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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和離之后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原身的記憶被勾起, 她腦子里突然冒出了秦晏之的一句話:

    “容嫣,你心還能再狠嗎!”

    不管這話他因何說出來的,但對原身震撼程度足以讓此刻的容嫣感受到她當(dāng)時(shí)的絕望。原來她在秦晏之眼里就是這樣的人。

    容嫣漠然轉(zhuǎn)身再次對視他。眼里澄凈無波,卻也涼如秋水。

    秦晏之有點(diǎn)怔,隨即沉聲道:“你走后祖母一直念著你,若是可以……去見見她吧。”

    誰有資格邀請自己回秦府,他都沒有資格。

    容嫣冷哼了聲,櫻紅的雙唇輕碰,平靜道了聲“抱歉?!?/br>
    沒有任何語調(diào)的兩個(gè)字,卻重重地挑動秦晏之的神經(jīng)。這不是她該有的神情,往昔的容嫣是和婉柔順的,她看他時(shí),水潤的清眸流淌出的是無限依賴和羞怯??裳巯滤淠盟粕皆漆稛?,摸不透。

    秦晏之心頭一緊,眉宇不自覺地蹙起,蓄了抹冷淡的慍意。

    對,這才是他本該有的神情——

    容嫣淡然瞥了他一眼,再沒給第二個(gè)眼神轉(zhuǎn)身離開。然才欲靠近弟弟,發(fā)現(xiàn)看距自己僅三步之遠(yuǎn)的虞墨戈。

    ——他沒走?

    那他都看到了……容嫣心有點(diǎn)亂,又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擔(dān)心什么。

    思量片刻,她淡然含笑道:“我以為您走了,對不起,沒與您招呼一聲?!?/br>
    “無妨?!庇菽昃掠怖实妮喞匀岷停戳斯幢〈揭绯鰞蓚€(gè)字,像珠玉劃過?!拔冶疽x開了,可方才在酒樓小姐落下這個(gè),總該還了才好?!闭f著,他攤開手掌,掌心里是一只疊好的絹帕。

    容嫣摸了摸袖角,愣了,隨即臉紅目光深長地看著虞墨戈,遲疑地道了聲:“謝謝?!北銓⒛墙伵链掖覐乃菩哪米?,因?yàn)榇颐?,冰冷的指尖在他溫?zé)岬氖中膭澾^。在她手撤離的那一刻虞墨戈下意識握掌,卻什么都沒抓住,空的——

    他淡笑收手。

    “下回莫要再丟了?!?/br>
    容嫣點(diǎn)頭。低垂的睫毛輕顫,將捏著手帕的掌心朝衣袖里縮了縮,淡淡道:“那我們先告辭了?!闭f著,帶容煬離開。

    然從他身邊擦過時(shí),被他攔住了——

    “等等。”

    虞墨戈看了眼曲水手里的披風(fēng),曲水會意遞了上來。他望著容嫣,清清冷冷地道了句:“小姐拿著吧?!?/br>
    容嫣怔愣,茫然地看看曲水手里的披風(fēng),又抬頭看看他,滿眼不解。

    虞墨戈抿唇淡笑,指了指她衣衫。容嫣低頭,這才注意到衣襟上的沾染的血跡,連裙擺都臟了。不過殷紅和衣衫上的海棠繡花相稱,倒也不是那么明顯,她辭笑道:“不必了,謝虞少爺?!?/br>
    她不接,他便不動,面色沉靜地看著她,眸色似水深沉。

    二人僵持須臾,到底還是他敗了??伤粞詳?,那他便不是他了,虞墨戈單手一挑將披肩接過來展開,披在了她肩頭,動作一氣呵成連個(gè)反應(yīng)的機(jī)會都不給她。

    眼看他修長手指朝飄帶探來,她清楚他要做什么趕緊退了一步拉開距離。這已然夠讓人多心了,不能再讓人生疑。她一面感謝,一面轉(zhuǎn)身匆匆將飄帶自己系上了。

    眼瞧著街角處寄云和玉芙尋過來了,她她留了句“再會”便帶著弟弟和楊嬤嬤離開了。

    虞墨戈看了她須臾,也轉(zhuǎn)身朝自家的馬車去了。然才邁出兩步忽而頓足,挺拔著脊背,雙肩穩(wěn)如磐石地偏首,半張側(cè)容正對秦氏兄弟。

    霧氣淡了,陽光直射將他精致的輪廓打下一層光暈,與這清亮相對的是光影下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他余光掃向秦晏之,薄唇微勾,慵懶張揚(yáng)似這冬日里的柔光,卻也帶著凜風(fēng)般的肅殺清冷。二人對視,他優(yōu)雅地?fù)P起下頜,漫不經(jīng)心地扯了扯銀白鶴氅,閑適而去……

