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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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水?dāng)埰鹦?,便將一雙手整個(gè)浸入水中,那感覺清清涼涼,十分舒適。直是過了一會,才又拾起搭在盆邊的軟帕,拭了拭手。 待再回過神來,案邊已是擺上了不少干果糕點(diǎn),王玉溪更是不知從何處摘了一朵羊躑躅來,就別再她耳畔,笑睨著她道:“人比花嬌?!?/br> 雖已算是老夫老妻,周如水仍因他的話有些羞,耳根都有些紅。好在這時(shí),王子楚顛顛跑來,在他身后,夙英手中竟抓著兩只野兔,一只灰黑野兔被短箭自背中穿過,已是鮮血淋漓,斷了氣咽。另一只雪白野兔卻是活蹦亂跳,也不知傷在了何處。 周如水挑挑眉,一面將滿頭是汗的王子楚摟入懷中,接了濕帕為他擦手拭面,一面問他:“那白兔怎的半點(diǎn)傷口也無?” 她一問,王子楚也是笑,急忙道:“它自個(gè)蠢,撞著樹了!”說著,又咬咬唇,再看一眼那白兔,憨態(tài)可掬地望住周如水道:“阿姐,小五想將它放啦!它一團(tuán)蠢氣的,小五舍不得食?!?/br> “既是要放,何必抓來?”周如水莞爾,心中雖猜著一二,卻是誠心要逗他。 怎知小童心中澄澈,倒是不知她心中腹誹,毫不遮掩,很是大方,十分神氣道:“自然是給阿姐瞧的,小五獵了兩,小五更威武些!” 他這般,周如水倒不好笑他。再一想,又有些感慨,夸他道:“然也,小五雖幼,心中卻有丈夫氣?!闭f著,便就抬眼看向王玉溪,果然見他含笑望著她二人,風(fēng)神高邁,容儀俊爽,真是如玉般的溫潤雍容。 她勾了勾唇,不由繼續(xù)道:“持善,亦是丈夫氣茜?!?/br> 心有不忍,或?yàn)閶D人之仁,卻是善之初,俠之本,丈夫之胸襟。能載后世德,匡天下義,實(shí)算難得。 如此,此情此景,有灶火正盛,香氣鋪鼻,再有花海熠熠,實(shí)是人間仙境??杀憔驮谀窍闾鸶适矸派闲“钢畷r(shí),卻見原是守在山口的炯七匆匆自山下跑來,他手中持著一封密信,額頭滿是冷汗的朝周如水看來,須臾,才白著臉低稟道:“女君,夏人奇襲了寧川,血洗了寧川城?!?/br> 周如水原是笑著,聽了這話,直是一愣,須臾,才眨了眨眼,有些木然問道:“風(fēng)淺樓呢?” 炯七抿了抿唇,干著嗓道:“薨了?!?/br> “怎么死的?”聞言,周如水不可思議地看向炯七,下意識地抬手撫向眉間的紅蓮,如水般的黑眸中須臾便噙了淚,嘴唇顫了顫追問道:“可有人為他收尸?” 聞言,炯七也是沉重,搖搖頭,啞著嗓道:“怕是未有,據(jù)聞,夏人屠城,未留半個(gè)活口?!?/br> 夏人屠城? 未留半個(gè)活口? 聽著他的話,周如水的視線都變得模糊,一夕之間,她竟有些茫然了。雖當(dāng)日風(fēng)淺樓策馬離去之時(shí),便有向死而生之志,卻如今,親耳聽聞他的死訊,她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當(dāng)年,她尚且不識得他時(shí),就曾聽過許多關(guān)于他的荒唐事。諸國之中,誰人不知,寧川少主風(fēng)淺樓豪奢成性,任意妄為。因喜騎馬,便廣召天下駿馬,更在自個(gè)的跑馬場邊挖出十丈深的壕溝,又在壕溝之中鋪滿了銀錢,一直到填滿壕溝,喚做金溝,以示寧川之奢豪。更傳他最事愛食人乳豚,所謂人乳豚,便是以人乳喂養(yǎng)而成的小豚,又以人乳蒸熟,十分的駭人聽聞,窮極綺麗。 