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那段他們無憂無慮的時光。 “陛下政務(wù)繁忙,心事牽掛,所謂的托夢,大概只有閑暇時候才能體會吧?!鼻刂Z隨意地安慰著。 “也許是吧?!标惈t聲音低落,聽起來仿佛夜空之下的夢囈。 “或者是因為記恨,誰讓我殺了她呢?!?/br> 寂靜的夜風(fēng)繚繞在身邊,秦諾突然感覺一種涼意漫上心頭。 他轉(zhuǎn)頭看向陳玹,那張讓人驚艷的臉上依然寫滿癡情憂傷。讓他無比懷疑自己是耳朵出了岔子。 他突然不知道回答什么了。 對秦諾的震驚失神,陳玹低笑了一聲,“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剛才看我的眼神?!?/br> 真是個敏感的人! 秦諾無奈,勉強道:“曾經(jīng)聽過這樣的傳聞,但是,所謂謠言,智者不取……”話說了半截,看著陳玹冷靜到冷酷的面容,突然感覺很無聊。 他索性放棄這種應(yīng)付場面的虛偽客套,徑直問道:“值得嗎?” “為了復(fù)國,沒有什么是不能放棄的。”陳玹目光凝望遠方。 “人的心中都有一桿秤,她是我愛逾生命的珍寶,但是有些東西,卻遠比我的性命,還有她的生命都更加貴重。” 為了復(fù)國,這么對待自己心愛的結(jié)發(fā)之人,無論是白皇后,還是方源,還有眾多南陳戰(zhàn)場上犧牲的戰(zhàn)士和百姓。 秦諾不是古人,無法理解這種付出一切拼殺到絕路,把所有人帶進毀滅的深淵,只為了一個陳舊目標的執(zhí)念。 他沉下臉色:“所謂的貴重,說到底,只是你一人的貴重,只是你陳氏一族的貴重,而不是天下人的貴重,征戰(zhàn)拼殺至最后一刻,不過是你一個人的自我滿足?!?/br> 陳玹皺起眉頭:“國祚傳承,本就不易,靈女身在雪烈族,這些年來不也是披荊斬棘,付出無數(shù)心血,謀求部族復(fù)興?” “我雪烈族所求的復(fù)興,是一族之復(fù)興,也是一族之奮斗,從未讓非我部族的百姓牽扯其中?!?/br> “你陳氏一族整日里安享百姓民脂民膏,卻毫無憐憫之心地帶給他們戰(zhàn)火和災(zāi)難。還有任意傷害珍重之人的忠誠和愛慕。忘恩負義的事情做盡,這樣還覺得自己很崇高嗎?” 對這種尖銳的指責(zé),陳玹冷哼一聲,一副你目光太短淺,無法與你溝通的模樣。 這種態(tài)度,秦諾有些氣憤上來,看著眼前的青年,鬼使神差,他突然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沒有什么是不能放棄的,哪怕出賣色相,也在所不惜嗎?” 被這個意料之外的舉動驚呆了,陳玹愣了片刻,竟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半響,他猛地抬手,打飛了某人色狼一樣的動作,臉上浮現(xiàn)怒色:“你……” “這樣就受不了了?原來尊嚴在你的眼中,還是比復(fù)國更加重要嗎?”秦諾冷笑著說道。 “靈女慎言!”他厲聲道。 秦諾笑了笑,繼續(xù)猛戳某人的小心肝?!奥犅劚彼返男戮?,在太子之時,就曾經(jīng)發(fā)下,讓南陳玉郎青衣侍酒的宏愿,陛下如今可愿意委屈自己?” “陛下天人之色,世所罕見,只怕妲己褒姒都不能及。若肯侍奉枕席,也許國家興滅就在濃情纏綿之間?!?/br> 陳玹驟然臉色發(fā)白,他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島上躲避,就是因為剛才那一面。 回想起大殿里的見面,他一陣惡心。 第一次見到北朔的年輕皇帝,盯著他的那種驚艷與貪婪的眼神,讓他忍無可忍。 再聯(lián)系到面前靈女的話語,陳玹更加怒不可遏。