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墻這邊拉扯著,寒松和靈璧在另一邊聽的清清楚楚。幾個柿子從墻頭砸過來落在地上稀巴爛,吃也不能吃。 “咱還過去看看么?” 靈璧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衣物,打開門往墻那邊張望。 “可別再……” 靈璧欲言又止,寒松心里卻是明鏡一般,她的意思是:可別今晚屋里就只剩兩個人。 “我上墻頭看看?!?/br> 寒松也不放心,把靈璧拽回來后自己出了門。 剛剛扶起梯子爬上去,還沒探過頭打探,就當頭挨了一柿子。一腦門兒的綠色汁水,從梯子上跳了下來。 靈璧見狀追了出去,把地上的寒松扶了起來。抬起袖子擦掉寒松臉上的柿子汁水,可把靈璧給心疼壞了。 第130章 靈璧沒有擦拭干凈的柿子汁水流到了嘴角, 寒松伸出舌頭舔了舔,果然仍是要酸倒牙。心里頭琢磨著,要是再能多長幾日便好了。 見寒松額頭紅了一片,靈璧實在是氣不過, 怎么好心當做驢肝肺,還糟蹋我家的柿子呢。放開寒松,她撿起了地上一顆碎成一半的柿子捏在手中,擼起袖子就往梯子上爬。 踩在梯子上, 靈璧甚為敏捷,不比大小伙子差。 半邊身子探出了墻頭, 一眼就瞧見了墻根兒底下的鄰家夫婦二人。那書生的手中還握著一顆柿子,似正要往她這邊丟。 靈璧怒火中燒, 把手中的柿子朝著書生的腦門兒丟了過去,正中紅心。 書生捂著額頭蹲下了身,靈璧揪掉了立在墻上的碎瓷片子,一腳踩了上去, 整個人站在墻頭上,居高臨下。 “祖宗哎!你可快些下來!” 墻這邊扶著梯子的寒松被靈璧嚇了個半死, 在底下吆喝靈璧下來, 生怕她摔出個好歹來。 但墻頭上站著的靈璧不知怎么,心中竟然沒有半分畏懼,仿佛這個高度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且不止如此, 墻根兒下頭站著的那個男人, 靈璧也并沒有放在眼里。 食指遙遙點在那書生的眉心, 靈璧咬緊牙關(guān):“把我男人腦門兒都砸紅了,你給我等著!” 書生被靈璧的氣勢嚇到,可又覺得不能墮了自己男子漢的微風,捂著額頭起身,梗著脖子反罵回去:“誰要你們假惺惺的施舍!” 說著他蹲下身,再次撿起了一顆柿子,胳膊甩了兩圈朝墻那邊砸了過去。靈璧氣極,左腳離開的墻頭,嘭的一聲跳了下去。 墻這頭的寒松扶著梯子,忽然覺的手上一松,再抬頭時墻上已經(jīng)沒有了靈璧的身影。這堵墻少說也高兩米余,就這么跳下去,不斷胳膊也得崴腳啊。 剛?cè)⒌哪镒?,咋這么不省心呢。 二話不說,寒松順著梯子爬了上去,也顧不上墻頭上有沒有瓷片子,雙手就扒了上去。 在寒松的預(yù)想中,靈璧定是一時沒有站穩(wěn),此刻一定正蹲在地上,抱著腿起不來身呢??僧斔脒吷碜犹匠鰜恚徏以鹤永镆磺?,和自己猜想的大相徑庭。 那書生已經(jīng)被靈璧砸倒在了地上,婦人伏在書生的身上哭個不停。 而靈璧呢,不知從什么地方尋了斧頭握在手中,站在木桶旁高高的將其舉起,重重的的落了下來。 幾聲巨響,束縛著木條的鐵皮被劈砍而開,木桶碎開來,里頭半大的娃兒跌了出來。靈璧揪過這孩子按在地上,一斧子剁開了綁在他身上繩索的死結(jié),扯出了堵在他口中的布條。 一連串的動作太過順暢,以至于墻頭上的寒松開始恍惚,自己新娶的媳婦娘家到底是干什么的,瞧這手段,難道岳丈是山上扎了營,打家劫舍的賊人不成? 