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全國大范圍的降雨,席卷了整個長江流域,從四川到上海,一直連續(xù)了好多天的暴雨天氣。 徐云風(fēng)焦躁不安,第三輪的對手看來是要來了。可是第二輪之后,就開始了這個鬼天氣。暴雨一直不肯停歇,清江的水面暴漲,徐云風(fēng)和秦曉敏退到了亭子里,半島上地勢較低的草地,已經(jīng)被江水淹沒。樹木也盡在水中。 清江水也不再清澈,變得混黃。 由于漲水,半島后方的小路也被淹沒,半島變成了江水中的小島,船只也無法來回。徐云風(fēng)和秦曉敏已經(jīng)吃了一箱方便面了。雨繼續(xù)下,江水不退的話,煤氣也快用完。 徐云風(fēng)不定的咒罵,不停的埋怨天氣,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大戰(zhàn)來之前的焦慮。畢竟前兩輪的對手,對于他來說,并不足以為懼,可是第三輪,來的人是什么路數(shù),他一無所知。王鯤鵬也跟他一樣,完全一無所知。 但是徐云風(fēng)心里總覺得這不是他內(nèi)心真正焦慮的原因。 “一定有什么事情,”徐云風(fēng)對秦曉敏說,“超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br> 秦曉敏看著江面,“叔叔,水里有人,把他拉上來玩?!?/br> “他陪不了你,”徐云風(fēng)說,“他死了。” 徐云風(fēng)看著一具尸體,從江水中翻滾了幾下,然后又沉入水中。心想,這不知道是上游一個什么農(nóng)夫失足落水,可惜又毀了一家人。在這么大的雨天里,還在外面做事的農(nóng)夫,家境肯定好不了。 秦曉敏把手捧起來,亭子上的雨滴落在她的手中,不一會就積滿。 “叔叔喝水?!鼻貢悦舭咽峙龅叫煸骑L(fēng)面前。 徐云風(fēng)笑了笑,“把手指點(diǎn)在秦曉敏的手中,這捧水立即漂浮在空中,形成一個圓球。” 秦曉敏開心的看著水球,忍不住用手去觸碰,水球頓時分散,落在地上。 徐云風(fēng)吸口氣,無奈的說:“看來我要陪你在這個島上玩下去了。” 秦曉敏伸出手,“叔叔拉鉤?!?/br> “拉鉤?!毙煸骑L(fēng)伸出尾指,“陪你玩?!?/br> 同斷武和曾婷從火車站的出口走出來,曾婷的父親打著傘,看見了曾婷,把傘支在曾婷的頭上。曾婷的父親,看見站在一邊的同斷武:“這是你男朋友?” 曾婷點(diǎn)頭,“他叫同斷武。” 曾婷父親愣了一會,“hallo……” 曾婷笑起來,“他會說中國話?!?/br> 同斷武給曾父伸出手來,“叔叔,你好?!?/br> 曾父握了握手,對著曾婷說:“日本人不都是鞠躬的嗎?” 本來尷尬的氣氛頓時被曾父的話給打破了,同斷武也笑,“我父親是研究漢學(xué)的教授,我從小就會說漢語,和中國人接觸很多?!?/br> “我媽呢?”曾婷問曾父。 曾父說:“你媽在攔的士,我們走下去,她應(yīng)該打倒車了?!痹刚f著話,把兩把傘遞給了曾婷和同斷武。 三人打著傘,拖著行李,走下了火車站的臺階。果然一輛出租車已經(jīng)在臺階下的路邊停著。曾婷和父親做到了后座,同斷武和司機(jī)把行李放到了出租車的后廂。然后做到了前排。 出租車在道路上行駛,同斷武看見馬路邊上的積水到了人的膝蓋。 曾婷看見母親郭玉已經(jīng)老了很多,滿頭的白發(fā),自己出國的時候,母親的頭發(fā)還是黑的。 “媽?!痹媒辛艘宦?。 郭玉冷冷的說:“你還知道回來么?” “這不是回來了嗎,”曾父打圓場,“前面是婷婷的男朋友,叫、叫……小同,這是曾婷的mama。” “同斷。”曾婷提醒曾父,“姓同斷?!?