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目前,突畢族南部正打得如火如荼,大周的名將裴翎率領(lǐng)北軍十萬精銳,從昌龍觀一路向北,攻城略地,雖然沒有之前函谷關(guān)那樣輝煌燦爛的勝利,但一步一個腳印的穩(wěn)扎穩(wěn)打,短短半年多時光,也已經(jīng)攻略了不少土地。 也正是因為突畢族主力都被牽扯在南方戰(zhàn)線,之前雪烈族他們的攻略才能如此順利。 如今,突畢族要求,作為雪烈族獲取土地的代價,由雪烈族的聯(lián)軍,南下支援,協(xié)助他們剿滅大周的入侵者。 秦諾突然感覺好笑。不用他開口,身邊大祭司已經(jīng)咳嗽了一聲,溫聲道:“陛下的方案固然是極好的,只是經(jīng)過之前一路東行逃亡,顛沛流離,再加上幾次劇戰(zhàn),突畢族的勇士彪悍勇猛,我雪烈族和諸部族皆折損慘重啊??v然想要繼續(xù)開戰(zhàn),短時間內(nèi)只怕有心無力啊。” 一聲哭窮,旁邊幾個中等部族的首領(lǐng)也紛紛叫苦不迭。開玩笑,就是趁著南邊大周打得狠,他們才順利占據(jù)了這么多城池和土地,讓他們?nèi)Ω洞笾?,豈不是“恩將仇報”? 對面突畢族的族長顏博臉上閃過怒色,之前這幫禽獸打他們突畢族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生猛,恨不得將東部最肥美的草場和水源都吞噬殆盡。 其中幾個中小部族,還是他們突畢族原本的臣屬,每年搖尾乞憐,討要一些賞賜的,如今卻忘恩負(fù)義,跟雪烈族這幫白虜勾結(jié),翻身作亂起來。 要不是因為主力被牽制在南方,分身乏術(shù),他早就將這些狗賊全部屠滅,豈容得他們在這里大放厥詞跟自己談條件。 比起這些散落的中小部族,南部的裴翎是更加頭疼的大敵,戰(zhàn)線一路推進,所以他們想出這一招驅(qū)虎吞狼,禍水東引, “大祭司此言差矣,南部的大周兵馬,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一旦你們在東部草原安定下來,只怕周賊的兵鋒不久就要殺到……”顏博的一個臣子開了口。 …… 聽著兩個部族之間的扯皮。穆昆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百無聊賴地端起酒杯。他早就告訴過顏博,雪烈族不是傻子,大祭司狡猾如狐,不可能同意這種替別人作嫁衣裳的計劃,偏偏顏博異想天開,還要試一試。 秦諾持續(xù)沉默著,目光掃過旁邊的陳璃。 只是這樣的調(diào)解,屬于北朔部族之間的內(nèi)政,何必讓南陳之人在場呢?除非…… 陳璃目光垂下,片刻之后,似乎也忍受不了這毫無意義的爭執(zhí)扯皮了,干脆起身道:“諸位大人何必爭執(zhí),璃有一計,若是以南陳水師運送雪烈族勇士,從后方攻入大周境內(nèi),就算裴翎的兵馬再精悍,只怕也要返回救援了。到時候,突畢族圍困自解,而雪烈族的勇士,也不會又太大折損。圍魏救趙,兩族皆可得利?!?/br> 一時間,殿內(nèi)一片沉寂。 秦諾變了臉色,這就是他之前最擔(dān)心的事情。 他寧愿這支水師毀掉,也不能讓他們落在北朔勢力的手中,遙想前世,明朝年間,海邊倭寇橫行,搶掠地方。對沿海的百姓生計和國家安寧造成極大危害。這種搶掠最可恨的是來了就殺,殺完就搶,搶完就走,根本無法追擊,甚至無法防備,禍患極大。 如果是南陳的精銳水師配上北朔的強悍精兵,造成的損失只怕要十倍于當(dāng)年裝備落后的倭寇。 穆昆露出欣賞之色,望向陳璃的目光更加灼熱。 這原本就是他和朝臣制定的方案,只是因為顏博那蠢材得隴望蜀,想要更多地消耗雪烈族的實力,用完之后再一舉剿滅。真當(dāng)人家雪烈族是傻子嗎? 