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手也不再想昨日那樣緊緊的摟著靈璧,而是輕輕的搭在她的小腹上,動也不敢動的。 “這樣下去不成?!?/br> 寒松的聲音不大,但因著距離太近,在靈璧耳邊響起的時(shí)候竟還嚇了她一跳。 “咱得尋條出路?!?/br> 兩人心知肚明,這座被困住的城中危機(jī)四伏,饑餓會將所有人變成殘忍的野獸。 “我得讓你,和娃兒活?!?/br> 透過一層薄薄的衣衫,靈璧身上的溫度傳遞到了寒松覆在上頭的掌心上。 靈璧扒拉開了寒松的手,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沒懷孕!” 寒松在褥子上蠕動幾下,追上了靈璧,再次將人帶進(jìn)懷里。 “那就咱兩個(gè),地久天長?!?/br> 窗戶紙上的紅色雙喜字的剪紙還未褪色,日子沒過夠呢。 第129章 把他的話歸為甜言蜜語, 后背上傳來寒松身上的暖意,枕著一個(gè)枕頭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街道上偶爾出現(xiàn)的腳步聲變的朦朧,直往鼻子里鉆的rou味也消散不見。 靈璧和寒松再睜開眼睛時(shí),月已西沉, 朝陽自東方升起,天色說不上大亮,黑暗卻也不在占據(jù)上風(fēng)了。 咕嚕咕嚕 因著腹中沒有多少食兒,長鳴聲跟著主人一同起床了。 寒松示意靈璧多睡一會兒, 自己忙活了起來。就著晨光,去井邊提了兩桶水回來。用抹布把灶臺邊擦凈, 昨夜剩下的二米飯倒進(jìn)了鐵鍋之中。 用半個(gè)葫蘆做的瓢舀了水,清甜的井水順著鍋沿與米摻和在一起。 用勺子攪了攪, 蓋上鍋蓋蹲下身子。拿起蒲扇對著柴火搖了起來,火苗竄的老高,撞在鐵鍋底部改了方向。 柴火樹枝的塞的滿,不多時(shí)鍋中就沸騰開來。米飯本就是熟的, 也用不著多煮,寒松將其盛進(jìn)了擺在一旁的碗里。 一手一碗, 寒松倒也不怕燙, 端著往桌旁走。 寒松雖說不讓靈璧起來,但靈璧躺著也不踏實(shí)。在他煮粥的功夫,收拾好了被褥, 將矮桌擺好, 還洗凈了抹布擦了個(gè)透亮。 熱騰騰的粥端上來, 腹中的長鳴越發(fā)的響亮。 太陽一上來,城里頭又是臭氣熏天,砰砰的響起了炮仗。但如今兩人腹中空空,端起碗來咕咚咕咚才不過幾口,便把粥喝了個(gè)干干凈凈。 順著碗的邊際舔了一圈,如今這時(shí)候,不能浪費(fèi)一粒米。 粥水guntang,米雖然不多,但灌了半肚子水下去之后肚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竟然還撐的慌,額頭出了一層的汗。 墻這邊的靈璧與寒松好說歹說把肚子填飽了,墻那頭的鄰家可是又餓了。 人啊,若是一直餓著,吃不上東西還好??梢坏┰陴囸I之后,又撒開了滿足過一次,就很難再次忍受饑餓。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想來也是同樣的道理。 “還不是你沒本事,你要有墻那頭小哥的力氣,咱們至于搶不上衙門里放的糧么?” 炕頭上婦人哭哭啼啼的抱怨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邊哭邊抬手用袖角擦拭,把袖子都濕了一大塊。 “你看人家那婆姨……那城里都饑荒了多久了,愣是沒掉rou!” 往出一伸胳膊,露出了瘦的嚇人的腕子:“你再看看我!就是扔出去野狗都帶叼的!” 那外頭躺著的流民,身上rou也比她多。 “看看看,看什么看!” 被妻子的話刺痛,書生聽不下去了。將手中拿著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杯中的水灑了大片,瓷片子散落一地。 “有本事你找他過去?” “你咋不說人家那小媳婦種了一院子的菜,摘了還能長?!?/br> 指著婦人的鼻子,書生也一肚子氣:“你呢!你就長了一張嘴,一張吃飯要錢的嘴!” 婦人被他這一吼,嘴上是安靜了下來,眼淚仍舊沒有停歇,低聲的啜泣著。 “你哭什么,反正娃兒都要沒的。” 心里頭煩躁,書生如今也沒了書生氣,兇神惡煞倒像是廟里的夜叉。 “與其跟別人換了,進(jìn)了他人的肚子,還不如咱們……” 還不如咱們自己…… 后頭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書生頹然的坐在了炕頭上,雙手揪著腦袋上的頭發(fā)。 “再說昨個(gè)就算不碰上鄰家的小哥,也沒人跟我換?!?/br> 頭發(fā)揪下來一大把,書生揉搓成一團(tuán)丟在了地上。 米面鋪?zhàn)油忸^的人,不管是誰看了他的娃,都不樂意換,換回來也沒有幾兩rou吃。 