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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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哦……我記起來了……郡主嫁妝全被替換成了火藥,有人想害死我和湘娘……湘娘呢?她如何了?”葉秋嬗唇瓣一張一合說得極大聲,就像被塞住雙耳的人,全然意識不到自己的聲量高低。 謝芝紅了眼,傾身抱住她。 【沒事了,秋葉,沒事了……】 “我問你湘娘呢?你們將她救出來沒?”葉秋嬗想推開他,卻奈何手腳無力,只能搭在謝芝胸膛輕飄飄地推搡兩下,“你說??!湘娘呢?” 謝芝緊緊地抱住她,任她吼罵推打也不還手,只在心里顫聲道:【秋葉別去想那些,你要先養(yǎng)好自己的病?!?/br> 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能不去想,她是為了救我才……”后半句她未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痛到極點(diǎn)的哭嚎。 那個灑脫明媚的女子,前一刻還在與她調(diào)笑,后一刻便在她眼前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她是為了救她才錯失逃生機(jī)會。 思及此,葉秋嬗直覺心口急跳、喉頭發(fā)癢,輕輕一咳嘔出一灘血來。 溫?zé)岬难樦x芝的外衣浸入肩背,他聳然一驚,松開了她,轉(zhuǎn)過頭來也是雙目赤紅隱有淚光。見此場景驚呼一聲“秋葉!” 而后迅速將她扶著躺下,隨手拿起藥碗擲向門口處,大呼:“快!去傳大夫來!快去!” 不消片刻,大夫們便火急火燎趕來了,這幾個大夫是當(dāng)?shù)厣襻t(yī),全都被謝芝請?jiān)诟?。說是請實(shí)則是變相扣押,幾個大夫和他們又語言不通,十分不滿地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被謝芝冷若寒冰的目光震懾之后,才抖如糠篩安靜下來。 “大人,他們幾個大夫說,邱使臣是因爆炸受驚而傷及心脈,此病是心病,只能讓她靜養(yǎng)身心,不可用藥?!边S依外使從中傳譯。 謝芝未答話,看向床上的葉秋嬗,見她小臉蒼白如紙,素來靈動的眸子變得了無生氣,凝著帳頂處出神,仿佛與世隔絕一般,他的心口也不可自抑地跟著抽痛起來。 好半響他才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問那些大夫:“爆炸聲太大,會不會震碎人的耳膜,致使雙耳失聰?” 逽依外使怔愣片刻,才傳達(dá)給羌國大夫。 “大人,他們說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幾率很小,一般會嚴(yán)重到耳內(nèi)流血不止?!?/br> 聽此一言,謝芝才算是稍稍松氣,葉秋嬗除了方才嘔血之外,并無其他傷處,由此可見她的癥狀或有轉(zhuǎn)機(jī)。 “讓他們下去吧,逽依使臣,請借一步說話。”他對逽依道。 而后又去查看葉秋嬗,發(fā)現(xiàn)她已闔上雙眼,秀眉緊緊皺著,察覺到有人靠近立馬便翻身面朝墻壁,全然不想與外界交流。謝芝握緊雙拳,想要上前安撫她,讓她不要害怕、不要回避,但最后卻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謝芝不敢離得太遠(yuǎn),出門去的鄰屋,逽依外使隨后跟上。 一進(jìn)屋子他便開門見山:“逽依使臣,貴國國君可有平息怒氣?” 逽依低首抱拳:“回大人,國君因此事氣極,徹夜未眠。特命臣來告知諸位大人,五日之內(nèi),必須給羌國一個交代,若不然便以謀害君王之罪論處。”