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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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歪了。這話秦深聽得肝顫,也顧不上組織語言了,開口沉重。 “江呈的父母,是因我而死的。” 第42章 “11年我修完學(xué)業(yè),回國當(dāng)天是江呈他爸媽開車去接的。國外呆那么些年, 我媽沒cao過什么心, 生活瑣事便經(jīng)常得舅舅照顧。” “回市里走的是機場高速。那天有霧, 路上出了車禍,當(dāng)時我坐在后座, 沒受什么傷?!?/br> “外公知道消息突發(fā)腦梗, 話都說不利索……最終我也沒能進(jìn)去靈堂,江呈帶著保鏢守在外邊, 他幾乎把我看成仇人, 多少親戚勸也沒用?!?/br> 這幾年來秦深失眠嚴(yán)重,覺少夢多, 夢了太多遍,以致六年過去了,那時的細(xì)節(jié)仍清晰無比。秦深卻說得零碎,每一句都開口艱難。 何有時摟他更緊一些,心疼:“不說了, 我以后不問了?!?/br> “沒事?!鼻厣畛读讼麓?,這笑卻稍縱即逝:“那時公司還是江家控股, 兩人名下的股權(quán)轉(zhuǎn)到江呈戶下, 沒費多少工夫。但他那時候剛上初中, 公司沒人打理,外公又不放心交給外人, 我只能接手。” 一邊要料理后事, 一邊照顧老人, 還得開解剛上初中的表弟。母親呢,十指不沾陽春水,早年就為了心上人遠(yuǎn)走他鄉(xiāng)了,回國后除了哭,幫不上別的忙;還有個早就跟江家決裂的父親,更不會幫忙,成日勸他別?這趟渾水。 這兩年生活教會有時一件事,就是所謂的設(shè)身處地都是騙人的。她因為一次打擊就消沉到現(xiàn)在,而秦深經(jīng)歷過的這是怎樣的絕望,她竟想象不到。 他獨自一人走過最艱難的時期,當(dāng)下的任何安慰都是無用功。 “你親親我?!?/br> “???” 秦深箍著她的腰往自己懷里送了送,額頭抵著她,聲音輕得近乎是氣音。 “你親親我?!?/br> 何有時心都不會跳了,迷迷瞪瞪中她甚至想著是不是該擦干凈口紅,沒能給出讓人滿意的反應(yīng),卻下意識地啟了唇。 秦深笑她遲鈍,收緊雙臂,偏頭親上去。 * 連著半個月,秦深從白天忙到凌晨。 每天兩人在一起吃完晚飯后互相告別,直到凌晨一點何有時做完直播,走到陽臺上往右手邊看,那是他的書房。窗簾拉著,燈還沒熄。 秦深給過她備用鑰匙,她輕車熟路跑過去開了門,想給他做點宵夜,想來想去蒸了個蛋羹。直到推開書房門的時候,秦深才知道她來了。 他習(xí)慣失眠了,都不用咖啡提神,手邊的一管薄荷糖卻已經(jīng)見底了。 “昨天還發(fā)低燒,你今天就又熬夜。”何有時瞄了一眼電腦,是一份外文文檔,密密麻麻全是字,縱排版再規(guī)整也看得人頭疼。 她放下蛋羹摸摸他的額頭,倒是不燙,她卻照樣心疼,一本正經(jīng):“你不能老這么玩命工作的。我們?nèi)ψ永镉袀€商配cv,連著一兩年通宵,每天只睡四五個鐘頭。然后,年前人沒了,猝死?!?/br> 秦深:…… 何有時循循善誘:“我去年有一段時間身體差得厲害,凌晨直播完了總是不敢睡覺,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心跳聲也很重,就怕自己一閉眼就會猝死。” “還拿自己當(dāng)反面教材?”秦深低低笑了一聲,把人摟進(jìn)懷里。他最近愛極了這個動作,抬眼看著她:“你勸人一向這么百轉(zhuǎn)千回的么,說句真心話就那么難?” 何有時沒聽明白。 只看到秦深上身微微前傾,離她更近了一點,聲音有點啞,如大提琴般低沉入耳:“你應(yīng)該說‘秦深你早點睡覺,我不想你死太早,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無論語氣是溫柔是兇我都喜歡。” 何有時瞬間炸紅了臉,原地傻站了三秒,扭頭蹭蹭跑走了。 幾分鐘后,手機微微一震。方才落荒而逃的人給他發(fā)來一條語音,聲音聽上去是在笑。 ——秦先生早點睡覺,咳,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 以這種聽得人耳根酥|麻的、從一開始就對他致命吸引力的聲音,按照他喜歡的說法,乖乖重復(fù)了這么一句話。 