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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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竣工之時,皇上自然要例行封賞,加官晉爵,用兩年的時間換來別人五年甚至十年熬來的資歷,再怎么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果然第二天, 陳溯就帶著工部的任命來找他了。 只見陳溯穿著一身寶藍綢緞長袍, 踩著一雙馬靴, 橫跨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fā)地看著張彥瑾道:“二郎,你不在長安城,我都沒什么意思, 我早都想和你一起出去看看了,現(xiàn)在可好,咱們兩又可以在一起了?!?/br> 說罷,他微微有些遺憾道:“就是李郢現(xiàn)在去了翰林院,不然咱們?nèi)T兵就又能在一起干大事了?!?/br> 他們以前都喜歡大馬球,上一次又在和周齊暉的馬球賽上大獲全勝,出盡了風頭,后來陳溯說起他們就稱呼他們?yōu)轵T兵。 張彥瑾倒是十分爽快道:“等到兩年之后,咱們或許就在長安城相聚了?!?/br> 他看著陳溯身上穿得衣服,并沒有出聲提醒。 兩人奔襲了三天,才來到了中州。 果然,陳溯還沒有待幾個時辰,就被蚊子咬得滿頭滿臉都是包,身上的汗更是直接把他的里衣給踏濕了。 讓張彥瑾和黃修均,還有宇文上愷忍俊不禁的是,蚊子不偏不倚正好在陳溯鼻尖上叮了一個大包。 可能是陳溯平日里在家嬌生慣養(yǎng),皮膚太過于細嫩,他鼻尖上的包比一般人被蚊子叮出來的包要大得多,更重要的是,他這個包還紅腫著。遠遠看去,他就像是戲中的丑角,鼻子正中央頂著一抹紅。 陳溯吃了虧之后,才發(fā)覺到自己和張彥瑾、黃修均,還有宇文上愷他們穿得有什么不同。 他發(fā)現(xiàn)就連張彥瑾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上了農(nóng)人們穿得短衫,根本就沒有穿里衣,不僅如此,他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硕即┲r(nóng)人們干活才穿得草鞋。 “衣服我都給你放在房間里了,趕緊換換吧,中州夏季的天氣潮熱,你穿這么多,一會就被捂出痱子了。”張彥瑾不忍心再逗陳溯,笑著道。 陳溯氣道:“你早都知道會這樣,還不給我提醒。” 張彥瑾哈哈大笑道:“這是中州給你的見面禮,怎么能不讓你感受一下?” 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規(guī)劃和建設,張彥瑾他們已經(jīng)有了簡易搭建起來的木板房。這木板房雖然也簡陋,可比草棚子要好一些。 由于陳溯對規(guī)劃和建房都不熟悉,張彥瑾便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和他一起負責中州經(jīng)濟重建工作。 兩人很快就把種植茶樹的區(qū)域規(guī)劃好了。 張彥瑾去長安之前,便讓人把大別山腹地的野生茶樹都尋找了個遍,也安排懂得種植的農(nóng)民去學著種植和移植茶樹。 在讓人測量好總面積之后,張彥瑾和陳溯就按照南陽和信陽這里的人口,把土地分了出去,之后便是安排當?shù)乩习傩帐占铇浞N子,等到來年春天進行播種。 雖說今年不能種植,可野生茶樹上的嫩葉張彥瑾還是讓人收集了起來,做完凋萎、浪青、發(fā)酵、烘培等工藝之后,分批賣了出去。 由于信陽毛尖的數(shù)量實在是太少,一到長安城就被炒到了天價,饒是這樣,還是有人愿意買。 陳溯跟在張彥瑾身后數(shù)錢都臉都要曬成了一朵花。 “又不是你的錢,你笑那么開心干什么?”張彥瑾毫不客氣地揶揄陳溯道。 陳溯一邊記賬一邊道:“你咋這么庸俗呢?我這不是因為賺這么多錢高興,而是為我居然有一天也能賺這么多錢而高興?!?/br> 陳溯作為戶部大人陳德讓的兒子,其他方面雖然不擅長,可他從小跟著他爹陳德讓耳濡目染,算起帳來是又快又清楚。 張彥瑾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被陳溯這個庸俗子弟罵庸俗,他一口茶都快要噴出來了。 