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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不良于眠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何有時有點難過,可惜現在不在自己家里,不能想太多。她收回心神,垂首斂目坐在吧臺前,拿起一壺溫水,小心地往每只高腳杯里注水。

    水深一指的,兩指的,三指的,玻璃杯中不同的水深能發(fā)出不同的聲音。

    秦深站在旁邊,俯視,只能看得到她柔軟的發(fā)頂,和薄薄的、通紅的耳廓。手里拿著一柄鋼匙在杯壁上輕輕敲打,時不時側過耳朵聽聽音準,十分投入的樣子。她手指細白纖長,單是看著便是一種享受了。

    秦深換了個姿勢,靠在吧臺上看著她。

    何有時調好了音,把熱水壺推到一邊,稍稍側過臉,似乎不敢抬頭看秦深的眼睛,視線堪堪停在他胸口那個高度就不肯往上了,只問:“秦先生想聽什么?”

    “什么曲子都行?”

    何有時臉熱:“我……只會簡單的,杯子也不夠。”

    秦深有點想笑:“那你隨便彈就好。”

    要她隨便彈,她還當真挑了首最簡單的,拿著鋼匙叮叮咚咚敲了起來,統共只用到了三個杯子。

    連孫堯這種樂盲都能聽得懂,哆唻咪、咪唻哆,哆咪唻哆唻,哆唻咪、咪唻哆,哆咪唻唻哆。

    秦深挑眉:“這是什么?”

    何有時臉紅:“給小孩子聽的……助眠曲……”

    秦深更想笑了。

    他沒作聲,何有時窘得厲害,僵坐著糾結了半分鐘,又叮叮咚咚彈了一首櫻花,自己改了調。

    秦深垂眸看著她,眸色一點點變深。

    一個年輕的,容貌出眾、穿著優(yōu)雅的姑娘。她不是來求職的,而是受邀被請到自己家里,給自己治病的。可她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地局促。

    她對人的視線十分敏感,與人對視時會率先挪開視線,哪怕是此時側對著他,被他的視線鎖住的時候,手指也會不自覺地發(fā)顫。

    這是個自卑怯懦的姑娘。

    秦深見過很多人,因為做的是傳媒業(yè),也曾接觸過一點社交心理學,不動聲色地審視別人幾乎成了本能??丛谘劾?,沉默不語。

    可此時讓秦深更在意的,更享受的,卻是另一事。

    讓他連續(xù)睡了一禮拜好覺的姑娘,還有那雙有魔力的手,此時離他只有半米遠。

    不再有那些沒法屏蔽的亂七八糟的vip彈幕,她也不再需要時不時地蹦出一句讓人心煩的“謝謝xxx送的禮物”,她摘下了遮臉的深色口罩,懷里也沒抱著那只懶洋洋還掉毛的貓。

    叮叮咚咚的玻璃音不再是經由錄音設備傳到他耳機里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只有他一人能聽得到。

    坐在他面前的、比直播時更專注的、專屬于他一人的。

    ——真讓人著迷。

    秦深眉頭舒展開,微醺似的闔上眼,連原先漲得發(fā)疼的太陽xue都不再蹦跶了,心情愈發(fā)愉悅了兩分。

    短短一首櫻花,何有時彈了兩遍。她沒學過音樂,音準也不好,杯琴只會敲十幾首曲子,可惜這會兒面前的杯子太少,想了想,沒有能彈的了。

    “很好聽?!?/br>
    曲子太簡單,孫堯生怕自家主子不滿意。可下一秒,他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翹了下唇,像大尾巴狼誘拐小紅帽似的擠出一個生澀的笑:“何小姐吃過早飯了么?”

    “不用不用?!焙斡袝r忙擺手:“我不餓的。”

    不餓,言外之意就是沒吃。秦深|喉頭上下滾了滾,跟孫堯揮了揮手:“下樓去買點牛奶,家里沒了?!?/br>
    孫堯扭頭就走,換鞋出門的短短一分鐘,聽到秦先生變了個語調,幾乎算得上溫和地問:“何小姐叫什么?……有時?有時,你直播用的id是‘有時說’?化用了名字是嗎?……恩,很有新意……你想喝點什么,橙汁行么?”

