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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怎敵她千嬌百媚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羅令妤這邊想的滿心黯黯時,聽到蘆葦叢深處傳來的聲音。她一頓,臉色難看,想到有人在暗中窺視自己。她在這邊哭了這么久,這人不知道聽了多少。她的形象,她不為人知的陰暗面……羅令妤看到撥開蘆葦叢的一只修長的手,心空了一下。

    這手……這手指骨分明,指節(jié)細(xì)長有力,那撥開蘆葦?shù)膬?yōu)雅架子,端著一股慵懶隨意,何等的眼熟……羅令妤睜大淚眼婆娑的眼睛,看到蘆葦被撥開后,身形俊逸頎長、眼覆紗布的郎君。他站在船上,衣袂隨風(fēng)揚,如鶴般高貴,奪目。

    侍女脫口而出:“三郎!”近而尷尬地紅了臉,“您、您怎么也在這里啊……”

    陸昀不理會侍女,只“盯”著羅令妤,淡聲:“你要找齊三郎做什么?你和他很熟?”

    見是陸昀,羅令妤放下心。她在陸昀面前丟臉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她那不好的一面暴露得多了,在陸昀面前,就有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所謂架勢。只要她美麗的形象不在其他郎君那里破裂就好。

    羅令妤猜到自己哭的樣子都被他聽到了,他聽了那么久不吭氣,惡劣興致一如既往。偏她喃喃自語“齊三郎”,這人就站了出來……羅令妤咬牙關(guān),哼了一聲,不想開口。

    陸昀唇角帶了笑:“哼什么?小豬么?”

    羅令妤紅著眼:“……人家正在難過,你還要說我。有什么好笑的?”

    陸昀嘴角上翹一下:“令妤,過來。”

    羅令妤不動。

    陸昀:“過來我就領(lǐng)你去帶回婳兒。”

    靈犀和另一個侍女齊齊低下頭,后退再后退,當(dāng)做沒聽見沒看見。三郎與羅女郎在一起的時候,二人之間的氣氛總是不自覺地偏向古怪的方向。她們心中卻都松快,覺得有陸三郎在,表小姐的危機就解了。

    羅令妤心里惱他裝模作樣、聽自己哭那么久卻不現(xiàn)身,但他提起“婳兒”,她就不得不上前,不高興道:“為什么讓我過去?你有什么事?”

    到了近前,陸昀伸手握住她的手,他跪了下去,拉著她一道。低下頭,他手摸到她撅著的嘴。羅令妤一頓,紅著臉躲開他的手,陸昀卻已知她還在氣惱了。陸昀淡聲:“有什么好氣的?來,幫我拆下紗布。”

    陸昀不茍言笑的時候,如高山冰雪,不容褻瀆。

    十分的唬人。

    羅令妤望他一眼,沒忍住心中好奇,伸手幫了他,小心翼翼:“你能拆紗布了?沒問題么?我來就可以,不用請疾醫(yī)來?”

    陸昀:“本來就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點痕跡而已?!?/br>
    蒙著眼行動不變,他欲見范清辰,自不愿落后于人。他的顧忌羅令妤只一想便懂,按在郎君眼角處的手指一頓,心中微軟。想他這般為她,定是喜歡她的吧?

    羅令妤心靈手巧,之前又一直照顧眼睛不便的陸昀。雖然她沒有親自給他拆過紗布,但她也看了好多次。如今她自己做來,一點也不顯手亂。白色的紗布在她手里越來越長,覆在郎君眼上的部分越來越薄。確實痕跡已經(jīng)很少,這一次的紗布上,一點兒藥汁都沒沾上,雪白干凈。紗布一層層放下,郎君覆于其下的眼睛越來越清晰……

    羅令妤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手里怔怔地扯掉了紗布貼著眼的最后一層,郎君閉著眼,俊美的面容完全呈現(xiàn)在她眼前。蘆葦風(fēng)動,他面白如玉,因皮相底子出色、又每日拆換,卸了紗布后,他眼角周圍的肌膚和臉上其他地方并無顏色不同。只有眼角處有一點兒疤痕……無損他的俊容,在他睜開眼后,他眼角的那一滴疤痕,反添妖嬈之美感。

    羅令妤與他漆黑溫潤的桃花眼對上。

    那眼睛,撩起長睫、眼皮,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向上挑起。睜眼時,驚魂攝魄之美,流光溢彩,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皮上。黑如曜石般,又如水般光華瀲滟。他眼中映著小小的她,含情脈脈的眼神,讓羅令妤手一抖,手中的紗布就飛了出去。

    二人就那般對望,似是很久沒見到一般。

    羅令妤受不了他眼中熾熱的溫度,低頭躲開,支吾轉(zhuǎn)話題:“你眼睛能看到吧?”

