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貧道一聽說神農(nóng)城就知道一定和你有關(guān)?!睒诽炖系烂?,眉頭不展,“吳縣的事情和神農(nóng)城沒太大的關(guān)系,說到底不過是那些個當(dāng)官的為了理直氣壯的抓人瞎搞出來的借口罷了,縱然沒有這條禁令,百姓也不會去找神農(nóng)城……小友莫怪,老道我說實話,青州不在來往的商路上,苛捐雜稅極重,對來往行商的盤剝也格外厲害,根本沒有人愿意來青州,有什么消息青州也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所以你的神農(nóng)城在這地方還真沒什么人聽說過?!?/br> 趙小禾訕笑:“我知道的?!?/br> 樂天老道納悶兒:“既然都知道了,你還要去吳縣?” 趙小禾正色道:“當(dāng)然是為了給神農(nóng)城正名??!仗著人家沒聽過我神農(nóng)城就隨隨便便的給我扣黑鍋,當(dāng)我好說話?不叫扣黑鍋的人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哪兒對得起我神農(nóng)城城主的身份!” 樂天老道聽到此處覺得不對,他一直以為神農(nóng)城只是趙小禾出于某種目的故意放出來的傳言,難道傳言是真的,趙小禾真的建了一座城?若真是如此,她背后的師門……該不會是神仙門派吧?! 這種事情不親眼看到是不會相信的。 趙小禾笑道:“是不是真的,樂天真人親自來看一眼就知道了?!?/br> 樂天老道感慨萬千,他怎么不想去看,如果是數(shù)月之前的身體,就算讓他跑到大秦他都能說走就走,但現(xiàn)在的身體……還是算了吧。 趙小禾沒解釋,她來找樂天老道,最重要的還是想弄清楚吳縣的站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弄清楚她才能決定該用什么樣的手段和態(tài)度來處理這件事。 時間在樂天老道的敘說中緩緩地流逝。 云三娘來送了一次茶,又來了換了一次熱茶,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樂天老道寥寥數(shù)語重復(fù)的降臨在他們兩家人頭上的慘劇。 站籠本是知州在古書上看到的一種殘酷的刑罰,后來推及各縣,用來對犯人施刑。 吳縣縣令尤其喜歡這種刑罰,把它的用處發(fā)揮到了極致。一年之中,吳縣有上千人受過站籠刑罰,這些人當(dāng)中有些是真正的殺人犯,有些是盜賊,還有一些因為各種各樣的罪名被抓起來的普通人。縣令不分青紅皂白,不經(jīng)審問,但凡有人被告,一律抓起來將人關(guān)進站籠之中,被關(guān)進去的人受不了折磨,無論有罪沒罪都認了,這樣一來卷宗記錄上就顯得縣令斷案神速,考績也就有了。 云三娘夫家和娘家,兩家人的悲劇也和它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 云三娘夫家姓嚴,除了公婆和丈夫,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小姑二娘和一個十二歲的小叔三郎。 一個月之前,城南屠夫和他表兄突然拎著被打的說不出話來的嚴三郎闖入云家,聲稱嚴三郎強暴了自己的妻子,要嚴家給個交代,還他一個妻子,否則就去告官。 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尚未發(fā)育成熟,哪兒來的能力□□屠夫的妻子?