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熙帶著她上了馬，朝家中去。

    文迎兒坐在馬上，被他環(huán)著，先是愣著神，后來又大笑，哈哈哈地笑個不止，說，“你沒瞧見！你沒瞧見那兩個人，哈哈哈！”

    馮熙卻將她胸前衣裳一攥，“閉嘴?！?/br>
    他脾氣不好，嚴(yán)肅得很，聽不進(jìn)她如此歡欣鼓舞的大勝，這是她只要活著都會一直掛在嘴邊的戰(zhàn)績，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

    到了馮宅院內(nèi)，馮熙將她抱下馬，一路抱著往凈房去，里邊已經(jīng)備好了冰水，他將文迎兒放進(jìn)去，文迎兒冷得大叫起來。

    馮熙將她摁住，在水里瞧她身上燙傷的痕跡，背面有兩條，那白皙柔嫩的胳膊上也多了一圈，她還在那里掙扎：“我冷，我不要！”

    馮熙脫光了衣裳，定定地站在文迎兒面前，她忽然止住叫喊了。她盯著他身子，渾身的鐵實肌rou，下面的男人象征，他身上也有數(shù)處刀疤，和她燙傷的幾條小痕相得益彰。

    然后他鉆進(jìn)自己的浴盆里，將自己抱住，用腿和手把她裹得像個母獸懷里的小獸，身上溫溫存存的，中間有冰水滑過，細(xì)細(xì)膩膩地觸摸著。文迎兒終于覺得好生疲倦，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困了，就睡吧。”

    她靠在這熱轉(zhuǎn)頭一樣的肩膀上，鼾聲很快就起了。

    ☆、劫后

    馮熙見她睡得舒服, 便也不叫醒她, 只將她這么囫圇抱出水面來，用巾子給她抹了身上。一出水面，她皮膚便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此時也皺了眉嗯哼幾聲作不舒服。

    馮熙將袍子把她裹了, 自己也搭著一件，其實身上都沒罩好了，便迅速地從那凈房跑出來，攛入房內(nèi)。絳綃都沒眼敢好瞧他。

    待他進(jìn)去了一關(guān)門, 立即將她傾覆在床榻上，從袍子里抖摟出來，然后便趴到她身上去, 撐著身子借那光來瞧她。

    文迎兒睡著嘴巴抿得很緊，眼下倒是眉頭松弛著，眼皮也不抖，顯是睡得極舒服的。喉嚨里響著均勻的鼾聲, 像個小奶娃娃一樣, 看得馮熙微瞇著眼。

    伸出食指指背在她面頰柔嫩處撫了撫，又瞧了一會兒, 忍不住就細(xì)細(xì)密密地吻下去，從她后腦的發(fā)梢往下，在額頭停留許久，涼唇滑過她鼻梁，親吻她鼻尖。

    微一側(cè)頭, 含住她唇，四瓣交合濕潤地揉著，她唇也開了些，似是覺察到舒服了，便放他進(jìn)來玩耍。輕柔攪動了一會兒，他又往下逡巡，去含她脖頸，下巴。

    她胳膊上有兩處燙得紅腫，馮熙低下頭去吮吸那兩處，心中痛澀涌上來，登時有一滴東西流下去沾染那處。

    忽然一抬頭，卻發(fā)覺她已經(jīng)醒了。文迎兒愣愣地盯著他看，嘴上沒說話，馮熙亦思索要不要再繼續(xù)下去，然后，便覺她緩慢將腿往外岔了岔……動作輕柔，面頰在昏燈下紅得像個猴兒屁股，她將臉撇在一邊去，內(nèi)心忐忑地將自己服軟了，就等著他。

    馮熙緩聲道：“想？”

    文迎兒咽一口唾沫：“我不想，但是有個人想，我說服不了她?！?/br>
    “是誰想？”

    “趙頑頑想，她得獎勵你，兩次把她從火里給救出來，不獎勵你，她說不過去。”

    “這得你和她都情愿才行，有一個人不情愿，我不敢?！?/br>
    文迎兒心道，哪里不敢了，敢得很，眼下不過是變著方兒地挑逗她罷了。就是那股子想讓他快來，他卻偏不，偏要將人瞧到骨子里，瞧穿了，然后戲謔一陣才蹂躪。

