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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他們都說朕是傀儡在線閱讀 - 第51節(jié)

第51節(jié)

    伏玉瞪了他一眼,唇畔卻漾出了笑意:“你剛剛與李將軍商討軍務(wù)去了?”

    “嗯?!鄙n臨應(yīng)聲,“武將軍派人送了信過來,竟陵城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了,現(xiàn)在西南除了熙平城所有的地方都在我們手里。武將軍與孫將軍稍加休整之后就會帶人到同昌城與我們匯合,到時候集合全軍之力,哪怕陳原有滔天的本領(lǐng),都不可能救得了自己?!?/br>
    伏玉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窗外,說話間已經(jīng)落下了雨,如瓢潑一般落下,瞬間就打濕了地面,也模糊了伏玉的視線,伏玉怔怔地盯著雨簾看了一會,才輕聲道:“陳原那邊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嗎?”

    蒼臨愣了一下,才問道:“你是覺得,陳原會趁這個時候采取什么行動?”

    伏玉微微凝眉,思索了一會,點(diǎn)了點(diǎn)頭:“現(xiàn)在兩軍的局勢已經(jīng)十分明顯,如若他正面與我們而戰(zhàn)的話,可以說是一分的勝率都沒有。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冒上一點(diǎn)風(fēng)險,說不定還有可能換來那么一丁點(diǎn)的勝算。更何況,姑母母女現(xiàn)在在同昌城,對陳原來說,生死未卜,他不可能再按捺的住。”

    蒼臨慢慢地走到伏玉身邊,盯著外面的雨幕看了一會:“如果他真的能來,倒也算他對伏芷他們母女情真意切?!?/br>
    伏玉垂下眼簾,最終只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落了雨房內(nèi)總算沒有那么炎熱,二人坐在窗邊,一人一盞茶,耳邊是落雨聲,倒是難得的閑適。等一盞茶終,外面的雨勢依舊沒有絲毫歇止的跡象,蒼臨鎖起了眉頭:“天色本就黑了下來,加上這雨,外面現(xiàn)在想看清人都困難的很,我去找李將軍再去檢查一下這城防,以防陳原突然發(fā)難,我們一時不得防備?!?/br>
    伏玉放下手中的茶盞,跟著起身:“反正我也無事,隨你一起去看看吧?!?/br>
    蒼臨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點(diǎn)頭:“好?!倍筠D(zhuǎn)身吩咐人去取斗笠與蓑衣,兩個人都穿戴妥當(dāng)之后,才并肩出了門。

    同昌城不過是一座小城,即使是周軍兵力充足,在這里也只留了幾千的守軍,不過加上跟隨蒼臨從漢陽城而來的,也湊夠了萬人,對抗熙平城中剩下的那幾千人倒也是綽綽有余。

    城中守軍不多,但那李將軍也算是治軍的良將,心知這同昌城雖然不大,但與熙平城實(shí)在是接近,因此在城防上也下足了功夫,哪怕是這種天氣里,也不見守軍有絲毫的懈怠。

    蒼臨帶著伏玉二人從城墻上走了一圈,見到這副場景心中也松了口氣。大雨已經(jīng)下了半個時辰,雨勢卻沒有絲毫轉(zhuǎn)小的跡象,二人哪怕身上穿著蓑衣,衣服也濕了大半。四處查看之后,蒼臨帶著伏玉躲進(jìn)了城樓避雨。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就好像已經(jīng)徹底入了夜,看不見絲毫的光亮。城樓之中點(diǎn)了火把,倒是燈火通明。摒退了身后的侍衛(wèi),蒼臨才匆忙地將伏玉身上的蓑衣剝了下來,露出里面已經(jīng)濕了大半的衣袍,不由心生內(nèi)疚:“就知道不應(yīng)該讓你出來。”

    伏玉摘掉頭頂?shù)亩敷?,有發(fā)絲濕漉漉地沾在兩頰,臉上分明還有殘存的雨水,但卻是一副神采飛揚(yáng)的樣子,絲毫不見半分淋了雨之后的狼狽:“怎么,這雨你淋得,我就淋不得?”