他個(gè)弱書生,衙門放了幾回 糧,壓根兒就沒搶上幾次。書生哪里擠得地頭里討生活的,或者是那些打鐵的,他們的胳膊都能有書生的大腿粗。 家里頭妻兒老小早就跟著他挨餓了,兩個(gè)娃兒瘦的只剩了一把子骨頭。 即便是昨個(gè)夜里,他自己下手……剃刀刮了骨頭,也沒收拾出多少rou來。也加上餓的太久了,竟然一頓就吃完了。 吃完也就算了,才剛過了一夜,肚子就又癟下去了。 “嗚嗚……” 炕圍子里頭傳來孩童的嗚咽聲,書生和夫人循聲望去,自家的大兒子五花大綁,鎖在角落里。臉憋的通紅,眼珠子瞪得老大,腕子上被繩索勒出了血痕。 鼻尖如同是山間的野物一般,嗅到血腥氣便蠢蠢欲動。大兒子和小兒子一邊兒瘦,同樣皮包骨頭。 可大兒子年長幾歲,身量要比小兒子高,想來rou也要更多些吧。 他爬上了炕頭,紅著眼睛跪在了兒子跟前,咚咚的磕起頭來。撞的力氣太大,即便是隔了塞著棉花的褥子,仍舊把額頭撞出了大包來。 “兒啊,你別怪爹……” 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還沒有跪自家兒子的道理。然而書生此刻哪里還顧得上這些,腹中的饑餓早已將他的理智吞沒。 “你若是投胎,尋個(gè)太平年,都是這世道的錯(cuò)……” 書生抬起頭,雙眼血紅:“不論如何,爹娘也養(yǎng)了你許多年。黑鴉都知曉反哺,今次就到了你反哺雙親的時(shí)候了。” 烏鴉反哺父母是自愿,他這里卻要強(qiáng)求。 他回過頭,狠狠的瞪了一眼仍在哭泣的婆姨:“還愣著干啥?過來搭把手!” 婦人把他看成了天,說什么就是什么,畏畏縮縮的爬上來。和自家男人一起,將不住的掙扎著的娃兒抬了起來,家里頭可做不得這樣的營生。 木匠給做好的洗澡用的木桶被擺在院子里,他二人把大兒子扔了進(jìn)去。 木桶里還有昨夜小兒子的血跡,書生越想越氣,自家的婆姨真是個(gè)沒用的。 “血都讓你倒了!” 推開攔著路的婦人,書生回屋里的灶臺旁尋了把菜刀出來,下石巖臺階之前還不忘停下,將刀刃摩擦了幾下。 養(yǎng)了許多年,怎么也該給娃兒一個(gè)痛快。 娃兒的嘴里塞著布條,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見父親拿刀走了過來,嚇得魂不守舍。大腿上一股暖意,水跡沿著瘦竿兒一般的腿流到了木桶的底部,腥臊的味道沖了上來。 “嗚嗚!” 回想起昨日弟弟的慘叫,他越發(fā)的掙扎個(gè)不停。 書生已經(jīng)將刀抵在了大兒子脖頸上,然而不似小兒子懵懂癡傻,大兒子顯然已經(jīng)懂事了,知曉死亡與畏懼為何物。求生的欲望讓他掙扎的力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書生的控制,幾次三番,愣是沒有隔斷娃兒的喉嚨。 “小畜生?!?/br> 書生殺紅了眼,為人父的那點(diǎn)憐惜消失不見,只剩了一個(gè)念頭,今天要吃rou。 一直幫著自家夫君的婦人察覺到了不對,孩子直勾勾的盯著遠(yuǎn)處,她順著看了過去,瞧見了一個(gè)大包袱。 拽住了書生,拉著他往那邊去瞧。 “你看!” 書生打開了自家婆姨的手,罵罵咧咧的:“看什么看!” 婆姨這會子膽子大了,放開了按著大兒子的手,走到墻根兒底下蹲在了地上的包袱前。雙手顫巍巍的伸了出去,解開了包袱皮,滾圓溜青的柿子掉了出來。 “他爹!” 婦人喊了一聲,聲音大到在屋里頭收拾東西的靈璧和寒松都聽見了。書生將刀抵在娃兒的脖頸前,回頭瞅了一眼。滿滿的一包裹,柿子疊在一處。 想起兒子前不久偷回來的柿子,想 來是隔壁的小哥半夜吊過來的。 可昨個(gè)半夜,是他們…… “要他假惺惺!” 書生的最后一道防線被撞破了,將刀嘭的一聲砸在了地上,跑著到了婆姨跟前停下,抬手狠狠的給了婦人一巴掌。 婦人本就受弱,長期的饑餓如同竹竿一般,身上沒有半點(diǎn)多余的rou。挨了一巴掌立刻眼冒金星跌在了地上。 眼睜睜的看著自家男人發(fā)瘋,卻又沒有法子制止。書生撿起地上的柿子,用力往上甩著,丟到了墻那頭去。 “誰要你的東西!” 他眼中似要呲出血來,猩紅一片:“我就是餓死,都不會要你的東西!” 婦人沖上來抱住了男人的腿,哭的聲嘶力竭:“都什么時(shí)候了!” 書生試圖踢開她,婦人抱的的更緊,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大腿上。用力之狠,隔著一層衣衫都咬出了血。 “面子面子,你那點(diǎn)讀書人的面子有什么用!” 明明只要留下這些柿子,就能把兒子的命留下,至少今日,能留下兒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