遂連母后都曾道他是昏懦之輩,殘暴之徒,短視之夫。卻如今再想,怎知這惡名之后有多少無奈。 更寧川城百年來以異術(shù)為強(qiáng)盤踞一方,誰人不敢輕近半步,卻大廈傾倒,不過陡然之間?;绎w煙滅只是轉(zhuǎn)瞬,想來真是荒唐。 此時(shí)此刻,悲訊在耳,望著滿目春色,花海翩翩,周如水卻抬手取下了耳邊的羊躑躅,她動了動唇,眼中含淚,慢慢說道:“前歲落魄顛簸,他留我在身側(cè),借我居所,贈我好酒,一日將一株花草放在我檐前,我道那花未開便如草,不由有些自憐。便就問他,花為何開?是為己?或是為人?彼時(shí)他道,花開花榭,皆乃花之性。率性之謂道,有人看見與否,皆與花無涉。故置花熱鬧場中花亦開,使生萬山叢里花亦開,甚至使生于孤崖頂上,無人過問花亦開。后頭他忽是感慨,望住遠(yuǎn)處,嘆了聲,花只有—點(diǎn)元?dú)?,在孤崖上也是要開的。彼時(shí)我不知其中真意,如今想來,那花便是寧川城,只撐著口元?dú)庖惨_著,如今那元?dú)馍⒘?,便就敗了?!?/br> 言至此,她再抬起眼來,卻見四下奴仆已跪了一地,王子楚更是呆呆望住王玉溪,滿面都是不知所措。 周如水隔著淚眼望去,便見王玉溪亦是神色悲憫,雙目猩紅,顯然在強(qiáng)忍悲意,微風(fēng)輕揚(yáng)著他雪白的衣裳,襯得他風(fēng)雅至極,也孤寂至極。這一刻,四目相對,二人眸中都是同樣的深重,同樣的復(fù)雜。 他望著她,聲音帶著惋惜,亦帶著悲涼,慢慢走近,一面接過她手中的密信,展開看了半晌,才嘆息一聲,沉沉道:“我與他亦敵亦友,雖是同門,卻非同道。尤記當(dāng)年,方知?dú)⒛刚鎯?,我自室中鼓琴,憤憤之心難掩。他自外而來,聞之便道我琴音幽沉,很有貪殺之意。音樂之理,入于微妙,他能知我心中所思,也算知己故人。遂他之亡,雖早有所料,仍覺悲涼無限。” 說著,他轉(zhuǎn)過臉安撫地?fù)崃藫嵬踝映男∧槪垌⒋?,輕輕對他道:“阿兄的摯友離世了,咱們不去臨沂,改去為他收尸可好?” 這一聲,忽然叫周如水想起那一日,他對著風(fēng)淺樓背影道的那一聲,“你是我的同門,不論你身死何處,我都會為你收回尸骨?!?/br> 風(fēng)淺樓若知,雖是立場不同,他都將他視作摯友,自那九泉之下,是否能得一安慰?得一平靜? 她真盼他能得以安息,如有來生,莫再如此,如此孤苦,如此辛酸,如此叫她傷懷難言。 第228章 機(jī)關(guān)參透 常年以來, 寧川城都以異術(shù)強(qiáng)橫四方。世人無不惜命,遂寧川異術(shù)之詭異妖邪雖也有人半信半疑, 但終究忌憚無比。 便是前歲,因魏公子擎被雙頭蛇所傷, 身中奇毒, 前魏君大發(fā)雷霆, 大有攻伐寧川城之勢。然那終歸也不過只是作勢, 要真近那就擋在寧川城門前的嬰兒塔,卻是無有幾人有此膽色的。 遂,連一向強(qiáng)練兵馬,步兵、騎兵、車兵、水兵一應(yīng)俱全的魏軍都未真攻寧川城, 在旁人眼中,寧川城就更如一只盤踞在山中的猛獸一般, 占盡了先機(jī),兇狠猛厲,實(shí)是旁人不能惹, 不敢惹之心頭之患。 卻哪想,夏國竟然出兵了, 一夕之間,兵臨城下。風(fēng)淺樓往城門下一看,只見嬰兒塔前布滿了夏兵, 全是殺氣騰騰,不怒自威之勢。 他早就料到了這一日,遂半月前他安頓好一切, 匆匆趕回了寧川。彼時(shí),面對滿目憂色的老家宰,他只是伏跪在地,久久說不出話來。須臾,他才終于啟唇,終于說出了往日心中所想。這一切本是難以啟齒,但這話一旦開了口,倒是不自覺的生出了幾分坦然。 