    “吹燈罷?！?/br>
    “嗯?！?/br>
    燈一黑，文迎兒便覺自己和體內(nèi)的趙頑頑終于合而為一了，讓他這么體貼弄了一陣，便又覺著太溫緩，脾氣不喜得很，便當(dāng)真要狠命將他給弄翻了。馮熙倒是也無奈，她推了半天，最后騎將上來，倒是讓他心跳如鼓了……

    翻騰了一頓，馮熙起來的時候腰也難得有些疼，這在底下用的力可不比在上頭少，褥子揉得跌了大半在地上，被鋪也不知道哪去了，簾子掀了半張。

    馮熙沒多在家停留，此時候離玉清神霄宮之亂不過一個時辰，他匆匆趕回去了。

    一回皇城司，還未坐下，儒風(fēng)便來報：“跑了?！彼讲艣]跟回來，便是帶著人去搜捕那管通去了。

    管通有御營的精兵給他拼殺出一條血路去，逃得不知去向了。

    馮熙沉吟半晌，“謝素呢？”

    “眼下關(guān)著，燒得夠嗆，剛用了藥。連夜要審么？看他這模樣是裝著人事不省，怕是吐不出來什么。且他今夜是為官家作法，怕是他也知道咱們不敢因這事惹了上怒，因此才敢含糊作弄咱們?！?/br>
    “你知道法事是官家讓做的，提他作甚？抓他罪名是他扣押謀殺宗姬，本官現(xiàn)在就扣宮禁面圣去，你是不知道用手段？該用的都用了，就讓他往出吐勾搭管通之事，吐得越多越好?！?/br>
    儒風(fēng)一聽“手段”，便是要給他上大刑，看來馮熙是打算鋌而走險了。此回借著宗姬被扣險些燒死之事將謝素拿下，哪有再放出去的道理，馮熙是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讓此人吐出有用的東西來。若成，許能一舉把那管通拿下，一連拔去兩根毒草，若不成……

    馮熙面上并無憂色，倒是紅光滿面，神清氣爽，目光如炬。儒風(fēng)知他有信心，也不再猶疑，將袍子一掀便去拷問那謝素了。

    看他走后，馮熙連夜入宮面圣，此時太子也已從東宮過去延福宮控訴宗姬慘事，自然一句也不提那謝素與管通是在作法割器官當(dāng)藥引這一茬。

    官家聽得頭疼欲裂，除了說著令徹查，亦無辦法，倒是聽得管通私調(diào)御營兵馬，這下才讓他震怒了。

    眼下就讓人去找那管通去處，但也不是叫抓了他，反只是押回宮中問話。

    此事又涉及了御營都統(tǒng)制文淵，這文淵還是馮熙之舅，官家現(xiàn)下懷疑文淵與那管通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一處。但馮熙又有這層親戚關(guān)系，便于是讓太子動用京兆府衙暗查，如此云云。

    ————

    絳綃在外面耳房，是被折騰得一晚上也沒睡著，以至于早上一出來，看見文迎兒便立時臉紅得灰溜溜跑走了。

    文迎兒正準(zhǔn)備著馮熙回時，將自己聽來的大軍覆沒和他父親冤屈的事親口告與了他，這一整天都想著證詞，另也聽到她之死和崔家有關(guān)，還得讓馮熙幫她搞清楚崔家當(dāng)時是犯了什么事。

    按理不管崔家犯了什么，她弟弟是皇子，她是皇女，母親也是淑妃。本朝罪不及宮眷，該得免除這宗族家禍的?？伤@爹爹竟然這么恨他們婦孺？

    想到此心又不得寧靜。只是雖不寧靜，卻也不能像什么都記得的人那樣絕望憤恨，倒也是個好處。

    不過多時，聽外面說瑞福大宗姬的轎子到了。

    她怎么來了？

    文迎兒迎去前門，那宗姬被內(nèi)侍顫顫巍巍地扶下來，目光還沒看見她時，便慌張地到處找，一看見她便立即像個四歲孩童一般跑來，死死抱住她腰身不放。

    “宗姬這是……”