他勉強把口中的茶水咽下去,拍了拍陳溯的肩膀道:“我咋覺得你渾身上下都寫著庸俗呢?” 陳溯一把把他的手甩掉道:“兄弟我現(xiàn)在也是正經(jīng)的朝廷命官了好嗎?今非昔比,今非昔比懂嗎?” 就在兩人忙著打嘴炮的時候,一個衙役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道:“大人、員外郎,不好了,南陽和信陽那里有人鬧事,府監(jiān)長史被人砸暈過去了!” “什么?”張彥瑾和陳溯蹭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再沒有剛剛開玩笑時候的輕松愉快。 兩人一路跟著衙役匆匆急趕,終于來到了張彥瑾剛剛規(guī)劃出來的茶樹園。 張彥瑾路上聽到衙役所說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南陽和信陽所處的大別山旁邊以前有一個小村子叫做丹陽村,這個村子里的人前些年搬到了其他地方去。 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聽說了他們以前臨近的南陽和信陽這兩個地方靠著賣茶賺了一大筆錢,便眼紅,說是這地方是他們以前祖上的地方,說是在這里修建茶樹園是占了他們的地,破壞了他們的風水,要讓南陽和信陽把這地方讓出來。 他們來鬧事的時候,恰逢黃修均帶著人在修灌水管道。 黃修均看到有人來鬧事,便出面阻擋,卻不曾想,竟然被人群中扔出來的一塊石頭砸中了額頭,加上天氣暑熱,他可能有些中暑,這么一砸,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耀白的日頭高掛中天,散發(fā)的熱量讓潮濕的空氣如帶了隱形的火一般,在人群周圍翻涌滾動著,知了歇斯底里的嘶叫聲伴隨著人群中傳來的吵鬧聲,全部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無盡無邊的哄哄聲。 張彥瑾來的時候,面臨的就是這么一副情況。剛剛匆匆忙忙趕過來,他身上的短衫已經(jīng)完全濕透了,貼在他的脊背上,是又潮又熱,還無法擺脫。 南陽和信陽的居民們和自稱是丹陽村的村民們爭吵著,誰都能看得出茶樹園能賺錢,故而此時誰都嚷嚷不休的想要把這塊肥rou吃到自己的嘴里。 張彥瑾望著這些村民,直接就黑了臉。 陳溯久居長安,何時遇到過這種情況?一下子就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加上剛剛匆匆趕來,出了不少汗,現(xiàn)在還頂著這么大的日頭,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被一旁張彥瑾拉住了手臂,這才穩(wěn)住神。 “二郎,咱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陳溯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眸光閃爍。 張彥瑾從衙役手中接過水囊,遞給陳溯道:“慌什么?” 他快步走到人群邊上,看到人群里面的幾個官員還在那里和丹陽村的一些人據(jù)理力爭,嗓子都嘶啞了,而被打暈的黃修均似乎被人扶到了一旁休息去了。 張彥瑾數(shù)了數(shù),丹陽村此次來的人有十五六個。 他扭頭看著陳溯道:“陳溯,你先安排人在陰涼處支個棚子,把府監(jiān)長史扶到陰涼地去休息,再把藿香煮的水給他灌下去,他應該是中暑了?!?/br> 中州潮熱,夏季他們又不停的要頂著日頭往外跑,故而中暑的事情時有發(fā)生,便處處準備著藿香,以防止人中暑。 “大人,你要進去?”跟著張彥瑾的衙役看到張彥瑾繼續(xù)往人群里面走,有些擔心地看著張彥瑾道。 張彥瑾望著依舊鬧哄哄的人群,反倒十分平靜道:“事情總是要解決的,難道他們這些個人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說罷,他低聲對衙役耳語了幾句。 衙役一聽,便點了點頭,匆匆跑開了。 不一會兒功夫,衙役就把周圍和老百姓們糾纏的衙役都調(diào)了過來。 在張彥瑾的安排下,這些衙役們再也沒有剛剛的慌亂,徑直上前,撥開鬧事的老百姓們。 有了這些衙役們開道,張彥瑾順利的從人群外面走了進去。 他是負責中州重建的工部大人,他若是慌亂,不敢面對這些鬧事的老百姓們,那么他手底下的官員們就會更加慌亂。 