    孫堯默默關上門。

    呵,男人。

    =o=

    第6章

    秦深用一早上的時間,達成了孫堯對他的評價。

    ——秦先生是個好人。

    何有時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秦深的每個動作。她不會烤蛋糕,幫不上忙,又因為自己是外人,也不好意思干坐在餐桌上等,這么站著雖然傻氣,但心安。

    她一直覺得會做烘焙的,都是心思溫柔細膩的人。雖然秦先生看起來有點冷,攪蛋液的時候冷淡,加蛋糕粉的時候冷淡,每個動作都干凈利落,直到蛋糕出爐,也不見他面上有丁點欣喜。

    從烤箱端出來的蛋糕是暖暖的橙黃色,等分成八塊,整整齊齊盛在盤子里,上面撒著細碎的葡萄干,聞起來便覺香甜。

    秦深把餐盤往她面前一推,自顧自地“嗯”了一聲,坐到了餐桌另一頭。何有時尋思著這聲“嗯”,意思大概是“吃吧”。

    真是個冷淡的人。

    但能記得給她這個頭回見面的陌生人做一份早飯,這份心意,就挺令人感動了。

    何有時小口咬了一口,舌尖滋味軟甜,再喝一口溫熱的牛奶,整個胃都被熨暖了。算起來,這還是她這半月來頭回吃早飯,因為總是在每個凌晨做直播,睡醒以后就是半上午了,作息十分得不規(guī)律,常常糊弄自己的胃。

    “謝謝秦先生?!币宦暫唵蔚摹爸x謝”在她喉嚨口梗了半分鐘,總算擠了出來。

    聲音有點小。

    孫堯聽到,揮了揮手:“沒事,秦先生每天都做飯,今天你來得晚,以后要是早點來,能吃一個月不重樣的早飯?!?/br>
    這明顯是客套話,畢竟自己是外人,哪能這么拎不清?心頭這么想了一遭,何有時彎著唇點了點頭。

    昨天跟孫堯約好了時間,她心里其實挺慌的,凌晨做直播的時候就緊張,因為不知道即將成為她雇主的秦先生是不是也在看直播,會不會覺得她話太少太悶了,不像個心理特護的樣子。

    昨晚直播之后的一整晚都沒有睡好,連每一種可能發(fā)生的情形都在她腦海里演繹了好幾遍,對方會不會嫌棄自己的殘疾?會不會很嚴苛很挑剔?會不會冷眼相向?會不會覺得現場直播的效果沒有錄音麥傳出的效果好?

    就連出門前,何有時都對著鏡子說了好幾遍“秦先生好”,覺得打招呼時的表情十分自然了,這才能稍稍安心。

    說起來,她已經有很久沒跟生人講過話了。

    即便是每天出門散步,也會挑小區(qū)里人最少的時間,有時迫不得已去超市購物,已經算得上是一種煎熬,從頭到尾都不講話的。

    可她確實拮據,要支撐深居簡出的生活,要買更專業(yè)的錄音設備,還有最重要的,右腿復健。

    餐桌上沒人說話了,何有時抿了一口牛奶,又開始了新的糾結:合同的事,應該由自己先提,還是對方先提呢?

    秦深看她半晌,直到坐在他對面的姑娘又挺直了肩膀,抿著唇露出一副“秦先生有何指教”的局促表情,秦深才慢騰騰地收回視線,垂著眼瞼漫不經心地把盤子里的煎雞蛋一刀刀切成了小碎塊,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

    眼瞅著氣氛要涼了,孫堯只好接過話頭:“秦先生通常不外出,你抽空來就行,上午下午來都可以,嘮嘮嗑呀講講笑話呀,敲敲玻璃杯,做什么都行。”

    所謂的as|mr,看在孫堯眼里,就是敲敲玻璃杯一類的行為。

    忒俗。認為as|mr是種心靈交流的秦深瞥他一眼,沒作聲。

    “這小區(qū)沒有門禁卡進不來,回頭我跟司機打聲招呼,何小姐每天跟他聯系就行?!睂O堯轉頭看了下秦深,后者連個眼神都沒給他,他只好接著說:“那咱們先定每天兩個小時,試用期一個月,看看先生的失眠會不會好轉?!?/br>
    “這是合同。”孫堯從包里掏出提前打好的文件,合同書,還有保密協議,一式兩份,聘用時間和薪酬都寫明了,只需要往上邊簽字就好。

    被兩雙眼睛盯著,何有時鼻尖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緊張得厲害。她忍著焦慮把合同掃了兩遍,察覺沒有陷阱,便匆匆簽了字,連薪酬那個數字都沒敢多看。

    而那份保密協議,只有一條,不能泄露秦先生的姓名、肖像、住址,以及病情。

    甲方姓名還是空白,孫堯剛掏出簽字筆,就被秦深奪了過去,唰唰幾筆簽了自己的名字。一手硬筆字十分漂亮,頗有點入木三分的味道。

    收了錢就得敬業(yè)。何有時從一旁的包包里掏出一個手賬本,埋著頭開始做筆記,“秦先生失眠的時候,一天睡幾個小時?”

