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得很，”夫人笑吟吟一團(tuán)和氣：“丫頭你可要洗一洗？我這里現(xiàn)成的有別人送來的鮮亮衣裳，花花綠綠的，也不適合我，我心里想著，給你倒是好的。”

    珍娘忙說不必，自己外頭吹了風(fēng)來，身上汗干了，倒也不覺熱。

    業(yè)mama在旁幫著上菜，口中笑道：“這是夫人偏疼干女兒了！屋里十幾個(gè)丫鬟伺候，也算盡心了，也沒見給她們一件！”

    程夫人嗔怪地推了她一把：“她們在京里拿得還少？抖抖箱子底，誰沒個(gè)十套八套織錦衣服？我就多疼我干女兒一些，也是該當(dāng)?shù)?！?/br>
    珍娘聽出來，這是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暗中揶揄自己沒得好衣服穿呢！

    “夫人不必客氣，”珍娘不惱不驚，清逸無雙的眉宇間一片灑脫：“我一個(gè)農(nóng)女，又常下廚的，要好衣服也是無用，夫人留著賞給jiejie們吧！”

    程夫人反不高興。

    這丫頭越是與別不同，她越是不放心！

    好在，暫時(shí)還無大礙，只要自己小心，也許可以過得了這一關(guān)。

    “這有什么？我本就不穿別人送的，留下積箱底么？丫鬟們也都盡有。再說，干娘不是白當(dāng)?shù)模凰鸵娒娑Y怎么行？”說著，程夫人向業(yè)mama使個(gè)眼色。

    后者會意，立刻叫幾個(gè)丫鬟：“將夫人床后，最外面頂上那只戧金細(xì)鉤填漆箱子抬出來！”

    一時(shí)箱子出來，夫人又叫揭開蓋子：“丫頭來看，可還喜歡么？”

    珍娘少不得湊過去看，心里卻沒什么興趣，嘴上只作十分感激地道：“哇！哦！天神老爺！怎么這么漂亮？是貢緞吧？看這水滑！只怕我當(dāng)不起！”

    夫人這方覺得滿意了：“怎么當(dāng)不起？我賞”將個(gè)賞字說得極重：“我賞給你的，你就當(dāng)?shù)闷?！再說，”話音一轉(zhuǎn)：“你可不是長遠(yuǎn)只在城外那小茶樓里守著的人！”

    珍娘錯(cuò)愕地抬頭：“干娘這話怎么講？”

    難道不讓我開茶樓了么？

    不會這么絕吧？

    就算裝也得裝得溫情一些吧？

    程夫人總算頭一回在珍娘臉上看見些焦急之情，心里滿意到無法言語，便有意要延長這難得的一刻：“急什么？你先收下這箱子，咱們邊吃邊說！”

    業(yè)mama便笑著給珍娘布菜：“姑娘試試這道銀絲牛rou，這可算是咱家廚子的拿手菜了！老爺也喜歡呢！”

    珍娘強(qiáng)按下心頭的不安。她心里明白，自己愈是顯山露水的追問，程夫人必愈不肯明說。倒不如顧左右而言他，憑那話在夫人肚子里憋著，只怕她也受不了。

    “那我可真的試試！”珍娘夾起些牛rou絲放進(jìn)口中：“嗯！”點(diǎn)頭贊賞不已：“這菜全憑刀功火候，牛rou絲嫩而有味！”

    又夾些銀絲入口：“這個(gè)也好，土豆絲炸得也恰到好處，不焦不生，果然好手藝！”

    程夫人掩口而笑：“果然姑娘一說到廚藝上，話就變得多了，我總說姑娘是個(gè)沒嘴的葫蘆，如今看來，倒也不是。”

    珍娘不好意思地笑：“叫干娘見笑了！我是只通此一事，別的事叫我說，我也說不出門道，不如沉默是金的好！”

    于是程夫人又指烏參嵌rou：“將這個(gè)也夾些給姑娘過口！”

    不料這一口下去，珍娘倒面有難色了。

    業(yè)mama看她：“怎么，不好？”

    珍娘笑笑不說話。

    程夫人便道：“你只管說，無妨?！?/br>
    珍娘這才陪笑開口：“夫人不怪我，我就直說了。烏參火候不對，沒入味呢！”

    程夫人擊掌叫絕，又看業(yè)mama：“我說如何？只讓她在那小茶樓，可不是委屈了么？”

    業(yè)mama這才笑對珍娘道：“因趕著上菜，烏參燉得時(shí)間短了些，原只說差個(gè)分毫并無大礙，沒想到姑娘還是吃出來了！”

    珍娘不好意思地笑，卻依舊對程夫人的話避而不提。

    這下，程夫人自己坐不住了。

    “菜也差不多了，你下去吧，”程夫人向業(yè)mama甩個(gè)眼色：“讓我們娘兒兩自在說話?！?/br>
    才不過一個(gè)下午，見面不差過五次的兩個(gè)人就成了娘倆。

    珍娘在肚子里笑，不出聲。

    業(yè)mama退下，還將屋里所有的丫鬟也帶了下去。

    珍娘自顧自夾著剛才業(yè)mama放在自己盤子里的菜，悠然自得。

    程夫人放在桌幔下的手，緩緩捏緊。

    “丫頭，”夫人叫得親熱，珍娘幾乎起出一身雞皮疙瘩：“丫頭你茶樓的生意怎么樣？”

    珍娘聳聳肩膀，將嘴里的菜咽了下去：“還得過去，總能糊口?！?/br>
    程夫人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帶著笑意，開了口：“有沒有想過，搬到城里來？”

    珍娘大吃一驚！

    這倒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的一句話！

    她本以為夫人要說，給你注資，壯大茶樓聲勢，畢竟現(xiàn)在過路香客很多，生意正處于蒸蒸日上的階段。

    可萬萬沒有想到，程夫人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搬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