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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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工這次恢復(fù)的“調(diào)令”來得含含糊糊,既不澄清他的“冤枉”,也不給予他名譽恢復(fù),卻給了他以往相差無幾的待遇,這令他很難受,非常難受。他寧愿干著苦活累活,也不愿意背著這“貪污分子”的名頭去“將功贖罪”。 他不搬,他就是不搬,名譽沒有恢復(fù)之前他還是像個罪人一樣住在牛棚里“贖罪”的為好! 要不是實在擔(dān)心那小兔崽子辦事不牢,又折騰出一回山崩地裂,顧懷瑾才不愿意領(lǐng)這份“高級活”來干,揀牛糞掏馬桶,他樂意干著呢! 胡先知放下了鍘刀,用著炯炯的目光望著顧懷瑾,勉強而又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啊,鬼拿了。” 胡先知明智地不趕在顧懷瑾生氣的關(guān)頭澆油點火,工程里的錢款蒸發(fā)了近幾千塊之后,公安在顧懷瑾家里挖出了金子。胡先知心里早就認(rèn)定了這個事實,然而這幾個月下來看著老師這幅憋屈得幾乎每天都想以頭搶地的模樣,心里打著突突忽然又不確定了。 這老頭要不是真能裝,那就是錢真被鬼拿了! 胡先知呵呵地憨笑,繼續(xù)鍘草。 但……錢怎么可能被鬼拿了呢,這裝瘋賣傻的老師喲。其實單論他在牛角山上極力地勸服他們下山,挽救了那么多條人命的份上、救了他的命的份上,胡先知已經(jīng)打心底地、徹底對顧懷瑾沒意見了。他多得是感激,感激涕零地謝顧懷瑾的胸懷寬廣、古道熱腸。而在他眼里老師的污點也被這件事表現(xiàn)出的“光芒”所抹除,老師還是他的那個老師。 人生在世,誰又能保證身上沒個污點呢?就算圣人也是有思想糊涂,如誤入歧途的時候啊! 胡先知鍘完了草,也不計較顧懷瑾的每日間歇性抽瘋的話,掀起他那床破棉絮呼呼地睡起了大覺。 …… 下午,顧懷瑾被呼嘯的寒風(fēng)凍醒了,他爬了起來搓了搓凍得皸裂的手掌。 爐子里的炭火早就燒盡了,泛出灰黑的灰燼。風(fēng)一吹,粉粉的灰頓時揚起,嗆得人鼻腔發(fā)癢。顧懷瑾看了眼燒光了的柴火,他拖著沉重的身軀跑到了山上。 一綹綹細(xì)散的柴漸漸地被他拾起,他一路跟著柴走,見著地上有枯柴就揀。飽禁風(fēng)雨侵蝕的柴脆而空心,不耐燒。但他也沒法挑挑揀揀了,渾身發(fā)凍地使不出勁兒來砍柴,只頭昏腦漲地馬虎地揀了一摞的柴。 顧懷瑾累得停下來喘息了一會,他真的是老得糊涂了,咋就昏了腦袋跑來山上撿柴火了呢?明明那賀大姑娘就是賣柴火的,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會花一塊錢使勁地買夠一個月要燒的柴。 遠(yuǎn)處的農(nóng)人隱隱約約仿佛在扯著嗓子吆喝著什么,他又看見他們用鋤頭、耙撩起枯柴草堆,像是要干些大事似的。 他佝僂著腰,忍不住側(cè)著老而昏的耳朵仔細(xì)聽。 “燒灰——燒灰啰——” “燒灰——” 燒灰是冬日農(nóng)民會干的一項不輕的體力活,冬日衰敗的枯草枯木,又雜又亂,吸土地的肥力。趁著冬天一把火燒了山頭,把山上的枯枝敗葉燒成草木灰炭。草木灰覆蓋在地上,一陣雨過灰燼融入了土地,正好肥了土。來年山頭又可以長滿豬牛羊這些畜生吃的肥肥嫩嫩的苜蓿草了,省勁兒又有大用處。 終于聽清楚話的顧懷瑾心一虛急,拔起腿就跑。 “哎——別燒!別燒!” “我在這咧!” 他抱著柴火,百米沖刺一樣地跑下山。呼呼的熊熊烈火如同紙片上漫卷的金黃摻著紅的調(diào)料,染上了沾濕了的畫紙,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層層地漫上,頃刻間暈染了枯敗的山頭。