逽依的話語雖強(qiáng)勢,但態(tài)度十分謙卑。 謝芝并不見驚慌,斜眼看向他。 這個逽依外使在靳朝待了幾十年,早已將自己和他們劃為一個陣營。他們?nèi)舫鍪?,他也逃不了干系?/br> 謝芝勾唇冷笑:“此事真相如何想必羌王比你我更清楚,案子自然是要查的,至于真兇能否找得到便要看逽依使臣肯不肯相助了。” 逽依立刻心照不宣頷首應(yīng)是:“下官作為兩國來使,為了靳羌和睦,定然要鼎力相助的,謝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下官之處,盡管吩咐。” 謝芝不置可否,深深看了逽依一眼,便不想多做逗留,向他拱拱手,將他送出門去。 走出院子,倏爾響起一陣電閃雷鳴,沒過片刻便下起雨來……這旱地的雨一年也就那么幾次,這次卻毫無征兆猶如瓢潑。耳邊仿佛炸開了鍋,雨聲和人的歡呼聲交織在一起,嗡嗡作響。 謝芝瞇起眼,遙望那斷壁殘?jiān)帲挥晁疀_刷的廢墟上升起一股黑煙,他思緒不自覺跳轉(zhuǎn)到昨日。 晌午之前一切安好,他與師父本要到府內(nèi)各處搜尋證據(jù),卻不想收到了信使出事的暗號。那信使手中是他要傳給皇上的機(jī)密信件,還特地讓四個做同樣打扮的信使分成四路,為送信之人遮掩以防被人跟蹤,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謝芝與應(yīng)憲馬不停蹄趕到信使發(fā)出暗號的地點(diǎn),卻還是姍姍來遲,那信使已被人滅口,身上的信件也不見蹤影…… 這信上的內(nèi)容無論落到誰手里,都足以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謝芝當(dāng)時便做好了要應(yīng)對不明勢力的準(zhǔn)備,但他沒想到對方手腳如此之快,且還是以郡主府開刀…… 猶記得當(dāng)時回府目睹滿地狼藉時的心境,仿佛有只手從口中伸入心臟,將他死死扼住。那是謝芝頭一回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處,即便到了現(xiàn)在,葉秋嬗還好端端地躺在榻上,他仍時不時心口抽痛如刀絞。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沒讓他痛失至愛,但它卻不肯給他一個有驚無險。 秦湘死了……那個與他相識相交十幾年的女子,他們早已把彼此當(dāng)做親人一樣的看待。如今她卻客死他鄉(xiāng)、尸骨無存…… 謝芝合上雙眼,一滴水從他頰邊劃過,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 再進(jìn)屋時,葉秋嬗已醒來,倚在床欄上,手里攥著一個香囊。 她頭也不抬,兀自望著香囊出神,謝芝剛要開口詢問,忽的想起什么,走上前去握住葉秋嬗的手。 【秋葉,怎么不多睡會兒?方才大夫說你只是受了驚嚇,靜養(yǎng)一段時日便可康復(fù)?!克吡Ρ3中穆暸c口型一致,讓葉秋嬗誤以為恢復(fù)了聽力,卻見她抬起眸,蒼白一笑。 “不必如此安慰我,心聲和人的說話聲是有細(xì)微的區(qū)別的。我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怎可能是恢復(fù)了聽力……”葉秋嬗這回聲量極小聲,氣若游絲。 謝芝最怕的便是她這幅模樣,忙小心翼翼地安慰:【別怕,會康復(fù)的,這兒的大夫昏庸無能,我將你送回靳朝找程大夫來看診,定能將你治好!】 葉秋嬗不置可否,只是低下頭,將手中的錦囊攤開來。 “我想起來了,這是湘娘在推我出窗后,塞到我腰帶上的。她叫我替她還給九佘,讓他另尋佳人,別等她了……” 一滴滴淚從眼眶落下,砸在那只錦囊上,葉秋嬗再次嗚咽出聲。 如同之前那般,謝芝扶住她的頭按在自己肩窩處,緊緊擁住她。 【不是你的錯,秋葉。這不是你的錯……湘娘是心甘情愿救你的……】 葉秋嬗只哭不答。 