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婦人還未起身,封鴻耳朵尖動了動,似聽到了什么動靜。轉(zhuǎn)身出去,將禪房的門帶上,跳下了石階。 “似有故人來了?!?/br> 封鴻道人盯著自山下上來的石階,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封鴻的故人可沒幾個正經(jīng)人。 按理說千年歲月過去,他的那些老友多半都被天道雷劫給劈死了,也就只有封鴻自己還算命硬,茍延殘喘到了今日。 可不知怎么,他盯著空蕩蕩的石階,總覺得正有故人前來。 耳邊除了風(fēng)聲之外,并無其他動靜,腳步聲也好,御劍聲全無。視聽兩感無有動靜,余下的三覺都在叫囂著,有人踏上了北山寺的石階。 靈璧放下了手中的棉布,小手小腳的旱魃也赤紅著一雙眼扭頭看向空空如也的石階,和尚們自然更不必提。 忽的石階上出現(xiàn)了朝天聳立的書生發(fā)髻,上頭插著一根玉釵,緊接著君子端方,一個國字臉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石階上。 若寒松在此,定可以一眼認(rèn)出。此人正是在千百年前,在溪谷之中與封鴻做下孽果的修士。 “前日我抓了個和尚,好似北山上的沙彌呢?!?/br> 瞧著正直的君子,搖著手中折扇,目光里有難掩的欲望,正噴涌而出。 說到一半,書生瞧見了封鴻的凡人rou身,頗有興致的朝他走來。 老友相聚,封鴻行了個舊禮:“許久不見,道友可還安好?” “傷天害理之事做盡,仍留于天地之間?!?/br> 第74章【一更】 “佩服佩服。” 封鴻道人面上皆是喜色, 都說人生四大樂事, 久旱逢甘霖, 他鄉(xiāng)遇故知,金榜題名日,洞房花燭時(shí)。 對修士來說, 久旱逢甘霖也好,金榜提名日和洞房花燭夜也罷,都沒有任何吸引力, 唯獨(dú)他鄉(xiāng)遇故知這句來的叫人舒心。 吾輩修士才不管他是否下雨,反正我往洞府了一坐,閉個關(guān)醒來就是幾十年,外頭旱死了和自己沒關(guān)系。 再說什么金榜題名日,更是八桿子打不著。洞房花燭夜對魔修來說還有些意義, 可都是魔修了, 只要感覺來了,沒得什么忌諱,抓幾個小姑娘來夜夜笙歌酒池rou林, 翻云覆雨那天天都是新郎呢。 是故四大樂事里的前三項(xiàng),并非什么難事。唯獨(dú)這他鄉(xiāng)遇故知,難得的緊。 修行之路漫長,誰也不知今日還在與你一起上秘境尋寶的道友, 明日會不會走火入魔, 后日會不會得罪什么大能, 下次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或是出來時(shí)還有沒有rou身。 今日得見故人,真是叫封鴻道人由衷的歡喜。 “好人不長命,你我這禍害倒是遺了千年呢。” 他抬手頗為親切的拍了拍來人的肩頭,目光交匯回憶起舊日在溪谷的時(shí)光,看了眼天上的赤星,竊笑了幾聲。 “可不是嘛?!?/br> 來人和封鴻道人臭氣相投,對他的說法很是認(rèn)同。 談笑間這個書生打扮的修士似乎起了興致,繞著封鴻轉(zhuǎn)了幾圈,口中嘖嘖稱奇,捏著下巴驚訝不已。 “封鴻道友這是……換了具rou身???” 不過他嘖嘖的咂了咂嘴:“可惜不敵道友原身的風(fēng)姿萬分之一?!?/br> 聞言淺笑,封鴻道人抬起兩只手,比了個八:“皮囊好看有什么用。不過rou身豈止是一具,我換了八具!” 