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jié)
安一得了吩咐,帶著人親自去查。 次日,天不絕行針對花顏已不起效用,花顏從晨起便疼痛難忍,疼到最難受除,豆大的汗珠子從額頭滾落,她從小到大,從不輕易哭,但此時疼的眼睛都紅了。 天不絕也是束手無策,來回在房中走溜溜。 夏緣更是急的落淚,不停地對天不絕問,“怎么辦呢師傅?除了五百年的人參,還有沒有能用的藥?她這般疼下去,會生生疼死的?!?/br> 天不絕煩躁地說,“若是有別的藥,我能不給她用嗎?身體枯竭,非五百年以上的人參不可滋養(yǎng)?!痹捖?,瞪著夏緣,轉(zhuǎn)了話音,“不過替換盤龍參的離枯草都被你想到了,你再想想,也許是我人老了糊涂了,一時想不到也說不定?!?/br> 夏緣聞言立即絞盡腦汁地想什么能代替五百年以上的人參。 她想的腦瓜仁疼,卻也想不出來一種藥能代替,本源靈力枯竭不同瘟疫,無論是價值貴的藥還是價值廉價的藥,只要有同樣的藥效就行,但是花顏的身體顯然非稀世罕見的名貴之藥不能滋養(yǎng),五百年的人參已是萬金難求,這世上萬金難求的藥只那么些,攤開雙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還有什么藥能代替五百年以上的人參? 天不絕想不出來,夏緣也想不出來。 花顏在床上疼的死去活來,疼的狠了,她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嘴角被她咬出了血,夏緣怕她咬壞了,連忙塞了一塊干凈的帕子給她,實在沒辦法之余,她無能為力地攥著花顏的手哭,“花灼這個混蛋,怎么還不沒派人送來五百年以上的人參?!?/br> 花顏覺得身體每一寸,哪怕呼出的空氣都是疼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失,血液枯竭到一點兒不剩,干涸到已發(fā)焦。 她漸漸地從心底最深處生出無力來,那無力如枝蔓一般漸漸地散開散出體外。上一世,靈魂被強行聚生她死活不愿但又無可奈何的那種無力,如今日似乎如出一轍。 她想著,她真沒想到現(xiàn)在會死,她一直以來相信五年后才是那個過不去的砍。但如今,她覺得,她似乎距離死亡極近了,只差臨門一腳。這一腳只要她閉眼。 第四十六章 (二更) 只要她閉眼,就會像命運屈服,只要她不抗?fàn)?,就如四百年前太祖云舒對她招魂聚魂想讓她起死回生一樣,真的攔住了她奔赴黃泉的路。 四百年前,是太祖云舒想讓她生,這一回,是閻王爺在招她的魂。 花顏不敢閉眼,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想過死,從很久以前就想過,但從沒想過在自己還有留戀還有很多未做之事沒做完時離去,她想與云遲大婚,想給他生個聰明伶俐與他模樣一般無二的孩子,她還想看著他坐擁天下熔爐百煉天下…… 她想干的事情還有太多太多…… 若是哪怕給她五年的時間,她也許也不會有這么多未盡之事,她會用五年的時間盡力地都做完,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 但是如今,她若是就這么死了,她會有太多的未了心愿和無限的舍不得。 就在這時候,她離死亡那樣的近,但心底卻都是不想死的生念。 她如傾軋在大海泥沼中,往前一步是黃泉路彼岸花,是她四百年前一直想跟隨懷玉踏進去的路,但是如今,她一步也不想往前走,她只想往后退,只想看到云遲,只想與他相守一世。 似緊緊地抓住生命中最后的一點兒力氣,她嘶啞地出聲,“云遲?!?/br> 夏緣心慌地攥緊花顏的手,哭的淚眼朦朧,“花顏,你一定不要有事兒啊,你要挺住,你想想太子殿下,你再想想花灼,他很快就會送來五百年的人參,只要你再堅持一日,就一日,他一定會到了,他如今定然急急趕來這里。” 花顏很怕她堅持不住,她心里涌出的是無盡的撕扯和怕意,她從小到大,從沒有過這種怕,哪怕是在南疆蠱王宮奪蠱王時,面對暗人之王,那一瞬間幾乎就要一掌拍下要她的命,但是她沒有怕的感覺,她不畏懼死,被云遲所救后,她只有慶幸和感慨姻緣天定。 