    一直到他上了馬車,秦晏之的目光始終未錯(cuò)。

    他認(rèn)得他,京城有名的紈绔虞三少,可比起這個(gè)名聲他更愿喚他“戟霸”,天資縱橫胸有韜略的征西將軍。瑕不掩瑜,放蕩掩不住他的能力,本可為國所用卻沉淪至今,可惜了。

    只是,他識得容嫣?

    知道他不羈,然方才那幕卻無半點(diǎn)輕佻之意,如此舉動可見兩人定是相識已久,他們?nèi)绾握J(rèn)識的?回想容嫣方才面對他時(shí)的恬然嬌澀,秦晏之心中是說不清的滋味翻涌,這是曾經(jīng)他再熟悉不過的神情,但現(xiàn)在不屬于他了。從她大病新愈后,她給他的只有冷漠。

    這又怪得了誰,五年,足夠讓人生情,更能將人炙熱的感情一點(diǎn)點(diǎn)磨蝕……

    秦晏之憶起了方才那只手帕,絹帕上的刺繡隱約是朵朝顏。

    他記得剛成婚時(shí),她喜歡極了這種小花繡了很多。還偷偷在他衣衫的袖口也繡了一朵。男子在袖口繡花,還是這不知名堂的花,豈不是讓人笑話。量她小姑娘不懂便將衣服收了起來,直至被她翻出詢問,他不以為然道:這朝開夕落的花寓意不佳!

    也不知是語氣嚴(yán)厲她怕了,還是心生怨氣,從那以后她再沒繡過。

    他思慮再次飄向那只袖口的朝顏,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給他繡花,再之后她從沒給他繡過一件,好像也從沒給他做過任何一件東西。

    這五年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秦晏之暗嘆。不管怎么生活的,一切都過去了,他們再沒關(guān)系了。目光轉(zhuǎn)向容嫣離去的方向,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亦如她離開他的生活。到今天為止,他始終沒想明白那和離書到底該不該簽……

    “走吧?!鼻仃讨畣玖寺暋?/br>
    秦翊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默默跟在兄長身后,卻問了句:“為何這般對待嫂嫂。”

    秦晏之眸色愈深,溫潤的臉?biāo)查g凝重。他看了弟弟半晌,眼底潮起潮落,終了都平靜下來……

    回到容府,云寄去了小廚房,容嫣讓楊嬤嬤帶容煬洗洗身上的煙塵,此時(shí)西廂里只余她一人。

    她忐忑地將衣袖里的虞墨戈給她的絹帕拿了出來,小心展開,里面竟包著半塊破碎的玉佩。

    他給自己這個(gè)做什么?

    容嫣摩挲著玉佩,瞧著那裂痕有些眼熟,記憶浮現(xiàn)她瞬間明白了什么……

    除夕夜。

    容府上下喜慶一片,紅燈高掛,老少主仆皆換上新衣迎新年,神采奕奕。萬氏還特地給容煬送了身嶄新的直綴,用的都是上好的蘇錦。

    祭祖后,一家人圍在正堂吃年夜飯。容嫣把準(zhǔn)備好的壓歲錢拿出來。小侄子的給了嫂嫂,小侄女還沒待伸手,則被萬氏接了過去。她掂了掂不沉,好奇地打開瞄了一眼不由得“嘶”了一聲,竟是幾顆小金豆子。

    見容嫣給容煬也準(zhǔn)備了一份,萬氏趕忙用胳膊肘杵著小兒子容爍,喝道:“真不懂事,也不給你大姐說句吉祥話!”

