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云遲含笑瞟了花顏一眼,笑問,“閣下是北地人?” 那人點頭,“不瞞兄臺,在下正是來自北地蘇家,在家中行四?!?/br> 花顏有意思地看著這人自報家門,想著北地蘇家人都是這么有意思的人嗎?北地蘇家,有四位公子,最出名的,便是三公子和四公子。 據(jù)說北地蘇家三公子善兵謀之術,北地蘇家四公子善機巧之術。 她淺笑,“公子只身一人來的臨安?” 那人搖頭,“與我三哥一起來的?!?/br> 花顏挑了挑眉。 那人笑著說,“我三哥不喜歡來這種地方,我磨不來他,只能自己來了?!?/br> 花顏笑著點頭,原來北地蘇家的三公子也是不喜踏足畫舫的正人君子。見他杯盞中的茶水喝沒了,便又替他滿上了一盞。 那人道謝,“多謝姑娘!”話落,試探地問,“這位公子聽起來像是京城口音,來自京城?姑娘的口音卻是聽不出來,難道也是從京城而來?” 云遲淡笑,“不錯?!?/br> 花顏沒承認也沒否認。 這時,主事人帶著一名抱著琵琶的妙齡女子進了畫舫的船艙,這女子容色極美,行走間婀娜風情,嬌媚入骨。 花顏的眼睛立即被吸引了過去,笑吟吟地說,“媚兒姑娘又美了呢!” 媚兒腳步一頓,向花顏看來,眼底波光流轉(zhuǎn),唇角微彎,露出月牙般的笑,然后看向她身邊坐著的云遲,很快就正了神色,屈膝見禮。 主事人笑呵呵地說,“媚兒本是被彩春芳的船包了場,但姑娘點名要媚兒姑娘,我只能先將她帶了過來,好在就兩首曲子,唱完再趕去彩春芳的畫舫也來得及?!?/br> 花顏笑著伸手入懷摸出一對金鈴鐺,輕飄飄地遞進了主事人的手里,笑著說,“多謝jiejie了!我?guī)Ц绺鐏硪娮R一番,兩首曲子就好,耽擱不了媚兒姑娘太多時間?!?/br> 主事人頓時笑容深了,不客氣地笑著收了,“多謝姑娘?!?/br> 媚兒尋了個地方落座,便撥弄琵琶,彈唱起來。 先一首是花顏點的老曲《靈湖醉月》,后一首是主事人推薦的新曲《紅粉香箋》。 花顏聽著不覺得什么,只覺得妙不可言,云遲喝著茶,有笠帽黑紗遮掩,也看不出多余神色,那北地蘇家的四公子卻是聽得面色潮紅,頻頻喝茶,其余人則聽的神魂顛倒,神思不屬。 兩首曲子唱罷,花顏笑著從袖中拿出一串碧玉蓮花珠,不見她如何動作,卻輕飄飄地輕而易舉地套進了媚兒白皙的手腕上,笑吟吟地說,“這新曲子真是好曲子,紅粉不知事,春風度玉人,妙極了?!?/br> 媚兒笑臉彎彎,“多謝姑娘賞!” “客氣了!”花顏擺手,“不耽擱你了,快去吧!” 媚兒抱著琵琶站起身,又對云遲福了福禮,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她剛走兩步,外面進來了一波人,這一波人當前一名女子,芳華年紀,容貌嬌美可人,面上帶著絲嬌憨,后面跟著幾位年紀不等的男子,她進來后,一眼看到了媚兒,頓時說,“明明是我們包了媚兒姑娘在彩春芳的場子,誰這么大的臉面將人半路劫了來晾了我們的場子?” 花顏看到這女子,微微挑了挑眉。 主事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么片刻的功夫,包場子的人便找了來,她連忙上前,笑著賠禮,“是我見天還未黑,便做主將媚兒請來片刻,這就過去彩春芳,讓姑娘辛苦找來一趟,對不住,今日彩春芳的場子錢,我給姑娘打?qū)φ邸!?/br> 那女子豎起眉,看了主事人一眼,似有不依不饒的架勢,“銀子本姑娘不看在眼里,你只說,是什么人讓你這么給面子,姑娘我可是三日前定的場子?!?/br> 那主事人笑著說,“如今天色還未黑,媚兒出場的時間剛剛到,正要趕過去,場子錢我已給姑娘打了對折,姑娘何必呢?” 那女子哼了一聲,“傳言媚兒姑娘輕易不出場子,非名帖請不到人。哪能隨隨便便就出來給人唱曲,你只管說,誰能破壞了你這里的規(guī)矩,本姑娘想見識見識?!?/br> 那主事人見說不通女子,直起腰版,收了笑意說,“姑娘非要糾纏,到底是想聽媚兒姑娘的曲子,還是故意來砸場子?要知道從還沒有誰在臨安任何地方能鬧得起事來的?!?/br> 那女子聞言豎起眉,似是來了氣,“本姑娘今日就鬧事兒了又如何?是你不守規(guī)矩,怨不得我?!?/br> 那主事人沉下臉,“姑娘不是臨安人吧?但凡是臨安人,都會知道,我家的規(guī)矩是我家少東家定的,她想什么時候改就什么時候改,很不巧,她今日改了?!?