四百年前,她有過怕,懷玉先她一步喝毒酒而死,她怕她追不上他,怕他不等他,后來云舒為她聚魂起死回生,她怕真被她復(fù)生,在怕到極致時,竟然陡生一股孤勇,對自己下了魂咒,決然的沒給自己留后路。 如今,她發(fā)現(xiàn)這怕更猛烈,更洶涌,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絕望地覺得,大約她的存在就是不合天理,哪怕她為救百姓做了很多善事兒,哪怕她擔(dān)了太子妃的身份為愛太子之愛而心懷天下心系萬民百姓。 天理難容那四個字在這時她終于深刻地理解和體會了。 如今,她如被閻王爺扼制住了咽喉,死死地掐著她拖著她收魂,來自天道的懲罰,似在這一刻,悉數(shù)都砸到了她身上。 天不絕曾說她有一顆強大的靈魂,但如今,那雙死神之手就掐住了她靈魂的咽喉,她拼命地喘氣拼命地向生,但似乎都奈何不了死神之手誓必要拖她進黃泉。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憤。 她不是故意不去黃泉,四百年前,她一心想去的地方就是黃泉,但太祖云舒以及命運之神不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她想去的地方?jīng)]能去成,無可奈何啟動魂咒,鎖了自己的靈魂。 她以為,重獲新生,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她與云遲的姻緣是命運注定。她努力地學(xué)會如何愛人,如何對人好,努力地不步上一世的后塵,為了幫助云遲,以他志向立志,她不止自己攪進了南楚江山社稷,還拉著花家淌進了渾水中。 可是,到如今,卻要讓她去死,她怎么甘心?憑什么?她注定不能以自己的心愿而活? 兩世,她想死不能?想生亦不能? 這股悲憤,如江河滔滔,奔涌而來,淹沒她,似將干涸的心田一下子填滿,陡然地沖開了那一雙緊攥著她的手,她張開緊咬的嘴唇,“哇”地一口,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夏緣駭然地驚起,驚駭至極地大喊,“花顏!” 天不絕也驚變地大喊,“花顏!” 陸之凌一下子沖到近前,一把抱住花顏,驚駭?shù)枚甲兞寺?,“meimei!” 花顏噴出一大口鮮血后,心底一松,眼前一黑,終于承受不住,閉上了眼睛。 夏緣身子哆嗦如抖篩,顫著音喊天不絕,“師……傅……快,快……”快什么,她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 天不絕也哆嗦地給花顏把脈,這一把脈,他臉色頓時一灰,一雙老眼也紅了,手哆嗦地離開,去探花顏的鼻息。 夏緣見他如此舉動,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采青手軟腿軟地伸手去接夏緣,不但沒接到,也跟著夏緣一起倒在了地上。 陸之凌急的吼出來,“天不絕,你快想法子,meimei,meimei你醒醒,你與太子殿下還沒大婚呢。我在西南境地時,你寫信給我,不是說早早就想與太子殿下要一個孩子嗎?你心懷大義,若你出事兒,你想想,太子殿下會如何?南楚的江山會如何?你若是沒了命,我們這些在乎你的人還有幾人能活?” 陸之凌說著,眼睛通紅,也涌出了淚花。 天不絕拿出他的那套銀針,看著已沒了氣息的花顏,枉他是神醫(yī),一生救死扶傷,哪怕面對花灼的天生怪病,哪怕面對蘇子斬與生俱來的寒癥,他從來都沒有束手無策過,可是如今,面對花顏,他竟然抖著手不知道該從哪里下針。 陸之凌盯著天不絕,“動手啊!” 天不絕哆嗦半晌,又氣又恨又無奈地將手中的金針一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淚橫流,“你當(dāng)我不知道該動手嗎?可是她如今已絕了氣息,我該從哪里入手?亂扎嗎?” 