    陸昀:“看到了。妤兒meimei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沾在臉上,惡心死了?!?/br>
    羅令妤:“……?!”

    慌張地捂臉,扭頭不給他看,轉(zhuǎn)頭要問侍女重新梳洗。卻不想跪在船上的陸昀隔著一道船的木板,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女郎叫一聲被摟到了他懷里,腰肢被他的手輕輕一拂,尾椎骨上就攀升起一股燥熱,讓她瞬間腿軟。羅令妤驚怒且羞,聽他在耳邊戲謔道:“逗你呢。妤兒meimei花容月貌,哭起來更好看?!?/br>
    他摟她時,在侍女看不到的地方,親了親她的鬢角,喃聲:“讓人想欺負(fù)你……讓你一直哭……”

    他語調(diào)極怪,似偏到她無法想象的地步。羅令妤耳朵酥酥麻麻,便知他又貼著她的耳說話,她一下子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羅令妤惱自己道行不如某人高,便只管瞪著他。卻見他眸色微暗,暗光涌在眼底,幽深無比地看她。羅令妤覺得他盯著自己的眼神不對,讓人不安,她再看時,卻是陸昀眼睛一眨,已經(jīng)收回了他方才的神色。

    陸昀笑一聲,拉著她站了起來,從漂浮的船上走上陸地。

    與女郎衣袖相疊,陸昀側(cè)下頭,對兩位侍女:“再叫幾個小廝,將我院里的修林喊來。與我一道去見范郎。妤兒meimei知道范郎住在哪里吧?”

    羅令妤點頭,被他領(lǐng)著走。

    到府門前,陸昀的那個用慣了的小廝修林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羅令妤已踩凳上車,余光看到陸昀的眼神飄過來,她一頓,看去時,陸昀和他的小廝走到了一邊說話。那人不愿讓她聽,她不聽就是;眼下,她只想把meimei帶回來。

    坐在車上拿出小鏡子整理儀容的羅令妤,便不知車下的陸昀正囑咐修林:“……今日是表小姐的及笄禮。老夫人他們cao心二哥沒空辦宴,就只能私下關(guān)上院門小賀了。你讓錦月去安排……同時拿我手書去找周、周子波。待我和表小姐回來時,我要看到宴已備好,平日和表小姐常在一起玩的女郎郎君們都在,都過來給她過及笄禮?!?/br>
    修林:“郎君放心,仆定辦好此事?!?/br>
    陸昀再加一句:“我二哥的消息,陳王會傳給我,你也記得用鴿子給我及時傳送?!?/br>
    待林林總總吩咐好事,陸昀才撩袍上車。車中女郎已經(jīng)不耐煩地等了他許久,卻是他一上車,她就換了不耐的神情,送他一個笑容。陸昀看透她的虛假,嗤笑一聲,移開了眼。

    ……

    被陸昀念叨的陸二郎神智昏昏,坐在回城的牛車上。同車既有憂心的給他擦汗的寧平公主劉棠,也有給他處理傷勢、給他上藥的疾醫(yī)。陸二郎頭靠著車壁,一路車轔轔而走,車行的快,陸二郎的頭就一下一下地“咚咚咚”撞著車壁。

    劉棠看得滿心驚駭,見陸二郎閉著眼、滿頭滲汗、無知無覺的樣子,她遲疑了下,還是伸出帕子壓在他與車壁相撞的額頭上。寧平公主漲紅著臉,將這位郎君攬到懷中,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睡,別再撞車壁了。同車的疾醫(yī)只是撩眼皮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

    劉棠憂郁:“陸二郎上了車就又睡了……”

    疾醫(yī)哼一聲:“他本就身體虛弱,不該出行。”