    蒼臨一面替他擦前額的雨水一面道:“最起碼我淋了雨不會生病,就算病了,也不怕喝藥?!?/br>
    提及喝藥的那一刻伏玉的表情變了變,但還是堅(jiān)持道:“誰說我淋雨就會生病了,我現(xiàn)在身體也好得很。”說著話間,他伸手取下蒼臨頭上的斗笠,順帶幫他褪去身上的蓑衣,站在窗口朝外面張望,“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不會停了?!?/br>
    蒼臨應(yīng)了一聲:“我已經(jīng)跟李將軍商量好了,今夜我就留在西門,李將軍會在南門,其他兩門也各有人負(fù)責(zé)。不管陳原到底打著什么主意,都不會讓他得逞?!闭f到這兒,他看了伏玉一眼,“只是要辛苦你陪我一起守在這了?!?/br>
    伏玉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我甘之若飴。”

    蒼臨彎起唇角,還未等開口,有腳步聲和著雨聲匆匆而來:“啟稟元帥,有一支幾十人的馬隊(duì)從城西而來?!?/br>
    第一百章

    大雨滂沱, 天昏地暗, 除了偶爾劃破長空的閃電,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蒼茫。

    蒼臨頭上只戴了一頂斗笠,剛剛匆忙得到消息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抓了斗笠就跑到城墻上。借著天邊一閃而過的閃電, 他果然看見西南方向有一支馬隊(duì)疾馳而來。蒼臨瞇了瞇眼,眉頭皺了起來:“能看清馬上都是什么人嗎?”

    “稟元帥,天色實(shí)在是不好, 我們的暗探只能看見這馬隊(duì)是朝著西城門的方向而來, 旁的就實(shí)在是看不清楚了?!?/br>
    蒼臨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這馬隊(duì)有多少人能否看得清楚?”

    “暗探來報時說了,共十二騎。”

    蒼臨訝異地轉(zhuǎn)過頭去看他:“十二騎?命暗探再去查探, 在這馬隊(duì)之后是否還有別的隊(duì)伍,方圓十里都要查仔細(xì)了。陳原總不至于真的就帶了十一個人來闖城, 命人傳信給其他幾座城門,一定要打起精神, 小心中了陳原誘敵深入的詭計?!?/br>
    下屬拱手領(lǐng)命:“是,元帥?!比缓筠D(zhuǎn)身去傳令。蒼臨站在城墻之上朝著西南方向眺望,他身上原本還只是半濕的衣袍現(xiàn)在濕了個通透, 完全貼在他身上。頭頂?shù)亩敷以谶@種雨勢之下變得毫無用處, 整張臉上滿是雨水,兩鬢的發(fā)梢也黏在臉上,蒼臨滿心都在城墻之外,只是胡亂地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一件蓑衣輕輕地披到他肩頭,蒼臨一愣, 回過頭來就看見了伏玉的笑臉,他已經(jīng)穿好了蓑衣,頭頂著斗笠,抬手替蒼臨擦了擦他臉上的雨水,便低下頭來替他系蓑衣的系帶。蒼臨的表情柔和了些許:“我是想讓你在城樓里等我的,不過看起來,你并不會那么做。”

    伏玉幫他幫蓑衣穿好,回過頭來朝著城下望去,但是映入眼簾的只有雨幕,遠(yuǎn)處影影綽綽,什么都看不清楚:“確認(rèn)了嗎?是陳原嗎?”