    容爍不情愿地撩起眼皮,道了句“大吉大利”再沒言其他,繼續(xù)啜他那杯屠蘇。

    容嫣淡然抿笑,又拎出來一只錦囊給了容爍。

    原是早有準(zhǔn)備啊,萬氏瞧著她,越發(fā)地覺得她腰纏萬貫,難以揣測她有多少家底。雖眼紅,不過容嫣已經(jīng)搬出容府,即便不搬那也是大房的錢她分不著毫厘??煞植恢坏扔诓坏胗洠傆心馨彦X摳出來的道道。

    吃過年夜飯要守夜,容煥帶著弟弟們?nèi)シ排谡?,容嫣陪祖母打牌,加上萬氏白氏正好一桌馬吊。

    容嫣言道不熟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湊上了手,打得不好。倒是樂于算計(jì)的萬氏連翻坐莊,三家怎都攻不下來,贏得她合不攏嘴,旁的心思也沒了只盼著多摸幾把大的。然小孫兒不成全,乳母哄不住,白氏只得去哄孩子了。見萬氏怏怏不悅,容嫣拉了梁氏身邊的陳嬤嬤。

    陳嬤嬤訕笑推辭道:“不成不成,哪能和夫人小姐們玩,奴婢這手可笨。”

    “再笨還能笨過我?!比萱绦Φ?,“嬤嬤來吧,湊把手。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珊茫俊?/br>
    陳嬤嬤瞧著容嫣難得的興致,無奈笑道:“這可是大小姐自個(gè)說的,別怪奴婢給您輸哭了。”

    “瞧您說的,都是一家人誰輸誰贏不都是一回事,這錢也沒流到外人手里?!?/br>
    這話說得萬氏心里好不癢癢,笑痕越深。而梁氏則看著孫女,昏黃的雙眸透出光亮。萬氏只顧著贏錢,可她瞧得清楚。容嫣說是不會玩,實(shí)則沒少了給萬氏放水,她這是有意哄著她呢。

    從她回通州那日開始,一向低調(diào)的人鮮財(cái)露富不加掩飾,梁氏以為她是想用這辦法哄住見錢眼開的萬氏,如她所料,萬氏這幾日對姐弟二人好不恭維。

    可既然想到這點(diǎn),她也該明白她這嬸母不是那善罷甘休的人,眼下委屈不過是為了更大的利益,若是得不到翻臉便不認(rèn)人。所以梁氏隱約覺得,容嫣心里還裝著其它。

    “祖母,該您了?!比萱誊浾Z喚了聲,梁氏回神,挑出一張雙珠四索。

    “湊上!老太太,您這是給我送牌來了!”萬氏咧嘴,一張臉笑開了花。梁氏瞧她沒心沒肺的樣氣就糟心,手里的余牌一扔,哼道:“對,給你送錢,要不要???”

    “要啊。哪個(gè)會不要,您老的錢可都是沾著貴氣的?!比f氏挑眉浮夸道,趁陳嬤嬤洗牌瞟了眼容嫣,又道:“我也得沾沾嫣兒的喜氣?!?/br>
    容嫣笑了,摸好了牌瞥著萬氏道:“我哪來的喜氣?!?/br>
    萬氏甩下一張牌,努了努嘴?!皢眩€不承認(rèn)呢。昨個(gè)你可是見著秦家少爺了?”

    容嫣出牌的手微頓,淡然應(yīng):“見到了。”

    “果真遇到了?”梁氏驚問。

    “當(dāng)然了。母親可不知,秦家少爺見了我們嫣兒眼珠都直了,話都不道講,眼里盡是驚和喜。跟我們嫣兒說話那聲音柔的,哎呦,打我嫁了仲琨也沒聽過那么一句貼心的。就我這嬸母心都軟了??纯?,他悔了吧,到底是悔了呀!心里頭啊放不下咱們嫣兒!”

    添油加醋,萬氏可是好手。瞧都沒瞧見,描得是繪聲繪色。

    容嫣不屑,可有人當(dāng)真了。梁氏盯緊了容嫣,生怕哪個(gè)微不可查的表情錯(cuò)過去。然容嫣卻淡如止水,捻了捻手里的牌嫣然道:“秦少爺自然放不下,入秦府后便我照顧著他,一晃五年,都說長嫂為母他舍不得我不是應(yīng)該的嗎?!?/br>
    醞釀好的話又被她堵在了喉嚨里,梁氏抿緊了唇。萬氏也有點(diǎn)怔。

    玉芙明明說她看到的是秦晏之,怎成了小少爺秦翊?不對,容嫣這是偷梁換柱!

    “嫣兒,你……”

    “湊上!”容嫣聲似鶯啼打斷了萬氏,還沒待萬氏反應(yīng)過來,她拍手而笑?!翱伤阙A了嬸母一把。看看我都湊了什么色樣,例卷、鯽魚背、雙疊……嬸母,這回嫣兒可是沾您的喜氣了!”