陸之凌聽天不絕說花顏絕了氣息,臉色霎時一灰,無聲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懷里的花顏。 這個meimei,未見時,讓他覺得有趣至極,見到后,讓他覺得她危險,為了退婚不擇手段,讓他恨不得躲她遠(yuǎn)點兒,別被他牽扯,后來去了南疆,她敢闖蠱王宮救蘇子斬讓他敬佩,后來,她應(yīng)允云遲許婚,答應(yīng)嫁入東宮,為了補救牽扯他的歉意,提出與他義結(jié)金蘭。 他沒有meimei,在八拜結(jié)交那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地將花顏當(dāng)做親生meimei。 他想對這個meimei好,可是沒想到,這才沒多久,他就要親眼為她送行。 他從小到大被敬國公棍棒打了無數(shù)次,從沒喊過一生疼落過淚,但是如今,他一個男子漢,也終于繃不住落下淚來。 他的淚打在花顏的臉上,一聲聲嘶啞地喊,“meimei,meimei……” 屋內(nèi),暈死過去如夏緣、采青,哭作一團如天不絕、陸之凌,一聲聲的哭聲,傳了出去。 云暗無聲地從暗處現(xiàn)身,立在門口,在外堂看著內(nèi)室,他本以為像花顏這樣的女子,是不會死的,她有著強大的靈魂,有著得天獨厚的才華本事,哪怕被魂咒禁錮,早晚有一日,她也是能解除魂咒,好好地活著的??墒菦]想到,她竟然就這樣突然地猝不及防地溘然長逝了。 她死了,以認(rèn)主了的太祖暗衛(wèi)之首自然是要以身奉主,他也是要橫劍自刎追隨的。 于是,他慢慢地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劍身一橫,就要自刎于前。 千鈞一發(fā)之際,外面一道黑影沖了進來,伴隨著一道劍光閃過,一柄軟劍彈開了他的寶劍。他驀然一驚,轉(zhuǎn)頭看去,便看到眼前立了一個人。 黑色錦袍,玉帶束腰,姿容華貴,容色天傾,與花顏有三分相似。 他幾乎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來人,冷木著聲音開口,“花灼公子來晚了!五百年以上的人參怕是用不到了。主子已然……” 他想說去了,但實在說不出口,住了嘴。 花灼冒著冷風(fēng)而來,一身疲憊,因他姿容太好,絕滟的容顏掩了疲憊之色,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風(fēng)雪中的清涼與清冷。 無論什么時候,這個人都是集萬千風(fēng)華于一身的翩翩公子。 花灼臉若清霜,眸光似寒雪與寒冰一起交匯,他向屋內(nèi)看了一眼,屋內(nèi)彌漫著一股天塌了的死氣。他緊抿薄唇,一字一句地說,“有我在,她死不了,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與天爭她的命,讓她活過來?!?/br> 話落,他轉(zhuǎn)身,抬步,進了屋。 第四十七章 (一更) 云暗聞言一愣,看著花灼走進了內(nèi)室,他收了劍,也跟著一起進了內(nèi)室。 內(nèi)室里,陸之凌哭的傷心動肺,一聲聲的meimei喊的讓人聽著都撕心扯肺。 天不絕更是哭的眼淚鼻涕一把,像是一下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老了十歲不止。他與陸之凌哭的不能自制眼淚糊了眼,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更沒聽到外面的動靜,不知道花灼已經(jīng)來了。 花灼進來后先看了內(nèi)室一眼,落在夏緣與采青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身子上,涼聲開口,“都別哭了?!?/br> 天不絕一愣,騰地站起身,“你終于來了!” 陸之凌一驚,轉(zhuǎn)頭向花灼看來,淚眼模糊中只看到了一個人影,風(fēng)姿獨具,他沒見過花灼,一時也顧不得仔細(xì)端詳他的面相,只抽出一只手用手抹了一下眼淚,對花灼問,“你是誰?” 