    秦深搖頭:“失眠嚴重的時候,沒法合眼?!?/br>
    “……二十四個鐘頭都睡不著的嗎?”何有時呆住。

    “最近一個禮拜,聽你錄的as|mr,睡得好一些了?!?/br>
    何有時又問:“秦先生喜歡聽什么方式的?耳語聲、敲打聲、裁紙聲,還是別的什么?”

    “都喜歡?!鼻厣羁粗?,神情專注:“你錄的每一場我都聽過,都喜歡。”

    言之鑿鑿地來了這么一句“喜歡”,何有時臉頰有點燙:“那別人……”

    秦深打斷:“聽別人的不行,我試過的?!?/br>
    她話都沒說完,秦深就明白她想問什么了。

    一個問得仔細,一個答得輕快。秦深聽著她的聲音,只覺自己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大白天竟生出想睡覺的困意,這感覺,當真是久違了。

    有些問題她會重復問一遍,還有點嘮叨,比如“秦先生不要長期喝助眠的藥,喝久了會成癮的。以前我喝過一個月,就覺得那段時間腦子變呆了,想問題時邏輯很差,做什么事都沒法專注?!?/br>
    嘮嘮叨叨,秦深也沒有丁點不耐煩。

    他以為對方會好奇他為什么會失眠這么狠,誰知從頭到尾,都沒有等到這個問題。

    是個尊重別人隱私的姑娘。

    何有時記得慢,秦深分出一半心神,看著她坐在另一張沙發(fā)上,埋著頭,額邊散下的碎發(fā)擋了一小塊臉,在手賬本上仔仔細細記下他的睡眠習慣,記下他的喜好,記他喜歡聽的聲音,記他每天的活動時間。

    七點起床,八點早餐,九點看財經新聞,十點鍛煉,十二點吃午飯……

    仗著自己眼力好,秦深隔著一米遠都能看到她在手賬本上畫了好多個小鬧鐘,表盤那個圓是隨手畫的,并不規(guī)整,乍一眼看去亂七八糟的。

    秦深溢出一聲低笑,眼底微溫。

    “那我以后中午再來,正好趕上秦先生睡午覺的時間,這樣可以么?”

    秦深點頭,心思電轉間,已經開始琢磨明天的午餐菜單了。

    兩人晾著孫堯聊了一個鐘頭,敲定所有細節(jié)后,已經快要到中午了。何有時找了個借口先離開,沒好意思留下用午飯。

    “秦先生明天見?!?/br>
    開始準備午餐的男人回過頭,又“嗯”了一聲,沒接話,目送她出了門。

    “何小姐不用見外,反正秦先生愛做飯,多做點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平時我陪他吃飯,先生都會多說幾句話,別看他面上冷,心里應該還是想有人陪他吃飯的……”

    孫堯絮絮叨叨,跟著何有時進了電梯間,正準備按樓層,將將要合上的電梯門卻被一只手格開了。

    年輕的男人堵在電梯口,抿著唇不說話,他眉眼深邃,無論看什么都異常專注,像能看得透人心,單是這樣子望過來,就有種迫人的壓抑感迎面而來。

    一陣詭異的安靜,何有時縮在身側的手捏得極緊,她不知道自己臉紅了沒有,反正燙得厲害,不是因為害羞,而是一種幾乎要窒息的窘迫,只想往電梯最角落里縮,靠著意志力才忍住沒動。

    “秦先生……還有事嗎?”

    秦深開了口,聲音要比他此時的表情溫和多了:“剛才,咱們簽下的合同,是每天兩個小時?”

    何有時懵懵點頭。

    “改成一天五個小時,按時間加價,你看行嗎?”

    一旁的孫堯默默捂了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