    劉棠嘆口氣,再次給陸二郎擦去他額上的汗??催@位郎君皺著眉、神情似痛苦,她看得也頗為心驚。寧平公主一遍遍給這位郎君擦汗,并不知陸二郎深陷自己的夢中,迷迷糊糊,再次夢到了一些片段。

    許是六月十九這日是一切故事的轉(zhuǎn)折點,陸顯之前做夢只是夢到一些大概的情形,很多具體的他都看不到。然最近的幾次噩夢,離六月十九日越近,他夢的片段越具體。就好像親自站在羅表妹的門外,看到羅表妹在做什么。

    這一次,他甚至夢到了六月十九這一日發(fā)生的事。

    ……

    和現(xiàn)實中一樣,夢里的時候,陸家對表小姐的生辰也不上心。羅令妤被衡陽王和范清辰兩相逼迫,精神疲憊下,在自己的生辰這日去參加了陳王劉俶給周女郎周揚靈辦的大宴。周女郎生辰日辦得那般轟烈,刺激到了羅表妹。羅表妹失魂落魄地回到她住的地方,坐在院子里就開始哭。

    哭得陸二郎看得難受,想怎么就無一人關(guān)心表妹。

    若是他當(dāng)時知道就好了……

    夢中,卻是在羅令妤哭泣時,以魂魄形態(tài)旁觀的陸二郎,看到了院門口靠藤墻而站的陸三郎陸昀。陸昀不知何時來到了這里,就站在門口看羅表妹哭泣。陸三郎目中清黑,眼底有連日辦公的紅血絲痕跡。他怔然望著羅表妹,不知在想什么。

    陸二郎猛頓:……這是在夢里,他難得清楚看到三弟和羅表妹在一起的樣子。

    夢中這時候,北方戰(zhàn)事爆發(fā),陸昀已連續(xù)熬夜了兩晚。馬不停蹄地回來,并未休息,他出去找羅令妤。到了那里,卻見羅令妤一人哭泣,侍女靈犀在安慰。羅令妤背著陸昀,沒看到院門口的三郎。靈犀卻是一抬頭,便看到了英俊的郎君。

    靈犀才訝,便被陸昀使個眼色。

    靈犀猶豫下,離開女郎,向陸三郎走去。羅令妤大約難過得厲害,并不知侍女已經(jīng)走開。

    而出了園子,陸昀問起靈犀:“她在哭什么?”

    靈犀:“……今日是我們女郎的十五歲生辰……”

    靈犀揉眼睛:“范郎還把小娘子帶走了……”

    陸昀:“哦?!?/br>
    ……

    夢中,陸二郎見陸昀漫不經(jīng)心地走出了院子。

    院子哭泣的主仆二人并不知,兩夜未曾合眼睡一覺的陸昀感同身受,他滿心狼狽,不愿在羅令妤懷念父母的時候站出去。他離開了羅令妤住的地方,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讓陸家辦宴,為表小姐賀生;

    第二件,他親自去見范清辰,將羅云婳小表妹帶了回來。

    然當(dāng)晚陸家大宴,羅令妤出現(xiàn)時,是與衡陽王一道。

    當(dāng)夜燈火闌珊,煙火滿空,燈紅酒綠。陸昀站在角落里,幽幽靜靜的,什么也沒說。

    ……

    再夢到建業(yè)城破后,陸家南逃,陸二郎領(lǐng)著哭泣的羅云婳坐在同一車中。他安慰這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懷里抱著jiejie的字畫,抿著嘴,眼淚不住掉。

    陸二郎試探小表妹:“那字和那畫……莫非羅表妹暗中喜愛三弟么?她暗中喜愛我三弟,卻不曾讓三弟知道?”

    羅云婳立即反駁:“三表哥也喜歡我姐!”

    二郎:“不可能。你姐都嫁人了。我三弟絕不是那般人?!?/br>
    羅云婳:“你知道什么?當(dāng)初三表哥救我的時候,他親口跟范哥哥說要娶我姐。只是我姐不知道……”

    小女孩兒重新淚眼婆娑:“我姐一直不知道,嗚嗚嗚?!彼敫嬖Vjiejie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陸二郎失神。