這個九殿下,應(yīng)該是猜到了自己的計劃,所以徑直提出了。確實是個人才。 不想浪費時間,穆昆徑直開口道:“九殿下言之有理。之前突畢族去昌龍觀走了一趟,所獲財物數(shù)以萬計,而據(jù)朕所知,大周東部還有無數(shù)港口城池,富饒豐沛,守衛(wèi)卻松懈,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后方遍地狼煙,那裴翎還能繼續(xù)北上征伐嗎?只怕大周朝廷之內(nèi)都要將他召回了?!?/br> 皇帝開口,原本的爭執(zhí)立刻停下來。秦諾冷眼看去,周圍幾個中等部族的首領(lǐng)都露出深思之色。這個條件,顯然在可以探討的范圍之內(nèi)。 大祭司皺眉:“所謂圍魏救趙,只是構(gòu)思,倘若那裴翎一意孤行,北上攻略,難道我等要繼續(xù)攻打大周北軍不成?” 周圍幾個首領(lǐng)又猶豫起來。退兵只是推測,萬一人家就是不退兵呢,他們豈不是白跑一場。北軍精銳,他們可不想耗費自己的力量。 穆昆看著眾人臉色,拋出最后一個誘餌。 “劫掠大周東部城池,所獲財帛無可計數(shù)。若是大周退兵,突畢族可得安穩(wěn),而諸位可得土地和草場,還有無數(shù)的金銀珠寶。若是大周不退兵,此事無可奈何,諸位可將劫掠而來的財寶,交于突畢族,作為贖買草場和土地的資金?!?/br> 周圍的部族首領(lǐng)頓時露出意動之色。 這幫惡狼,果然是積習(xí)難改。秦諾暗暗冷笑,低咳了一聲,開口道:“陛下明鑒,如今雪烈族所占據(jù)的,原本就是我族的地域疆土,不過是收復(fù)失地罷了。再者,雪烈族和諸位部族的勇士,馬上功夫還算精悍,若論水戰(zhàn),只怕……” 一旁陳璃笑道:“靈女無需擔(dān)心,南陳巨船,水上行駛宛如平地,可跑馬奔騰無礙?!?/br> 秦諾不說話了,垂下視線,他確實沒有認(rèn)出自己來。放心的同時,也滿心詫異,陳璃這種積極的態(tài)度……簡直,這小子有這么狼心狗肺,恨不得對大周殺之而后快嗎? 陳璃站起身來,笑道:“我南陳與大周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能削弱其勢力,任何手段,都樂見其成。而且諸位放心,以我對裴翎的了解,如果東部受災(zāi)太重,必會退兵。” 大祭司和周圍眾人交換著視線,最終,年邁的老人沉聲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非是我們幾家所能決定?!?/br> 雪烈族的聯(lián)軍,還有幾個小部族沒有受邀請。以這個借口,先拖延兩日,回去慢慢商議。 穆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也并未發(fā)作,淡然吩咐了一句:“明日的這個時候,朕在宮中等候大祭司的佳音?!?/br> 之后便是宴席歡慶的時間了。舞姬魚貫而入,穿著華麗的舞衣,抖動手腕和腳踝的金鈴鐺,侍女將各色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 一場表面其樂融融,實則各懷鬼胎的宴席持續(xù)著,無論雪烈族還是突畢族,幾乎都心事重重,反復(fù)計算推敲著,如何能夠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宴席上真正松快愜意的,可能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了。 酒宴進行到一半,穆昆來到陳璃身邊。 陳璃有些意外,起身相迎。 穆昆笑問道:“九殿下來我北朔,可住得習(xí)慣?”對看得入眼的美人,他從太子時期,就很能放下身段。 “蒙陛下關(guān)心,北朔風(fēng)土人情別有韻味,族民熱情好客,讓人賓至如歸?!