花灼卻認(rèn)出了陸之凌,臨安花家要想識得一個人,不出一日,那個人的畫像就會出現(xiàn)在臨安花家,當(dāng)初花顏與陸之凌八拜結(jié)交,他還曾為此不滿,臭罵了花顏一頓,吃醋了許久,如今見陸之凌這副樣子,一個大男子漢,抱著花顏哭成了這個德行,他聚在心里老早就想找他算賬的那點兒小不快頓時煙消云散了。 他對陸之凌拱了拱手,“臨安花灼?!?/br> 陸之凌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花顏,須臾,他放開花顏,騰地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紅著眼睛急聲問,“五百年的人參呢?拿來了沒有?” 花灼點頭,“拿來了?!?/br> “快,快給她喂下?!标懼璐笙?,連聲催促。 花灼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個長匣子,轉(zhuǎn)身遞給天不絕,“你來?!?/br> 天不絕抖著手接過,雖然早先一刻已給花顏把了絕脈,但如今有了五百年人參在手,他還是想試一試,不能藥在眼前,就這么放棄。 于是,他立即打開了長匣子,拿出一把匕首,切了一片人參片,塞向花顏的嘴里。 可是花顏緊閉著嘴角,人參片塞不進去。 花灼伸手去掰花顏的嘴,可是半晌,也沒有效果,他傾身上前,抱住花顏,輕輕地拍著她,溫柔地喊,“花顏,張嘴,乖,哥哥來了,帶來了五百年的人參。”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如春風(fēng)拂過,誠如那些年他身體怪病,每一次掙扎在生死邊緣前,花顏都會坐在他的床前,握著他的手,輕輕地哄他,“哥哥吃藥,乖,只要你吃了藥,病就會好了?!?/br> 每逢這個時候,他都咬緊牙關(guān),不忍丟下她,不忍將花家所有的重?fù)?dān)都交給她,他必須活著,與她一起護著花家。 于是,一年又一年,沒想到,他的怪病竟然在她無數(shù)好藥的喂養(yǎng)下,在天不絕每日行針日復(fù)一日給他診治中治好了。 所以,如今,輪到他,他不準(zhǔn)許花顏死,他也不相信她能給自己下了魂咒,生生世世禁錮住自己靈魂凝聚印刻上烙印的人會這般輕易地丟了命。 花顏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生死的人。 “meimei乖,張嘴,哥哥來了,你張嘴。”花灼輕聲哄著,拿著人參片放在他唇瓣,輕輕地碰著沾了沾。似要給她吃,我等著她自己主動張嘴。 陸之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花灼和花顏,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不絕也睜大眼睛看著,大氣不敢喘一口。 外面聽到動靜得到消息的五皇子、程顧之、程子笑、夏澤等人都來到了堂屋外,見此情形,沒敢進屋打擾。 花顏沒動靜,閉著眼睛,氣息不存。 花灼一字一句地說,“就這樣死了,你甘心嗎?你若是死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會陪著你死,遠(yuǎn)的不說蘇子斬,他的命是你救的,你生他生,你死他死,近的說云暗,剛剛我若是晚來一刻,他就揮劍抹脖子了?!?/br> 花灼說著,頓了頓,“另外,不說其余人,但說云遲,你不是愛他嗎?恨不得將他肩上的所有重?fù)?dān)都擔(dān)到你的肩上,為了他的聲名,為了他的賢名,為了他的江山天下黎民百姓,你豁的出去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他,對他好,那你做了這么多,若是就這么死了,他呢?你想想他該怎么辦?會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