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這一個月以來,那對泛著深紅的血眸從始至終都沒閉上, 連眨動一下都沒有,一直毫無焦距的睜著, 沒有任何波瀾, 沉靜得如同一汪死水。 他是僵尸, 最容易滋生怨氣。 倘若繼續(xù)沉浸在往事中, 情緒無限擴大, 早晚會被自身怨氣控制, 走火入魔,墜入魔道。 趙萱看似沒心沒肺,淡漠如初,可嬴政于她卻略有不同。在她從皇陵醒來之初,兩人就糾纏在了一起,說是雙修道友也不為過。 所以,她不希望嬴政因為那些死了一兩千年的血脈而沉迷悲傷,最后一切成空。 趙萱秀眉輕蹙,暗道:也不知道這個辦法能不能把他從棺材里撬起來。 不是想念故人嗎? 巴清這個人連巫族氣運之印都能相托于他,想來應(yīng)該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故人吧! 趙萱盯著棺材靜靜地站著,并沒有繼續(xù)敲棺材催促里面的人。 等了許見,見棺材蓋子依舊紋絲不動,她眼底失望之色一閃而過。輕輕感嘆了一聲,蓮步輕抬轉(zhuǎn)身離去。 她雖有的是辦法強行把人弄出棺材,但嬴政非同一般常人,就算她這個仙人,對上曾經(jīng)的固執(zhí)人皇,也得妥協(xié)幾分。 而眼下,她雖不愿他繼續(xù)沉溺,卻也只能無可奈何。 趙萱走到門口,回頭又往棺材處深深的看了一眼,嘆息一聲,伸手,輕輕的掩上房門。 在房門即將掩上剎那,一聲細小的聲動輕輕響起。 趙萱聽見聲音,額眉上揚,靈動的星眸瞬間明亮。 她急切地推開房門,往里看去。 只見緊閉了一個月的棺材蓋子,終于被里面的人推開。 看著慢慢從棺材里坐起來的人,趙萱睫毛煽動,輕輕闔下,裝作不經(jīng)意地道:“我剛才接了個活,是去山市,要和我一起出工嗎?” 嬴政冷俊的臉,如雕刻般面無表情。他輕輕昂頭,淡淡地看向趙萱,那對渙散了近一個月的血紅眼瞳,總算是有了一絲焦距。 “好?!彼麡O輕地吐了一聲。 聲音很低,仿佛是從喉嚨里發(fā)出來般,悶悶沉沉,讓人聽不分明。 “那行,我們后天就出發(fā)?!?/br> 欣喜在趙萱嫩白的臉頰上轉(zhuǎn)瞬即逝,她沒再繼續(xù)打擾嬴政,說完后,順手關(guān)上房門,踩著輕快的步子走到院落中央,然后深深的吐了口氣,似乎要把壓抑了一個月的郁氣吐出來般。 這一個月,趙萱過得也是極為不舒心,嬴政掩上棺材蓋子的那刻,似乎把她也放入了憋悶的小匣中。 冬日的陽光,驅(qū)散空氣中的寒冷濕意,籠罩心底的陰霾也隨著陽光漸漸消散。 *** 次日,趙萱剛把店鋪打開,高來封就來到店里,詢問趙萱什么時候有空。他今兒早上剛起床,又接到了戰(zhàn)友的電話。 戰(zhàn)友說,夢愈加清晰了。夢中對著他笑的小孩,似乎有所變化,笑容愈發(fā)詭異。這兩晚,那小孩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和他說話,可每次張嘴,就大口大口吐血。那血好似吐不完般,一直噴,一直噴,最后,噴出的鮮血竟把他淹沒了。 戰(zhàn)友醒來后,內(nèi)心焦急如焚。坐到床頭,睜著眼等到天明,便立即給自己打來電話,叫他快些把趙萱請去。 看著一大早就又跑來的高來封,趙萱略為詫異,這人,也太著急了吧! 見他著實很急,趙萱也不再賣關(guān)子,直接回復(fù)明天就動身,前往山市。 山市趙萱不熟悉,只知道山市雖與沙市在一個省,卻相距甚遠,從龍吟鎮(zhèn)出發(fā)去山市,需要六七個小時才能到達。 高來封得了趙萱的回復(fù),道了聲謝就回了派出所。 回去后,立即就給戰(zhàn)友回了電話,讓他明天記得算著時間去車站接趙萱。