标惲Φ?。 “哈哈,是朕問得突兀,聽聞九殿下少年時候,在北疆生活多年,這樣想來,對我北朔應(yīng)該不陌生才對?!?/br> “當(dāng)然不陌生?!标惲抗廪D(zhuǎn)向穆昆身后,笑道:“康塔將軍,好久不見了?!?/br> 穆昆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一位侍奉的大將。 年邁的將領(lǐng)笑道,“果然有印象的。那時候九殿下還是裴翎的親衛(wèi),跟隨季將軍一起參加議和會談,真是少年英才。只是不過短短數(shù)年,世事多變,想不到會在這里見面?!?/br> 穆昆笑得意味深長:“這樣說來,九殿下跟我們北朔的緣分,也算是源遠流長了?!?/br> 兩人一邊說著話,逐漸走出了宴客的大廳。 穆昆對著陳璃低聲笑語。 陳璃含笑應(yīng)對著,語調(diào)親近而又不失禮。行至門口,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穆昆哈哈大笑,滿面歡喜。 秦諾在后面冷眼看著。 任驚雷有多么討人歡喜,他心知肚明。只是,穆昆在某方面狼藉的名聲,還有他落在陳璃臉上的眼神…… 虧得陳璃毫不介意。 這方面,陳玹放不下身段,他倒是很能放得開?。?/br> 第201章 陰謀 夜幕之下的, 溫柔如水般的月光灑落在庭院綺麗的亭臺樓閣,奇花異草間。 四周的侍從極有眼色地退避下去, 白石鋪就的小道上, 只有穆昆和陳璃兩人。 微微落后半步,陳璃跟在穆昆身邊,一路談笑風(fēng)生。 頓了頓, 陳璃突然開口道:“陛下所謀劃之事, 應(yīng)該不只為了調(diào)停兩族紛爭吧。” “哦, 九殿下莫非認(rèn)為, 此事還有什么后續(xù)的陰謀?”穆昆停下腳步, 轉(zhuǎn)頭看著身邊俊秀的青年。 直接稱呼自己的布局為陰謀, 這北朔的皇帝陛下……如果不是某個方面太過聲名狼藉, 倒也是個值得交陪的人物。陳璃笑道:“陰謀稱不上, 只是容璃僭越,猜測一下陛下的心思。” “自從函谷關(guān)一戰(zhàn)之后,王庭實力大損, 半年多來,草原之上諸多部族紛爭漸起,偏偏又有天興山地火爆發(fā)一事,赤地千里,損耗民生,大大加劇了部族之間的沖突?!?/br> “這些過度充沛的精力和英勇的戰(zhàn)士,與其讓他們無端消耗在內(nèi)亂中,甚至有可能讓戰(zhàn)火燃燒到王庭的頭上, 那么,最方便的法子,便是找一個發(fā)泄口?!?/br> “南方的大周,無比富饒,又是世仇,正是吸引北朔所有部落和騎兵目光的最佳選擇??墒?,中間隔著函谷關(guān),還有龐大的山脈阻斷,南下征伐一次,北朔都需勞師動眾。此時此刻,王庭號召諸部族共同出兵,南下征伐,只怕大多數(shù)部族顧惜自己的實力,都會裹足不前。” “但是,若有我南陳的幫助,就不一樣了。通過云霄舸快船運輸,北朔的精銳騎兵可以抵達南部的任何一個港口,甚至沿江深入內(nèi)陸地區(qū)。” “這也是陛下召開這次南瀾城會盟的真實目標(biāo)。”陳璃凝望著穆昆,侃侃而談。 誰能來料想,在剛剛經(jīng)歷了函谷關(guān)大敗之后,新登基的皇帝,就已經(jīng)籌謀起第二次的南征了呢。調(diào)解突畢族和雪烈族的紛爭,祭天祈福,固然是目標(biāo),但真正的目標(biāo)還是在于組織這次大戰(zhàn)。 此時的穆氏王庭,威望大減,想要振臂一呼,各部族響應(yīng),一起南下征伐,只怕號召力不足。但是rou眼看到的成功就不一樣了。等到這一次雪烈族聯(lián)軍帶回豐沛的珠寶和巨額的財富,他們還會不心動嗎? 這份機敏通達,讓穆昆不得不贊嘆了,他目光閃亮:“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是九殿下這般的人了?!?