秦深一連聽了十幾遍,翹了下唇,回了個電話過去。大概是猜到他沒正經(jīng)事要說,打電話是要撩|撥,慫得沒接。 秦深收回視線,眼中笑意淡下去,手背抵在眉間重重按了兩下,繼續(xù)看文件。 以前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工作量,習(xí)慣了也不覺得累。如今修養(yǎng)了小半年,效率比不得從前了,疲憊到骨子里,卻偏偏睡不著,連好久不吃的助眠藥都拿出來了。 墨菲定律最廣為人知的一條,越是顧慮重重的事越會發(fā)生。 一月底,與d國游戲開發(fā)商的合約到期,明面上兩方愉快,各大財經(jīng)媒體卻已經(jīng)嗅到了智宜傳媒資金緊張的風(fēng)向。 秦深這幾天愈發(fā)焦慮,表現(xiàn)就是他把每天的作息準(zhǔn)確規(guī)劃到分鐘,幾點幾分起床,幾點幾分吃飯,幾點幾分帶著有時去散步,幾點幾分發(fā)郵件,幾點幾分開遠(yuǎn)程會議…… 一張張的時間表貼在墻上,做完的事拿紅色簽字筆打個勾,一片紅勾看得有時觸目驚心。 來往郵件不再是德語,成了英語,何有時想幫他翻譯,其中卻有很多晦澀的專業(yè)名詞,她查來查去,卻還沒秦深自己看得快。 何有時也沒喪氣。工作的事幫不上忙,她就把一日三餐和家務(wù)事攬了過來,做做這些瑣碎的事才能勉強心安。 胖橘午覺睡飽了,從書房的門縫間擠進(jìn)來,跳上電腦桌。秦深一不留神,它就從鍵盤上踩著過去了,后腿一彎,端坐在他面前。這壞毛病是何有時慣出來的,意思就是“鏟屎官別忙了,陪朕玩會兒”。 文檔上啪嗒啪嗒多了一串亂碼,秦深眉頭皺了下,撓撓它脖子,往一邊扒拉:“別鬧?!?/br> 胖橘黏他黏得厲害,也聽不懂他的冷淡,見他伸手過來,順著他手臂就往肩膀上爬。秦深煩得厲害,語氣更重:“下去,聽話!” 大胖貓身子笨重,桌上的小半杯水被它蹭倒,一下子全潑在鍵盤上。 秦深心里的火一下子沒壓住,罵了一聲,捏著它后頸皮就往地上放。興許他手勁大了些,沒找好位置,胖橘被他捏疼了,聲音凄厲地“嗷”了一聲。 秦深鼓膜一炸,有那么一瞬間眼前發(fā)黑。沒等他做出什么反應(yīng),胖橘就一扭身他手中脫出來,跳地上了。 不知道是剛才掙扎是在他衣服上掛傷了爪子,還是它身子笨,落地時沒站穩(wěn)扭著了腿,一瘸一拐地跑走了。看見何有時匆匆趕來,胖橘瘸著腿跳進(jìn)她懷里委屈得直哼哼。 何有時一時沒忍住,也火了:“你打它做什么呀!” 秦深怔了下。 “我……”他沒能說下去,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不過是原地挪了兩步都腳步發(fā)飄,扶著電腦桌坐下來,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wěn):“我沒打它?!?/br> 一米八幾的個子坐在那里,卻像蜷在椅子上,臉色難看得厲害, “你怎么了?”何有時怔了下,走上前來摸摸他的頭:“又頭疼了?” 她手剛碰到他,秦深卻偏頭避了一下:“沒有?!?/br> 何有時的手頓住,默默收回來,放輕了語氣:“是身體不舒服么,要不要把李醫(yī)生叫來?” “不用?!鼻厣顋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手背覆在額頭上,看不清表情,頰側(cè)肌rou|緊繃繃的,因為頰骨瘦削,愈發(fā)明顯,明顯是在忍著火氣。他指了指門口:“我睡一會兒就好。把貓帶走,我們明天再談?!?/br> 他神色實在寡淡,很多時候唇角笑意一收,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何有時最怕他這個樣子,她恰恰是受不了丁點冷待的人,被這樣明顯的逐客令指著,她幾乎有落荒而逃的沖動,艱難地問出口:“那……有什么我能幫忙的么?” 秦深扯了扯唇,似乎是在笑她天真,隨后又嘆了口氣:“這兩天別帶著貓來,太鬧騰了。你閑的時候刷刷微博追追劇都好,別喊我吃飯,也別送水果進(jìn)來,會打斷我思路?!?/br> 聲音冷淡得鮮明,每個字像細(xì)碎的冰茬,一點一點刺進(jìn)來,綿綿密密的疼。何有時再沒法假裝聽不懂他的冷淡,她指尖攥在手心里,勉強笑了下:“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br> 秦深仰著頭,手背蓋在臉上,沒應(yīng)聲。 何有時最后看了他一眼,輕輕帶上了門,臨關(guān)門前聽到秦深低低說了聲“抱歉?!?