不過對于丹陽村來的這四十幾個鬧事的老百姓們,張彥瑾也著實是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這四十幾個人怎么就敢堂而皇之地跑到這里來鬧事,自古封建社會民怕官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實,再加上南陽和信陽兩個地方的人比他們這四十幾個人數(shù)量要多得多,他們怎么就敢跑來鬧事?真的不怕官嗎? 更讓張彥瑾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在知道黃修均是朝廷命官的情況下,還敢拿石頭砸黃修均,真的是不想要命了嗎? 雖然搞不清楚其中的情況,可張彥瑾還是冷冷地環(huán)視著丹陽村來的那些人,他不管這些人到底是何方不怕官的牛蛇鬼怪,只要他是這里等級最高的官員,他就必須要控制住這里的局面。 第87章 張彥瑾知道面對這些鬧事的潑皮, 不能露出一點讓步的樣子, 不然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更何況, 這里又有南陽和信陽的老百姓看著,他若是露出一點怯意, 以后還要怎么讓這里的老百姓信服?說嚴重點, 他以后還要怎么推行中州重建的一些項目? “剛剛是誰砸了府監(jiān)長史?”張彥瑾一瞪,怒視著丹陽村來的那四十幾個人道:“有本事干,就自己站出來!” 由于張彥瑾這一段時間經(jīng)常在大太陽下跑來跑去, 皮膚又黑了一些,已然曬成了古銅色, 這顏色配上他筆直挺拔的身板,還有他眉宇之間決然的氣勢, 竟然讓周圍的人不敢直視, 誰也想不到他不過是剛剛及冠一年多的少年郎。 雖說大多數(shù)都是民富從官管,可歷史上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民反官的事情,他記得在明朝后期,浙江那一代就有民眾直接把官員煮了做成人油的,由于距離廟堂太遠, 再加上民眾眾多, 這種事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這種事情演變到最后就成了民眾起義, 地方發(fā)生□□。 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官員看到張彥瑾的身影,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焦躁的心情也好了些許。這災難期的官員真的不好做,可真不能擺做官的架子, 否則一旦鬧出事,他們就會獲罪,他們其實也想直接武力鎮(zhèn)壓! “官大欺人,官大欺人!我們小老百姓的地就可以隨便占了!”丹陽村的村民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道:“小老百姓可憐啊,天災之后,連祖上的地都保不住?。 ?/br> “為官不仁?。∥覀兘裉炫轮荒軝M死在這里了,都是你們這些官員害死我們的??!” “官逼民反!官逼民反!這世道不能讓我們這些賤民活了??!” 丹陽村的四十幾個村民,如同一鍋水沸騰一般,嗡得一聲炸開了鍋,他們齊心協(xié)力地喊叫著,如同早就演練好了一般。 剛剛跑到張彥瑾身邊的兩個官員,心虛地看著張彥瑾低聲道:“大人,不是我們剛剛不管啊,實在是不敢讓官員抓這些人啊,府監(jiān)長史一開始是想要讓衙役把這些人先抓住的,誰知道這些人和不要命了一樣,直接拿出刀子往脖子上抹,我們就不敢硬來了……” 張彥瑾聽著這些村民們胡攪蠻纏的話,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會演變成現(xiàn)在這種情況了,若是真的在這里橫死了一兩個人,在中州重建,中州老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情況中的時候,恐怕這件事情就會演變成謠言,越傳越兇。 到最后,有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恐怕就會把握住此次機會,在其中趁機作梗,讓一些不懂得其中道道的老百姓們跟著他們,中州恐怕就真的要亂了。 這雖然是最壞的打算,可張彥瑾卻要防微杜漸,絕不能讓事情有往上面發(fā)展的苗頭。 他看著臉色虛白,額頭上掛著豆大汗珠的兩個官員道:“你們先去休息,這里我來處理?!?