嚴家憤怒至極,哪里會容忍屠夫往自家人身上潑臟水,還用這樣殘暴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家人,當(dāng)場便和屠夫表兄弟二人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執(zhí),得到聞聲趕來的街坊四鄰的幫助,才將這二人趕走。 嚴三郎受傷頗重,吳縣大夫水平不高,云三娘求到樂天老道這里,樂天老道便將這可憐的孩子留在道觀內(nèi)醫(yī)治療傷。 也不知該說嚴三郎幸還是不幸,他剛被送到道觀沒多久,嚴家二娘在家門口被屠夫和他表兄侮辱,人盡皆知。 嚴家憤而告官,不料屠夫竟然先他們一步告到官府,聲稱嚴家包庇強暴他妻子的嚴三郎,他便以牙還牙,強了嚴家的姑娘,兩家恩怨可以一筆勾銷,并表示他可以不計前嫌娶嚴家二娘做小老婆。 縣令竟認為此法可行,你的兒子強jian了屠夫的妻子,屠夫強jian你的女兒,很公平公正。嚴家二娘既非完璧之身,跟了屠夫也不算委屈,并責(zé)令嚴家三日之內(nèi)把嚴二娘送給屠夫。 這樣的屈辱,嚴大郎忍下了。 當(dāng)天晚上,嚴大郎悄悄地摸進屠夫家中,活閹了屠夫和他表兄,又逼問屠夫的妻子,得知誣賴嚴三郎以及強jian嚴二娘的主意都是她出的,一怒之下殺了她。等屠夫和他表兄活生生的疼了一個多時辰,嚴大郎結(jié)果他們兩人,提著三顆腦袋丟在府衙外的大街上。 縣衙外的站籠之中,又多了一個嚴大郎。 事情本該到此為止。 但在嚴家二老和云三娘,以及云家人來看過嚴大郎之后,縣令突然以嚴云兩家違背禁令要去神農(nóng)城為由把兩家的男人全部關(guān)進了站籠之中。 講到此處,樂天老道停下,問趙小禾:“你可知是為什么?” 趙小禾心塞的問:“為什么?” 樂天老道語氣竟然有一絲森冷之意:“我多方打聽,總算從知情者口中得到了答案??h令也知他此事處理不當(dāng),擔(dān)心嚴家到別處告狀,影響他的仕途,嚴云兩家關(guān)系甚篤,云家的男人個個仗義,縣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把人全都抓起來,最好活生生的站死,一了百了?!?/br> “三娘走投無路,來求老道救人。老道急匆匆趕下山去,卻還是晚了一步,嚴云兩家除了在老道這里養(yǎng)傷的嚴三郎,三娘,以及云家的小娘子——便是你方才見到戴虎頭帽的小丫頭,小名蟲兒——竟無一活人?!?/br> “蟲兒在縣令手上,老道與他交涉不下,三娘吞下火炭燒啞了自己縣令才松口放人?!?/br> 趙小禾胸中燃燒著怒火:“沒人管他?” “縣令以‘酷吏’聞名青州?!睒诽炖系赖?,“小友莫非不知,官場之上酷吏雖然為一部分詬病,卻也有許多人推崇,誰來管?管了又能如何?罷官免職?升斗小民的命不值錢。這世上的強權(quán)從來都不會為弱者說話,強權(quán)者可以輕易的顛倒黑白是非,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縱然是一個縣城之內(nèi)的百姓都有不明真相受其蒙蔽的,何況是其他人?!?/br> “如果這就是當(dāng)世的規(guī)則,強權(quán)者可以肆意玩弄生命,卑賤的人沒有發(fā)聲的資格?!壁w小禾起身,眸中露出一點寒芒,一字一句的緩慢說道,“我來打破它。” 她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 “多謝招待,樂天真人,希望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第196章 特大號蒼蠅拍 6代表生命的綠光和祝福金光沒入樂天老道的身體, 多余的部分如同水波一樣在道觀中層層蕩開, 樂天老道,云三娘, 蟲兒, 以及病榻上的嚴三郎突然感覺到一股中正平和的力量涌入身體中, 說不出的舒適安心。 