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江一白自以為猜到了許清嘉的意思,指著她笑:“你不會是擔心我哥被人欺負吧,他不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闭f到后來,話里帶上了幾分幽怨,他就是從小被欺負到大的。 韓東青用力按了下他的腦袋,哪有剛才的溫柔:“那是你欠收拾。” 不顧江一白悲憤的亂叫,韓東青對眾人微笑頷首,旋即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回到余市沒幾天, 便到了開學的日子。這一年的九月, 許家康正式成為一名高中生。這年月的高考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所以哪怕才高一,秦慧如在開學前便和許家康促膝而談過高考這個話題。 許家康被秦慧如的輕聲細語說得暈暈乎乎, 等他反應過來時, 手里已經(jīng)捏著一份好幾頁的讀書計劃,頓時欲哭無淚。 許清嘉也跨入初中, 成為一名初中生。對于她的學業(yè), 秦慧如向來放心。所以沒像許家康那般三令五申的叮囑,只問了她的學習計劃,隨后便放了心。 而許家陽, 秦慧如雖然想讓他上小學,然而終究年紀太小, 他才六歲, 實際上五周歲都還沒到,所以依舊只能繼續(xù)待在托兒所里玩。 許清嘉的初中生涯,頗為精彩, 蓋因江一白這個逗比。 許家康托他照顧許清嘉, 江一白把胸口拍的砰砰砰響:“你放心,小清嘉是你meimei,那就是我meimei。” 對此, 許清嘉送了他一個白眼, 她真不想要這樣一個便宜哥哥。 事實卻證明, 這種便宜哥哥偶爾還是有作用的。 開學沒一個月, 就有高年級小jiejie偷偷來看許清嘉。 許清嘉又不瞎,怎么可能沒察覺,她一臉懵。 她懵,小jiejie們也懵啊,怎么跟想象中不一樣啊,有點兒小。 這事說來話長,在許清嘉眼里江小白是個逗比。可在別人眼里,這家伙就是一陽光燦爛的大帥哥,成績優(yōu),運動棒,家世好。 江一白的身份在學校根本不是秘密,他倒是個低調的,從來不跟人炫耀自家背景,也從不坐他爸的小汽車上下學。然而架不住學校里有同一個大院出來的孩子,就這么把他的底給抖了出來。 這就是個校園男神的標配啊!怎么可能沒有暗戀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暗搓搓的戀著,猛不丁的,心目中的男神宣布,初一三班的許清嘉是他罩著的。 每個學校都有那么幾個不學好的學生,喜歡欺負低年級同學,師大附中也不例外。江一白這是防止有人看許清嘉長的小就去欺負她,且他知道許清嘉養(yǎng)兔子掙錢,她的零用錢比他還多。 他倒是一番好意,卻使春心萌動的小姑娘如墜醋桶。這不就悄悄摸到初一來打量‘情敵’。 只是這情敵好像有點小! 迎著對方糾結的眼神,納悶的許清嘉直接走了過去,在這幾個人身上,她沒感覺到惡意。 “有事找我?”許清嘉直接大大方方地問了。 小jiejie漲紅了臉,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想多了,meimei真的是單純的meimei。臉一紅,腳一跺,扭頭跑了。 許清嘉:“……”什么情況啊,這是? 最后還是許清嘉的娃娃臉小同桌給她解了惑,她有個jiejie在初三:“初三的江一白說你是他meimei,他罩的,欺負你就是欺負他。” 望著小同桌微微泛紅的臉頰,許清嘉覺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哥哥拜托他照顧我?!闭f著她露出一個特別幼。齒純良的笑容來:“畢竟我上學早,比大家都小了兩三歲,我家里人不大放心?!?/br> 小同桌眼睛閃啊閃:“你那么小,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然后許清嘉就發(fā)現(xiàn)自己待遇直線上升,做值日時有小jiejie主動要求幫忙,拿飯盒的時候也有好心人幫她從人堆里搶出來,走在路上還有不認識的小jiejie對她笑…… 許清嘉覺得不可思議極了,萬萬想不到江小白行情居然這么好。姑娘們,你們肯定沒見過他逗比的一面。許清嘉都琢磨著是不是拿只貓來讓江一白崩了人設,想想還是作罷。 許清嘉的初中生活便這樣美好而又和諧的拉開序幕,轉眼就到了197八年底。 十一屆三中全會在首都召開,會議確定了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全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jīng)濟建設上。 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確定,余市也隨之發(fā)生變化。 江老爺子是改革派,江平業(yè)自然是改革開放政策的忠實擁躉。 江平業(yè)頂著壓力在余市內全面開展冤假錯案的平反工作,并且恢復了關閉十幾年的集市,允許農民自由買賣富余農畜產品。 