/br> 她腳步頓了頓,收拾好廚房,把做好的宵夜放在桌上才離開。 臥室離玄關(guān)隔著十多米遠(yuǎn),門關(guān)上的聲音本是十分細(xì)微的,神經(jīng)衰弱患者卻錯不開這般細(xì)微的動靜。 秦深放下遮在臉上的手,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從書桌里拿藥的時候手指都有點顫。 兩個瓶子,三片藥,手邊沒水,就這么丟進(jìn)嘴里。 薄薄的藥衣只甜了兩秒,很快化開,苦得要命。 * 直播沒一個小時,何有時走神了好幾次,狀態(tài)差得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對著鏡頭道了聲歉,只能先行下播。 想了想,拿過手機編輯短信。簡單一條短信幾乎字字斟酌,遲疑了十分鐘才發(fā)出去。 “早點休息,記得吃藥?!?/br> 秦深回了一個字:“好?!?/br> 電腦屏幕黑著,何有時看著屏幕上映出的模糊眉眼,思緒飄遠(yuǎn)。 她從來不是那種活得張揚的姑娘,習(xí)慣了謹(jǐn)言慎行,這兩年來情況愈演愈烈。總是習(xí)慣性地反思自己,想自己哪些地方做錯了,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好,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 如今看著秦深焦頭爛額,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迥然的家境,沒有任何重疊的朋友圈,她沒有人脈,沒有足夠的物質(zhì)條件,甚至沒真正進(jìn)入過社會體會過險惡。即便是心靈交流的層面講,她身上的正能量都少得可憐,連自己都不足以支撐,遑論讓秦先生覺得安穩(wěn)。 于她,所有的關(guān)心都是因為心疼,都是感情流露。 但于秦先生來說,她的關(guān)心,不過是隔靴搔|癢罷了,起不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作用。 何有時像扎了根似的,僵坐了好半天,然后挪著腿,慢騰騰地走到書柜前,從里邊翻出一本企業(yè)管理與發(fā)展規(guī)劃的書來。 當(dāng)初考研時的專業(yè)書她還沒丟,這兩年卻也忘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重新?lián)炱饋怼?/br> * 經(jīng)歷一場小小的冷戰(zhàn),第二天早上,何有時是帶著早飯來的。她知道秦深對聲音敏感得厲害,怕在他這邊開火會吵到他,在自己家里做好了才帶過來。 輕手輕腳進(jìn)了門,卻和孫堯打了個照面。孫堯蜷在沙發(fā)上睡著,聽到開門的動靜醒了:“有時啊,起得這么早?” 何有時剛跟他問了聲好,便聽孫堯說:“秦先生飛澳洲了,有公事需要面談。他走得急,讓我留在這里交代一下,怕你著急?!?/br> “走了?”何有時反應(yīng)空前遲鈍,失了魂似的重復(fù)一遍,怔怔看了他半天:“什么時候走的?” “凌晨三四點那會兒吧。”孫堯神色輕松:“哎,秦先生還給你留短信了,你沒看到?” 何有時把早餐放下,回家取手機。她與秦深在一起的這段日子,除了是要外出的時候,手機經(jīng)常不在手邊,用得很少。 短信字不多,是秦深一向言簡意賅的風(fēng)格: ——出國談公事,一個月后回,照顧好自己。 一個月。 何有時一顆心直直墜到了底。 她就住在對門,他甚至是有備用鑰匙的,要出國這么久,年前可能都回不來。秦先生都不愿意過去與她好好說一聲“再見”,她還要從別人口中得知。 何有時僵著手指撥號碼。她的聯(lián)絡(luò)人太少,在撥完手機號最前邊兩位數(shù)字的時候,就能從最近聯(lián)絡(luò)人里找到秦深的號碼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 孫堯笑了下,遮擋在平光鏡后的眼神純良,解釋說:“大概已經(jīng)上飛機了。不過最近秦先生忙得厲害,要是沒什么要緊事,咱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br> 不要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