    ……

    現(xiàn)實中,劉棠喚道:“郎君,該醒了,衡陽王府到了?!?/br>
    第70章

    衡陽王府中,已是劍拔弩張之勢。

    陳王劉俶知衡陽王劉慕性情高傲,故親自來勸,希望劉慕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同意陸家搜府邸。隨陳王而來的幕僚說得口干舌燥:“殿下,陸家現(xiàn)今尋不到陸二郎,已經(jīng)急得快要瘋了。陸家盯上了好幾家存疑的,不巧衡陽王府正是其中之一。希望殿下理解陸家的心情,讓他們搜吧。為這么點兒小事,不值得大動干戈,將矛盾激化,鬧得皇室和世家兩處都下不了臺……”

    劉慕立在大堂前,少年身形巍峨,如山如劍。他府上的侍從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圍住了這邊,劉慕冷眼看著有勇氣踏入自己府中想當(dāng)說客的劉俶,濃眉壓眼,山雨欲來:“陸家膽敢要搜孤的府邸,本就是不將孤放在眼中,何以到你們口中,成了孤存心激起兩方仇怨?”

    幕僚急得滿頭大汗:“這、這……陸家二郎已經(jīng)失蹤四五日了,恐兇多吉少,陸家等不及了……”

    劉慕厲聲:“等不及就來搜孤的府邸么?我知道你們一個個怕世家,鬧得自家底氣毫無,全無皇家氣派。但孤與你們不一樣,孤的府邸,孤不點頭,看誰敢來搜!”

    他話一落,四方侍衛(wèi)們刷刷刷拔了刀劍,寒氣凜光,殺氣撲面。

    幕僚這才想起,這位少年衡陽王,也是從戰(zhàn)場上爬摸過來的。一身血氣,果真與建業(yè)的尋常公子不同。

    眼看劉慕就要下令殺了這個多舌的幕僚了,劉俶才慢慢說道:“陸家要搜你,府邸,自是,有些,證據(jù)。”

    劉慕的眼光如電,冷厲十分地刺向那立在堂前、看似溫和秀氣、實則在他的刀劍寒光下毫不見怯意的陳王殿下。劉慕瞇了眼,他尚未開口,陳王的話就提醒了他自己帶來的那位幕僚。那幕僚重新活了過來,連連點頭:“不錯!陸家要搜衡陽王府,是因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陸二郎曾劫走您原本要送往太初宮的道士不假,現(xiàn)今那些道士不見蹤跡不假。還有您府上突然換防也不假。陸家懷疑您府上還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自然我等不信!可為了洗清殿下身上的疑點,少不得讓陸家搜上一搜。”

    劉慕心里一頓。

    正是他稍微停頓這一下功夫,眼神間微妙的變化被陳王劉俶捕捉到。劉俶輕聲:“這事,若鬧到父皇,面前,他也會責(zé)你。”

    劉慕心中如遭重拳擊來,面孔一繃,肌rou縮得整張面孔一陣扭曲。他冷冷看向陳王——劉俶說到他最煩的心事上。他現(xiàn)今知道皇帝陛下要殺自己,那么如果這事鬧到那位皇兄那里,難說那位皇兄不找這個借口把自己交給世家處置。

    劉慕心中不屑,但他知道當(dāng)今老皇帝能坐穩(wěn)皇位,正是因為世家全力支持?;蕶?quán)是個很復(fù)雜的東西,老皇帝適當(dāng)?shù)貢o世家些面子,讓雙方相安無事。而想當(dāng)然,他劉慕一定是被犧牲的那個。

    劉慕淡聲:“陳王來我這里,就是為了說服我放下郡王的尊嚴(yán),讓陸家來我府上搜一搜,隨便給我編織些罪名,定我之罪么?”

    他嘲諷道:“莫非這是我皇兄的意思?”

    劉俶眉輕輕一跳,察覺到衡陽王話中對陛下的不滿。這事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跡,他事后會琢磨,但眼下他不會借此發(fā)揮。劉俶道:“我在這里,正是在調(diào)節(jié),你雙方。小皇叔請安心,我在這邊看著,陸家,不能冤枉你;你也,不能冤枉陸家?!?/br>
    劉慕沉默不語。

    在短時期他產(chǎn)生了動搖——陸家是不可能在他府中搜出什么陸二郎的蹤跡的,因那人已經(jīng)死了。他怕的,不過是陸家給自己網(wǎng)織罪名。再是自己一個郡王被臣子搜府,哪怕知道世家勢大,劉慕的自尊心也讓他接受不了。

    他心中厭惡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