    萬氏瞪著桌面上的色樣傻眼了,腦袋里算盤打得飛快,哪還顧得上方才的話。這把可輸大了,玩了一晚上自己也沒湊出這么多色樣,她一把就全了?萬氏暗里剜了她一眼,心里狠狠道:小丫頭片子,還說自己不會玩!面上卻抿笑捏錢,酸著臉連牌都沒用陳嬤嬤洗,撈過來自己動手了。

    還不信玩不過她……

    話岔過去,梁氏也不好再提,大過年誰也不愿鬧得不快。于是道自己乏了,讓容嫣身后的楊嬤嬤來替她,她回跨院休息了。

    楊嬤嬤左推右辭,謙虛上場,然屁股一坐便再沒留情,合著容嫣打得萬氏措手不及,連陳嬤嬤看得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楊嬤嬤隨葉氏那會,沒少陪她和員外夫人們打牌,容嫣還是她教出來,區(qū)區(qū)一個(gè)萬氏豈比得過她主仆二人的默契。打到三更梆子響起,陳嬤嬤都快撐不住了,萬氏卻越戰(zhàn)越勇,輸?shù)醚壑樽油t,巴望著下把翻盤下把翻盤,結(jié)果一把連著一把地輸,一直輸?shù)搅穗u鳴……

    大年初一給長輩拜年,眾人洗漱后來到東跨院。輸了一個(gè)通宵,萬氏心里好不懊糟,腦袋渾漿眼睛直愣愣地不知道在合計(jì)什么,容仲琨好幾次喚她她都沒聽到。

    還能合計(jì)什么,還不是昨晚輸?shù)哪菐讉€(gè)錢!

    用過早飯,迎新爆竹聲聲脆響,一家人拾掇好了便去容家祠堂祭祖給族里長輩拜年。

    容家祠堂是個(gè)兩進(jìn)的院子,穿過門廳是一塊大影壁,影壁后則是見方庭院,朝南正廳為承志堂。一家人到時(shí),族長容裕翰已坐在堂中候著了。

    容裕翰是容嫣祖父容裕真的堂兄,年過古稀,一生清正為容氏謀福,威信極高。

    容氏書香世家,但入朝為官者不多,而容嫣祖父和父親皆是進(jìn)士出身官職不低,故而族人對他們也是另眼相待。

    每每相聚,萬氏總是高人一等地看著各家婦人貼上來噓寒問暖。不過今年幾位姑嫂妯娌興致可不大高,想來也是因?yàn)樗麄兗液颓馗當(dāng)嗔岁P(guān)系的緣故。

    三叔公家小嬸是保定安肅縣教諭家的女兒,三十出頭,人長得俊平日里也愛美,給萬氏拜了年一眼便搭見了她手上的羊脂白玉鐲子。

    “喲,二嫂鐲子真好看,這雕花可是少見,新添的?”

    聞言,萬氏悠然拖了拖發(fā)髻,兩根鐲子皆露出來,叮當(dāng)作響。聽這清脆的音兒也知是上好佳玉。大伙目光跟去,萬氏壓低眼簾掃了一圈,唇角濺出絲得意拉長音道:“可不是新添的,是我家嫣兒給送的新年禮?!?/br>
    “容嫣?”大伙驚訝,視線追去。容嫣高雅依舊,絲毫沒有她們所預(yù)想的落魄。不是說和離去了宛平,沒了秦家還能過得好?萬氏這是給自己貼金吧。

    瞧眾人撇嘴,萬氏用腳趾頭都猜得出她們在想什么。容嫣是和離了,可也不是一點(diǎn)吹噓的資本都沒有。萬氏摩挲著鐲子嘆道:“我們嫣兒啊,是個(gè)知冷知熱的,給我們每人都帶了份禮,琳瑯閣的。瞧瞧,容芷那寶石簪子也是她堂姐送的,還有他大嫂的這手釧……”

    白氏識趣地湊上來,配合婆婆點(diǎn)頭。萬氏慵然地拍拍她手,又笑道:

    “我和她說,你不必帶這么多東西,雖說秦家給你的錢夠你衣食無憂,也不必為我們破費(fèi)。這不是又在宛平置了六百多畝的地,如此大筆開銷,還惦記著我們……”

    好生厲害啊!和離還能帶出錢來,還置地?嘖嘖,到底是秦家家底厚,要不怎這么多人想要嫁進(jìn)去。自打聽聞他們和離,媒人差點(diǎn)沒把秦家門檻子踩破了,可人家愣是一個(gè)沒相中。傳言秦晏之在京城訂了人家,可通州和京城這么近,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沒有。如此,不得不讓人聯(lián)想:莫不是他還對前妻惦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