他道:“祖父怕是瞧不著寧川城重現(xiàn)輝煌的那一日了,咱們早該認(rèn)命了,寧川城便如一老朽,油盡燈枯,已是未有幾天時(shí)日了。然,城中婦孺稚兒尚可逃去,本君在周國置下的買賣亦還仍在。周天驕便是發(fā)覺,想她心慈仁厚,也斷然不會對寧川城人趕盡殺絕。如此,那倒是咱們絕佳的藏身之所,倒不枉我往日辛勞,全可將愿離城者皆送出城去?!毖灾链?,他才站起身來,望著一片蕭瑟景象的寧川內(nèi)城,由衷嘆道:“誰又能知今日這一劫是福還是禍呢?咱們閉門鎖城這么些年,本就是頹勢,本就困騰騰像個(gè)半死的蝦蟆。咱們?nèi)绱?,子子孫孫便也只能如此了么?瞧瞧外頭罷,外頭春光明媚,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好去處。倒不如出去曬曬日頭,祛祛灰,順道,也替咱們寧川城留下些根。” 話至此處,多少無奈,多少辛酸,真是道不盡的悲與苦。 好在,老家宰本就年事已高,古稀之年,倒是早就看淡了生死,如今深知積重難返,往昔的夙愿全都碾落成灰,便也多了釋然,倒是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背手而立,默了一瞬,終于睜開滿是皺紋的老眼看向風(fēng)淺樓,渾濁的目光透著平日里難見的慈愛,灼灼認(rèn)真,慢吞吞道:“既如此,少主您便也一同去罷。您尚年輕,仍有大把的時(shí)光,大把的可期,斷不必留在這死氣沉沉之處,白白荒廢了一生。更這些年來,你所做的已是足夠,本也委屈了您許多,如今,也當(dāng)可釋然而去了?!?/br> 老家宰一直跟隨在老城主身側(cè),自知風(fēng)淺樓所受辛酸。不過,往日里雖知他委屈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寧川城重,重于個(gè)人。卻如今已是難挽,自然,便也由衷盼他也脫下包袱展翅飛去,何必與他們這幫子老朽一齊陪葬。 卻風(fēng)淺樓哪會首肯,不光是他,寧川城中城民多樸實(shí),并不如外頭傳言一般狡詐多險(xiǎn)。他們十分的單純簡單,知是夏軍來襲,城中異士又是岌岌,少城主更已下令可逃。卻城中男子,老漢少年皆無誰肯走,不過送走家中婦孺嬰孩。其余的,皆是拿起家中的利器上陣守城,誓要拼一個(gè)魚死網(wǎng)破。 誰也不會想到,向來盤踞一方的寧川城竟會如此的不堪一擊,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城門便是大開。待得夏軍沖入城內(nèi)也是瞠目結(jié)舌,眼見一切,都是破舊頹敗,全是老弱殘兵。不知的,還當(dāng)這些個(gè)城民都是荒野山民。 再想往日寧川城對外之聲威,直叫人由心發(fā)笑。然笑過之后又是惱怒,便是這么些泛泛之輩,竟然就叫諸國忌憚如此,實(shí)在是奇恥大辱! 如此作想,再想風(fēng)淺樓平日里諸多不是,與夏太子忌同為領(lǐng)將的夏錦端直是氣的咬牙,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直是揮手大喝道:“屠城!殺光這群裝腔作勢之徒!” 她這般下令,就在她身側(cè),向來與她政見相左的夏太子忌也不過挑了挑眉,須臾,便就默許地也朝左右揮了揮手。 一時(shí)之間,裝備齊具的夏國兵士便如被放出山林的豺狼虎豹,瘋狂撕咬,全無忌憚,便是徒手老叟倒在面前,也是全不放過,一刀屠命。好在寧川城人雖寡不敵眾,卻仍披肚瀝膽,慷慨激昂,更有滿身是血的壯漢放聲高喝:“吾等生于此,便當(dāng)喪于此,本便無意茍且偷生!殺呀!