前者還罷,自去年起一些著名人士被陸陸續(xù)續(xù)平反,人們多多少少有了心理準備??珊笠粭l卻引起了軒然大波,在一些保守派看來,這是活生生的資本主義復辟。 江平業(yè)在辦公室沒少跟人拍著桌子吵,他強勢地壓下所有批評指責,一力主張在全市范圍內恢復集市。 孫秀花寄過來的家信里特意說了這事兒,她老人家打算拿一些兔子和豬rou去集市上試試看,怎么著價錢也要比之前的略高一點。 要知道rou這種東西,那完全是供不應求。之前他們是沒辦法,只能賣給這一家,價錢也只能被人家壓低。去集市上賣,那自然是價高者得啊,她就不信香噴噴的rou沒人要。 許清嘉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能養(yǎng)出許向華的老太太。別人都還在觀望呢,尤其因為之前的思想風潮,在不少人看來,做生意頗有些丟人,人老太太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許向華自然是同意的,他回信告訴孫秀花,他已經(jīng)在和許再春商量這事。倒不是不信任自家人,而是老太太年紀大了,肯定不能讓她辛苦。許向黨太老實,讓他去賣東西,許向華真有點擔心他被騙了。兩個侄子半大不小,搭把手還行,挑擔子還不行。 思來想去,還是許再春最合適,兩人本來就有合作,且許再春精明為人也仗義,事情交給他,許向華放心。 在信里,許向華還叮囑讓許家武給許再春打下手學一學。大房這兩個侄子,許家武成績差,讀書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在地里刨食太辛苦,剛好政策開放了,做點小生意不失為一條出路。許家雙讀書成績不錯,人也刻苦,倒是可以走走讀書這條路。 “這政策一出,以后村里的日子要好過不少。”許向華一邊折信,一邊笑著說道。賣給供銷社,價錢到底是被壓低了,還有可能不收只能拿回家,不是誰都有膽量去黑市上賣的。 許清嘉笑嘻嘻給他遞信封:“以后會越來越好的。”要不了多久農村就會實行包產到戶,大伙兒勞動的積極性高漲。越努力收獲越多嘛!以后不只能填飽自己的肚子,還會有富余的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 話音剛落,許清嘉又瞥見許家康焉噠噠的眼神,哪不知道他在郁悶什么。 農民可以在集市上光明正大賣東西,城里戶口卻只有買的份兒,他們不能賣。 這讓許家康這個鉆到錢眼里的人分外不舒坦,讀書這么累,他周末都得跑出去賣兩只小兔子過過癮。眼見著這么好的機會,卻只有干瞪眼看著的份,他哪能不郁悶。許家康那模樣就像是丟掉了一千塊錢。 “也許再過一陣子,政策就又改了。你看連集市都恢復了,以后政策肯定會越來越寬松的,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人人都能做生意了?!痹S清嘉安慰許家康,聲音篤定。 事實上,等大批知青回城,為了安頓這百萬來口人,國家馬上就會出臺相應政策。哪有那么多崗位安頓回城知青,一群無業(yè)游民游蕩在城市里,時間一久準得出大事。既然無法安排工作,那么只能允許這些人自謀出路。 改變要一點一點來,哪能一蹴而就,其實上頭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 “你們兩個還真得掉進錢眼兒里去了。”許向華哭笑不得,指了指兩人:“眼下你們倆最重要的任務是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等你們上了大學,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去?!?/br> 許家康幽幽道:“掙錢讓我渾身充滿了力量?!?/br> 許清嘉也嘆了一聲:“親手掙錢讓我有滿足感,比考一百分還滿足。” 許家康嚴肅點頭。 “你考過一百分嗎?”許向華懟許家康。 許家康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又不是讀小學,一百分有這么好考。 許向華拿著封好口的信封,一人頭上敲了一下:“兩個財迷?!?/br> 許家康擼擼被弄亂的頭發(fā),朝許向華擠了擠眼睛:“我看這政策都心動,四叔難道你就沒什么想法?” “我該有什么想法,村里的養(yǎng)殖場辦的挺好,一年不少錢了。集市一開,估摸著還能比預期多賺兩成,我沒你們這么貪心,我很滿足了?!痹S向華一副知足常樂的超然樣。 許家康才不信,他四叔能是這么安分守己的一個人!他湊過去,拿手肘推了推許向華:“四叔,這又沒外人,你就跟我說一下嘛,我不能掙錢,你能掙錢,我也高興啊?!?/br> 許向華又在他頭上敲了下,沒好氣道:“沒大沒小,趕緊給我復習去,再幾天就是期末考試,要是沒考到班級前十,你兔子都別想賣了,好好在家反省?!?/br> “前十,開什么玩笑!”許家康慘叫起來,經(jīng)過一個學期的努力,或者該說在他四嬸‘愛的教育’和四叔風涼話下,他這個墊底考進去的終于爬到了班級中游:“我連前二十都沒進過?!?