策,兩人各在手中寫了一個“火”字,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經(jīng)學五爭,每個論題都綿延千年,無高下之分,僅是不同的研究流派。嚴澹的意思,就是兩人各寫下每個經(jīng)學之爭,自己所站之立場,擁護之主張,不知有沒有瑜亮的默契度。 嚴澹和陶清風相視一笑,各自提筆,在便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攤開,排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