殺了一個(gè)算值當(dāng),殺了一雙便是綽綽有余,不虧!” 就在這血色蒼蒼之中,風(fēng)淺樓一襲紅衣就守在高樓之上,明明周遭殺戮滿地,聲色斯壯。卻忽然之間,他卻覺著,明是嘈雜非常的四下里萬籟無聲。望著城角那株爆出新芽的老樹,他好似也感覺到了得意的春風(fēng),聽見了有風(fēng)吹過老樹的新芽,那風(fēng)吹在叢草之上,發(fā)出了異常輕柔異常溫軟的聲音。 他忽然就想,“不知此時(shí)此刻,小阿驕在做甚么?” 他又想起那一日,她又喝醉了,毫無防備地倒在他身側(cè),他就忽然忘了自個(gè)是誰,發(fā)自內(nèi)心地朝她說了句:“天下如此之大,若是無甚地方去,就留在我身邊罷。”只可惜,那話被夜風(fēng)打散,未飄入她的耳中,只是沉沉地走進(jìn)了他的心底。 他始終記得,她曾言人間最美,非是錦衣玉食,權(quán)高位重,而是小園幾許,水滿坡塘,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如今,桃花當(dāng)是開了,卻他怕是等不著城中的花兒開了。但那又有何關(guān)礙,他曾見過這世上最美的花兒,便是周國的小阿驕,他的心上人。 念至此,他微微一笑,看向沖他而來的夏國兵卒,望著躲在兵卒身后一臉志得意滿趾高氣揚(yáng)的夏錦端與夏忌,眸光一暗,猛的爆喝一聲,使勁全力,捏起了一個(gè)決來。 頃刻間,四下狂風(fēng)大作,不過轉(zhuǎn)瞬,四面房屋城墻全都化為了齏粉,那齏粉如是妖魔一般在風(fēng)中狂卷作一團(tuán)朝夏錦端沖去,又猛又急,驚的前頭的夏國士卒摔的摔,倒的倒,更有膽小的,原是殺紅了眼,這次第,卻是嚇破了膽,竟是狂竄而逃,叫眾人全都亂了陣腳。 夏錦端也因此暴露在了最危險(xiǎn)之處,便就在那生死當(dāng)口,夏太子忌卻是一反往日與她不和之態(tài),趕忙朝她伸出手來,哪想,夏錦端抓住他后,竟是反手將他一推,愣是將身側(cè)毫無防備的夏太子忌推上了前去,直截給她做了rou盾,成了她的替死鬼。 齏粉襲中夏太子忌后,夏太子忌腹中穿空,直是七竅流血死在了當(dāng)場。風(fēng)淺樓愕然一笑,隨之,再來不及動作,面上已現(xiàn)出了油盡燈枯之相,口他中猛的吐出一口鮮血,少頃,竟也是自爆而亡。 囂張不可一世的寧川城少主就此走向了生命的終結(jié),夏太子忌死后,夏軍先是慌亂,后是忿忿,直是將整座寧川屠城,更將這城池夷為了平地。 然這眾人死,一城滅,雖是許多人的鮮血苦淚,卻更是旁人口中的談資。不過是皺起的一池春水,波靜浪過后,直是復(fù)平如鏡,了無了痕跡。 得知消息,周如水與王玉溪并未停歇,馬不停蹄就往寧川城而去,待到寧川城時(shí),饒是他們心中早有準(zhǔn)備,卻也仍是愕然。 一戰(zhàn)過后,他們面前哪兒還有城吶!抬眼望去全是一片灰燼,王玉溪命了奴仆去翻找,卻土堆木屑之中,城人的尸體殘缺不全,實(shí)是瞧不出,也找不著一具完整的尸骨。 彼時(shí),周如水正緊緊牽著王子楚站在一片廢墟之中,見此情景,忍了許久,終是抬起手來抹了把淚,只是淚水如何也抹不盡,她低低喃喃道:“這可怎么找?這要如何才找得著?”一遍遍低問后,她忽然垂下臉來看向一臉懵懵的王子楚,心中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她低低地說道:“小五,這便是弱者的下場,這便是亡國之喪?!?/br> 便這般愣是翻找了三日,周如水也不再執(zhí)著于尋找風(fēng)淺樓的尸骨了。