可奇怪的是,寒松想了好一會兒,關(guān)于岳丈他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若是細細思索,連他與靈璧是怎么拜的堂,怎么喝的交杯酒,寒松都想不起來。 頭忽然疼了起來,寒松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昏昏欲睡又朦朧欲醒。小院子,墻頭,腳下的梯子都扭曲著…… “嗯?” 耳邊響起了人聲,寒松四下轉(zhuǎn)著頭尋了起來,沒有找到聲音的源頭。 “這就要醒了?” 那人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現(xiàn)在醒了可不成?!?/br> 眉心被人點了一下,再睜眼時,方才的困惑消失不見,腳下的梯子也如實地一般堅硬。瞧見娘子正在別人家的院子里,寒松咬了咬牙,也跟著從墻頭上跳了下去。 因著他的身量重,落在地上咚的一聲。酥麻刺痛不曾從腳下傳來,寒松起身時沒有絲毫的不適。 他瞪了一眼正要爬起來的書生,比起靈璧的威脅來說,寒松的顯然效用更足。才不過一眼,書生便縮回了脖子,不敢起來了。 寒松朝著靈璧走去,雙手拉過靈璧好一番打量,嘴上不住的問:“摔下來可疼了著?” 說著還蹲下了身,掀起了靈璧的裙角,去捏她的腳腕子。 “疼不疼?崴一下傷筋動骨,少說也要在屋頭歇半個月的?!?/br> 靈璧抽回腳:“不疼?!?/br> 寒松拽了回來,仍不放心:“疼就要說,千萬不能忍著,我給你揉揉。” 書生的大兒子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胸口和喉嚨,喘著粗氣。雙腿抖如糠篩,還沒有從方才險些丟命那里緩過勁兒來。 許多天來,城中的百姓都壓低聲音說話,很少有人敢放開嗓子喊的。如今的院子里一番吵鬧,門外早就圍了不少湊熱鬧的人。 光是湊熱鬧也就算了,大門晃了起來,似有人要沖將進來。 寒松雖然有把子力氣,雙拳難敵四手,真讓餓瘋的人沖進來,今天怕是兩口子都要交代在鄰家的院子里。 總算是放開了靈璧,寒松的目光在院子里掃了兩圈,尋到了一根尚未劈砍成柴的樹干。抱起來走到門邊,兩邊插好擋住了外頭的人。 可當真靠近在了門口,把街道上的聲音聽清,仿佛又與他想象的有些出入。門外的人并不是為了沖進來搶奪吃食,因著除了流民的聲音之外,還有齊齊整整的腳步聲。 以及,刀劍相撞時的清脆金石聲。 城中的尋常百姓,能拿出菜刀,鐵鍬,斧頭,城邊兒住著的說不定還能拿出鋤頭和鐮刀,可刀啊劍的卻是沒有的。 刀槍劍戟只在守城的官老爺腰間別著,平頭布衣要是挎上一把,當天就得被抓進衙門里下大獄去。 那外頭的動靜是怎么來的呢? 寒松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起來。 “起來起來!” “上哪兒去!往那邊!” 叫喊聲中氣十足,城中餓了許久的百姓哪有這么大的力氣和嗓門兒呢。扒著門縫望了出去,寒松瞧見了衙門的差役,并肩連了一道人墻,正把街上尚且喘氣的人往一個方向哄趕。 街上的人沒法子,只好朝著路兩旁的人家里沖撞??杉壹覒魬舻拇箝T緊閉,沒有誰敢在這種時候把門打開。 外頭街面上的動靜越來越大,靈璧也快步走到了門邊,鉆進了寒松的胳膊底下。膝蓋半彎,額頭頂著寒松的下巴,也扒著門縫往外瞧著。 “官老爺這是想做什么?” 忽的目光一頓,靈璧瞧見了那日放糧時的官老爺,腦滿腸肥的挺著個勝過足月婦人般的大肚子,走路一扭一扭,及其疲倦的喘著粗氣。 平日里出門有馬車坐,如今不比以往,拉車的馬早就叫人給吃完了。別說地主家沒有余糧,就是官府的糧倉里,剩下的怕連差役和兵士門都不夠吃了。 