/br> 許向華仁慈的降低標準:“那就前二十吧,考進二十,這個寒假你就是天天泡在集市上我也不管你。” 許家康張了張嘴,怎么有一種自己掉進坑的感覺,他晃了晃腦袋,依舊不死心的追問:“四叔,你就跟我說說你的計劃唄,讓我也高興高興。” “那你也考個前二十,讓我高興高興。”許向華站了起來:“趕緊回去看書,考不好,今年沒壓歲錢沒新衣裳。”威脅完他邁著長腿出去寄信了。 出了屋,被外頭暖洋洋的陽光一曬,許向華瞇著眼笑起來。 因為江平業(yè)的關系,所以他知道現(xiàn)在還只是個開始。這點動靜只是在試水,也是讓民眾逐漸接受變化。思維僵化太久了,一時半會兒扭轉不過來,一下子改變太大,也容易引起混亂。 要是反響好,動作就會越來越大。以后環(huán)境也會越來越自由,甚至如許清嘉說的那樣,人人可以做生意都不是妄想。 到時候,他就去拉幾個人做運輸。在這行干了這么多年,這一行利潤有多高,他再清楚不過。一趟下來,幾千上萬都不難。要是局勢再好一點,還能擴大規(guī)模。 之前他玩笑一般和江工業(yè)說了一嘴,江平業(yè)沉默片刻才笑起來,說他這計劃終有一天會實現(xiàn)。 民眾還沒消化好十一屆三中全會帶來的改變,報紙上便出現(xiàn)了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消息。1979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許向華拿著報紙去找了許家康,叔侄倆在房間里交談半響,最后一前一后出了房間。一個星期前,剛和許向軍通過電話,許向華沒覺出不同之處。這會兒回想起來,才品出一絲不對勁,許向軍說了好幾次拜托他照顧許家康。這般想來,他也要去前線? 這混蛋,這么大的事都不說一聲!要是真出個意外,不是讓許家康留下一輩子遺憾!那通電話,父子倆說的可不怎么愉快,反正父子倆就沒怎么愉快的交談過。 剛想完,許向華趕緊在心里呸了一聲,說什么晦氣話。 去廚房倒水出來的許清嘉見兩人神色萬分凝重,尤其是許家康,凝重之中還夾雜著一絲罕見的無措。 許清嘉抓緊了水杯,報紙她看見了。哪怕?lián)Q了一個時空,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依然發(fā)生了。 報紙上不只報道了西南那邊的情況,還宣布與蘇聯(lián)接壤的幾個軍區(qū)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防止蘇聯(lián)為了支援越南而進攻我國。 其中包括新疆軍區(qū),其實在不少人看來,眼下這局勢,最大的威脅不在西南,而是在北方。 據(jù)她所知,北方?jīng)]有打起來??稍跁r下很多人看來,北方的形勢一觸即發(fā)。尤其是對于有家人在那幾個軍區(qū)的軍屬而言,只怕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許向華摸了摸許清嘉的頭頂:“爸爸跟哥哥出去一趟,你在家看著陽陽。”秦慧如和幾個成績優(yōu)異的同學,被他們老師帶著去滬市參加一個學術交流會,不在家。 許清嘉點點頭。 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許家陽晃了晃腿,跳下來跑過來,拉著許向華的手問:“爸爸和哥哥去哪?” 許向華:“爸爸和哥哥有正經(jīng)事要出去辦,不是去玩,你跟jiejie在家看電視。” 許家陽勉為其難點點頭:“那你們早點回來哦!” 許向華笑著點了點頭,帶著許家康離開。 目送兩人離開,許清嘉陪著許家陽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人卻是心不在焉的。 對于許家康而言,許向軍顯然不是個好父親。便是作為兒子,作為丈夫,許向軍都算不上合格。 然而對于國家而言,他是個好軍人。 前年夏天他們回來時,她撞見過許向軍在院子里沖涼。背上、腿上都是一條一條的傷疤,那是他保家衛(wèi)國的勛章。 就是因為有無數(shù)個許向軍一樣的人守衛(wèi)邊疆,他們才能在后方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許清嘉對這位二伯的感情也很復雜,憤懣于他沒有對許家康盡到父親的責任,卻又敬佩他戍守邊疆的辛勞。 想來許家康心情也復雜的很,要不也不會是那副表情。再怨再恨,那也是他的親生父親,一聽他可能要去前線,很難不擔憂害怕。 不經(jīng)意間,許清嘉想起了遠在云南的韓東青。之前的不祥猜測成真,他竟然去了前線。 這消息還是江一白告訴她的,說的時候,這小子都快哭出來了。江一白是獨生子,打小就拿韓東青當親哥哥。 別說江一白了,就是何云溪也憂心忡忡。感情上忍不住埋怨韓家人心狠,居然舍得把個孩子放戰(zhàn)場上。理智上卻又知道,韓家人最是鐵面無私,絕不可能走后門把自家孩子弄回來,就是韓東青自己恐怕也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