    蒼臨搖了搖頭:“雨太大,暗探也看不清楚,只說是有十二騎,如果真的是陳原的話,不知道打的什么陰謀,我已經(jīng)吩咐人去傳信,命全城戒備。”

    伏玉挑了挑眉,眉眼間泛起憂慮,朝著那茫茫夜色中望去,最終,只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原本還看不清楚的馬隊(duì)越來越近,最后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蒼臨臉上出現(xiàn)肅殺之意,沉聲吩咐道:“命弓箭手準(zhǔn)備,沒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有所動作?!?/br>
    “是,元帥?!?/br>
    雨勢就像感受到此刻這同昌城內(nèi)外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般,漸漸轉(zhuǎn)小,借著身邊侍衛(wèi)手里的火把光,已經(jīng)能夠清楚地看清逐漸逼近城門之下的那支馬隊(duì),還有為首的,陳原。

    蒼臨的手在他看見陳原的那一刻就握緊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他向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城門口止了馬的陳原,嘴角微微掀起:“這種天氣里,陳大人不躲在那熙平城中休養(yǎng)生息,快馬而來所為何事?”

    一路在傾盆大雨之中奔波,即使身上穿戴了雨具,但也無濟(jì)于事,陳原也好,他身后的那十一人也好,都渾身濕了個通透。陳原安撫地摸了摸跨下駿馬,微微抬眼:“晉王擄我妻女之時不就為了此刻,現(xiàn)在又何必做出這副訝異的樣子?”

    “尊夫人及女兒的確是在我城中,只不過,西南諸城現(xiàn)在基本已在我手中,我勝勢在握,正面與你而戰(zhàn)也能徹底拿下西南,并不屑于拿婦孺相要挾?!鄙n臨發(fā)出一聲輕笑,“所以,陳大人多慮了?!?/br>
    陳原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晉王何不將我妻女歸還,之后你我正面一戰(zhàn),堂堂正正,如何?”

    “陳大人還不清楚現(xiàn)在的局勢嗎?你現(xiàn)在自身難保,我將她們二人送回你身邊,亂軍之中你若能保得住她們平安,當(dāng)日為何冒著風(fēng)險將她們二人送出熙平城?”蒼臨眼底浮現(xiàn)出分明的嘲諷,“你還以為這里是都城,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權(quán)傾朝野人人畏懼的太尉嗎?”

    陳原微微抬起頭,望著城墻之上那些蓄勢待發(fā)的箭,視線慢慢偏轉(zhuǎn),落到蒼臨臉上:“歸根到底,你要的不過是我的命,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只要你一聲令下,那些利箭就會刺入我的身體。只是,我不過是一條命而已,熙平城還有趙楹將軍在,我死在你們城門之下,只會讓他誓與熙平城共存亡而已?!彼⑽⑻崃颂崧曇簦拔抑罆x王胸有成竹,覺得熙平城早晚是囊中之物,只是這世上同歸于盡的辦法多得是?!?/br>
    蒼臨微微瞇了瞇眼:“陳大人到底有何目的,不妨直說?!?/br>
    “我可以讓趙將軍及熙平城的守軍棄城投降,讓你不費(fèi)一兵一卒就拿下這西南的最后一城,回去向賀鴻儀復(fù)命?!标愒?。

    蒼臨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你要知道,即使你棄城投降,我也不可能留下你的性命,我不殺你,將來回都城,我父皇也不會留你,當(dāng)年你在都城之中樹敵頗多,這世上有無數(shù)的人,時時刻刻都恨不得你去死?!?/br>
    “你以為我愿意在你們父子手下茍延殘喘嗎?”陳原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極盡嘲諷的笑意,“熙平城我可以交給你,而我的條件是,你不能傷害那些降軍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你要放我妻女離開,遠(yuǎn)離這朝中的紛爭,讓她們在這世上一個永遠(yuǎn)不會有人在意她們過往的地方,重新的活下去?!?/br>
    蒼臨握著長劍的手慢慢地放開,城墻之上一整排的火把光將夜色照的宛如白晝,因此蒼臨能清楚的看清陳原的表情。他目光鎖在陳原臉上,似乎是想從上面看出什么破綻,半晌之后,才回道:“如果熙平城的守軍能夠棄城投降,放棄抵抗,他們就將變?yōu)槲掖笾艿某济?,我自然不會傷害他們。至于你的妻女,我剛剛就跟你說過,我不屑于傷害婦孺。待戰(zhàn)事終了,我自然會按照她們的本意將她們安頓好?!?/br>
    蒼臨在打量著陳原,陳原也在看著他:“前者我會相信你,至于后者,我需要一個保證?!?/br>
    蒼臨凝眉,還沒等他再說話,他身后一直安靜地觀望局勢的伏玉已經(jīng)抬手掀掉了頭頂?shù)亩敷?,大步走到蒼臨身旁,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城門之下的陳原:“我這個保證,夠嗎?”