/br> 那女子一怔,抓住主事人的話,“你家少東家?” 那主事兒揚起下巴,“姑娘的生意我們今日也可以不做,姑娘看著辦吧?是現(xiàn)在就返回去彩春芳等著,還是繼續(xù)留在這里,非要糾纏個究竟。我勸姑娘,在臨安鬧事兒,對你沒好處。” 那女子似沒想到遇到了這么硬氣的主事人,從小到大,她走到哪里,做生意的人對待客人無不是卑躬屈膝,遇到這種情況,更是滿臉賠笑,再三致歉??墒瞧袢沼龅搅诉@般不同的。 她一時間啞了啞,不敢置信地看著主事人。 她身后的一名年輕男子緩步走上前,目光略過艙內(nèi)坐著的眾人,落在云遲和花顏這一桌,在二人身上流連片刻,落在了燕北蘇家四公子身上,好聽的聲音含笑說,“舍妹初來乍到,不懂臨安的規(guī)矩,失禮了?!?/br> 那主事人打量了年輕男子一眼,也露出笑意,“公子這樣說話,就是做得令妹的主了?只要不砸場子,來者皆是客,聲音照樣做。公子請吧!” 那年輕男子笑著說,“遇到了一位熟人,不必去彩春芳了,在這里也可。”話落,他抬步走向北地蘇家的三公子,來到近前,拱手,“輕眠兄,沒想到你也來了臨安,幸會!” 北地蘇家這一代以輕字為輩,北地蘇家三公子姓蘇字輕眠。 蘇輕眠站起身,對來人拱手,“顧之兄,沒想到你也來了臨安,幸會!” 北地程家二公子,程顧之,與蘇輕眠看起來年歲相差無幾,樣貌俊秀,行止翩翩,言談含笑,看起來似是個十分沉穩(wěn)溫和的人,彬彬有禮。 他與蘇輕眠見過禮后,轉(zhuǎn)向蘇輕眠對面對坐的云遲和花顏,拱手見禮,“不知兄臺和姑娘如何稱呼,不見其顏,卻貴氣非凡,想必身份十分尊貴了?!?/br> 云遲沒說話。 花顏看著程顧之,想著北地程家,最有名的便是二公子程顧之,有一顧傾之的傳言。他容貌算不上十分出彩,但貴在周身翩翩風采,文采風流,詩賦在北地廣為流傳,幾年前,她去北地時,她便嶄露頭角,如今更是名聲極響。 北地蘇家的三公子四公子,北地程家的二公子,這般人物都來了臨安湊熱鬧,可見這臨安如今在天下看來,是真的熱鬧。 花顏也沒說話。 程顧之沒想到二人沒人與他接話,一時轉(zhuǎn)向蘇輕眠。 蘇輕眠咳嗽一聲,連忙說,“顧之兄,我與這二位也是萍水相逢,尚不太熟,這位姑娘沏的青碧茶馥郁飄香,我厚顏過來討一杯而已?!?/br> 程顧之倒也不尷尬,聞言笑了笑,再度拱手,“在下北地程顧之,今日有幸得遇二位,敢問兄臺和姑娘可愿結個相識?” 云遲依舊未語。 花顏偏頭瞅了云遲一眼,這副模樣,就是不愿了。當然以他的太子身份,自是不愿意與人在這樣的畫舫里道破身份。 她轉(zhuǎn)過頭,淺淺一笑,緩緩開口,“早就聞程二公子其人翩翩風采,如今一見果然不凡。今日我們二人不想被人打擾,這結個相識之意就不必了。改日若是再遇到,定請二公子喝一杯清茶。” 程顧之一怔,隨即和氣地笑著說,“在下冒昧打擾了,兩位勿怪。”話落,他轉(zhuǎn)過頭,對蘇輕眠說,“怎么不見輕楓兄?” 蘇輕眠終于體會到早先厚顏討一杯茶二人請他入座是多么給面子的事兒了,他暗暗欷歔一聲,說,“不瞞顧之兄,我三哥他……” 他話音未落,早先那女子忽然沖上前,看著云遲和花顏,大聲斷然地說,“我知道了,是你們二人點的媚兒姑娘的曲子,劫了我的場子!” 第三十二章 (二更) 花顏真沒想劫誰的場子,她帶云遲出來轉(zhuǎn)轉(zhuǎn),也是為了讓他散散心,感受一下臨安的風土人情和風貌,喝完茶,來了這里,點媚兒姑娘唱曲,也是隨性而為,讓云遲體會體會從天上走下凡俗的感覺,沒想到,倒是惹出了一場風波。 她看著這女子,既然讓程顧之帶出來,身份應該是北地程家的嫡出姑娘,可是不懂得出門在外與人和善,比程顧之差得遠了。 程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素來以脾性強勢的性情在前,程家的女子,大約或多或少都會效仿太后??墒沁@般嬌蠻不依不饒非要生事兒的,在程家估計十分受寵,是以脾性加了個更字。 自古外戚因勢壓人,因權橫行肆意,比比皆是,程家因太后一直屹立不倒,算得上是門楣鼎貴,族中子弟,久而久之,未免便張狂張揚了些。 不過程家一直居于北地,遠離京城,倒從未出過大事兒。 皇后的娘家梅家,一直居于京城,但風評要比遠離京城居于北地的程家好太多,素來低調(diào)不生事,也從未給皇上或者云遲惹過麻煩。 