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花顏驚嘆,“好俊的功夫!” 蘇子斬笑了一聲,手扣住了花顏手腕,正巧把到了她的脈搏,須臾,凝眉,“你沒有武功?” 花顏笑看著他的手,白皙如玉,是一雙極美的手,只是可惜,手骨太涼太冰了。若是夏季,可以幫人握手解酷熱,若是冬季,貼著怕是就會凍結一層冰吧? 她誠然地點頭,“我一個女子,要什么武功?能學好一手賭技,走遍天下,不會窮困潦倒沒銀子花就夠了?!?/br> 蘇子斬聞言大笑,“有道理?!?/br> 說完,便抱著她足尖輕點,飄離了這處荒廢無人居住的院落,很快便出了北城。在城外,拇指和中指放在唇邊,打了個口哨,一匹馬來到近前,他帶著花顏翻身上馬,不隱蔽地走上官道,縱馬疾馳,前往半壁山清水寺。 花顏坐在蘇子斬身前,疾馳的駿馬帶起疾風,她有些受不住地將頭扭回身后,對蘇子斬說,“我受不住,恐怕到了地方,我這臉也被風吹裂了?!?/br> 蘇子斬想說嬌氣,但看著坐在他身前的女子,纖瘦嬌柔,沒幾兩rou,將話憋了回去,隨手脫了自己身上的衣袍,裹在了她的身上,將她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奔馳的馬速卻絲毫未停。 衣袍擋住了風刀子,花顏頓時覺得舒服了些,窩在蘇子斬的袍子里,口鼻間是他清冽寒涼的冷梅香,背后是他堅硬如鐵的胸膛,暗暗想著,明明是從內(nèi)到外都透著讓人齒骨發(fā)冷的人,偏偏這一刻,讓她覺得溫暖。 蘇子斬,真是一個矛盾到了極致的人。 三十里的路,蘇子斬騎快馬,風馳電掣,只用了兩刻。 來到半壁山下,蘇子斬猛地勒住馬韁繩,駿馬長嘶一聲,前蹄揚起駐足。 花顏今日來了葵水,本就身體不適,如今這一番顛簸,她胃里不好受,身子便更是軟得跟沒骨頭一般了。 蘇子斬抱著花顏下馬,松開手,花顏便軟軟地坐到了地上。 蘇子斬隨手在馬屁股上拍了一掌,駿馬轉了個彎,撒歡地向別處馳去。他回頭瞅著花顏,不客氣地嘲笑,“這么弱不禁風?” 花顏抱著他的衣袍,看著他脫了外袍后露出的一身勁裝,寬肩窄腰,瘦峭挺拔,再加之雋逸絕倫的面容,因縱馬疾馳微微散亂了的幾縷青絲,好看得不得了。 她看了片刻,扁扁嘴,有氣無力地說,“我來葵水了,走得匆忙,忘記帶墊著的布包了,你有沒有辦法找到這種女人用的東西?” 蘇子斬聞言身子一僵,頓時木里當?shù)?,沒了反應。 花顏暗嘆,如今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走得匆忙忘了,此時與他在一起,羞臊什么的,也顧不得了。反正如今天黑了,她臉皮厚得很,若是不讓他幫著找到那東西,她如今腿軟腳軟外加胃里難受,是哪里也走不去的。 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怎么好好地喝酒? 倒霉催的! 蘇子斬的面色在夜風里冷一陣熱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一陣,有生以來,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棘手的事兒。 天下的諸事放在他面前,蘇子斬自詡從來沒有為難過,全憑心性喜好,他素來行事干脆。哪怕是跟東宮太子搶人,劫他的準太子妃,他都利落不拖泥帶水。 可是如今,在這半壁山下,方圓三十里,除了山上住著的一群和尚,十里外一個孤寡老頭帶著個傻兒子開設的茶棚,再沒一處有女人居住之地,他去哪里給她找勞什子見鬼的女人用來墊葵水的布包? 花顏瞅著蘇子斬,在夜色里,欣賞著他臉色變化,奇異地覺得真是賺了,原來蘇子斬的臉上竟然除了冷寒冷冽冰嘯,還能看到這么多顏色。 這可是蘇子斬啊! 天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蘇子斬! 