眼前人是能夠與自己進(jìn)行深層交流并探討,且不提出鄙夷的老友,是能夠欣賞他所作所為的故人,封鴻滿心歡喜的解釋起了九世重陽的原理。 還怕描述不夠清晰,他隨手指了不遠(yuǎn)處藏在大和尚身后的小和尚:“就要這么大的,再大不行?!?/br> 雙手自脖頸處向下腹劃去,舌尖抵在齒縫中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好似有一把刀將皮膚割裂開來。 “然后再抱住,一起封入存放著婦人羊水的缸中,泡上九個月。” “屆時(shí)掀開蓋子,魂魄便從一身挪到了另一身,不入地獄便入輪回?!?/br> “好手段,好手段!” 儒修雙手合十拍了幾下,連連夸贊:“道友真是天生的修行之人,換了我就想不到這般妙計(jì)?!?/br> 可緊接著封鴻臉上的笑意消散,換了副懊惱的神色。 “唉……原本只要我換到第九具的時(shí)候便可成仙得道,可誰知道叫我的小徒弟給壞了好事,臨門一腳功虧一簣……” 書生打扮的修士感同身受,跟著他嘆氣:“誰養(yǎng)徒弟誰后悔,徒弟沒一個好東西……” 拍拍封鴻道人的肩頭,安慰起了久違的老友:“不成就再換一條路嘛,人生漫漫歲月,總有一日能尋到登仙之途?!?/br> “道友無須為我擔(dān)憂,貧道看的開?!?/br> 封鴻抬手指指天:“先前那都是我機(jī)緣未到,靈物成精怪都有天地人三場劫難,貧道要的是成仙,豈會那么容易就證得道果呢……” “也對,道友心胸開闊,叫在下佩服?!?/br> 聽了封鴻的話,書生竟然恭恭敬敬的半彎下腰,朝封鴻行了個學(xué)生的禮。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昔日如此,今日亦如此?!?/br> “道友快快請起,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可不興這般見外的?!?/br> 封鴻急忙將人扶起,這位道友真是多年如一日,還是這樣的拘泥于繁文縟節(jié)。 可當(dāng)封鴻道人的雙手扶上來人的時(shí)候,書生的眼神猛的銳利起來,尖刀一般的扎在了封鴻這具凡人rou身上。 “道友為何法力全無,與凡人無異?” 詢問換來的是封鴻的一聲嘆息,如若換了別人問起,封鴻可能還有心存芥蒂,藏著掖著說一半。眼前這位與他是生死之交,推心置腹的友人。 別看他們二人心術(shù)不正,但義氣二字還是有的。 往靈璧那里瞟了一眼,封鴻道人半嗔半怒,又帶著幾分贊賞:“被徒弟壞了好事之后,貧道尋了個補(bǔ)救之法,誰成想叫兩個小輩壞了好事……晦氣?!?/br> 擺擺手,封鴻道人沒有細(xì)說的打算:“不提也罷?!?/br> “我與道友出氣?!?/br> 書生模樣的修士生起氣來面目如冬日的寒風(fēng)一般刺骨,轉(zhuǎn)身怒視著不遠(yuǎn)處站著的靈璧。 身穿玄色金邊的披風(fēng),背上扛著巨劍尊者的本命法器,想來應(yīng)該是高嶺門金丹里拔尖兒的小輩。 不過管他呢,別說巨劍尊者的徒弟了,就算是巨劍尊者本尊在此,他也要給封鴻道人出這口惡氣。 靈璧見氣氛有變,將師尊的巨劍朝前一指,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向前一步,傲然回視著。 “你瞧瞧,如今的小輩真是一點(diǎn)都沒有敬畏之心?!?/br> 儒修見靈璧如此,好為人師的他越發(fā)想要給高嶺門的劍修一個教訓(xùn),正要上前時(shí),袖子被封鴻道人拉住。 “算了算了,她還小,不懂事。” 