昔日她在京城時,與梅老爺子和梅府的一眾人打過了交道,人人待人和善,那是個極好了門庭,不辱沒皇后和太子云遲。 而程家的人,如今見得程顧之尚好,倒不辱沒他的名聲,但他這個meimei,就另說了。 她放下茶盞,對那女子淡淡道,“是我點的,沒錯?!?/br> 那女子見云遲和花顏一直坐在那里,連身都未起一下,雖然姿態(tài)不顯傲氣,但偏偏架子大得讓人不敢小視,她不服氣地說,“你們是何人?” 花顏挑眉看著她,隔著笠帽薄紗,笑了笑,“姑娘包場子點曲子,是為找樂子,何必找不痛快?就算知道了我們是何人,你又待如何?” 那女子一噎,頓覺自己在這個坐著連臉都不露的女子面前像是個不懂事兒的小姑娘或者糾纏不休的跳梁小丑,她臉一紅,盯著她說,“我就想知道?!?/br> 花顏淡笑,嗓音有些清涼,“天下沒有什么事兒都非要與人強求不可,姑娘既出身在北地程家,在外走動,還是應與人為善方是,免得人人提起北地程家人,便會說,原來程家的姑娘實在太刁蠻任性得緊,順帶污了太后名聲。” 那女子面色一變,頓時勃然生怒,“你怎么說話呢?我是我,與太后什么干系?” 花顏看著她,“你與太后沒什么干系嗎?外人可不這么看的,程家與太后有關,程家人自然就有關,難道我看錯了,你不是程家人?” 那女子一時沒了話。 “八妹不得胡鬧!”程顧之繃起臉,低訓了那女子一聲,“不得再多言?!?/br> “二哥!”那女子跺腳,嬌嗔惱怒,“不是我胡鬧,是憑什么嘛!憑什么我們定的人,他們理所當然便劫來了這里。” 程顧之皺眉看著她。 那女子見程顧之似生氣了,不服地后退了一步,不再言聲了。 花顏笑了一聲,“原來是程家的八姑娘,我遠在臨安,也聽聞過八姑娘畫得一手好畫?!痹捖洌辉倏茨桥?,轉(zhuǎn)頭對云遲說,“走吧,帶你去別處再轉(zhuǎn)轉(zhuǎn)。” 云遲點頭,緩緩起身。 采青和小忠子頭前開路,二人向畫舫外走去。 那女子瞪著花顏的背影,覺得她即便帶著笠帽,也身姿窈窕,纖腰慢步,娉婷婀娜,十分好看。不見容貌,但只一個背影,也知定然是個美人。 而她身邊的男子,顯然極其的年輕,一身貴氣,笠帽也遮掩不住。 這樣的兩個人,便這樣的無視人,說走就走,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將臉面踩在腳下的感覺,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對著二人大喊,“你們站?。 ?/br> 云遲和花顏自然仿若未聞,腳步不停。 那女子見二人不理會她,不甘心讓人就這么走了,抬步就要追去。 程顧之也一直看著云遲和花顏,目光落在二人的衣服上,一人青袍緩帶,一人淺碧色綾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揮手攔住了那女子,厲聲說,“八妹!出門之前,你是怎么答應我的,不得生事兒!怎么剛到這里,偏偏就生事兒了?” 這一聲較之前,嚴厲不知凡幾。 那女子一震,停住了腳步,見程顧之當真怒了,不敢再追去,轉(zhuǎn)而對那主事兒逼問,“你說,他們是什么人?” 主事人見云遲和花顏已離開了,臉色不太好看地說,“姑娘不依不饒地要追問是何人劫了你的場子,那么我就實話告訴姑娘,是我家少東家,她想什么時候來聽媚兒姑娘的曲子,便什么時候來,這靈湖的規(guī)矩就是,任何一家,她只要踏足,任憑生意不做,也要先照顧她。” 那女子一怔,“少東家?你說那個女人?” 主事人沉著臉說,“姑娘今日的生意,彩春芳不做了,姑娘另尋他處玩樂吧!”話落,她對媚兒說,“你去歇著吧!” 媚兒點頭,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喜愛地把玩著碧玉蓮花珠,轉(zhuǎn)身走了。 “你……”那女子怒瞪著主事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程顧之頭疼地揉了揉眉,對蘇輕眠問,“輕眠兄下榻何處?” 蘇輕眠也覺得程蘭兒不依不饒,明明是一件小事兒,主事人賠禮道歉打?qū)φ垡簿瓦^去了,偏偏非要糾纏到底是何人劫了她的場子,她以為這里是在北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