蘇子斬木立了片刻,對上她的視線,忽然惱怒地瞪著她,“你那是什么表情?”說完,盯著她死死地滿帶殺氣地問,“你是在拿我開涮?開我玩笑?糊弄我好玩?” 花顏無力地聳肩,“用不了多久,你不管我的話,我身下的衣裙就會透濕,我巴不得與你好好喝酒,怎么會拿這種事情開你玩笑?我又不是傻透了!” 蘇子斬聞言仔細地打量她,見她神色認真,不像說假,臉色蒼白虛弱,坐在地上沒骨頭一般,他面上又難看了起來,憤怒道,“這種事情,你身為女人,怎么不想著?如今你讓我哪里去給你想辦法找那種東西?” 花顏自是知道方圓三十里,沒女人居住,他說得沒錯,著實難為他了。她揉揉眉心,也拜服自己地說,“突然見到你提著酒出現(xiàn),見了美酒,一時昏了頭,真是忘了?!?/br> 蘇子斬氣急,轉身就走,“你自己待在這里等著云遲吧,他總會找來,讓他帶你去找。” 說完,當真走了,轉眼就沒了影。 花顏抱著蘇子斬的衣袍,坐在地上,一時間在夜風里哭笑不得。 這蘇子斬,如今也是落荒而逃了? 她郁悶又好笑了片刻,轉頭瞅見一旁的酒壇,醉紅顏未開壇,酒香卻撲鼻,她松開衣袍,拿過酒壇,抱在懷里,想著不管怎地,這酒還是要喝的,否則今天就白遭了一場縱馬疾馳的罪了。 既然蘇子斬不再管她,云遲早晚要找來,一旦他來了,這酒定然是不讓她喝了,趁著他還沒找來的空檔,不管布包漏不漏,還是先將酒喝了才是上策。 她剛要擰開酒壇,蘇子斬一陣風似地刮了回來,伸手一把奪過酒壇,氣怒道,“你這女人,如今還有心思坐在這里喝酒?你就不怕血漫半壁山?” 花顏抬眼看蘇子斬去而復返,聽著他的話,嘴角抽了抽,哼哼道,“我以為你不管我了呢,趁著云遲沒來,這酒總要喝掉?!?/br> 蘇子斬難得地被氣笑,伸手一把拽起了她,惱怒道,“跟我走?!?/br> 花顏被她拽得踉蹌了一步,問,“去哪里?” “半壁山后山澗三十里外,有一處尼姑庵,尼姑也是女人,應該能找到那東西?!碧K子斬磨著牙道。 花顏瞅了一眼他說的方向,道,“可是你將馬放走了,我們怎么去?” 蘇子斬涼颼颼地咬牙說,“走去!” 花顏苦下臉,三十里地,累死她得了,搖頭,“我走不動?!?/br> 蘇子斬惱怒地回頭瞪著她。 花顏無力地對他說,“算了,你將我扔在這里好了,我還是等云遲找來吧!他死活讓我做這個太子妃,估計不會明明知道你劫我出來不管我的?!?/br> 蘇子斬寒笑,“你的意思是,今日本公子辛苦帶你出來喝酒,連最隱秘的暗衛(wèi)都派出去了,和著白折騰了?” 花顏瞅著他,“不白折騰又能怎么辦?三十里地呢,我真走不動……” 蘇子斬氣血上涌,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彎下身子,僵硬地說,“上來,我背你,翻山過去。” 花顏一怔。 蘇子斬怒斥,“快點兒,還磨蹭什么!” 花顏看著他的后背,以及彎下的身子,凝視了許久,慢慢地將他手中的酒壇重新地拎回懷里,抱著酒壇,默默地爬上了他的背。 第二十九章 落宿尼庵 花顏不知道蘇子斬有沒有背過什么人,但是她是第一次被人背著走路。 拎著大酒壇趴在他的后背上,他不是那個天下人人懼怕,聞風喪膽,稍有不慎就將人打入十八層地獄的陰冷怪癖的子斬公子,只是個會惱會怒會氣會笑,七情六欲集于一身的貴公子。 今日隨他出來喝酒,她頂著太子妃的名頭,做出這樣的事兒太不像話,但她卻覺得自己做了極正確的一件事兒。 不如此,哪里能見識到這樣的蘇子斬? 半壁山山風寂寂,清水寺鐘鼓聲聲,木魚一下一下地敲著,蹣跚而上的腳步聲沙沙穩(wěn)健而行。 灌木草叢高深,掩藏了兩個人的影子,醉紅顏的酒香一路飄散在風里。 花顏安靜地趴在蘇子斬的背上,他后背也如他的手一樣,透骨的冷寒,她身上依舊裹著他的外袍,絲毫也感覺不到冷。 一路安靜。 蘇子斬背著花顏上了一個山頭,見他沒有停歇片刻的打算,花顏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她剛碰到他額頭,蘇子斬忽然惱怒,“你干什么?” 