/br> “沒錯,這只是一個開始,朕要盡快削弱南部大周的實力。為將來的戰(zhàn)爭打下基礎(chǔ)……”穆昆沉聲說著。 只怕需要削弱的不僅是大周的勢力,還有那些桀驁不馴的部族吧。陳璃心知肚明,卻沒有說破。就算乘坐南陳的戰(zhàn)船,出兵征伐的隊伍,也不可能沒有損耗。 穆昆的布局,可謂一招多得,既能損耗大周一方的實力,又能削弱拉攏這些部族,還能為北朔帶來源源不斷的金銀。 “函谷關(guān)一戰(zhàn)的詳情,想必九殿下也聽說過吧。”穆昆憂郁地開了口。 “那是讓人膽顫心驚的一戰(zhàn),我北朔的鐵騎從來不懼怕任何對手,卻在那一戰(zhàn)里折戟沉沙,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父皇都身亡,還有萬里城內(nèi)無數(shù)精銳騎兵。他們都是我王庭最強悍的戰(zhàn)士,竟然連刀槍都來不及拔出,就相繼墜入死亡的深淵。這樣恐怖的戰(zhàn)爭方式?!?/br> “可笑這些南部地帶的愚蠢部落,竟然還在為了一塊草地,一脈水源拼殺到你死我活,卻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jīng)變成什么樣子了?!蹦吕サ难凵裰袧M是凝重之色。 “聽聞九殿下曾經(jīng)在大周朝中任職,對這些變化,應(yīng)該比朕更加清醒才對。” 陳璃微帶苦澀地笑了笑:“自從大周那位新登基的皇帝成立格物司,這些年軍中變革極大,各類襄助軍事的新玩意兒層出不窮。” 穆昆慨嘆一聲:“而這位年輕的皇帝,今年才只有十六歲吧。比朕,還有你的皇兄都更加年輕。” 天時更易,如今天下間頂尖兒的三大勢力,執(zhí)掌皇權(quán)的都是年輕人。穆昆和陳玹,二十幾歲的皇帝,已經(jīng)極為年輕了,而大周那位,竟然更勝一籌。 “按照這個年齡推算,他至少還有四五十年的皇位可坐。”穆昆笑出聲來,“朕可不想,有生之年變成南朝的俘虜啊。” “大周是你我兩朝共同的敵人,所以只有攜手并肩,才可共御強敵。”穆昆的聲音并不響亮,卻極為冷徹。他指出的,是殘酷的現(xiàn)實。 “待到平定大周的土地,我北朔愿意與南陳劃江而治。”穆昆繼續(xù)道。 看到身邊的陳璃不置可否,他灑然一笑。 “之前驟見貴國主君,天人之色,確實有所失態(tài),朕原意賠禮道歉。這份歉意請九殿下代為轉(zhuǎn)達?!彼麗勰矫郎?,但從來不會因為美色,耽誤正事。 “若是貴國主君還不放心,朕有一同母所出之妹,可與你的皇兄聯(lián)姻,兩國交好?!蹦吕フ嫘膶嵰庹f道。這個計劃要成功,少不了南陳的襄助。這個時候的拉攏,他不惜代價。 “朕雖然愛慕美人,但并不愛強人所難?!蹦吕ノ⑿χ⒅矍翱⌒愕那嗄?。 他確實不喜歡強迫。反正利益交換,總是能讓人乖乖躺到床上去。 眼前之人他非常欣賞,無論言談舉止,還有這份靈敏機變。相信他會看清楚,哪一條道路是最適宜于他們南陳的。 與突畢族合作,哪里比得上直接與穆氏王庭合作來的爽快呢? 陳璃垂下視線,低聲道:“陛下所言,確實極有道理,我會同皇兄仔細商議的?!?/br> ***** 宴席并沒有持續(xù)很久。月上中天,穆昆返回寢殿歇息,諸多勢力也紛紛告辭而去。 陳璃返回淵色臺南部的南陳別館。 自從他們北上之后,突畢族的招待倒是頗為熱切,將南部一處行宮劃歸了他們兄弟居住,連同城外的一處開闊營地和碼頭,一并給予他們收納兵馬和戰(zhàn)船。 回了宮內(nèi),侍從都是南陳帶來的人,上前服侍著陳璃脫下外頭的衣裳,換了一身松散閑適的長衫,來到陳玹房內(nèi)。 明亮的燈光之下,陳玹正在翻閱一本厚厚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