虧得他有一個瞬間,還感覺眼前之人,風(fēng)姿儀態(tài)與妻子有兩分相似呢。 他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秦諾卻沒有這么簡單放過他,前沖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陳玹想要掙脫,卻被秦諾反手一扭,直接扣住脈門。 陳玹又驚又怒,抬手反擊,他自幼也跟白光曦姐弟一起修習(xí)武道,雖然并不精深,這些年經(jīng)歷戰(zhàn)事,也沒有擱下。 被他一掌橫掃眼前,秦諾偏頭閃過,卻忘了自己還帶著帷帽,輕紗承受不住氣勁,被掀飛了去。 兩人瞬時正面相對。 秦諾悚然一驚,但想起陳玹并沒有見過自己,才冷靜下來。 陳玹看清楚秦諾面容,內(nèi)心確實沒有任何波瀾。天下佳麗,他見得多了,眼前女子容貌雖美,但蠻橫無禮,在他心中已經(jīng)跟那個糾纏不休的顏吉月劃等號了,甚至更加讓人厭煩。 “滾!”他低喝一聲,想要擊退秦諾。 秦諾卻沒這么容易放過他,瞅準空檔欺身上前,直接狠狠一拳打在他腹部。 陳玹悶哼了一聲,彎下腰,強忍著沒有呼痛。 秦諾趁機拉住他,連拖帶拽,直接將人拖到旁邊涼亭里。 秦諾動作粗暴,之前因為容貌驚艷所帶來的那一點兒憐惜之情,早就灰飛煙滅了。 將人按在了涼亭的石桌上。一手鎖住他的掙扎,另一只手撐在他頭邊,用這種極具壓迫力的姿勢,秦諾居高臨下盯著陳玹。 滿是惡意地冷笑:“賣給北朔,還不如賣給我算了。至少我可以出比穆氏一族更好的價錢?!?/br> “你……”陳玹被他氣地直哆嗦。 這輩子從未有過這種屈辱的遭遇。甚至之前穆昆在大殿上,雖然目光充滿欲念,但兩人都是一國之君,平禮相對,言辭態(tài)度,都是客氣的拉攏。 兩只手都被對方握緊,扣在頭頂,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更讓他倍感憋屈。想要掙脫秦諾的鉗制,偏偏對方手腕跟鐵鉗子一般,根本動彈不得。 看他還要掙扎。秦諾心情更加不爽快,抬手一拳狠狠打在陳玹臉頰旁邊。 刺耳的碎石崩裂聲音把陳玹嚇了一跳,他視線偏移,盯著被某人一拳硬生生轟塌了半邊的大理石桌,內(nèi)心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這靈女看著只是個十五六歲的柔弱少女,竟然是如此武道高手! 流亡北朔半年,本地女子也見過不少,蠻橫霸道確實是遠勝南陳閨秀,但這么生猛的還是第一次見。 陳玹一時間竟然呆住了,連掙扎都忘了。 兩人僵持,居高臨下盯著陳玹,秦諾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在這里將這家伙干掉怎么樣?! 回想起這人之前的種種惡劣行跡,簡直罄竹難書,投毒計劃害死多少無辜百姓;殺害發(fā)妻,坑得方源痛不欲生;勾結(jié)北朔,劫掠昌龍觀,害得自己多年心血毀于一旦,還有…… “你……想要殺我?為什么?”陳玹心中駭然,脫口問道。 秦諾一僵,被戳中心事的條件反射。 這個人,好靈敏的直覺!自己只是微動念頭,竟然就被察覺殺意了。明明不是頂尖兒的武道高手,卻擁有這種天然的觸感。 陳玹盯著他,目光中有驚懼,更多的是疑惑,他真的完全想不透,明明無冤無仇的兩人…… 正猶豫不決著。突然身后遠遠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皇兄。” 是任驚雷! 秦諾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立刻松開手。 陳玹趁機掙脫開來。 他后退兩步,警惕地看著眼前少女,仿佛在看什么吃人的猛獸。 