她與王玉溪商議,命眾奴仆將城中尸骨全部收聚在了一片空地上,再將這所有能尋得的尸骨一齊燒作了灰燼,埋在了寧川城的土地之下。又留了一些裝在壇中,一齊帶回周國,帶去了普渡寺。 普渡寺早在周國初立時(shí)便已有,又經(jīng)幾十年間擴(kuò)建,南來北往,三教九流,過者無不瞻仰,更深受名人雅士追捧,終于,成了天下知名的名剎。 只在半山腰遠(yuǎn)遠(yuǎn)望去,也可知普渡寺蓋造非俗,琉璃殿堂直近云霄,舍利寶塔直侵云漢,更這里每年春末都有一場法會,寺中高僧齊聚一堂,會點(diǎn)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蓮花燈,念經(jīng)超度,度往生,求平安。 王玉溪與周如水來此,便是為了超度寧川城這一眾冤魂。以此,為風(fēng)淺樓,也為他們自個(gè)求一個(gè)心安。 法會肅穆,他們拜佛,誦經(jīng),齋戒,聽著高僧口中玄妙高深的經(jīng)法,親手將那一壇骨灰埋在靈氣清凈的廟中,離的地藏王菩薩極近,又在壇上壓上了兩串佛珠手串,長經(jīng)一卷。 不過才起身,便見有兩少年在小聲談?wù)撝?jīng)法,見前頭供著的是地藏王菩薩,了然一笑,道是,“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南無大愿地藏王菩薩?!痹儆痔а?,這才瞧見王玉溪與周如水二人,先是被他二人容貌所攝,須臾,才忙是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br> 二人亦是回禮,須臾待這兩位少年郎走了,就見四下清凈,誦經(jīng)聲朗朗,周如水與王玉溪相視一笑,心中終于有了幾分舒暢,都是不約而同又朝那骨灰埋葬之處一禮,由衷道了聲:“再會?!?/br> 第229章 機(jī)關(guān)參透 法會過后, 二人休憩一日,便就離開了普渡寺。 才下山口, 就見有小販挑著扁擔(dān)在山腳下倒賣春茶。見此,常人見怪不怪, 更有上前問價(jià)者。卻周如水神色一凝, 直是怔了一瞬, 不由就紅了眼眶。 須臾, 待馬車走遠(yuǎn),她才平復(fù)心緒,朝一旁的王玉溪柔聲說道:“他做商販也是了得,竟能手掂斤兩, 分毫不差。旁人若要騙他,少不得反被他剝?nèi)ヒ粚悠ぁ.?dāng)年我查鹽務(wù), 他實(shí)在幫了不少?!罢f著,她直是忍了忍眼眶中的淚,才又對王玉溪道:“若有來世, 他當(dāng)生在一個(gè)好人家,無憂無慮便是最好?!闭Z落, 又不安問他道:“三郎,會有來世對么?” 她這一問,倒叫王玉溪不由的想起了一樁往事來。 前歲, 他與馮樘清談,曾談及人生在世,命運(yùn)之玄妙莫測。彼時(shí), 他無欲無求,看淡生死人情,無甚依戀。遂見窗外有清風(fēng)拂過,桃花片片飛落飄遠(yuǎn),便就指著飄落的桃花辯駁馮樘道:“人生在世,便就好比這離枝的瓣葉,有的落入污穢之所,有的飛過墻頭落在華美軟席之上。遂命運(yùn)無常,無所謂之來世,全不過眼下爾爾。更況眾生皆苦,不歸沉寂,便是長生,復(fù)奚較此波長波短耶?” 彼時(shí),他不信來生,不信因果。只覺世事看盡,不過眼下,不過此生。卻哪想病入膏肓,黃粱一夢。待再醒來,許多事都不同了,他有了他的小公主,有了可期可喜。這發(fā)自肺腑的一瞬之歡,全叫他明知生之苦,亦愿苦中求作樂。 遂此時(shí)此刻,他深深看住她,認(rèn)真道:“或是有的,有來生,有重逢,便如你我?!毖灾链?,他又道:“我與他初入師門之時(shí),倒無不睦。彼時(shí)我與他比箭,我得了十二籌,他得了十籌,他愿賭服輸,便將銀弓銀箭都贈給了我。