那金黃摻紅的色澤,邊緣還隱隱冒著一團黑氣。 驚心動魄的逃亡途中,顧懷瑾像是被個什么東西勾到了,一個倒栽蔥地猛地扎向了小溝里,腳踝頓時腫得老高。 他氣急地拍著自個兒不爭氣的老腿,柴火撒落了一地。 “他娘的賊老天!” 顧懷瑾拖著饅頭似發(fā)腫的腳,一瘸一拐地爬了起來,他的手掌劃到巖石,割出幾道血痕。 漸漸漫上來的火焰的溫度,開始舔到了他的胡須、眉毛。熊熊的烈火舔舐著脆干的枯枝,燒起了一米來高的火焰,氣勢洶洶地朝著他這邊蔓延開來。 顧懷瑾罵了一聲,“草!” 這一瞬之際他的腦海劃過了種種不甘、感嘆著自己命運不濟,臨到老了活生生地沒被人給屈死,反倒被場簡簡單單的火給憋死了。他的身軀漸漸地感受到了來自火的灼熱,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飛快地劃過無數(shù)道胡思亂想的念頭。 他的腳程還是可以的,只是悔恨方才腳下那塊不長眼的石頭,若是剛剛能慢慢跑、緊趕慢趕,還是能好好地下山的。這塊石頭一定是他生命里最難過的那道劫。 他的拳頭虛軟無力地捶了一把溫燙的土地,渾濁的老眼被濃煙熏出幾滴淚水來。 很快,他昏花的老眼閃過了一抹極快的身影,猛地把他背了起來,幾個扎猛子地狂奔,那人清瘦得咯人的骨頭扎得他的胸腔難受得要吐血。 他伏在這個人的背上,終于不必死不瞑目地閉上眼睛,而是放心又安息地合上了眼,呼呼地暈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顧工怒火如雷:你不知道老年人不禁嚇么?! 呃,承受不住十萬噸怒火的平生君,默默頂鍋蓋逃跑。 * 第84章 顧懷瑾是被吳庸救了。 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去, 胡先知嚼著草藥給他敷燙傷的胳膊, 銅牛大眼閃過了一絲喜悅。 “老師您感覺怎么樣?” 他拍了拍身邊的師弟, 說:“這次真是幸虧了有小庸, 是他把老師背了回來。” 顧懷瑾看了眼自己那雙被一點點包扎起來的手,默然無語。 胡先知又說:“那個趙知青來過了, 給老師送了點鯽魚湯喝?!?/br> “來趁熱喝吧?!?/br> 這年頭新鮮的魚不是隨隨便便能買得到, 去門市買到的都是別人宰好的, 又腥又臭。想吃點新鮮的,只有等在大隊撒網(wǎng)撈魚的時候,才能沾點魚香味。 胡先知住了賀家的牛棚住了幾個月了, 饞也饞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偏偏他一頓飯都沾不上,只有好心的賀大姑娘有時候會留點剩下的菜汁醬汁給他拌飯吃, 他在一旁聽著顧懷瑾咕嚕咕嚕地咽湯水, 平時意志堅定的他,肚子雷鳴般地叫喚。 顧懷瑾捧著熱滾滾的湯, 奶白的豆腐熬的魚頭湯, 鮮美嫩滑, 一吮即破, 味淡而香濃, 溫溫燙燙地充實了他的胃,讓他一顆被嚇得動蕩不安的心得到了一絲慰藉。 他嚼著燉得軟軟的魚骨,把脆骨都咽下了肚, 顧懷瑾吃著吃,不知不覺一大碗就吃得差不多了,抬起頭來看見胡先知眼饞地盯著他的碗。 “吳庸是怎么回事?” 他把碗放了下來,不再吃了,破天荒地把鯽魚湯留給了胡先知喝。 胡先知興奮地吧嗒喝了起來,久違了的鮮味占據(jù)了他所有的味覺,豆腐奶白又香滑,湯水香濃而味淡,像是把魚骨髓里的香味都熬進了湯里,滿嘴都是魚鮮味,一點腥臭味都沒有。干凈又香噴,比讓他吃豬rou還要好吃呢! 胡先知終于明白了平時嚴(yán)肅正經(jīng)的老師怎么天天就指望著趙知青這頓飯了,要他,他也得想得做夢都在吃。這根本就不是單單吃rou就能媲美的滿足感,這是一種幸福感,喝完渾身都暖洋洋的舒服。 他吃完了之后說:“小庸把老師背回牛棚就走了。他的腳燒得很厲害呢,應(yīng)該是去衛(wèi)生所敷藥了?!?/br> 他說著把臭草敷在了顧懷瑾的手上。 “沖著今天他愣是把老師從山上背了回來,您也不要再怨他了,他的日子過得也很苦呢!” …… 趙蘭香從養(yǎng)豬場里回來之后聽說了顧懷瑾在山上差點被燒死的消息,也很震驚,她去探望了一下這個可憐的老頭子。 