如今城中流民甚多,官老爺們聽聞了西市里米面鋪子的事大發(fā)惱火,下了令讓差役們把流民趕出城外,趕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可何為流民呢? 官老爺手底下的差役又不能識得城中的每個百姓,干脆便一刀切,凡此時尚在街頭的,統(tǒng)統(tǒng)歸為流民。 外頭圍城的敵軍有數(shù)萬之眾,城中駐扎的兵士能守在此地月余,人數(shù)上并不數(shù)。披掛著鎧甲的人甚至比著布衣的百姓還要多,他們身強體壯自各條小巷掃過,將街頭的人哄趕著,朝著城門處走去。 城門緊閉了月余,外頭的敵軍等著的就是斷糧的那天。若真的是到了餓極的地步,甚至用不著攻城,城里頭自己就亂了。 等了許久,今日總算等到了城門洞開的一日。 敵軍的營寨距離城門尚有 一段距離,倒是有先鋒駐扎在城門附近,察覺到了城門樓上差役的的動靜,立刻驅(qū)馬回營稟報。 不多時圍城的敵軍逼近三里,繞著城池的大門擺開架勢,等著守城的官兵來戰(zhàn)。 將軍騎跨在馬上,手中拿著大刀,心中躍躍。 “總算是等到烏龜探頭了。” 敵軍將領(lǐng)振臂高呼:“今日殺個痛快!” 鼓聲在將軍放話之后擂了起來,咚咚咚,甚是振奮人心。身后的士兵們跟著將軍一起,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只等著里頭的人出來,好戰(zhàn)個痛快。 在城外苦等了月余,心里頭憋著一股氣,可算是找到釋放的口子了。 城門緩緩的拉開,衣衫襤褸的,受弱不堪的百姓衣衫襤褸,似牲畜一般被后頭的牧羊人驅(qū)趕著,烏泱泱的從城門涌出。 “將軍?” 鼓聲驟停,誰也沒有想到開了城門后走出來的不適身披鎧甲的兵士,而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眼下當如何?” 百姓朝著圍城的敵軍處蜂擁而來,人數(shù)眾多自帶一股氣勢。圍城的將領(lǐng)沒有將高舉的大刀放了下來,思忖了幾息,狠下心。 “殺?!?/br> “殺?” 傳令官以為自己聽錯了,上前一步追問起來。將流民驅(qū)趕到城中已經(jīng)夠缺德了,今日若是殺了手無寸鐵的百姓,日后便是凱旋,將士們心里頭也不得勁啊。 將軍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他有自己的考量。自古兵不厭詐,誰知道那些涌出城門中的百姓中,有沒有守城將士混在里頭? 若就這樣讓他們從出去,誰又能保證不會腹背受敵? “殺!” 將軍再次將大刀舉了起來,戰(zhàn)鼓緊跟著擂動,萬箭朝向城門外的百姓,齊發(fā)。 第131章 血染紅了繞城一圈的護城河, 慘叫聲此起彼伏, 沒有停歇的時候。城內(nèi)躲在家中的人, 炎炎夏日里只覺得周身寒冷, 誰也不敢開門,生怕被當作六名一起轟到城外去。 寒松趴在墻邊,靈璧踩著他的肩頭爬上了墻,翻回了自家的院子。踩在梯子上,她沒有直接下去, 而是指了指那仍倒在地上的男娃。 只一個眼神,寒松還沒會意,書生的娘子也就是娃兒的親娘明白了。嚎哭一聲沖上去,抱住了自家的孩子,說什么也不愿意。 “不行不行,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我絕對不能讓你們把他帶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