只是我與他所學(xué)均是縱橫謀略,師傅常將我與他做敵手,更況立場本就不同,自然就各奔東西。如今幡然回首,真乃恍若隔世。” 寧川雖亡,淺樓雖敗,他卻打心底認(rèn)他這師弟是個(gè)英雄。只可惜,他們雖英雄識英雄,卻是惶惶相惜又相戎。 更況…… 他轉(zhuǎn)過臉去,掀開車帷,幽深的目光望向了車窗外。 窗外,春色熠熠,日頭正盛,街邊走卒高聲叫嚷,來往民眾神采奕奕。新君即位以來,勵(lì)精圖治,斷除痹政,減免稅收,確是讓長期受壓的周民們都大大地喘上口活氣,日子一好了,這喜悅便就都現(xiàn)在了面上。 直是望了一會,他才放下車帷,扭過臉來再看向周如水,緩緩問她道:“小公主以為,若你為夏錦端,如今夏忌身死,重權(quán)在手,該當(dāng)如何?” “傳聞夏太子忌身亡的消息傳回夏國,夏君便病倒了。夏國上下對夏忌之死也是頗為微辭,更有傳聞道是夏忌之死,全是因夏錦端借機(jī)殺害了親兄長。遂如今,往日里如是攔路虎一般擋在她面前的夏忌雖是一命歸西了,卻悠悠眾口實(shí)比猛虎更甚。為平內(nèi)訌,她少不得多琢磨一些,借事導(dǎo)勢堵住這悠悠眾口?!?/br> “更人苦無足,既得寧川,復(fù)欲得何處實(shí)是難言。如今夏軍氣勢正是最盛,若是一鼓作氣征伐旁國,她自可解困境。自古遭外毀則人心齊,夏軍若繼續(xù)征戰(zhàn),得勝惠民,她那處風(fēng)波自平。” “征伐?”周如水略頓一頓,恢復(fù)常態(tài),雙目晶亮的望住王玉溪,問他:“征伐何處?是魯?是魏?還是吾周?” 她如畫的雙眸中蕩著水意,純粹,干凈,叫王玉溪雙目一瞇,不知不覺,伸出修長的雙手徐徐托住她的下巴,輕輕撫了撫她的面頰才道:“暫不去臨沂?!?/br> 周如水耳根微紅,依戀地蹭了蹭他略涼的手心,十分信賴地問他:“去何處?” 王玉溪眸中光芒閃動,靜靜地盯了她半晌,直是將她摟入懷中,才扣著車中的小幾,也是徐徐問道:“大風(fēng)起于青萍之末,西疆,北疆,南疆,西與夏鄰,北有蠻夷魏敵,南有鄭國虎視眈眈,該往何處去?” 該往何處去?無需多想,世事已推著人向前。 出人意料自為時(shí)勢,幾乎是一夜之間,夏魏兩國便達(dá)成了聯(lián)盟,兩國為一,攻打周國。 同年,有彗星西掛,彗尾橫掃長庚,直沖周境。一時(shí)間,周國上下人心惶惶,便是鄴都之中,亦是民心不穩(wěn)。 更夏錦端打著一手好盤算,若是夏國攻周,便是恃強(qiáng)凌弱,無故興伐。然與魏國同盟,便成了同仇敵愾,與魏同進(jìn)退。遂,一個(gè)兵強(qiáng)民富,一個(gè)血海深仇,合作一股真是天衣無縫。周國本就在借機(jī)休養(yǎng),調(diào)整生息。如今這一口氣尚未緩過,便就又迎來了這撲面而來的腥風(fēng)血雨。 因是師出有名,夏魏二國可謂是猖獗無比,他們殺邊民,欺婦孺,毀田宅,掠黍米,燒城池,暴戾無比,毫無緩和。 便是蕭望死守天水城,也終是寡不敵眾,與眾城民血灑邊疆。不多時(shí),天水城陷,緊接著便是鵬城被困。 早見天水城處大火如炬,濃煙滾滾,鵬城上下便已知不好,城中民眾無不淚流,無不悲泣,無不有兔死狐悲之感。再待夏魏盟軍虎視眈眈在城門前勸降,鵬城軍民更是怒不可竭。 但悲泣也罷,悲憤也好,哪怕宋幾開了內(nèi)城門,放婦孺小兒往鄴都逃去。鵬城之中,卻無誰有奔逃之意的。便是四五歲的小童,也跟著爹娘一道修筑城防,深知昨日天水城,今日鵬城,這城池一座座立在這兒,若是他們紛紛逃竄,便是言降,便會寸土難保。 天水城民誓死守城是為了他們,他們亦當(dāng)如此,守護(hù)后來人。