花顏撤回手,平靜地說,“我想看看你出汗沒有?要不要歇一會兒?” 蘇子斬搖頭,僵硬地說,“我不累?!?/br> 花顏回頭瞅了一眼,低聲說,“不累也歇歇吧,我們將這一壇酒灑半壇在這里,讓這一片半壁山都溢滿酒香才能躲避過追查,否則我怕你剛背我到了地方,還沒喝上酒,后面的人就追蹤到了,那才是白折騰一場?!鳖D了頓,嘆息,“你這醉紅顏實在太香了?!?/br> 蘇子斬聞言停下腳步,將花顏放下,回身看著她,眸光有一抹光,一閃而逝。 花顏見他同意,便將封存酒壇的塞子拔開,rou疼地揚手倒出酒水,灑了一地。霎時間,酒香四溢,飄散在風里,四下飄遠。 花顏掂掂酒壇,看看地上的酒水,心疼不已地擰上塞子,口中道,“便宜土地公公了?!?/br> 蘇子斬忽然笑了,“半壇酒而已,舍得什么?你若是想喝,以后隨時可以找我拿。” 花顏頓時不心疼了,揚眉,“當真?” 蘇子斬頷首,“當真?!闭f完,便背轉過身,彎下腰,“上來,快點兒?!?/br> 花顏也不客氣,抱著半壇酒又爬上了蘇子斬的后背。 蘇子斬腳步奇快,不多時,便下了山,之后,沿著無人走過的山林險坡,又攀巖上另一座山頭。 花顏被酒香熏得暈暈乎乎地想著,那半壇酒當真是將整個半壁山都染上酒香了。住在清水寺的那些老和尚們,今日也聞聞酒香,沒戒了戒律的,也能過過酒癮。 三十里的路,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蘇子斬背著花顏,上山下坡,攀走險路,沒喊一聲累,自從倒出了半壇酒稍歇了那么片刻后,便再也沒停歇。 一座小小的尼姑庵映在眼前時,花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著還算來得快,再晚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雖然不會血漫半壁山,但一定會血漫背著她的蘇子斬了。 來到庵堂前,“道靜庵”三個字在月色里照得清楚。 蘇子斬放下花顏,回身對她說,“你去敲門,找你要的東西?!?/br> 花顏瞅著他,他的臉有些白,周身卻無汗,想必因為他身體極畏寒的原因,所以,無論如何累都不會出汗。 “看我做什么?難道你要我去幫你要?”蘇子斬沒好氣地瞪著她。 花顏咳嗽一聲,看了一眼天色,此時已經(jīng)極晚,想了想,對他說,“不知道這庵里是否有空房,若是有的話,我們就在這里歇上一歇,順便把酒喝了,怎樣?” 蘇子斬冷著臉看了一眼小小的尼姑庵,眼眸閃過嫌惡,語氣里明顯看不上地惱怒,“你讓本公子歇在尼姑庵里?” 花顏瞧著他,“你背著我走了這么遠的路,身子骨早就吃不消了吧?就算我要完東西,如今夜深露重,我們找一處喝酒的話,你想必身體也不會好受。有個地方躲避夜深風寒,總比沒有強,還講究什么?總比吹山風要好?!?/br> 蘇子斬冷哼一聲,“要歇你自己進去歇,本公子打死也不進去?!?/br> 花顏無語,伸手一把拽住他,口中道,“打死不進去,打不死是不是就隨我進去?”說完,便死硬地拉著他上前叩門。 “你……”蘇子斬瞪眼。 花顏不理他,只死死地扣著他手腕,同時喊,“有人嗎?” 蘇子斬看著花顏扣住他的手,明明手極小,極軟,極柔弱無骨,偏偏扣得緊,他扥了扥沒掙開,只能低斥,“沒有地方的話,你歇柴房嗎?” 花顏不挑剔,“柴房也行,有地方不冷就行?!?/br> 蘇子斬氣結,沒了話。 門環(huán)叩了幾響,又喊了幾聲后,里面?zhèn)鱽硪粋€蒼老的女聲,“如此深夜,敢問是哪位貴客來叩我這小小道靜庵的門?” 花顏和氣地說,“勞煩老師傅了,我與哥哥夜行山路,在這山里迷了路,走不動了,借宿一晚,您看可行?” 蘇子斬在花顏耳邊惱怒低斥,“誰是你哥哥?” 花顏偏頭,對他淺淺一笑,低聲說,“你比我大,喊你一聲哥哥,你也不虧,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