探望顧工的同時,她也看見了吳工程師。這是個長得很瘦白的男人,跟竹竿似的,戴著一副眼鏡有種nongnong的文化人氣質(zhì)。 他默默地扎破了腳上被火燎起的一排泡,也不等顧懷瑾醒來就沉默地回去了。那腿上被火燎得翻起的皮rou,令人看著不禁rou疼,吳工卻鎮(zhèn)定得一聲不吭。 胡先知拿著抹布給顧懷瑾擦手擦腳,嘮叨地道:“他是怕我老師見了他不高興,唉!老師心底對他意見大得很呢?!?/br> “我三師弟成分不太好,以前是沒法讀大學(xué)的,他是先成了老師的學(xué)生,后來家里才出了事,他父母日子過得很不好……” 趙蘭香應(yīng)了聲頭。 她吩咐了胡先知:“你去采點臭草給他敷敷,我去熬點湯給他喝?!?/br> 很快趙蘭香把一鍋魚湯熬好了,熬得跟奶白奶的,最有營養(yǎng)的魚頭連帶著些許魚腹rou留給了顧懷瑾,分完了魚腹rou給老人和小孩,后半截靠近魚尾的那部分留給了賀松柏,他前段時間正想吃魚而不得。 這一晚賀松柏飽嘗了一頓鮮美的魚rou,就算是后半截的魚rou他也不嫌棄。 他有些好奇對象的魚rou是哪來的,趙蘭香覷了他一眼:“李忠讓鐵柱捎來的?!?/br> 趙蘭香又去看了眼顧工,顧懷瑾吃飽喝足又歇息了一段時間后,情緒已經(jīng)很穩(wěn)定了。 他見到趙蘭香的時候,感謝她熬的鯽魚湯。 “很好喝,難得這回你給了那么多rou?!彼挥傻匦Γ趾诘哪粗笍亩道锾统鲆粡埓髨F結(jié)來。 “都好久沒有給伙食費了,我這白吃白喝也是臉皮夠厚的?!?/br> 趙蘭香驚訝了一下,“你給的一百塊還能花很久很久,要不了那么多?!?/br> 顧懷瑾表達了一下他還想加頓早餐的愿望,畢竟趙蘭香做的湯包、餃子、粉腸、米粉都是香得誘人,連白花花的饅頭都香噴噴的,讓他眼饞。 顧懷瑾嗬了一聲,說:“現(xiàn)在我也是拿工資的人了,趙姑娘你不要客氣。” 趙蘭香沒有收他的錢,只靠近他低聲地問:“聽說顧老師是教工科的,不知道您有沒有認(rèn)識什么學(xué)生物的朋友?” “我想買幾本書來看看?!?/br> 顧懷瑾聞言,來了興趣,他把賀先知打發(fā)去河邊洗衣服。 “啥書?” 他一貫對渴望知識的人格外地有待,這個趙姑娘腦瓜子挺靈活的,翻著他的手記麻胡地看看,還能看出個一二三四來。 趙蘭香低聲說:“什么《養(yǎng)豬紅旗手》、《科學(xué)養(yǎng)豬技術(shù)》、《實用養(yǎng)豬技術(shù)》這種書都行?!?/br> 顧懷瑾長長地噢了一聲,“是那賀二要用的?他怎么不來問我,讓你來?他的事,他自己不來問我,沒誠意。” 他不滿地忿忿道。 趙蘭香覷了他一眼,不免氣急。 顧懷瑾見趙姑娘急瞪眼了,才說:“好吧,我寫信給你問問。急著要嗎?要是急的話,我在x省也有朋友,給你就近問問?!?/br> 趙蘭香點頭。 “越快越好,伙食費抵做書費?!?/br> 顧懷瑾拍了拍腦袋,從他那團破爛的家當(dāng)里翻出的紙和筆,動作流利又快地寫下了幾行潦草又漂亮的字。 趙蘭香捧著這熱騰騰的信,真誠地道了一回謝。 次日,她揣著這封“介紹信”,去了顧工的朋友任職的單位。 這是x省的一所大學(xué),里邊往來的男男女女皆是從各地選拔舉薦過來讀書的工農(nóng)兵學(xué)員,年齡有老也有小,衣著樸素,林蔭道來來往往的身影,充滿了大學(xué)該有的積極又蓬勃的氣質(zhì)。 出乎意料的順利,顧懷瑾的面子很有用,趙蘭香用這封信從一個老教師手里換回了三四本厚厚的書。 老教授扶著瓶底厚的鏡片,說:“慢點走,一個月之內(nèi)記得還,這可是珍貴的學(xué)習(xí)資料,愛惜著些。” 趙蘭香使勁地點了點頭。 她花了五塊錢把這三本書影印了個遍,她抱著黑乎乎的微帶著燙意的復(fù)制品,手撫摸著這又大又模糊的鉛字,心房漲得滿滿的。她立即還了書給老教授,趁著夜回了河子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