謝芝輕撫她后背,緩緩道:【湘娘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脆弱,她是個非同一般的女子。我與她的初遇便十分奇特,她可有跟你說過?可想聽聽?】 見她逐漸止住了哭聲,謝芝才松氣又繼續(xù)道:【那時我還只是個垂髫小兒,喜愛帶著奴仆出門闖蕩,四處游山玩水。恰巧偶遇了湘娘所在的雜耍班子,那班子打的是活人彘的招牌。我那時好奇,便花了大價錢去看表演,卻不想看到的竟是將活人折斷手腳、頭骨扭曲裝入一個插花的瓶子里……當(dāng)時惡心得我將隔夜飯都給嘔出來了……】 講到此處,謝芝停頓片刻,用袖口給葉秋嬗拭干了眼淚才又繼續(xù)說:【那活人彘便是小時候的湘娘,她天生軟骨癥,手腳韌性非常人能比。我當(dāng)時見她可憐,便下重金將她贖了身。沒想到湘娘如此知恩圖報,一路跟著我的馬車到了謝府,沒辦法我只得暫且留下她,后來隨師父見識了樞密省眾多奇人,才將她舉薦過去?!?/br> 說到此處,謝芝神色黯然下去:【我讓程大夫給湘娘看過診,她的病藥石無醫(yī)。且越到中年發(fā)病率越高,還沒有任何病例闡明有哪個軟骨病病患活過四十……我與湘娘相識十幾年,只見過一次她發(fā)病時的樣子,劇痛會使她失去理智,而后以自殘的方式以痛止痛……這些年來若不是程大夫的去疤藥給她保養(yǎng)著,她全身上下必然傷痕累累。】 謝芝感覺到懷中人在輕顫,有溫?zé)岬囊后w從他頸間話落,嘆息一聲又說下去:【湘娘表面上看著灑脫不羈,實(shí)則心性堅(jiān)韌頑強(qiáng),若不是如此,她在雜耍班子那煉獄一般的地方也活不下來。許是知曉自己命不久矣罷,她從不掩飾自身喜好欲/望,之前一直流連風(fēng)月,與人春宵一度比男子還更翻臉無情。這一度成為我們同僚之間互相調(diào)侃的笑料,都說一群大老爺們兒活得還不如人一個姑娘瀟灑。】 此時,葉秋嬗稍稍平復(fù)心緒,仰起臉來接過話道:“可即便如此,湘娘仍是個有魅力的姑娘,若不然九佘也不會對她情根深種?!?/br> 謝芝眸中流露柔意,點(diǎn)頭應(yīng)是:【我們雖調(diào)侃湘娘,但卻從未瞧不起她。她與九佘的事我們早就看在眼中,所以才會屢次揶揄讓湘娘收心和九佘成親……但湘娘一向有自己的主見,一直未松口過。那時還當(dāng)她是不中意九佘,如今看來……她該是顧忌著自己的絕癥吧,不想讓九佘有了希望又再度失望,不如就從未開始過,讓他忘了自己,自己也可無牽無掛地離開人世……】 原來生性灑脫不羈的人,在面對摯愛時,也會瞻前顧后、躊躇不決。 葉秋嬗倚在謝芝懷里,竟忽然理解了秦湘對九佘的若即若離,一如當(dāng)初她面對謝芝的情誼,一方面怕皇上忌憚?wù)腥堑準(zhǔn)?,一方面卻又不敢直言相拒傷了他的心。 葉秋嬗心口忽地突突急跳起來,原來她對謝芝的情誼也有男女之情么? 她又聽到謝芝沉雅的嗓音在她心里回響,耳邊雖然寂靜一片,但卻能感受到他喉間的震動。 【湘娘為你而死她無怨無悔,甚至或許是她的解脫,秋葉,你要快點(diǎn)振作起來,只有你安然無恙了,湘娘才死得其所。不然她在九泉之下也牽掛著你的安危,你忍心嗎?】 沒聽到她的回答,謝芝輕撫她烏發(fā)又再次說道:【秋葉,不要自責(zé)了,讓湘娘安心離去吧?!?/br> 這回,葉秋嬗終于點(diǎn)頭:“湘娘心甘情愿為我而死,我卻不能視其為理所當(dāng)然。謝芝,我們要找出真兇,替她報仇?!?/br> 謝芝凝望著她,片刻之后頷首應(yīng)是。 作者有話要說: 預(yù)告之后的劇情會像過山車~~~ 第81章 葉秋嬗將昨日發(fā)生爆炸前的所見所聞都詳細(xì)跟謝芝道出。 【你是說郡主的嫁奩有被人打開的痕跡?】謝芝抓住其中一個細(xì)節(jié), 握著她的手問道。 葉秋嬗點(diǎn)頭:“對,那箱子只有我有鑰匙, 但我一直貼身藏著從未露于人前過。