    身旁內(nèi)侍趕忙解釋：“昨夜宗姬回去，便渾身抽搐怕得要命，我們太子妃怎么勸怎么抱也不行，婢子也趕出去，藥碗打翻好幾回，口里一直嚷嚷著‘崇德姑姑救命’。”

    文迎兒心一驚，她也才清醒不久，方才也擔(dān)憂瑞福會把她身份漏出去，眼下看是果然。但瑞福這不清醒的模樣，當(dāng)真是怪罪也無從怪罪，且又能怎么怪罪，兩人火場里頭碰在一處，亦都是命數(shù)。

    嘴上還是微笑道，“這‘崇德帝姬’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啊，鬧了一夜后，太子殿下回來探望，說道昨夜與皇城司的馮點舉在一處，她便嚷嚷著要到馮府來，說馮府才安全，除了馮府哪兒都要她的命。太子與太子妃想著是馮點舉將宗姬從火場里扒出來的，這眼下宗姬精神不濟(jì)，也只能看若不然送到此來，與馮夫人一起。小的也拖了太醫(yī)，就暫時在馮府待上一會兒？”

    文迎兒松了口氣，這瑞福一時還沒說出去。她來了也好，看怎么能唬住瑞福，千萬別讓她將自己真認(rèn)作崇德了。

    瑞福將自己掛在文迎兒身上，一聲不吭，但眼神似乎也緩和了些。那內(nèi)侍一看大喜，趕忙同文迎兒道：“夫人也別將咱們宗姬推開，就……就這么先去屋內(nèi)歇歇？我好讓人熬藥，然后太醫(yī)已經(jīng)候著了。”

    文迎兒也無辦法，只得就讓瑞福這么掛著回了院里屋內(nèi)。那外邊浩浩蕩蕩跟著一堆婢女內(nèi)侍，過了半晌來了兩個太醫(yī)共同看診，但其實都一樣，開了緩神散氣血瘀滯的藥。

    好在是她身上沒燙傷，先頭在那椅子上時，離得案幾火壇遠(yuǎn)，她呆坐著沒動反而沒燒著，倒不像當(dāng)時有幾個道士四處逃竄，反而火油滿身，好不凄慘。

    一閉上眼睛，昨夜大火便浮現(xiàn)眼前，睜開再閉，火場便變作了小云寺。時隔半年，兩次浴火重生。文迎兒自嘲地笑一笑。

    人都已經(jīng)散去了，三個侍女站在床榻跟前，瑞福蹲在榻上仍然抱著文迎兒不撒手，只是已經(jīng)神智恢復(fù)了些，仰頭呆呆地同她說，“人太多了，難受。”

    她一想到昨天好些人圍著她，嚇唬她，便害怕這人墻。文迎兒吩咐婢女：“你們出去罷?！?/br>
    婢女們只聽勾當(dāng)和宗姬的，文迎兒說話沒分量，便都沒動。瑞福這時瞪著眼睛看過來：“沒聽見馮夫人說了讓你們出去！你們耳朵聾了？”

    那婢女們被嚇得一顫，排著隊出去了。文迎兒看絳綃站在門邊上，囑咐她帶上門。

    “宗姬沒來由這么說她們，我不過是外命婦，她們也合該不聽我的，往后可不要再這樣了，折煞了我?！蔽挠瓋盒南蚂?，但也感激方才好歹瑞福叫的還是“馮夫人”。

    瑞福見屋子頓時空曠了，這才喘了一口大氣，兩手一撒，仰面過來將腦袋枕在文迎兒的腿上，瞪著大眼瞧著她：“十四姑你真美啊，十四姑我就愛看你?！?/br>
    文迎兒鼻尖酸楚，用手撫過她鼻尖：“宗姬魔怔了，咱們年紀(jì)也差不了多少，叫姑姑可折煞小人了?！?/br>
    瑞福道：“放心吧，我什么也不會說的。十四姑忘了么？我八歲得天花那會兒……你給我口喂黏米湯的?！?/br>
    ☆、風(fēng)雨欲來

    文迎兒的印象當(dāng)中, 好似忽然喚醒了些記憶, 但她只模糊得記得熏著艾草的屋里，絲毫也不點燈，里頭床榻上躺著個光頭的瘦骨嶙峋的小麻子, 旁邊侍奉的婢子們個個兒的用巾子抱著嘴。