身為魔修,封鴻的欲望不小,心胸比欲望還要寬闊。 “過些日子,我親自教她道理?!?/br> 老友以為封鴻是想親自報(bào)仇,滿含威脅的望了靈璧一眼,抬手一揮將北山寺整個兒的囫圇著放入了結(jié)界之中。靈識掃過無有不妥之處,這才放心的跟封鴻敘起了舊。 “我細(xì)觀之下,道友似乎只留了一道神念在此?” 此人的修為高深,身上的威壓半遮半掩,叫人忌憚。 封鴻點(diǎn)點(diǎn)頭,遙遙往東北方向指了指。 “那日有有一修士駕龍飛往東北方向,難不成就是道友?” 儒修雖有些驚訝,可轉(zhuǎn)念一想,能做出這樣事的人,除了封鴻便也再尋不到別人的吧。 “正是?!?/br> 道人頷首,神色之間幾分得意,修界騎神駒的人不少,可駕龍的,千百年來他還是頭把交椅呢。 提著巨劍的靈璧瞧著著二人,不由的苦笑,為何能夠如此的淡定自若,如今的魔修都是這樣的嗎?明明剛剛踏上石階時(shí)還威脅自己,說和尚在他手里的。 好歹把話說全了,要怎么才能把寒松還回來不是? “寒松呢!” 靈璧有些不耐煩,朝儒修反手揮了一劍,劍光洶洶而去,夾帶起地上的塵土徑直朝著儒修和封鴻道人的凡人rou身沖去。 儒修微微蹙眉,劍光在距離他身前三寸的時(shí)候驟然崩潰,冷哼一聲:“我觀劍修不過如此?!?/br> 然而話音還未落,出乎他意料的是劍光并未全部崩潰,尚有不曾消散的余威撞在了儒修的背上,一連推的他向前踉蹌了幾步,身形才堪堪穩(wěn)住。 劍風(fēng)倒是沒有撞在封鴻的身上,道人幸災(zāi)樂禍上前,將老友扶起:“如何?別人的徒弟不錯吧?” 站穩(wěn)之后,儒修倒是對靈璧起了幾分興致,點(diǎn)點(diǎn)頭還不忘夸夸寒松:“前日在下抓的那個和尚也不錯?!?/br> 他此番帶著皆禮院金丹之上的所有儒修出門,日夜的守著山下的城池,按理說連個蒼蠅也飛不進(jìn)來的,愣是叫小和尚入了自己臨時(shí)居住的洞府。 若非自己的境界壓著,指不定就叫他的那柄禪杖捅個對穿了。 怎的別人教出來的徒弟都這么勇呢?自己教出來的那個只會滿口之乎者也,孔子有云,孟子有云的,師尊有云從來記不得。 “寒松在何處?” 一劍被儒修化解,靈璧也不氣餒,跳到半空之中,雙手將巨劍高舉過頭頂。發(fā)絲被風(fēng)吹拂而起,如春日花的嬌艷的容顏,即可像菩薩般低眉頷首,亦可如金剛般怒目而視。 一劍劈去,斬掉了儒修的半邊折扇,掉在地上清脆一聲。 “寒松在何處!” 又一劍揮去,劍光比之方才更盛,刺眼的叫人睜不開雙目。儒修見狀不好情敵,拿出了五分的實(shí)力,手中的半副折扇朝著襲來的劍光砸了過去。 兩相碰撞之下一聲巨響,教訓(xùn)的話還未出口,劍意徹底斬?cái)嗔巳逍薜恼凵冗€不算,沖著折扇的主人沖了來。 劍光直指儒修的面門,一時(shí)不防往側(cè)面挪了幾步,可惜躲閃的不夠及時(shí),臉頰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儒修抬手將血跡擦掉,與一旁看熱鬧的封鴻道人說笑。 “道友這些年的作為實(shí)在叫人佩服,想不想看看在下做了些什么呢?” 封鴻自然點(diǎn)頭。 儒修拍拍青衣上沾染的塵土,食指遙遙一點(diǎn),靈璧被定住了身。 “小丫頭,別急?!?/br> 像有絲線牽扯著一般,靈璧被他從半空中拽了下來,在地上拖出了一長道痕跡。好在玄色的披風(fēng)也看不出污跡,至多狼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