且這批嫁妝是皇上親自讓禮部裝好的,后來一路都由我的禁衛(wèi)嚴(yán)加看管, 不可能會被偷梁換柱。來到羌國之后才抬入郡主寢院的,院內(nèi)每天都有人看管,眾目睽睽之下, 怎會不驚動任何人就將幾大箱嫁妝全替換成火藥了呢?” 謝芝斂眸沉思著, 指腹有意無意地搓摩她手心的軟rou。葉秋嬗覺得癢,臉紅了紅想抽回手來,卻又被他攥住。 【如今嫁奩、房子都被銷毀的一干二凈,想要找證據(jù)是不大可能了……但那人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露出馬腳, 或許是咱們自己人也不一定……】謝芝抬眼看向葉秋嬗, 眸中幽深如淵。 葉秋嬗一怔,剛要再問,便被她伸指摁住了唇。 “噓——” 片刻, 一人進(jìn)屋,是剛從王宮折返的應(yīng)憲。 “無禺, 葉姑娘可還有什么大礙?”他站在距睡塌五步的距離,關(guān)切道。 在葉秋嬗眼里,他只是張了張嘴唇,聽不到他說了什么,好在謝芝可以通過心聲傳達(dá)給她。 “她沒什么大礙,只是……”謝芝頓了頓, 才又道:“只是受了驚嚇,到如今雙耳聽力還未恢復(fù)過來?!?/br> 應(yīng)憲面露驚訝,望向葉秋嬗的目光帶著擔(dān)心和憂慮。 “葉姑娘身懷讀心奇能,她如今雙耳失聰,可還能聽到他人心聲?” 謝芝點(diǎn)頭:“這倒是可以,不過秋嬗說她靜下心來時常常聽到耳中嗡鳴,我想這也是使她失聰?shù)陌Y結(jié)所在,可惜程大夫不在羌地,若不然定能有法子治好她。” 應(yīng)憲搖頭輕嘆:“無禺,你出來一下,羌王方才召見我談及此事,咱們或許有新的轉(zhuǎn)機(jī)。” “羌王如何說?”謝芝雙目一亮,立時站起身來,回頭扶著葉秋嬗將其靠在床邊,“秋葉,你先休息片刻,我與師父談?wù)勈?。?/br> “葉姑娘好生休息?!睉?yīng)憲也沖葉秋嬗道,葉秋嬗雖聽不到他的聲音,但也大致能猜出來,遂頷首答謝。 “葉姑娘真是蕙質(zhì)蘭心,即便耳不能聽,也能猜出我所說的話來?!睉?yīng)憲看了眼葉秋嬗又看向謝芝笑道。 謝芝輕嘆,和他一道走出寢屋,在與之只有一扇珠簾之隔的小廳駐足。 “師父,就在此處談吧,我不想離她太遠(yuǎn)?!敝x芝說著望了望榻上的葉秋嬗,見其百無聊賴地倚在床邊,白皙的臉頰比之前些日子消瘦了幾分,瞪著杏眼眼巴巴地望著這處,瞧著既可愛又可憐。 謝芝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與應(yīng)憲在桌前坐下,親自為他師父倒上一杯熱茶。 應(yīng)憲笑著接過,抿了一口將茶杯放下才啟唇道:“羌王想盡快開通融海商道,向靳朝輸送的羌地特產(chǎn)曜石和藥材還有獸皮?!?/br> 謝芝聞此,喝茶的動作頓了頓,蹙起眉:“真就只是貿(mào)易往來?還是他有什么別的目的?!?/br> “這我便不得而知了,郡主未嫁自縊,郡主府上被火藥炸毀,且那火藥還是裝在郡主的嫁奩里。這條條罪狀足以迫使我靳朝要妥協(xié)一些東西,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師父以為皇上會如何裁決?”謝芝望向他。 應(yīng)憲抿唇,似在思考,半響才側(cè)了側(cè)身道:“依吾皇的果決,他只會靜待我們查出真兇。若是查不出來,我們便會成為他的棄子,為江山社稷著想丟棄幾個臣子也無可厚非,反正,融海要道是絕不可能向他國敞開的?!?/br> “那師父方才為何說此事或有轉(zhuǎn)機(jī)?” 應(yīng)憲諱莫如深:“我所說的轉(zhuǎn)機(jī)是指幕后那人,太過急功近利反倒暴露了狐貍尾巴,你想想,此事若成,誰獲利最大?” 謝芝心領(lǐng)神會,不再追問。 葉秋嬗倚在床邊,謝芝背對著她,瞧不見他此刻是何表情。不過光憑應(yīng)憲凝重的神色便可判斷出局勢的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