    那小麻子渾身發(fā)著紅疹點子, 枕頭略高些墊著，但吃不下去東西，一丁點兒粥全給吐了出來。

    那粥吐在婢女臉上巾子上，那婢女“??！”地一聲驚叫起, 隨后被人拖了出去。

    這就是她對小麻子的全部印象，不自禁地就將“小麻子”三個字給說了出來。

    瑞福目光晶亮，“十四姑就這么叫我的！”

    文迎兒的手凝滯住, 頓了一會兒，撩起瑞福的亂發(fā)，撫了撫她的臉頰，道：“我瞎說罷了, 這是崇德帝姬為你做的么……”

    瑞福道：“沒人碰我, 他們都怕我的很。我哪里吃得下飯去，我有些力氣就摔東西, 誰靠近我我就拉扯她們，我只要一拉扯她們，她們就拼命哭，然后……”

    瑞福沒說，拼命哭的那些都被她爹拖出去打死了?？杉幢闶菍幵复蛩? 她們也不來碰她。她母親熏著藥材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口瞧一眼她，抹一抹淚，吩咐人幾句就走了。

    反倒是聽婢子們在她跟前說，她吃不下飯快死了時，她太子爹爹叫了她姑姑和meimei們過來，想在門口再看看她逗逗她，讓她死前得些樂趣。

    瑞福記得那些姑姑meimei們都站得老遠(yuǎn)，一個個擠來擠去。她就伸出手來，其實去抓她們想嚇唬她們，可是她力氣也不夠，手都抬得不高。但即便是如此，還是有人大驚失色地亂叫，瑞福當(dāng)時可高興了。

    可她很快就不高興了，因為她一個沒見過的姑姑此時走進(jìn)來，笑嘻嘻地在她跟前坐下道：“你召我？你是不是召我過來玩兒？”

    這姑姑十來歲，比她大不了多少，瑞福一把抓住她胳膊，虛弱地嘲笑她，“你是誰？”

    “我是你十四姑啊?！?/br>
    “十四姑你完蛋啦，你要死啦?！?/br>
    瑞福已經(jīng)許久沒看見人露著臉的模樣了。聽說因為她發(fā)痘，官家?guī)е鴭逵鶄兣苋m外躲著去了，他爹爹也跟了去，唯有母親放不下她，卻也數(shù)日只來一次，平時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小麻子還敢咒我呢，我長過痘，你害不死我?！逼鋵嵥话l(fā)過水痘，沒得過天花，這兩個可差遠(yuǎn)了。崇德那時候可不懂，就聽大jiejie說過得過痘的就不再得了，于是乎膽大地上來跟她說話。

    “你是男的女的？”

    “我是女的！我是宗姬！”瑞福記得這十四姑很討厭，那婢子端來的東西她不要喝，這十四姑就道：“哎呀你們這些人，毛手毛腳的，沒發(fā)過痘就出去躲著罷，進(jìn)來找死干什么？”偏把他們?nèi)稼s了出去，然后拿著那粥飯把她臉給掰開，硬是往里灌。

    瑞福掙扎得吐得不行，崇德卻力氣大得很，瑞福死死地瞪住她，可算把她記在心里了，一口吞下去不咽，就等著她湊近然后吐在她臉上，然后開心地大笑。

    崇德抹一抹臉，“你力氣挺足啊，誰說你要死了？”然后將那大塊rou糜拿起來，說道：“瞧瞧要不要吃點兒rou？”

    “咽不下去?！?/br>
    “咽不下去我喂你，你吃不吃？”

    瑞福有半個月沒沾過葷腥了，一聞味道香得很，巴巴地舔了舔舌頭。崇德將rou糜放在嘴里咬了咬，跟她說，“張嘴?！?/br>
    瑞福嫌她嚼碎了惡心，這么喂飯的只有小時候乳母喂過，哪里讓生人喂過?？墒撬龑嵲谑懿涣四俏兜酪T，于是就踟躕張了嘴，讓她嘴對嘴給自己喂進(jìn)去。

    后來她是怎么沒死的也不知道，大約就是因為吃了這口rou糜罷。奇怪的很的是，她臉上一點痘痕都沒留下，來無影去無蹤地就神奇康復(fù)了。那這是不是十四姑保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