第200章 陳璃 陳璃從小島另一側(cè)走過來, 就看到陳玹呆呆站在回廊上,而回廊的盡頭, 一個純白無暇的身影正消失在遠方。 似乎是個身量高挑的少女, 跑得好快??!簡直跟一只受了驚嚇的小動物,三兩下就消失在了花叢深處。 轉(zhuǎn)頭再看皇兄,渾身顫抖, 臉色發(fā)白, 一幅剛剛被人欺負過的模樣。還有這滿地狼藉的現(xiàn)場…… 陳璃大驚:“皇兄, 怎么了?” 陳玹強撐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搖搖頭:“無事, 宴席要開始了, 回去吧?!?/br> *** 宴席馬上要開始了, 秦諾跟著大祭司等人一起進了大殿。 這一場宴會, 來的人比秦諾想象中更少,只有突畢族和他們雪烈族的高層,還有幾個聯(lián)盟的中等部族, 寥寥十幾人,看來調(diào)解兩族紛爭,并不是一句空話。 在這些人之外,陳玹和陳璃的身影顯得有些突兀。 行走在殿中的侍女,仿佛目光也情不自禁向著那對兄弟飄去。 陳璃目光掃過左側(cè),停駐了雪烈族靈女的臉上。 看不清楚容顏,但從衣著上,應(yīng)該就是方才與皇兄在花園中起沖突的女子吧, 能將皇兄氣成那個模樣的,還真是少見。 實際上,能與他八哥起沖突的女子,本身就非常少見。 目光掃過對方白皙秀麗的下頜,莫名地,陳璃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被他盯著,秦諾一陣緊張,早知道今天的宴席還邀請了這貨,他一定要找借口推辭的。如今來都來了,驟然離開反而引人懷疑。幸好在湖上巧遇之后,自己立刻換了一頂厚些的帷帽。再加上自己跟他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差不多一年了,男孩子長得快,這一年里自己身材拔高了不少,應(yīng)該認不出來吧。 又一次見到秦諾,陳玹臉色很不好看,卻也沒有發(fā)作,或者,真正讓他臉色難看的,是坐在最中央的那個人。 北朔年輕的皇帝,目光時不時掃過對面,在陳玹的臉上停留。 那種驚艷的眼神,讓秦諾瞬間明白之前為什么陳玹對自己的逼凌反應(yīng)那么大了。 實際上,除了陳玹,穆昆的目光也不時掃過秦諾。雪烈族的靈女,也是靈秀絕頂,不過雪烈族是他要拉攏制衡突畢族的戰(zhàn)力,不好太過放肆。而且靈女年齡尚小,可以慢慢籌謀。 被這種眼神看得窩火,酒只喝了一杯,陳玹就冷著臉起身告退了。 穆昆滿心遺憾地挽留了兩句,依然擋不住陳玹拂袖而去的身影。 陳玹身份特殊,就算流亡此地,手中還有兩萬的兵馬,以及龐大的水師艦隊。南部也有根據(jù)地,所以跟突畢族也只是盟友,無需太過看人臉色。 陳璃起身笑道:“皇兄身體不適,請陛下諒解。正事要緊,不如早些商議動兵方略,一應(yīng)事務(wù),我可代為轉(zhuǎn)達?!?/br> 穆昆視線落在他身上。這個九皇子,倒是比那位南陳玉郎更加識情知趣,而且生得也極好,一雙眼睛尤其勾人。 被同樣的視線盯著,陳璃坦然自若,恍如未覺。 穆昆灑然一笑,“九殿下說的有道理,正事要緊。既然如此,朕就說一說兩族紛爭的調(diào)解方案?!?/br> 在所有人的關(guān)注下,穆昆身邊的一個文臣上前,將皇帝的意思表述出來。 秦諾聽著,神色漸漸凝重。 這個方案很簡單,因為雪烈族已經(jīng)占據(jù)了突畢族東邊的大片土地和五六個城池,突畢族可以承認雪烈族為首的這些中小部族對這些土地的所有權(quán),但作為代價,需要雪烈族為首的聯(lián)軍,幫他們解決一個大患,就是南部攻伐的大周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