/br> “沒事,就叫我小同吧,”同斷武轉(zhuǎn)身,向郭玉打招呼,“伯母好?!?/br> 郭玉的臉上柔和了些,“中國話說的挺溜的。” 曾父對郭玉說:“你天天在家里惦記,念叨,女兒真的回來了,你就別擺著這幅臉了?!?/br> 郭玉問:“說好了坐飛機(jī)。結(jié)果又坐火車,火車還晚點(diǎn)。” “這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曾父替曾婷說話,“這不是天氣不好嗎?!?/br> “吃飯沒有?”郭玉問。 “在火車上吃過了。”同斷武回答。 “那家里的飯白做了。”郭玉埋怨曾父,“我說吧?!?/br> “又沒做幾個菜。”曾父回答。 出租車到了南北天城小區(qū)。曾婷看著自己家原地修建高層小區(qū),“地方?jīng)]變,房子變了?!?/br> “還是當(dāng)年五樓。”曾父說著話,跟同斷武一起拿起行李,向電梯走去,“怕你自己回來,找不到家?!?/br> 同斷武走進(jìn)曾婷,輕聲說:“刻舟求劍。” 曾婷撲哧笑了一聲。 郭玉回頭狠狠看了同斷武一眼。 四人到了家,客廳擺滿了整整一桌菜,那里是曾父嘴里說的沒幾個菜。 同斷武喝白酒,也吃得慣曾家的飯菜。 曾父對著郭玉說:“如果不是他自己說了,誰知道他是個日本人。” 郭玉哼了一聲,“你怕我干涉他們?你太看得起我了。” 曾婷對著同斷武說:“我媽管我管的嚴(yán),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都不讓我消停。我在武漢讀書,她租房子跟著我,生怕我交男朋友,影響學(xué)習(xí)。” 曾父突然說:“大家停一停。” “怎么?”郭玉問。 曾父慢慢的說:“就在剛才,我覺得我們的這一幕,好像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實在是太熟悉了?!?/br> 曾婷笑起來,“同斷武雖然會說中國話,可是第一次來中國,你在開什么玩笑?!?/br> 曾父說:“也是,也是。” 同斷武說:“我雖然沒來過中國,但是我父親和爺爺來過?!?/br> “哦,”曾父回答,“中日友好??磥硎抢吓笥蚜恕!?/br> 同斷武和曾婷的臉都同時僵硬。隔了很久,曾婷輕聲說:“同斷是來找他爺爺?shù)倪z骨的?!?/br> 曾父擺手:“過去的事情,我們老百姓不管那么多?!?/br> 郭玉看著曾婷:“如果不是陪你男朋友,你就不會回來是不是?你還記恨我?”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nbsp;曾父打圓場,“小同,你說說你爺爺當(dāng)年的情況?” “我爺爺隨軍參加過、參加過……貴國的說法是鄂西會戰(zhàn),后來隨軍進(jìn)攻重慶?!蓖瑪辔渫掏掏峦?。 “石牌保衛(wèi)戰(zhàn)?”曾父提醒。 “是的?!蓖瑪辔潼c(diǎn)頭,“石牌保衛(wèi)戰(zhàn)?!?/br> “都說了這是老輩子的事情,”曾父說,“我父親,當(dāng)年就是國民黨的少校,不過沒有參加鄂西會戰(zhàn),參加的是長沙會戰(zhàn)?!?/br> 同斷武松口氣,“那還好?!?/br> “好什么呀?!痹谜f,“我們不說這個了?!?/br> “對,”曾父接上話,“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找男朋友也不跟家里通個氣?!惫竦恼Z氣雖然冷淡,但是眼色已經(jīng)非常的柔和,看來對彬彬有禮的同斷,心里比較滿意。 “我怕你知道了,”曾婷看到郭玉的口氣松動,說話放肆一點(diǎn),“你飛到日本,拉著同斷去見他的家長,在人家的家里鬧騰?!?