樂天老道是感受最強烈最深刻的一個, 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身體的負擔(dān)和疼痛如河道中的冰雪一樣慢慢消融,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有力令樂天老道感覺自己仿佛重返青春歲月。 “咚”的一聲輕響喚醒了沉浸在這玄妙感覺中的樂天老道,他抬起頭, 落入眼中的只有那海浪般翻滾的袍角, 下一刻, 便了無蹤影,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小——咳咳咳!”樂天老道又是一陣咳嗽,同之前仿佛生命透支的蒼老衰頹相比, 這一次連咳嗽聲都顯得中氣十足。 這樣的感覺就像許多年前身體仍然年富力強,老道無比確信自己已經(jīng)沒大礙,哪怕不服藥, 幾天之內(nèi)也一定會好。 樂天老道低下頭, 面前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只半尺來高大肚小口的瓷瓶, 拿出瓶塞, 便有一股帶著股濃郁藥味聞之令人心曠神怡精神振奮的氣味飄出來。 樂天老道只聞出了一種味道。 他傾斜瓶身, 對著陽光觀察:“人參?不, 不對, 這只是一整個人參上的小根須……人參王!”他喜出望外,轉(zhuǎn)身瞧見屋檐下站著的云三娘和小蟲兒,“丫頭,三郎的藥有了!快去燒火,給小三郎煎藥?!?/br> 道觀外。 大福正滿臉嚴肅的盯著地上的小豆子,猶豫著既然撿不起來,要不要干脆舔一口。 趙小禾撩起衣袍,蹲下把豆子一粒粒的撿起來,特敷衍了事的吹了兩口:“張嘴?!?/br> 大福:“嗚嗷——” 趙小禾全喂給它,大福也不嫌棄,嘎嘣嘎嘣的吃干凈。 “走了?!壁w小禾幫它把沒吃完的豆子收回神農(nóng)倉庫,騎上去,拍了拍身下的大家伙,“下山?!?/br> 上山容易下山難在大福這里并不適用。 它根本不走尋常路,四肢著地,載著趙小禾在冬日一片荒蕪的大春山向下俯沖,快如疾風(fēng)閃電,氣勢猛如奔雷,令人心驚膽顫。 一名穿著道服的少年背著一個沉重布袋艱難的往山上爬,聽到動靜抬起頭,瞧見這一幕不由得滿臉駭然,見大福只是從他身旁疾奔而過,并沒有傷人的意思,放松之余心臟也砰砰砰的亂跳起來。 他回頭定睛瞧去,這一次才看到那頭比普通狗熊還要大一倍的黑熊身上似乎有個人。 “哎呀,師父!”少年面色一變,心道壞了,剛剛那人該不是上山找?guī)煾傅穆闊┤チ税??可別出事了!他心中擔(dān)憂著急,忘記疲憊,手腳并用的往道觀的方向趕去。 趙小禾看見少年,知道樂天老道有一名弟子,所以沒有停留。 大春山距離吳縣不遠。 吳縣附近有一座土地廟,趙小禾掛上雜貨鋪的牌子,回了趟神農(nóng)城,讓大福并大灰?guī)讉€在雜貨鋪等著,自己去了一道鼠城挑了一只機靈聰明個頭小的小老鼠,揣在兜里。 城門守衛(wèi)沒有正形,差服穿得邋里邋遢,沒有一個在自己崗位上呆著,一堆人湊在一起玩骰子,趙小禾進去時這些人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上行下效,看底下當(dāng)差的模樣,就知道上面的官員是個什么德行。 趙小禾露著干干凈凈的臉,若無其事的在街上晃蕩了一陣子,察覺已經(jīng)被人盯上,便往偏僻的地方走,她運氣好,竟然走到了一條死巷子里。 “小娘子,往哪兒去呀?”身后那人不懷好意的靠近,語氣險惡,yin邪的心思全部寫在了臉上。 趙小禾本想用制藥架臺上的棍子直接干翻對方,但看到男人摸著下巴一步步靠近她的猥瑣模樣,忽然改變了主意,從容拿出網(wǎng)狀的篩板,在架臺配套的鐵圈上固定好,捏著鐵圈的長柄,變大。 猥瑣男動作一頓,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再看一眼趙小禾,眼中貪婪更盛:“小娘子拿著的是什么寶貝,來呀,給哥哥我看一看……” 趙小禾面無表情,舉起篩板,狠狠地落下。 “啪!” “啊——!” 趙小禾壓著手柄,眼睛里冒著讓人發(fā)毛的冷光,語氣冷森森道:“特大號蒼蠅拍,送你哦?!?/br> 小老鼠:“……” 奶奶耶,這啥玩意兒太嚇老鼠了! 猥瑣男疼的大聲嚎叫,破口大罵起來,他直到此時還沒意識到趙小禾的厲害,以為趙小禾不過是借著手里的“武器”才把他給打趴下的。 趙小禾聽他污言穢語,面色絲毫不變,穿著靴子的腳隔著篩板踩著他的臉在地上摩擦,一邊摩擦一邊陰森森的問:“爽不爽?” 她現(xiàn)在的力氣何等的大,只用一只腳踩著篩板就能把一個壯年男人牢牢地釘在地上動憚不得。 猥瑣男嗷嗷慘叫起來,又吃了一嘴土,連慘叫都叫不了,急忙認慫,忘了自己剛才破口大罵的時候是何等的威風(fēng),一口一個姑奶奶女俠的連聲求饒。 趙小禾:“你叫什么?!?/br> 猥瑣男忙道:“李四,女俠我錯了,我和你玩笑呢。”他拼命想從那張被壓的變形的臉上擠出一副可憐樣,口齒不清的說道,“我真不敢起壞心思,以前我從沒這么干過,真的……你就把我當(dāng)成一個屁給放了吧?” “第一次犯?” “是是是?!崩钏难壑樽觼y轉(zhuǎn),偶爾有惡毒和陰險的神色閃過,“我對天發(fā)誓,若有一句假話,讓我爹娘不得好死!” 趙小禾懷疑自己得白成一張紙才會信這種人的話,她冷笑一聲:“我看你可不像第一次干這種事情,熟門熟路,專挑落單的年輕女子下手。落到我手里也不怕,還有心思動歪腦筋給自己開脫,老手吧?” 李四直喊冤枉。 趙小禾不跟他廢話,收起篩板,一腳把想要爬起來的李四重新給踩回去,李四嘴巴磕到牙齒,滿口血腥味,暴怒:“麻痹的賤——”他及時消音,劇烈咳嗽起來,哎呦哎呦的叫喚,嚷嚷趙小禾把他踩內(nèi)傷了。 趙小禾:“哦?!?/br> 然后狠狠地踩了第二腳,李四咚的一聲臉朝下碰地上,鼻子一陣劇痛,眼淚鼻血橫流,終于爆發(fā)暴露本來面目,惡毒的咒罵起來。 罵聲引來了巷子外的路人。 趙小禾看到有人往這邊來,抓著李四的頭發(fā)提起他的腦袋,語速極快: “我現(xiàn)在要把你送到官府,我看你有沒有本事往我身上潑臟水——我大大方方的在街上走著,穿男裝穿女裝礙著你了?我又沒勾引誰,也沒不檢點,我是個良家女子,而你是地痞無賴,就算我打了你又怎樣,縣令大人當(dāng)然只會為我主持公道?!?/br> 如果管家還在,一定會忍不住吐槽自家主人給人家“啟發(fā)”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粗暴直白,演技差到不忍直視。 不管聰明的管家會不會信,李四把這些話聽到心里去就夠了。 趙小禾想干什么? 樂天真人敘述的東西畢竟不是第一手資料,趙小禾相信樂天真人一定如實說了他知道的內(nèi)容,但她要親眼看看這位吳縣縣令到底能奇葩到怎樣的地步。 幾個路人循聲而來,望著眼前秀麗女子踩著孔武有力的漢子在地上摩擦的奇幻畫面,表情凌亂。 或許是趙小禾彪悍的表現(xiàn)鎮(zhèn)住了所有人,當(dāng)趙小禾懇請眾人幫忙把“欲行不軌”的李四扭送去縣衙時,眾人臉上雖然因為聽到“縣衙”而流露出畏懼的神色,到底是出手幫了這個忙。 快到縣衙時,趙小禾趁人不注意悄悄放了小老鼠,小老鼠身上帶著任務(wù),遛著墻根跑到城外的土地廟,找到帶著雜貨鋪小牌子的那扇門,用爪子撓出動靜來。 門開了,大福一熊當(dāng)先走了出來,跟在它身后從門內(nèi)緩緩游出的是黑蟒,大貓嚴肅的端坐在黑蟒身上,接著是大灰和它的兄弟們,羊咩咩和它的小弟們,以及六只金雕。 大貓?zhí)?,張口叼住門上的牌子。 趙小禾只給了它這個權(quán)力,除了它之外,誰也無法動這只牌子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