/br> 這兩個官員在黃修均被砸傷之后,就一直被丹陽村和南陽、信陽兩個地方的老百姓圍在中間,火急火燎的和老百姓們辯解,要是再讓他們在這里站著,恐怕沒一會兒,這兩個人怕是也要中暑了。 “不許走!你們?nèi)羰墙裉觳话堰@里的地還給我們,我們今天就死在這里!我們都是你們逼死的!”丹陽村的村民們又喊了起來。 “張老三!你個老雜種有種就真死?。∧阍谶@里光嚎有什么用?”南陽的一個村長此時臉紅脖子粗,抹起袖子,正說著就要沖過來和丹陽村的這幫子人干架。 他這一嗓子吼下來,又把南陽和信陽兩個地方老百姓的怒火給吼了起來,紛紛抹袖子就要沖過來和丹陽村的村民們干架 張彥瑾安排在中間的官員一看,趕緊眼疾手快的把他們給拉住了,可饒是這樣,還是有人突破衙役們形成的人墻,沖到了中間。 眼看著就要發(fā)展成民眾之間的械斗,張彥瑾怒視著沖過來的人道:“你們想要干什么?!想反嗎?!” 他這話說得可謂是足夠重了,在大魏朝,謀反可是九族連坐的罪名,是誰都承受不起的。 這些小百姓們本就對官員們有天生的懼怕,此時聽到如此大的罪名,下意識的就熄了火。 他的聲音嘹亮,這一嗓子吼下去,居然如同喧鬧聲中破空而出的一把利劍,以千鈞的氣勢把剛剛還鬧哄哄的場面給掃平了,山谷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嘶叫的蟬鳴聲。 丹陽的村民們望著面露余威的張彥瑾,居然隱隱有些心虛,不過他們?nèi)硕?,這心虛也只有短短一瞬間而已,很快就又鬧了起來。 張彥瑾鎮(zhèn)定自若地環(huán)視著丹陽村的村民們道:“我是中州重建的工部大人,你們應該也都認識我,你們放心,我會留在這里,你們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提出來,我會幫你們解決問題,可若是有人在這里肆意鬧事,故意以死相逼,那就不要怪我動用法典處理!”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斬釘截鐵,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信陽的族長則跑過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有些心虛道:“大人,丹陽村的這一幫子人胡攪蠻纏,俺們也是沒辦法,才和他們爭的,大家也就是罵了幾句,也沒有鬧出什么大亂子來?!?/br> 言下之意就是讓張彥瑾不要和他們計較。 南陽的族長一看,也趕忙心虛地跑過來道:“大人,那啥,那啥,我剛剛也就是太激動了,才……”正說著,他腆著曬得黑紅的臉笑了笑道:“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會那么沖動了,也會讓我們村的人回去,就是這地的問題,你看……” “你們族里能說得上話的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張彥瑾面色嚴肅道:“該是你們的,就少不了你們的,不是你們的,鬧也沒有用,朝廷頒布的有法典法規(guī),就該按照法典法規(guī)辦事!” 南陽和信陽的族長一聽,心中有了譜,都不斷地點頭稱是,隨后就轉(zhuǎn)身讓自己村的人回去了。 張彥瑾望著那些離開的老老少少,他發(fā)現(xiàn)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還是婦人手中竟然都拿著干農(nóng)活的器具,他的面色又沉了幾分。 自古窮山惡水出刁民,信陽和南陽這地方靠近山區(qū),這里雖說土壤肥沃,可是地處偏遠,老百姓未經(jīng)教化,耿直卻也粗鄙,他在心中嘆了口氣,看來以后還要給中州各地設置學堂才是。 他真的不敢想象,他要是來遲那么一會會,三個村子里的人打了起來,會是怎么樣一個場景。 “你們這些當官的肯定是收了南陽和信陽這幫子老潑皮的好處,才處處給他們說話!”丹陽村的人看到南陽和信陽鬧事的人都漸漸散開了,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 張彥瑾額頭上的青筋劇烈跳動著,隱隱有暴起的痕跡。烈日當頭照著,辛咸的汗水一滴一滴順著眼皮子流下,蟄得他眼睛酸澀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