/br> “我當(dāng)年是擔(dān)心你被人影響,”郭玉恨恨的說,“那個臭小子,姓什么來著,姓徐,讀個三本的工業(yè)學(xué)院,學(xué)化工的,一輩子在工地上耗著做技術(shù)員,你跟他鬧個什么勁?!?/br> “別說啦,”曾父阻攔,“吃飯?!?/br> 四人吃過了晚飯。曾婷的父母知道兩人舟車勞頓,安排兩人休息。 可郭玉非要講究個形勢,家里只有兩個臥室,就讓同斷睡曾婷的房間,讓曾婷和她睡一個房間,曾父睡沙發(fā)。曾婷和同斷武看見郭玉一副堅決的樣子,連說一聲都免了。 同斷武不好意思讓曾父睡客廳,要跟曾父換。 曾父說:“你們什么時候回去?” 同斷武知道這個未來的岳父是要跟自己聊幾句,于是坐到曾父的對面,“簽證有時限,我希望在回國之前找到爺爺?shù)氖?,如果找不到,知道他最后掩埋的地點(diǎn),我去祭拜。上幾柱香一下也就行了?!?/br> “怎么你們同家跟中國人的規(guī)矩一樣?”曾父好奇起來。 “我家一直就這樣,”同斷回答,“我家傳承很奇怪,日本平民很少有姓氏,但是我家一直都有。而且吧,同斷這個姓,不是日本的姓。好像我家的老祖宗是唐朝時候去的日本,就把這個姓氏給帶過去了?!?/br> “唐朝就過去了,”曾父說,“我沒讀過什么書,聽老哥們聊天的時候,說楊貴妃是去了日本?!?/br> “這個就不知道和我家祖宗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了,”同斷笑著說,“但是我家的規(guī)矩,的確跟中國的差不多?!?/br> 郭玉和曾婷睡在一張床上。母女倆分別多年,一時無話。 郭玉還是打破了沉默,“你還是怪我當(dāng)年管你管的太緊了,所以打定主意不回來了?” “怎么可能呢。”曾婷輕聲說。 “你都在那邊找男朋友了,”郭玉說,“不過還好,至少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子,讓我生氣。” “都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曾婷說,“您也別說了。” “你從小就很乖,一直到上大學(xué),我都很放心你?!惫裾f,“可是那時候你就非要跟那個讀化工學(xué)院的小子一起。” “我也沒想跟他一起,”曾婷說,“我其實就是故意氣你的,我心里看不起他,我好奇的是為什么你對他那么有成見?!?/br> “因為,他是我教過的學(xué)生?!惫駠@氣,“腦袋很笨,也不太聽話,我知道這人沒什么出息,不然怎么上了一個三本的化工學(xué)院,我當(dāng)年也是為你好?!?/br> “原來是這樣?!痹谜f,“您也別為我cao心了,我也大了,今后的路,我知道怎么走。” “你說同斷這個東洋鬼子,靠得住嗎?”郭玉又來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曾婷說,“我去日本了,壓力很大,又要上學(xué)又要打工,畢業(yè)后,自己打拼,也不愿意什么事情都找叔叔。所以有段時間,精神衰弱,一直做噩夢。一起工作的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心理醫(yī)生,就是同斷武。他人挺好的。很細(xì)心?!?/br> 郭玉恩了一聲,“好吧,我不干涉你的選擇??磥砟闶遣粫貋砹耍r候你吃飯,筷子捏的就高,你爸當(dāng)時就說這姑娘要出遠(yuǎn)門。讓他給說中了?!?/br> “我困了,”曾婷翻了個身,不再說話。 “我抽煙不介意吧?”曾父問同斷武。 “我也能抽一支嗎?”同斷武問。 兩人開始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