他因為工作原因,沒辦法陪同趙萱去山市。 這一趟出行,還不知道需要幾天,趙萱趁著今兒較為空閑,把棺材鋪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等到天黑,金大多從棺材里出來后,對他交代了一些事宜,讓他在他們出行的這段時間把家顧好,順便把這一年的賬給算一算,便回房休息去了。 待到天明時分,趙萱叩響棺材,叫起嬴政,便出發(fā)去了山市。 山市地處長江上流,依山傍水而建,因為地理問題,暫時還沒有公路通往山市,趙萱與嬴政轉(zhuǎn)了兩趟車后,才堪堪到達山市臨縣。 看著人來人往,喧鬧嘈雜的碼頭,趙萱撫一把額頭,嬌艷的臉蛋上掛起一縷淺淡的不耐。 不僅她如此,萬年沉默,偶爾才稍微有情緒波動的嬴政,也略為不適。 趙萱是真沒想到,去山市...... 如此艱難! 特么,這到底是什么城市。不但要坐車,還得要坐船。 兩人在碼頭等了近一個小時,才有一艘前往山市的客輪慢慢靠近碼頭。 客輪將將???,等在碼頭邊的人便陸續(xù)上了船。等人上完,客輪長鳴了一聲,便驅(qū)碼頭,往長江上流行了去。 陽光明媚,兩岸山巒連綿起伏,樹木郁郁蔥蔥,薄霧纏繞在山頂,如一副水墨畫般,讓來舍不得錯開雙眼。 趙萱椅靠在客輪邊緣的欄桿上,總算是有心情欣賞沿途的風景了。她雖見識廣博,可抱歉,這傳說中的巫族起緣地,她也沒有來過。 客輪行使了半個多小時后,便進了一個險峻峽谷。谷道兩邊,山石如林,峭壁突兀。 而在險峻的峭壁之上,一具具棺材被停放在上面,為這酣暢淋漓的絕景添上了一筆濃重的神秘色彩。 也不知這些棺材到底是怎么保存的,風吹日曬,看上去很陳舊,卻依舊□□著,完好無損。 客輪剛行駛到這峽谷,不知為何,暖哄哄的陽光剎時失彩了。 風從峽谷呼嘯著掃過,濕冷之意驀然彌漫空間,周圍??吭诳洼喖装迳嫌^景的人,皆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攏了攏衣服。 趙萱昂頭,雙眸緊沉,直直注視著懸掛在峽谷上的棺材。眼底凜光劃過,忽明忽暗,帶著絲隱隱冷凜之意。 嬴政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與她同樣觀察著兩岸峭壁上懸掛的舊棺。 等客輪行駛到一個較為狹小的長江水道路口時,洶涌的浪花隨著江風突然激起,“啪啪啪”拍打在客輪甲板上。 船身隨著激起的水浪,左右搖擺。 夾板上觀看兩岸風景的旅客們被這波浪晃動,搖得東倒西歪,緊緊握住身邊的欄桿。 此時,客輪頂上的擴音喇叭里響起了船長的提醒聲,讓大伙回船艙躲避風浪。 趙萱沉著臉,與嬴政對視了一眼,兩人又把目光落到了左邊峭壁頂端處的一具棺材上。 那具棺材距離江面有些遠,不用望眼鏡,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但卻不妨礙非人類的趙萱與嬴政。 兩人看得很分明,那口棺材很陳舊,一看就有些年頭,可棺身卻被從懸崖頂端垂落的兩根繡跡斑斑的鐵鏈緊緊捆綁住。 遠遠看去,鎖鏈如同粗長的蔓藤攀附在峭壁之上。 嬴政與趙萱不同,他只能憑借陰氣的輕重來辨別那具棺材的不同之處,可趙萱的雙眼,卻能直透棺材本身,看清里面的東西。 第44章 子母棺 大自然在這險峻的山石上, 勾勒出一幅幅優(yōu)美畫卷, 可偏在這絕美之境里, 卻蘊含著極濃詭譎與神秘。 趙萱深蹙眉頭, 目光緊緊鎖住峭壁頂端處的那副懸棺。 懸棺與它周圍被停放在上面的棺材并沒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之處, 是棺身上纏繞的鐵鏈。 鐵鏈雖然滿身銹跡,卻緊緊纏繞在棺材上,讓棺材里的東西無法脫出。 棺材里, 兩具一大一小的尸體緊閉著雙眼,相擁而臥。