    陳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仿佛憑空出現(xiàn)的年輕人,各種各樣的情緒從他眼底閃過,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樣子,看來先前的那幾年,我終究是輕視了你。不過這樣也好,這世上沒有人比你的保證更值得相信了?!?/br>
    蒼臨在伏玉掀開斗笠的那一刻變了臉色,伏玉自打回到都城以來雖然與他朝夕相處,也在很多地方露過臉,但是蒼臨一直有著分寸,自信不會遇到任何能識得伏玉身份的人才會帶伏玉出現(xiàn)。哪怕是在軍中,這么久的時間也沒有人會聯(lián)想到這個溫文爾雅的小公子會是哪個早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的前朝皇帝。

    可是陳原不一樣,沒有人比陳原更清楚伏玉的身份,也沒有人更有可能威脅到伏玉的安危。蒼臨重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只待陳原下一刻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就一聲令下,就地格殺。

    然而陳原只是仰天而笑:“我一生浮浮沉沉,離那個千萬人之上的高位曾經(jīng)只有一步之遙,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曾經(jīng)觸手可得,這么算起來,我此生也算是沒有白活。最后落得這般田地,也只能說我沒有你那個爹那么臉皮厚。畢竟最終謀朝篡位的那個人不是我,我到了今日,也還算是南夏的臣子。”

    伏玉這個南夏最后的一位皇帝聽完陳原的話,只覺得內(nèi)心復(fù)雜。那些算得上是前世的過往涌上心頭,當(dāng)日他從一個冷宮里長大的少年,變?yōu)榱诉@天下的皇帝都是拜這人所賜,他坐在那龍椅之上心驚膽戰(zhàn),受盡屈辱也是因?yàn)槌情T之下的這個人,他曾經(jīng)對這人有著滔天的恨意,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刻恨不得親手殺掉這人,而所有的這些仇怨,好像都隨著南夏的覆滅煙消云散,他看著陳原落得今日這個地步,沒有一丁點(diǎn)的大仇得報的快感,而是從心底里覺得無可奈何而已。

    每個人都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付出代價,陳原當(dāng)日的種種才促使他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只不過,可憐的是要被留在這世上的人而已。

    伏玉緊緊地盯著陳原看了許久:“你沒有謀朝篡位并不是因?yàn)槟銓δ舷闹艺\,只是因?yàn)閷δ銇碚f你已經(jīng)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而那個位置,就顯得不那么重要?!彼l(fā)出一聲輕嘆,“雖然,現(xiàn)在的你看起來有些凄慘,但終究不過是咎由自取而已?!?/br>
    第一百零一章

    陳原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滯, 他看著伏玉沉寂了很久, 仿佛是在思考他的話, 少傾,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啊,咎由自取, 所以我也沒有什么可抱怨的了?!闭f著,他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直指城墻之上的蒼臨, “既然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 也就該有個了斷了。只是不知道晉王打算如何了斷?”

    蒼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長劍,抬眼微微笑了笑:“雖然我也想跟陳大人正面一戰(zhàn), 只不過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與人約定好, 你的項(xiàng)上人頭,他一定要親自去取。”

    “想要我陳原這顆頭的人可不少, 倒是要看看這人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标愒捯舴铰?,從夜色之中就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那陳大人覺得, 我有沒有這個本事?”