煞白如紙的面容栩栩如生, 沒有一絲猙獰之色。 大的那個是具女尸,頭帶銀飾,錦衣華裳,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四五歲大小模樣的孩童,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緊緊倚靠在她懷中。 棺材里怨氣森森,濃烈到發(fā)黑。怨氣似一床黑絲緞被,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緊緊覆蓋住。 趙萱緊盯著那具棺材,直到客輪行駛出這段水道, 才收回眸光。 她額眉輕凜, 暗道:這巫族起緣之地竟然會有一具子母懸棺。 子母棺,顧名思義, 便是子與母死后同棺而葬。 這在古時并不是稀有之事, 但那大多是難產(chǎn)而死的產(chǎn)婦與新生便沒有呼吸的嬰兒才會采取這種葬法。 這種棺, 在道家里往往是兇棺的代表,里面的母親難產(chǎn)死于非命,而孩子,又因剛出生就是死嬰,在陰司薄上不算陰魂,只能算是一個陰靈。 陰魂有投胎的機會,可陰靈卻沒有,他們游蕩人間,隨著時日推移,慢慢消失于世間。 當子母同棺之時,母親的陰魂又怎么會甘愿自己的孩子就此消失,幾乎都會怨氣大增,怨氣不知不覺間便滋養(yǎng)了懵懂無知的陰靈,于是便形成了惡靈。 所以說,子母棺十具有八具最后會成為兇棺,埋葬在同一個棺材里的母子大多會變成惡鬼,為禍一方。 可古時,偏有許多人卻不明白這個道理,當有婦人難產(chǎn)死后,便會好心的用這種方便埋葬,說什么讓他們母子團聚。 而剛才懸崖上的那具子母棺卻又與尋常的子母棺不同。孩子都四五歲了,里面的產(chǎn)婦顯然不是難產(chǎn)而死。 那對母子死前怨氣很大,都是死于非命,所以棺材里的怨氣才會那么濃烈。 而且看棺材外的鎖鏈,當初埋葬這對母子的人應(yīng)該心里有也數(shù),知道這具子母棺多半會出問題,所以才會用施了法的鐵鏈把棺材束縛住,以防那對母子的惡靈為禍人間。 可……成也鐵鏈,敗也在鐵鏈。 這鐵鏈不但鎖住了母子的惡靈,同時,也鎖住里棺材里nongnong的怨氣。 僵尸,以怨而生。 怨氣得不到疏散,最后直接把棺材里的子母孕養(yǎng)成了僵尸。 趙萱搖頭,感嘆世事無常! 真不知該說什么好,那鐵鏈功勞其實挺大的,要不是它鎖住棺材里的怨氣,那子母懸棺附近后來下葬的人,說不定最后都會被子母棺里溢出的怨氣影響,慢慢成僵。 到時,此方絕景,便真成絕景了。 客輪行使出那片懸棺峽谷后,沒多久便到達了山市郊區(qū)的碼頭,趙萱與嬴政下了船后又換乘客車,在天色漸黑之前,總算是到達了山市。 高來封的戰(zhàn)友名叫周榮華,是個三十多歲,體格健朗的男子。他算著趙萱兩人到達的時間向單位請了假,在兩人到達山市汽車站時,便等候在了車站外。 早上的時候,他接到高來封的電話,知道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那個特征很明顯,留著很長的頭發(fā)。 趙萱與嬴政剛下車,周榮華在人群中一眼就尋到了兩人。 沒辦法,嬴政那頭比女人還要長的黑長直著實打眼,誰看見了都會偷偷打望幾眼。 看著兩人年輕的面容,周榮華有些沒底。 這高來封也真是吹捧過頭了,這么年輕,就算真有本事,那想來也不會厲害到哪里去。他這里的麻煩,連那些上了年紀,道行高深的和尚道士都沒轍,這兩人怕也不行。 周榮華倒是沒有懷疑高來封請來的人是騙子,畢竟,他和高來封戰(zhàn)友多年,知道他這人從不說假話。他以為嬴政與趙萱雖有本事,但本事也大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