    陳原慢慢地抬起頭, 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而后便看見了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一襲黑衣的荀成,眉眼之間浮現(xiàn)出些許詫異,之后握著長劍的手向上抬了抬:“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我不清楚,不過如果晉王不愿意與我一戰(zhàn)的話, 在場這些人之中,也就只有你,有這個資格了?!?/br>
    說著,他朝著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幾個侍衛(wèi)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拍馬向后退了退,留給陳原一個空地。

    荀成獨(dú)自站在站在城樓頂端,俯瞰著城墻內(nèi)外的所有人,而這些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盡管雨勢已經(jīng)緩了不少,但依舊沒有停止,他卻只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這一會的功夫就濕了個通透,他卻像沒有任何的感覺一般。

    蒼臨忍不住仰起頭也朝著他望去,發(fā)現(xiàn)荀成那張總是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居然藏著難掩的肅殺之意,只見他手腕翻轉(zhuǎn),跟著右手間就出現(xiàn)了一把匕首,在這雨夜之中閃著寒光。

    荀成低下頭,看了那匕首一眼,微抬眼:“今夜就讓過往的種種,有個了斷吧?!闭f完,整就從城樓之上飛撲而下,直奔馬上的陳原。

    蒼臨已經(jīng)有很久沒見過荀成動手,兩個人現(xiàn)在偶爾會對上幾招,也不過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兩人都留了分寸。而到現(xiàn)在,終于再看見荀成動手,招招都包含著殺意,蒼臨才發(fā)覺先前的這些年來,哪怕是當(dāng)初他剛跟著荀成習(xí)武,以為荀成對自己毫不留情的時候,荀成都還是留著分寸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經(jīng)過這些年來的勤學(xué)苦練,與荀成之間的距離要小了很多,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此生大概都不能及得上荀成了。

    他微微瞇了瞇眼,借著城墻之上的光亮去辨別城墻下纏斗在一起的兩個身影。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陳原的武藝也并不弱,但是在荀成的如風(fēng)一般的攻勢下,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十幾招之后就稍微有些招架不住的跡象。

    蒼臨看了這一會,心底關(guān)于荀成的那一點(diǎn)隱隱的擔(dān)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能在間隙思索一下如若是自己與陳原對招,勝算到底有多少。

    “我還是第一次見荀成這樣的武藝?!狈竦穆曇魪呐赃厒髁诉^來,隱約地帶著一點(diǎn)清淺的笑意,“我突然覺得,這樣的荀成倒是有些像小時候忠叔給我講的那些民間傳聞之中的俠客?!?/br>
    蒼臨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也笑了起來:“這么說著,倒是有那么一點(diǎn)?!?/br>
    正說話間,陳原已經(jīng)被一腳踢到了馬下,整個人摔在滿地的泥水之中,狼狽不堪。荀成輕巧的落地,站在陳原身前,手中的匕首直指陳原的頸項(xiàng)。

    “住手!”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場爭斗,因此這一聲喝止在夜色之中格外的清晰。蒼臨回過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跑到城墻上的伏芷,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她怎么到這兒來了?”

    伏玉眼底閃過一絲難言的情緒,輕嘆道:“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就當(dāng)是讓他們見上最后一面吧?!?/br>
    蒼臨朝著正阻攔她的侍衛(wèi)擺了擺手:“開城門,讓她出去吧?!?/br>
    侍衛(wèi)明顯一愣,他身后的伏芷神色復(fù)雜地看了蒼臨一眼,頭也不回地就朝著城墻下沖去。

    城外荀成已經(jīng)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匕首,面無表情地站在雨中,雙手背負(fù)在身后,居高臨下地看著還躺在泥地之中的陳原。剛剛伏芷在城樓之上出現(xiàn)的那一刻,也驚動了城下的兩個人。荀成在看見伏芷的那一刻,也看到城墻上的蒼臨朝他搖了搖頭,便暫時收斂了身上的殺意。陳原的情緒要遠(yuǎn)比荀成復(fù)雜的多,荀成因?yàn)榫嚯x地近,將他臉上各種的情緒,眼底的掙扎全部收入眼底,最終只是垂下眼簾,沒有再言語。

    陳原按著自己的胸口,抬手抹去了唇邊溢出的血跡,剛剛與荀成的纏斗之間,他已經(jīng)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受了多少的傷,只覺得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痛。仔細(xì)回想他這半生,大概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本來他以為自己可以坦然赴死,畢竟在這種時候,這樣死在荀成手里,也算是一種體面??墒乾F(xiàn)在……

    陳原朝著城門的方向望了一眼,一手按著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撐著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最終卻只是又重重地摔回泥地之中,陳原用手撐著地面,忍不住發(fā)出粗重的喘息,直到有一把帶著劍鞘的長劍送到他眼前,陳原抬起頭,看見荀成的臉,低聲道:“你不是要?dú)⑽覇???/br>
    荀成回過頭朝著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了。”說完,借著那把長劍將陳原拉了起來。

    陳原撐著劍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也朝著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一直在他心頭的人已經(jīng)從城門里出來,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陳原正愣神間,聽見自己頭頂響起荀成的聲音:“你可知道,我今日殺你是為了誰?”

    陳原收回視線,慢慢地看向荀成:“我一生殺戮無數(shù),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你為了誰來殺我對我來說又有什么區(qū)別?今日不管怎么說,也算是正大光明的一戰(zhàn),死在你手里,我也不虧。”

    荀成看了他一會,微微偏轉(zhuǎn)視線,看見越來越近的伏芷,垂下眼簾,不再多言。

    伏芷身上的衣袍也全都濕透,一路過來,裙角已經(jīng)沾滿了泥污,沒人再會想起眼前這個人曾經(jīng)是南夏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她慢慢走到陳原面前,一雙漆黑的眼眸落在陳原臉上,從懷里摸出一塊絲絹,輕輕地擦去陳原臉上的泥水。

    陳原一只手拄著劍,讓自己勉強(qiáng)站穩(wěn),由著伏芷為自己擦過臉,而后將她的手握住,從喉間發(fā)出一聲輕嘆:“你又何必,還要回來?我已經(jīng)寫過休書,將你們母女逐出我家門,你們母女與我陳原,早就沒有一絲關(guān)聯(lián)?!?/br>
    伏芷眼波流轉(zhuǎn),似有水光閃過。她眼角微微上挑:“你我的婚事,是我南夏熙平帝所賜,縱使熙平帝已經(jīng)不在了,但那賜婚的圣旨還在,而你陳原,自始至終為我南夏臣子,又有什么膽子去違抗先帝的圣旨?”

    陳原垂下眼角,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溫柔:“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你又是何必?我今日終歸是死路一條了,可是你的人生漫漫,好歹還有陶陶陪在你身邊。”

    伏芷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再抬眼時,眼底多了幾分堅(jiān)定:“你放心,我今日而來,只是看在你我夫妻一場,來送你一程。天大地大,你在這世上也不過我與陶陶兩個親人了,我不能讓陶陶看著她父親被弒,但也不忍心看著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上路?!?/br>
    陳原在剛剛的生死之間絲毫不覺得畏懼和恐慌,而此刻,面對一臉平靜的伏芷,卻從心頭涌上幾分難言的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抬起頭,看著頭頂昏沉沉的天空,再低頭,是伏芷那張已經(jīng)有些狼狽,但是卻依然讓他覺得美艷的那張臉。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恍惚之間,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御花園他第一次見到伏芷的時候。

    那時候伏芷還未及笄,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襦裙,帶著幾分獨(dú)屬于帝女的尊貴與傲慢,卻讓他一見傾心,卻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就是這么多年。

    陳原揉了揉自己的眼,努力地看清伏芷的臉:“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看著你嫁給別人,而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能娶你為妻。我這輩子筑下無數(shù)殺孽,攪得整個南夏天翻地覆,但最終,娶回了你,能有這短短的數(shù)年相伴,能有陶陶這個和你唯一的血脈,已經(jīng)足夠?!?/br>
    話落,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伏芷的臉,幾近繾綣。而后,突然整個人向后退了一步,跟著手中的長劍脫鞘,鮮血與雨水融到一起,濺了滿地。

    第一百零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